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眨眼睛:"异性恋才让我恶心。"
"?!"
"成辉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GAY,我喜欢男人,而且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我惊讶地看着李云石,他对着我无比灿烂地笑着。
潘多拉的盒子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出现在飞机场。
从七点开始,每隔五分钟我就要看一次表,一直看到8点59分,除了飞机晚点,再过一分钟,我就要与他永远天各一方了。我的心随着秒针一点点地跑向终点,也一点点走向悬崖边,跳下去,我就知道我要和以前说再见了。我平静地端着饮料抱着爆米花,穿梭于各个包房,每走一步我就对自己说一次:"成辉,要坚强。",每走一步我就告诉自己一次:"成辉,绝对不能再轻易爱了。"
李云石来找我,我破天荒地没有拒绝他,跟他一起去了酒吧喝酒。不知道为什么,人在高兴和悲伤的时候都会要喝酒,现在想想才清楚了,酒精能把人的情绪无限扩大,如果是高兴的情绪,喝了酒就能更开心,如果是悲伤的情绪,只会更加悲伤,然后变成无底的痛。很不幸,我就是后者。李云石尽管人比较麻烦,却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我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把我美好的初恋,过早夭折的爱情全倒给他听,他一句话都没插过,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或者点点头,说句"是吗?""是这样啊。"来附和,或者拍拍我的肩膀,这反而让我觉得舒服,一古脑儿把自己什么前尘旧事都招了出来,后来就改成他问我话了。对了,我倒忘了,酒还有另外一个功能,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他若是不想说,你就陪他喝酒,恰好没把他喝倒了,你问他什么他都能招出来。很不幸,我旁边偏偏坐着的是李云石,李云石绝对是个厉害的老手,他自己没喝成怎么样,却一个劲儿地给我倒酒,而且恰到好处还没把我喝趴下,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他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我怀疑他干过侦探。
他问我:"小辉你交过几个男朋友?"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一个都没有。"
他笑了笑又问:"那你喜欢过几个人?"我还掰起手指头数了数:"两个。"
他眉头一皱问道:"哪两个?"我说:"一个是我妈,一个是刚哥。"
他又问:"那你爸呢?你不喜欢你爸吗?"我说:"我恨他,他死得那么早,把我和我妈扔下,自己一个人跑去死,害得我从小就被人家欺负,骂我是贪官的儿子,骂我没有爸爸。人家都有爸爸,就我没有。"
我感到他紧紧搂住了我,我只觉得他的肩头很温暖,就把头靠在了上面,又觉得衣服的料子不错,在上面留下了我的泪水和鼻涕。
李云石轻轻拍着我,接着问话:"你以前在哪儿工作?"
我说:"在一个酒吧,什么性什么#¥%......,记不清楚了。"
李云石问:"为什么不做了?"
我说:"不想做了,那儿的客人太下流,总想占我便宜。"
我感到李云石换了一个坐姿,这样我靠着他更舒服了一点。
"他们怎么占你便宜了?"
我口没遮拦:"张老板。。。我被他下药了,他说帮我上厕所,结果,结果却。。。"
后边儿没说完,我已经丧失了意识,昏睡了过去。在李云石的怀抱里,在刚哥走的当晚上,我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老老实实地交待了自己的光辉历史,老老实实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我醒过来,赫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头痛得要炸开,最要命的是,我要上班啊,看了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我好好回忆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终于想起我是和李云石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喝了过去,想必这里就是他的家了。我穿好衣服寻摸了一圈儿,李云石不在,后来发现床头柜上他留的纸条:小辉,厨房桌上有饭菜,记得吃,走的时候带上门,李云石。我跑到厨房一看,果然桌上摆着土豆炖芸豆、炒三丝和溜肉段儿,还冒着热乎气儿,看来他刚走不久。我急忙扒了两口饭就离开他家,我得赶去KTV,迟到这么长时间已经不叫迟到了,叫旷工,矿工了就要被开除,我气喘吁吁地赶到那儿,经理就告诉我以后不用来了,后来我才知道,领办早就看我不顺眼,正好趁此机会下手为强,添油加醋损了我一顿,给我穿了双小鞋,结果我就被毫不留情地开除了,任凭我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
我又丢了工作,没饭吃了。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溜达,看了会儿街边儿老大爷下象棋,看了入了神儿,忍不住指点了几句,另一个大爷火儿了,把我赶了走,还对我说句话:"观棋不语真君子也!"我也没客气,回敬了他一句:"我是观棋不语非君子,也!"差点忘了,还有个也字。
然后,我有花了五块钱在公园墙外的街头摊子上理了个头发。师傅的手艺别说还真不错,三下两下就理好了,我也没看,谢过了他就走了。
走着走着手机响了,李云石打了电话过来:"小辉你还在家吗?"
