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下——刹那风影

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我甚至恨他的哥哥了。也可能是嫉妒吧……明明只是兄长，为什么能独占他的全部？

即便如此，我应该放手吗？我不想，他的身边总会有一块地方是属于我的吧？我不祈求全部，只想温暖他心里的那一个角落就好，只要有一部分是滚烫的，心就不会死，对吗？现在的他……太可怜了。

七月十九日 晴空万里

最后一天，下午是家长会，没想到，我的高一生活就这样结束了。下午的时候我和他在教室里面布置桌子，除了清洁工作还要把每个同学的各科试卷都按顺序放好，当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问他：“高中一年了，有什么感觉？”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我说了四个字：“恍如隔世。”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我可能会笑出来吧，尤其是一个男生，未免太矫情了些，没有男子汉的气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纯真又炫目的笑容，听到那四个从他口中轻松说出却重逾万斤的字，我的眼睛很热，鼻子很酸，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既然他已经从阴影当中走出去了，我就要陪着他义无反顾地快乐下去，绝不回让他走回头路的。

方笛，这是对于你给予我快乐的报答。

七月二十一日 中雨 忘记带伞了

实际上只休息了一天，上周六刚刚开完家长会，今天暑期补习班就开课了，我虽然不讨厌学习但是也不是那么热爱，我学习只是因为没有其他方式来回报辛苦养育我的父母了。可是这次不一样，因为我跟他一起上课。

在外补习相对来说就比在学校内自由很多，我们特意选择了一个外区的补习学校，同学都是生脸孔，不怕他们发现我们俩的关系。即使每天要比在学校附近补习早出门四十分钟，也是值得的。

他跟我不同，他来参加这个班只是因为我要参加，看着他上课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搞小动作，看英文小说，又只打哈欠，我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突然发现星座的说法实际上挺准的，他真的很像双子座的人，双重人格明显得很，明明这一刻还一派少年老成的样子，下一刻就变成了嘻嘻哈哈的顽皮小孩。

今天放学以后他跟我说了些话，不过……我不能写在这里了，我要把它一直藏在心里，永不忘记。

七月二十二日 晴

今天方笛没有来上课，打电话手机关机，家里没有人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但愿他只是小孩心性忍不住逃课了，像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做的那样。

七月二十四日 晴

今天是方笛第三天没有来了，我实在担心得很，忍不住给齐闯打了电话，谁知……他竟然胃穿孔住院了，我感觉心脏都要不跳了，好在齐闯说手术很成功，再恢复几天就好了。我说要去医院看一下，齐闯却坚决不同意，说医院人多，怕我们俩的事情暴露。虽然我觉得不至于要那么小心谨慎，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等他出院再说吧。我不想让他的心再受伤害了。

七月二十九日 晴

听说他出院了，终于找到机会去他家里看望一下了，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去的时候碰见了齐闯和齐闯的亲生哥哥，真的是一对很开朗很热心的兄弟，对他也十分体贴，说起来他真是幸福呢，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可关心他的人从来都不少。

最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哥哥回来了。时隔半年，终于回来了。

见到他哥哥的第一眼我心里就莫名其妙的怦怦直跳，那种威慑力从全身散发出来能一直让人冷到骨子里面……真的不知道方笛他从小到大是如何走过来的，我只觉得他哥哥是一个冷到了极处的人，同时，也是一个非凡的人。

我本来想留下来的，看他一脸心碎的样子一定很需要人支持，可是这样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我很匆忙的离开了，希望他哥哥没有看出来什么。

天气突然变热了，希望不会影响到他的伤口恢复。

八月二日 阴

昨天晚上太晚了，只好今天一早起来记。

自从那天以后，我们俩就断了联系，毕竟如果被他哥哥发现就不好了，直到昨天下课之后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便出来见了个面。看他身体恢复得很好，精神也很好，父母都回来了，而且和哥哥和好了，我真的很替他感到高兴，他终于又回到以前那阳光单纯的样子了，没了那种淡淡的忧伤，很幸福。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接了齐闯的电话说是晚上两家一起吃饭，他竟然要我也一起去参加，难道他不怕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暴露了？那一瞬间我感觉世界忽然变成了彩色的，可是隐约又有一点担忧，直到站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他的哥哥方宙……

说实话晚餐刚开始的时候比较尴尬，我是桌上唯一的局外人，他始终紧紧拉着我的手，虽然他的手心也全都是汗。

晚餐之后他的父母先回酒店休息了，没想到他哥哥却突然说要到家里来，还带了很多礼物，我实在无法回绝，而且既然我已经见了方笛，执意不让方笛来见爸妈也太不礼貌了。好在爸妈都很高兴，他们谈得也很愉快，送走了他们兄弟，妈还来跟我说方笛有多么多么好。其实我知道他好，而妈只是想我攀个高枝而已。这种想法没有错，但是终究很势利，而我不希望我跟他的感情掺杂进去那么多物质层面的东西，这也是我一直在努力做的。

