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下——刹那风影

“王阿姨您先别怒……”齐闯对着电话有些为难地说，“是苗苗他不让我告诉您啊，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们俩就知道合起伙来欺瞒我！你等着我让你妈治你！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方母焦急的问。

“现在不要紧了，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齐闯听电话那头松了口气的样子，赶忙趁着大好机会说道：“王阿姨您就原谅我一次，当时苗苗病情危重，我要是逆了他的意说不定又有什么问题出现呢……”

“行了行了！乌鸦嘴。”方母赶忙打断了齐闯的话，“没事了就好，我明天回去……等我到了再收拾你！”

“哦，知道了……那我恭候您大驾！”齐闯吐了吐舌头，赶忙挂断了电话，长出了一口气，转而对方笛说：“行了，你娘明天回来。”

方笛轻哼一声，“多大的事情，你非要叫她回来……”在医院里困得久了，人也显得有些虚弱，说话的时候明显的中气不足。

“多大的事情？”齐闯一下子坐了下来，捧着方笛瘦削的脸来回晃了晃，“你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啊！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自己看得稍微重要点？三年前阑尾炎切一刀，现在又切一刀，你当是变魔术呢？好像这身子坏了可以再换一个似的。”

方笛悠然的目光望向窗外，用似有似无的声音回答着：“是好是坏……都无所谓了。”

齐闯眉头一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问方笛：“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些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自己在家不碍事吧？”

方笛摇了摇头：“我不是只能喝粥么，随便吧……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绿豆汤该多好啊……”

齐闯刚想开口说“我给你做吧”，想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苗苗，你要的只是一碗绿豆汤吗？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我可以满足你，可有些东西虽然也是绿豆汤里的，我却永远满足不了，好像你带血的深情和无穷的思念。

齐闯换了件短袖衫，查了查包里的钱便出去了，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馆子里面点了四样粥和几个小菜，提着一包的东西又去了超市，买了些水果，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家里，刚一开门就是一股扑鼻的甜香，在炎热的夏天里尤为甜得发腻。

齐闯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几步跑到了厨房，看到方笛正一手扶着灶台边，一手在锅里面来来回回的搅着。

“苗苗！你作死啊？”齐闯看着方笛半弓着腰费力地坚持着，赶紧夺下了他手里的汤勺。“伤口裂开了怎么办啊？”

“别管我，拿来。”方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齐闯说。

齐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放弃，把汤勺还给他，站到一旁看着他机械的在锅中搅动。

“呵呵，”方笛尝了一口，苦涩的笑了笑，“不对，不是这个味道……”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齐闯看着旁边摆满了蜂蜜红糖之类的瓶瓶罐罐，不解地问。

“绿豆汤……”方笛出了神，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锅里面搅成旋的汤水，青碧的颜色，“只是一碗绿豆汤……我都熬不好，呵呵。”方笛苦笑着关掉了火，把勺子往锅里一扔，无力地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

“轻着点啊，小祖宗。”齐闯赶忙抢上去扶住了他，帮他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自己坐到旁边去，“苗苗……”开口以后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就此打住了。坐了一会儿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不会是王阿姨回来了吧？这也未免太快了。”齐闯跑过去开门，是齐天，便装了个无奈的表情，也不理哥哥，原路返回来了。

“臭小子！”齐天追上弟弟，按着他的头在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齐闯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他又笑着给弟弟揉了揉,“虎子乖，哥打疼了没有？”

齐闯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齐天笑眯眯的摸摸弟弟的脑袋，转而对方笛说：“苗苗，你好点没有？”

方笛勉强地笑了笑说：“谢谢齐天哥，好多了，多亏齐闯这些天照顾我。”

“哟哟哟，”齐天笑着坐了下来，“你跟虎子和虎子他哥还客气什么，反正他闲在家里也是闲着。以前好玩网络游戏的时候假期还有点事干，现在可好，除了写作业就是看电视，死气沉沉，闷的像七老八十一样。”

“哼，”齐闯轻哼一声，也不甘示弱，“你倒是有事情做了，除了上网打麻将就是斗地主，不务正业还来教训我，哪有当哥哥的样子？况且玩出点名堂也就罢了，奋斗了一个学期还在基层晃悠，我看了都可怜……”

