狐之惑——恨断琴弦

38.心缺道人

老虎失魂落魄地回到隐雾观，发现只有莫离和陈奎二人，于是问道：“子清呢？还有雪牙的遗体在哪里？”

陈奎看着老虎两眼无光，间或一轮，竟然已不似活物，心中有些迟疑道：“子清把雪牙带走了，而为了追踪雪牙的出生地，子清现在应该在某处做法式，去阴间探寻了……”

老虎突然心中一悲，泪流满面，陈奎和莫离都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还有，行简到哪里去了？他不是一直在路口等你吗？另外，雪牙让你带的画轴呢？”

老虎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画轴丢了，行简他……他跳崖自杀了……”

莫离听闻默然,已经无从劝起。陈奎则无法接受该死讯，直接冲出门去：“我去找找看，没准能找到尸体……”天知道，陈奎再不出门，眼泪就会理解磅礴而出……

待到第二日，老虎清醒过来，发现莫离在跟前照料自己，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劳烦莫离师父了，昨日失态，实不应该。”

“生死天命，虎仙请节哀顺变，行简他必然会转世到一个好人家，不会再遭今生之罪。”

老虎听闻又悲然，再度化为虎型，抱头不起。莫离见状，只叹“痴儿”！

莫离正安慰老虎，陈奎疲倦地拿着一卷画轴进门来：“这该是昨日被虎仙遗落的画轴吧，我在路口捡到了它！”

莫离一见，迫不及待地夺过打开——画上果然是故人难以言说的风情韵味。纵使历经数百年，画中人依旧美艳不可方物，而如今，早已天人永隔，轮回数次，曾经的情爱纠葛也成昨日黄花，终不复在。莫离也几乎难以自控，眼泪顺着脸颊流淌，陈奎见一人一虎皆抽泣不止，当下慌了手脚，却又不知还能做何？而念及行简早逝，陈奎亦不免伤感，自己于他其实始于伤害，但是自从那一回欲仙欲死，行简的容颜已成为自己心尖永难抹去的一点朱砂。红颜薄命、佳人难得，昨日的死讯其实差点惊得让自己七魂出窍！但是行简不属于自己，也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若有他人爱行简，自己已经满足，谁知行简竟决绝跳崖，且尸首无踪……陈奎找了一夜，也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如今已甚为疲倦憔悴，几乎伏桌即说，而自己的思绪却仍旧不知疲倦地思索着行简如玉的容颜……

雪牙临去前曾经交代，莫离和雪檀的误会皆在画中，莫离反复观画，除了雪檀的美貌容颜和一首七言绝句，别无他物。绝句显然出自玄阳之手，大概是感叹自己和雪檀的分别，劝雪檀莫要太过悲观；画风则很陌生，不似玄阳手笔。莫离蹙眉反复吟诵绝句：“君心悱恻几多愁，月缺花落古难全。莫道相别折柳怨，离人暂去复又还……离人暂去复又还？”突然，莫离好像想到了什么，起身直往雾隐观而去……

雾隐观，内庭。

“玄阳，能告诉我，五百年前的真相吗？”莫离看着玄阳，眼神半为严肃，半为悲凉。

玄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当下轻声道：“师兄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这么拼命帮助雪檀？”

“因为，我希望你们的爱情……终成正果……”

“那你的爱情呢？”

玄阳有些惊讶，但是看着莫离怔怔的眼神，玄阳突然觉得难以面对，随即别开了眼睛：“我不敢奢求爱情，只想成人之美！”

莫离流下泪来，斩钉截铁道：“不，你是在赎罪！”

玄阳听闻浑身一震，神色僵直。二人四目相对，竟无言语，窗外的晨珲由雕花的窗口射入，二人皆被镀上不真实的金光！良久，玄阳也垂下泪来：“对不起，师兄，五百年前是我强要了你，不是雪檀……这五百年来，我一直活在自责与恐惧之中，我怕有朝一日被你拆穿，日日提心吊胆，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我承认了，竟觉得浑身轻松了……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我也无法挽回，那夜，我喝了不少酒——自从你和雪檀私奔之后，我就心情郁结，日日买醉，我这么说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可是那天看到雪檀把你剥得半裸，我实在太过生气，就出狠招把他赶走……可是你们之前亲热的画面一直刺激着我的神经，加上又看到你衣衫半褪……结果我见色起意，难以自持,我自小就一直爱慕着你，师兄……你打我骂我吧，我知道做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不能祈求任何人原谅我……”玄阳说着跪地不起，最后已经难以言语。

莫离拿出画轴道：“看了这幅画，我才明白。画显然不是你画的，估计是昊天按照雪檀的模样补画的吧？可是这首诗却是你的笔迹——‘君悦莫离，（但是莫离）心缺道人’。这首绝句既是藏头诗，也是藏颈诗，第一句的‘君’是指雪檀，第二句的‘道人’却是说你自己……其实，很多年前，我就猜到或许是你，但是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因为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我的好师弟……师兄不怪你，坠入情障之人，本就可怜，又怎忍责罪？！”

“师兄……”玄阳抱住了莫离的腿，莫离矗立不动，二人就此垂泪，相对无言……

数日后，子清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白狐回到了隐雾观，陈奎和老虎皆先后告辞。莫离则将隐雾观交给了子清，欲独自游方修行而去。子清想挽留，但是莫离去意已绝，子清无奈送行……玄阳立即上门打听莫离去向，子清俱实以告。不多久，玄阳亦离开雾隐山，修行而去，干乾继承雾隐观。至此，二观并立，各沿其道。老观依旧沿袭师祖祖制，仅收修行之人；而新观则广收各路精怪，逐渐鼎盛……路人经过雾隐山，往往速求离开，因为二观徒弟彼此不服，时常发生比武斗法之事，时常殃及池鱼。子清和干乾也时常为此头痛，却无可奈何……而其中最喜惹火的就是小白狐，为此，子清没少打他屁股，可是小白狐似乎知道子清疼爱自己，往往率性而为，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干乾及其弟子，最终成为隐雾观一“害”……

尾声

五年后，帝英年早崩，太子即位。帝幼母壮，外戚干政，宦官弄权，朝堂渐败……各地诸侯并起，群雄割据，中原再陷战乱……凉州趁机脱离朝廷，兴建陈凉，第一任凉帝为陈留帝——陈奎，据说他最爱的人是一位苏姓美人，可惜红颜薄命，苏美人五年前早已驾鹤西去，因此至今无人有幸一睹芳容，苏美人的美貌成为江湖上神秘而冶艳的传说……

秋，玄山，老虎洞外，三人并肩而立。其中两人仙风道骨，气度不俗；第三人则温良如玉，楚楚动人。

片刻，老虎走到洞外，看到洞口三人，眼中无比惊讶：“莫离师父，玄阳师父，行简!!”

莫离和玄阳相视而笑：“我们游方时偶遇苏公子，他当日命大，又落入黑河，后被河水冲至一渔船，被好心人救起，这才逃过一劫……”

苏行简看着老虎，已经泪水涟涟：“虎仙，死过这一回，我用五年的时间想明白了，既然阎罗殿不收留我，就是要你我长相厮守 ，永不分离……”

“行简！”老虎激动地拥住了苏行简，将其紧紧扣在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行简嵌入自己的皮肤骨骼才肯罢休！莫离和玄阳见状则道：“好了，好了，咱们收拾行装去雾隐山看看子清他们吧，五年没见了……前段日子，子清来信说，雪牙都能开口讲人语了,可惜就是调皮得紧，时常令干乾烦不胜烦啊……”四人说笑着御风而去……

隐雾观前的枫叶，又该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