昨晚久久不能入睡，可能是兴奋吧，既然双方家长都同意，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俩以后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八月三日 晴

今天下午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却没有接，过了不久打回来的时候突然变得好奇怪，说最近这段时间暂时不要联系了，等到开学的时候他有话要跟我说。

我没有想明白他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可是我隐约觉得我们俩可能不会在一起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只过了一个晚上……是他父母觉得我配不上他们的儿子吗？还是他哥哥觉得我爸妈层次太低？最关键的是……方笛，你是怎么想的呢？难道你一辈子都要听由父母听由兄长摆布吗？

没有办法，只能等一个月了，好在也没有多久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八月十一日 瓢泼大雨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开始的几天我会很想他，仿佛从没听到过他说的那些冷淡的话，他还是那样眯着眼睛微笑着，尖尖的虎牙灵气十足……现在也算是冷静多了吧。这就是成长吗？

八月三十日 晴

后天是周一，假期正式结束，我要进入高二了。

方笛约我明天出来见面，持续了一个月的谜团，终于可以解开了吧？其实任何情况我都想到了，最差的……不过是分手吧。即便是违背了他自己的本意，只是遵从他家人的指示，我也要彻底地跟他分开，毕竟……亲人对于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能让他除了我以外一无所有，而我又除了那一点小小的温暖以外什么都给不了他。

八月三十一日 晴

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果然是我想过的那样，而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如此执着。

方笛，谢谢你，虽然我没有说出口，但是我愿意和你分担一切痛苦，分享一切喜悦，不离，不弃。

第七十二章

九月十日 晴

今天教师节，我们准备了好多花，每个老师都送到了。我以前曾经跟他说过，不要送我花，不是因为我看到它们渐渐枯萎会感伤，而是两人感情的沟通永远都不应该通过频繁地送东西这种方式来实现，不是吗？不过我和他还是交换了很有意义的东西，给他的是我的那篇作文，因为这个我们俩开始真正相识，他给我的是一个初中时自制的羽毛球，很精致很可爱，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我会一直很珍爱它的，像珍爱你一样。

九月三十日 晴转阴转雨

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今年和去年一样，依旧没有悬念，我们班稳夺冠军。

去年我只顾坐在看台上不停地写稿子了，既然不能参加什么项目，这就是为班级贡献力量的唯一方式了。今年虽然也在写稿，而且要偷偷地连他的份一起带出来，但我还是专心的看了他的三场比赛。本来他今年想要再破一次自己去年立的三千米和跳远纪录，终归是平时疏于锻炼，三千米和第二名也是前后脚，没有很明显的优势。我问他是不是夏天开刀的伤口还在影响，他说我瞎操心，唉……

我们俩在学校依然很谨慎，明天开始就放假了，希望可以有机会一起出去玩吧。

十月四日 阴

这个长假的天气一直都不好，阴沉又多雨。

今天我把他请到了家里来一起吃顿饭，正好爸妈也在，知道他挑食，本来准备由我和妈妈下厨做六个菜，没想到他也帮忙做了两个，豉汁蒸排骨和辣白菜炒豆腐做得似模似样，吃得爸妈赞不绝口。我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小少爷平时在家里是不做家务的，没想到竟然也做得一手好菜。饭后我问他，他说都是跟哥哥学的，说起厨艺，自己从里到外都跟哥哥差一大截。我听得目瞪口呆，问他既然从小家里有保姆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做。他笑着对我说哥哥告诉他无论是做饭还是整理家务都是手艺，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会，何况有些时候这些事情是不能交给外人做的。当时我开玩笑地跟他说我现在觉得压力好大啊，面对着你这么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小少爷，我得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当得起你的媳妇啊。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地回答：“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以后的家务活都我来做。”让我惶惶不知所措。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做什么都愿意。

十一月七日 晴

期中考试的语文试卷发下来了，他以一分的微弱差距未能赢过我，看样子很是不服气，不过他还是按照我们之前打赌时说好的，给全班同学每人买一根雪糕。大家都觉得这种小便宜得来的很有趣，遂决定变为一项传统在今后的考试期间广泛开展。我们俩也算是造福全班了吧。

今天放学之后我和他去他家包了一次饺子，顺便他带我参观了一下他的家，给我讲了他房间里蓝色墙壁的来历，介绍了他们家有些阴森的书房和恐怖的“家法”，我真的没法想象到了现在还有人用那么残酷暴力的方式来教育子女，可能……还是家庭不同吧。这样想想，当初他哥哥反对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定也受了很重的责罚吧……这让我如何承受？