“哎？死小子没大没小的，怎么跟哥说话呢？”齐天装作生气的样子训了齐闯一句，齐闯也不在意，笑嘻嘻的看着他。

方笛心里一阵酸楚，齐天和齐闯那份无间的兄弟之情让他没来由的心生嫉妒，原本他也有的那份感情，就这样消失了，被毁了……半年过去，原本以为可以忘记，结果如何？

心还是会痛的。

“齐天哥你吃饭了吗？齐闯刚买了些吃的东西，你一起吃点吧，我吃不了什么的。”方笛借着说话的工夫擦了擦眼角，触手濡湿的感觉。他连忙挤出一副笑脸，然后把头转了过去。

“刚还熬绿豆汤呢，好像是糖放多了，闻着特甜。”齐闯见方笛的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整个学期说不定什么时候让他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就会难过上好一会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话题岔开，当事情从未发生过。“我觉得挺好的，他还说不是这个味儿……”齐闯待要再说下去，突然又是门铃声响了起来。

“嘿……今天可真热闹。”齐闯觉得好生奇怪，这个时间了还有人来，实在是意料之外，结果把门打开就更加奇怪了。

“孟云裳？”齐闯愣了，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间到这里来？再说方笛的家她是如何知道的？难道苗苗以前领她来过，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既是如此，两个人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想到这里齐闯赶忙晃了晃头，怎的想到如此龌龊的地方去了……

孟云裳见是齐闯开门也愣了，一下子脸色飞红，“齐闯……方笛他在家吗？”

“哦哦，在呢，进来吧。”齐闯把她让进了门，当先回到了厨房。

“云裳？你怎么来了？”方笛见了她也是一愣，瞥到齐闯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禁脸红，见齐天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便主动介绍说：“云裳，这是齐天哥，齐闯的哥哥；齐天哥，这是孟云裳，我和齐闯的同班同学。”

“哦哦，你好你好，”齐天站起来跟孟云裳握了握手，“你就是孟云裳啊，我早就听说过你了，齐闯说你的作文真是文采飞扬……”

“您过奖了。”孟云裳十分谦虚的笑了笑，转而问方笛：“你好些了没有？”

方笛点了点头：“没事了，估计明后天可以拆线了，你怎么来了？”

“哦……”孟云裳羞涩地低下了头，“我就是这几天实在担心你……”

齐闯偷偷地附在哥哥的耳旁，轻声细语地说：“这就是苗苗的……”

齐天一听眉毛便扬了起来，嘴角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见方笛和孟云裳两人站在那里好生尴尬，便赶忙说：“咱都在这里站着干嘛啊，到客厅里去坐吧，你说呢苗苗？”

“哦，不了齐天哥，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方笛，看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孟云裳说。

“别急啊，才刚进来急着走做什么。对了……”齐天摸摸齐闯，转而对方笛说，“今晚我妈值夜班，我得带虎子去看看她，有两三周没回家了。开车去有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你自己在家没事吧？”

方笛明白齐天哥是不想当电灯泡，便点了点头。

齐天笑了笑，对齐闯说：“虎子去披件衣服，晚上冷。”然后对方笛两人说：“我们俩先走了啊，不好意思。苗苗你陪人家坐会儿。”然后便带着齐闯匆匆离开了。

“嘿……哥你可真有意思。”出了门齐闯便笑着摇了摇头，“我说我要谈恋爱你一蹦三尺高地反对，怎的换成苗苗你就鼎力支持了？当哥的也带这么偏心的？”

“傻小子，”齐天弹了弟弟一个爆栗，“你还想谈恋爱？就算我同意爸妈能同意吗？与其你跟他们对着干还不如干脆就过不了我这关，再说……”齐天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其实方宙哥不是也不许苗苗做这种事么？终究是没到时候。可苗苗都消沉了一整个学期了，如果交个女朋友能让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那也算个权宜之计吧……呵呵，谁知道呢。”说到最后，齐天无奈的笑了笑。

“苗苗像我亲弟弟一样，哪个当哥的能舍得让自己的弟弟伤心成那副模样……”

齐闯记事以来头一次看到哥哥那样苦涩的表情，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方笛从冰箱里拿了瓶水递给孟云裳，坐到了她的对面。两个人都低头沉默着，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怎么会突然病得那么重呢？”孟云裳喝了口水，开口问道。

“不知道……”方笛摇了摇头，“喝酒喝得胃溃疡，不注意就严重了吧……呵呵。”见孟云裳听到喝酒便微微皱起了眉头，连忙说：“我说着玩的，大夫说暴饮暴食抽烟喝酒都有可能引起，谁知道怎么回事呢，运气不好吧……”然后两人又沉默了。过了半晌，孟云裳说：“我该走了……”

