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下——刹那风影

方笛不禁脸红，在父亲面前站好，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样子。父亲对自己也算是百般疼爱，可毕竟是见得少，心里总会有些距离，所以在父亲面前方笛没有办法特别亲近，只是脆生生的喊了声：“爹……”

“乖。”方父难得笑得如此开心，揉了揉小儿子的头发，“过来，爹给你看礼物！”说罢拉着儿子的手往厅里走，正碰到方宙从楼梯上走下来，父母二人都惊得愣在当地。

“爸，妈。”方宙喊了一声，站在那里，带着一如从前的淡然的微笑。

方父沉默半晌，开口时心情已经平静许多。“回来了……”不知道是感慨还是询问。

“娘……哥回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啊？”方笛轻轻碰了碰母亲。

“高兴啊，怎么不高兴的。你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母连忙堆出一副笑脸，轻声问。

“妈，我昨天傍晚刚到。你跟爸先坐吧，一早的飞机一定累得很了，我先去泡壶茶，不过没有新茶叶了，去年的不打紧吧？”方宙笑着说，见父亲不置可否，便转身去了厨房。

方笛连忙跟上来说：“哥，我去吧，这事儿不从来都是我做么？”

方宙摸摸弟弟的脸说：“乖，去陪妈说会儿话，你现在是一级保护动物，这些事就不让你做了，听话，啊？”

方笛努着嘴小声嘟囔：“什么保护动物……说得好难听，哼。”被哥哥在屁股上轻轻踢了一下，才无奈地回去坐到了母亲身边。

“最近还好么？”父亲坐在侧面的沙发上，上下打量了小儿子一番，关心的问。

“嗯，好！”方笛底气很足地回答，听得母亲不禁苦笑。这个苗苗啊，说没心没肺未免难听了些，不过还真是头脑简单啊……只要当下活得开心，既往种种一概不究，和几个月甚至几天以前那副了无生气伤心欲绝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一切，只因为他这个狠心的哥哥，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喜也好悲也好，只有他才能让苗苗的生活变成彩色的。

“呵呵，那就好，期末考试呢？成绩可好？”方父笑呵呵地问。

方笛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回答，“还行吧……跟哥肯定是没得比了。”

“谁让你跟他比了，学习好了不起么？”方父大笑起来，“好！就冲你不跟你哥比，奖励手表一块！”说完从手提包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扔给儿子，方笛却出他意料的没有任何反应。

“爹……家里的表都够拿出去卖了……”方笛小声嘟囔着。

“看看，让你不要没事就送表，以为给客户吗？再说你那算个什么理由……”方母在一旁跟着抱怨起来，“过来，跟娘来看看。”说着领着小儿子起身绕到门口，把行李箱打开，在里面来回翻找着。

方父走到厨房，方宙在用开水烫洗茶壶，看到父亲走来，便停下了手里的活，望着父亲，样子很恭谨，神色却是一片黯然。

“怎么回来了？”方父平静地问，“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方宙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苗苗做了手术，齐天给我打电话说很严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我哪里还坐得住？一急就买了机票回来，在飞机上才开始后悔……这样下去真是没完没了了。”他从炉上拿起开水壶，将茶叶放入茶壶，高高地浇了下去，一边将茶杯整齐的摆放到托盘上一边说，“后来我改了主意，本想只是见他一面，彻底地了了他的心思，谁知道……”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方父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柔声安慰道：“算了，我明白，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方宙点了点头，在茶壶表面浇了些热水，又把茶杯挨个洗净，端起了托盘。

“我本来也不赞成你那么做，苗苗他毕竟是你弟弟，无论怎样都没法改变的。现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听天由命吧。”方父摇了摇头。

方宙点了点头，目光深远，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纠缠了太多本就纷繁错杂的心结，浓得化也化不开。

第四十九章

“行了，没事了，你们也省得担心了。”齐闯的母亲拉着方笛母亲的手，笑着说，转头对方笛说：“不过苗苗，宋阿姨可得跟你说，你才多大啊？不能再那样不要命地喝酒了，你的胃就是那么喝坏的知道吗？医院里面没少收治胃穿孔的病人，不是所有都能救活的，你明白吗？”

这话一说出来，方笛的父母顿时愣住了，齐闯没说他们也都没有在意方笛的病究竟是怎么引起的，以为患上这种急性病终究只是运气不好，直到这时齐闯母亲说了他们才知道事情的起因。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方笛，眼神里面却是充满了怜爱。