十一月十日 晴

今天周一的政教主任讲话时又一次重申了早恋问题，听得我们俩都有些紧张，所以他想出来了一个打电话的办法，每天晚饭时间我在三楼西侧楼梯等着，他从操场上的公用电话打来，很有意思。

还有大概六周的时间，他的哥哥就要从美国回来了，这段时间我们都要慎之又慎才行，无论是被他哥哥发现还是被学校发现，后果都会是很严重的，绝对不能再因为我让他受责罚了，可是他还是整天嘻嘻哈哈的，看不出来有什么紧张感，也许他自己心里有数吧。

十二月六日 多云

今天他突然跟我说，他哥哥圣诞节不回来了，而我……不知道高兴还是失望。

按理说他哥哥不回来我们俩的关系就少了一份暴露的风险，而且还可以一起过圣诞节，我应该觉得很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眉目之间纠结的隐隐的沮丧，我的心好像被刀割一样难受。也许他太需要哥哥了吧……

十二月二十五日 阴

昨天晚上我们俩竟然请假出去玩，而且直到凌晨一点多才回到家里，在以前真是不敢想象，而更难以想象的是他哥哥昨天晚上回来了。

听他说哥哥每一次都是这样出人意料，明明说好有事情不回来，却又突然出现……看他那副欣喜的样子，这应该是他最好的圣诞节礼物了吧？

十二月二十六日 雪

开除学籍，留校察看。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他对我说出“我爱你，至死不渝”的那一瞬间，我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冷静下来才明白……我不能。

对不起，方笛，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再连累你失去亲人了。现在和你撇清关系你也许会很心痛甚至很绝望吧，但是这样起码让你有一线希望找回自己深爱的哥哥，有他陪在你身边，心里受的伤再重也一定能复原吧……

忘了我吧，方笛。爱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可是我们缘分已尽。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而你还可以继续。

十二月二十七日 晴

雪已经停了，可积雪并不容易化净。

我没有告诉父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绝望的眼神，而比起他们……我更无法想象背着这样的耻辱，我今后将如何活下去。

也许……选择死恐怕真的要比选择活更容易些吧？

也许……到了他们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坚持上完我的最后一天学吧。

方宙刚刚在厨房煮好一壶咖啡，便看到方笛发了疯似的从楼上跑下来，衣衫散乱地跑出门去，手里面紧紧地攥着一个本子，连门都没有关，不禁眉头微蹙，把衣领立起来，走过去把门关上了，再回到厨房的时候，方笛的身影已经在雪地上消失不见。

云裳……

方笛跑在上坡的道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冰冷的空气，刺得胸腔里燃烧般的剧痛也不在乎。

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我知道我可怜可悲可叹，可是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啊！从最开始我就是一个错误，一个会给身边所有人带来无尽痛苦的错误。我已经毁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了，绝对不能让你成为下一个！

我是害你前途毁尽，可只要你不放弃，我们就还有希望啊！我能帮你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虽然我没了父母没了兄长，可是我还是我啊！如果你爱我，这是不会变的……

“云裳！”方笛大喊着渐渐跑近孟云裳家所在的那栋楼，道路两旁的街灯将地面照的橙黄一片，却看不清楚楼房的轮廓。当他隐约看到孟云裳屋里的灯还幽幽的亮着时，心中的狂喜难以抑制。云裳！只要你没事就好！然而就在这时，楼顶一个模糊的身影让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云裳”方笛猛地停住了脚步，抬头朝天仰望着，孟云裳清晰的剪影就立在天台的边缘，一动不动，好似随时都可能跌下来一样。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方笛急促地小声说着，眼睛茫然不知所向，他愣了几秒钟，便跌跌撞撞地顺着楼梯向楼顶跑去，腿已经跑得脱了力，肌肉不停地打颤却使不上力气，他抓住冰冷的栏杆，拼了命地往上爬，七层楼梯好像通天一样，怎么也走不到头。

“云裳，我求求你，你不能这样……”当他用力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时，冷风猛地一下灌了进来，吹得他泪水直流，沙得脸上生疼。

“云裳！”方笛喊了一声，怔怔地朝孟云裳走了过去，她一袭蓝底的长裙轻轻地摆着，纤弱的身体轻轻地抖着，感觉一阵劲风吹过就会把人带走一样。“别这样……你听我把话说完。”

“方笛，你为什么会来……”孟云裳含着泪，哽咽着说。

方笛将她的日记举在手里，“日记里的话不是骗人的对不对？你还爱我，对不对？”

“呵，”孟云裳把头转向一边，“我从学校把东西拿回来怎么都找不到……没想到竟然在你的手里。”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走吧，我已经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