“这么快，”方笛脱口而出，转而觉得自己失言，便又说：“哦哦……那……不好意思，不能送你。”

“没关系的。”孟云裳说着站起了身，笑了笑说：“你安心养病吧，身体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突然又传来了门铃的声音。

“呵呵，今天是怎么了……”方笛慢慢地朝门的方向走，“肯定是齐闯忘了拿什么东西了。”还没有走到门前，突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大门敞开，方笛站在门前上，隔着短短三米的距离，目光和门外那人对到了一起。

心在顷刻之间，如冰碎裂。

第四十五章

“虎子，今晚跟我回家。”在车上，齐天突然开口对齐闯说。

“嗯？”齐闯疑惑的转过头，“回家？为什么？不是去看妈么？”

“是，看完了以后回家。”齐天说得很普通，“你都几周没回家了，爸见不到你这几天都不高兴了。”

“呵呵，我看老爷子见了我才不高兴呢，”齐闯笑呵呵的说。

“瞎说，”齐天呵斥了一句，“谁家的爸妈见了儿子反倒不高兴了？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小子！”

“得得得，我说错了还不行？”齐闯收起了笑反问道：“可我回去了苗苗怎么办？他要是晚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跟王阿姨说会照顾苗苗一直到她回来的。”

“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你在那儿最容易出三长两短的事情，没两天就要拆线了，苗苗身体虽然不好，但也不是纸糊的，你跟着瞎操什么心？”齐天满不在乎的说。

齐闯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却一直盯着哥哥的脸，看得齐天好不自在，便问他：“看什么呢？”

“呵呵，”齐闯诡异的笑了笑，“哥这可不像你啊，要说起关心苗苗，我可比不上你，怎么今天你反倒不在乎他了？我倒是想问个明白……”

齐天听了脸一红，斜着眼睛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你个混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怎么就不在乎苗苗了？就是因为在乎他才不让你给他添乱，懂什么？”

“哦？”齐闯眼睛一转，有些好奇地问，“这么说来……今天晚上会有乱子了？”

“废话，要不……”齐天不假思索的回答着，说到一半才明白上了当，腾出右手拍了弟弟的脑袋一巴掌，嗔怒地说道：“敢套你哥我的话，活腻味了你！”

齐闯听到哥哥下意识地承认今天晚上会出乱子，心里不禁慌了起来，他收起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很严肃的问：“哥，虎子不跟你开玩笑，你说今天晚上会有什么事？你要是不告诉我我现在可以跳车。”

齐天听到弟弟竟然威胁自己，不禁心里有气，但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又难免心软了下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对他说了实情：“方宙哥回来了。”

“啊？”齐闯下意识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头在车顶“砰”的一下碰出了声，他抱着头痛苦地揉着，龇牙咧嘴地问：“方宙哥回来了？真的假的？”

“说的什么话，哥啥时候骗过你？”齐天顿了顿，又说，“哥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管不住自己，去了又多生出什么事端。他们兄弟俩的事情，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你明白吗？”

齐闯黯然的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过了半晌不见方笛回来，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孟云裳便走了出来，看到呆立在门廊上一动不动的方笛不禁有些奇怪，她越过方笛的身子看到了门口的另外一个人，高高瘦瘦面目俊朗，仔细看去那眉眼竟和方笛有些相似，只是目光深邃不可捉摸，让人看久了难免有些心慌。

“方笛……”她轻轻地喊了方笛一声，却依然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心里面不禁奇怪，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抬头一看他的脸，竟然已是泪流满面。

孟云裳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口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门口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笛，开口问道，清朗的声音，说起话来语调都和方笛酷似。

见方笛迟迟没有开口，孟云裳主动介绍了一下自己：“您好，我叫孟云裳，是方笛的同学，听说他生病了今天来看一下……”

“哦，那快进屋坐吧。”那人笑了笑，转而对方笛说：“请人家进屋里坐啊，苗苗。”

孟云裳听他叫得亲切，再看那人与方笛肖似的举动，心里面有了数，这多半就是方笛说的在半年之前将他抛弃的亲生哥哥方宙。现在他又重新回到家里，究竟出于什么意图，孟云裳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兄弟两人之间的事情不是自己能够理解、能够参与的，于是她勉强笑了笑，对方宙说：“不了，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让方笛好好休养吧。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