方笛感觉到另外一道目光正聚焦在自己的额头上，马上冷汗便冒了出来，他偷偷地抬眼向上看，恰好对上了哥哥的双目，那凌厉的光芒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他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的头上来回抚摸着，然后轻轻拍了几下，那个意思好像就是在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趁着父母他们说话的时候，方笛靠近哥哥的身边用头轻轻地蹭了几下，意思是：“哥，饶了我吧，看在我病刚刚好的份上……”

方宙轻咳一声，抖了抖袖子，背着手往旁边站了站，不用说，当然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方笛撅着嘴，十分沮丧地远了哥哥半步，孤独地站在一旁，看着可怜兮兮的。

方宙皱了皱眉头，无奈地向旁边跨了一步，摸摸弟弟的脸，见他向上翻着眼睛看自己，便掐住他的脸捏了捏，手指离开留下一点红印，低下头小声对他说：“给齐闯发短信，中午我们出去单独开一桌，不跟他们老一辈的混到一起去。”

“知道了哥，饶过我这一次吧……”方笛笑眯眯地说，被哥哥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赶忙闭上了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按起来。

方宙走到三个长辈面前，待他们的谈话停顿时礼貌的说：“宋阿姨，爸，妈，齐天跟我今天中午带虎子和苗苗出去吃点东西，你们就不用管我们了……这样行吗？”

方父一听便皱起眉头，严厉地说：“说什么话呢，明知道今天两家聚会还要单独出去，有没有规矩了？”

方宙被父亲当面斥责，虽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笑着说：“我是想小弟大病初愈，如果大家一起吃饭，点菜的时候难免要有顾虑……您如果觉得不妥就算了吧。”

“老大说得有道理，”方母一看父子二人没有两句话又红了脸，赶忙跟着解围：“小心点，别把你小弟吃坏了。”方母叮嘱道。

“妹妹你就放心吧，老大在这儿还能出差错么？想得够周全，就是有哥哥样，哪像我们家那个，成天由着虎子疯闹。”齐闯母亲笑着说。

方宙谦虚的笑了笑向他们道别：“那我先跟苗苗去接齐天和虎子了，”转向父亲很恭谨地说：“有什么吩咐您就打我电话吧。”说完给方笛递了个眼色，两人微微欠了身离开了。

“我真是糊涂。”方宙带着弟弟上了车，系上安全带，把窗子稍稍打开，叹了口气才发动了引擎。

方笛心里高兴，盘着腿坐在座位上，笑嘻嘻的问：“怎么了哥？”

“老实点！坐没坐相……”方宙瞪了他一眼，厉声训斥道，“那天被爸妈回来打断了，后来竟然忘了问清楚那些酒瓶的事情。若是早些时候问清楚了……哼哼，”方宙咬牙切齿地说：“你今天就不只是来复查了。”

一句话说得方笛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炎热的夏天也凉到了骨头里去，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哥……我错了还不行？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还委屈上了？啊？”方宙拍了他脑袋一下，“那些都不是你自己喝的，被齐闯灌的是怎么着？”

“那倒不是……”方笛小声说。

“爸妈明天回去，然后咱俩好好清算清算这一整年的事情。”

听了这话方笛的心就开始抽搐，身体相应的部位也开始隐隐作痛，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一脸的愁云惨雾，看得方宙心里有气。

从小到大，没有一次不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怨屈一样，若不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的本性，但凡是个人都会被他迷惑。

“别装了！要后悔就后悔当初非要把我这个哥认回来！”方宙忍不住呵斥道。

方笛一听讶异地转过头来，盯着哥哥看了好长时间，把方宙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不禁朝他吼：“看什么看？还说不得你了是不是？”

方笛很平静的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是我这辈子最不可能后悔的事。”

方宙轻哼了一声，虽然脸上还是一样冷若冰霜，心底却油然生出一股暖流，流得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要打便打，我也心甘情愿。”方笛转过头去，低声说，“只是以后别拿不要我来随便吓唬我了。”哥哥那一句句让人心寒的话至今犹在耳畔，回想起来心仍然是会抽痛的。

于是兄弟二人一路无话，直到接了齐天和齐闯，四个人才重又有说有笑起来。吃过饭不过是下午，齐天说时间还早，非要拉着方宙去洗澡松骨，方笛和齐闯觉得无趣，便说他们小哥俩自己玩去，于是四人分成两组，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行了，去哪儿？”齐闯受不了头顶上的大太阳，拉着方笛站到一旁阴凉的地方问。

方笛想了想，有些为难的说：“闯，你能不能先回家？”

齐闯一听就愣了：“什么？我回家？”

“或者……”方笛感到有些别扭的说，“或者你去网吧也行，看电影也行……”

“我去网吧你干吗去？”齐闯脱口而出，眼睛转了几转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原来如此！”说完了嘿嘿地笑着，样子十分邪恶。

方笛脸一红，低下了头：“好几天没见着她了，连电话也没打一个……”

“呵呵，哈哈……笑死我了。”齐闯乐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半蹲在地上说，“这么多年我都没看出来，真是个纯情小处男啊……”

方笛飞起一脚，怒气冲冲地说：“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不是处男还是怎么着？”

“好好好，正经的，正经的。”齐闯好不容易忍住笑，站直了身体，“正经的就是……你有没有跟方宙哥坦白啊？”

“坦白……”方笛一下子被噎住了，“没有……这几天没顾上说啊……”

“哼哼，”齐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有没有时间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方宙哥不会这一年半载的时间就突然一下思想开放到能让你这个时候就谈恋爱的地步。”

“可是……”方笛的眼光又黯淡下来，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哟哟哟，可别跟我装可怜。”齐闯赶忙把头转过去，“反正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走了，需要串供的时候提前打电话，遇到突发事件我就自由发挥了，你自求多福吧。”说完拦了辆出租车，几秒钟的功夫便绝尘而去，剩下方笛一个人站在道旁发呆。

“约法三章：一不许睡懒觉，二不许沉迷游戏，三不许谈恋爱。可记清楚了？”

哥哥的声音在耳旁回荡，久久不息，震得方笛心神不定。

“方笛，你觉得现在快乐吗？”孟云裳笑靥浅浅，时时在脑海中浮现，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能让方笛心跳加速，岂是能轻易抹去的？

罢了，哥哥的心意会改变的。

方笛不再多想，给孟云裳家里打个电话便搭车直奔过去了。

齐闯一个人在外面闲逛，不知不觉走回初中，发现足球场上有几个初中生在踢球，便跑过去跟他们玩了起来，黄昏渐晚，等到深蓝的夜色笼了半边天，突然听到电话响了起来，赶忙跑到场边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哥哥打来的。

“虎子，你们俩玩什么呢？”齐天的声音听起来蛮高兴的。

“踢球呢。”齐闯气喘吁吁的说，“干嘛？”

“踢球？”齐天顿了顿问，“刚给苗苗发短信他说你们俩在打羽毛球啊。”

说岔了……齐闯脑子飞速的转着，说：“啊，对啊，刚才打羽毛球，现在踢足球呢。”

“啊？就打了那么一会儿啊？我半个小时以前发的短信，苗苗说你们刚开始打。”齐天有点莫名其妙。

齐闯也有点慌，只好装作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啊？我们俩干什么都要向你汇报吗？”

“你看你，不就问问么。”齐天说，“你等一下。”顿了一下方宙把电话接了过来：“虎子，你能不能让苗苗接个电话？”

“啊？啊……方宙哥啊……”齐闯一边应着一边想办法，“你跟我哥下午玩得怎么样啊？”

“嗯，挺好的，下午你哥跟我和四位父母一起去玩高尔夫，想问问你们两个愿不愿意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你让苗苗接下电话？”

“啊……晚上啊，不了吧，不了，方宙哥。他去厕所了，等会让他打过去给你……方宙哥再见！”齐闯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然后马上拨通了方笛的手机。“快点接快点接快点接快点接！”

电话响了五六声，方笛终于接起了电话。“闯？怎么了？”

“你给你哥打个电话，他跟我哥还有四大长老在一起呢，问我们晚上跟不跟过去吃饭，我说不去了。”齐闯叮叮当当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听方笛半天没有动静，奇怪的问：“哎！听见没有？”

“听见了……”方笛沉吟着，握着孟云裳的手微微紧了紧，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说：“去！我要去，带着云裳一起去！”

第五十章

“虎子来啦？”正站在旁边点菜的方宙看到齐闯独自一人推门进来，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苗苗呢？没跟你一起？”

“啊……啊。”齐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随便应了一下，“他……嗯，快到了吧。”

方宙感觉有些异样，但是当了两家父母的面又不好意思追着齐闯问下去，便一边思索着一边点菜，没有细究这件事，只是心里稍微有点不安的耐心等待着。

“方笛，我觉得我还是不去的好。”出租车上，孟云裳有些犹豫地说。

方笛转过头看着她说：“为什么不去啊？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藏着掖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