"谁家?"
"我家呗,你昨天醉了,我又不认识你家,只好把你带到我家去了。"
"不在了,昨天谢谢你。"
"饭吃了吗?我可是特意买了菜做给你的。"
"吃了,挺香的,你手艺挺好。"
李云石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了,听得出来他挺得意。
"小辉,你怎么不问我,昨天有没有趁机对你怎么样?"
我一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什么对我怎么样?"
他又嘿嘿笑了两声:"你不是装傻吧?你忘了我跟你说我是GAY了?你昨天喝成那样儿,就不怕我对你下手?"
听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他要是不说起,我还真想不到这层。
他又说道:"你昨天可是乖得很,什么都对我说了,你以前的事儿,你家的事儿,还有。。。你和刚子的事儿。"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什么都招了?成辉你也太没抻头儿了,不过喝了几瓶酒,就把老底儿抖给人家看?好几次了,都是因为这酒,被人坑了几次还不长记性!
"你听了就当没听见,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气势汹汹要求他把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都从脑子里踢出去,可天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我不只笨还很愚蠢,李云石也显然意识到了这点,在电话里笑得开心:"好了好了,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自己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我不会保护自己,就只能在受到伤害后,告诉自己: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没发生。
李云石听到我沉默,幽幽地说道:"小辉,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样很容易受伤害。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就会被人骗。"
我知道他说得对,可我嘴上还是想维护自己的愚蠢:"我一没钱,二没权,人家骗我什么?"
李云石说:"小辉,如果是我,我会骗你的身体,骗你的感情,你不知道你自己最有价值的地方,那就是你的善良,你太干净了,这个社会却太脏,你又不知道怎么去保护自己,所以你才会不幸。不过,小辉我不会骗你,我喜欢你。。。"
我慌忙关掉了手机,就像关上潘多拉的盒子。据说,那个盒子里边盛满了痛苦与灾难。
愤怒的猴子
晚上我回到了家,我妈笑得跟包子似的的把我迎进门。
我问她怎么笑得比包子褶儿还多?我妈的笑纹更深了,她说,辉呀你就知道包子,咱家还有比你吃包子更重要的事儿,妈妈找到工作了。
我搂着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妈笑着骂我大男人不害臊,都二十了还亲你妈。我说,我不亲你让我亲谁去?我妈啐了我一口:亲你女朋友去呗。我说,妈我没女朋友。她摇摇头不相信,你要是没女朋友干吗这几天老往外跑?昨天还夜不归宿?我有点心虚,我这两天确实在谈感情,可是对方不是女的而是男的,如果被她知道了我跟男的纠扯不清,她如果不气背过去,就是我被扫地出门。
我妈有工作了果然是咱家的大事儿。她老人家年轻轻地死了丈夫,带着我一个拖油瓶还偏偏不省油的灯,到处讨生活看人家脸色,为了养活我把身体也搞垮了,本来她有大专文凭,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到处给人家打杂,没有社会地位,还要背着我爸的臭名声出卖尊严,低声下气,我在心里冷笑,这都是拜我那自以为至高无上的老爸所赐。
"妈你干什么工作?在哪儿干?"
她掖了掖鬓边滑出来的头发,有好几根儿白色的:"在一个很大的公司叫隆宇股份集团,把我安排在。。。档案室工作,整理整理资料什么的。"
我当即就决定开一瓶我以前在酒吧工作时,小宇送我的洋酒,我得给她好好庆祝一番,档案室的工作清闲又安逸环境又好,她能在那里工作我就不用担心了。
我喝了多半瓶,我妈只喝了半杯,因此我先倒了下去,第二天醒来我已经在床上了,枕边放着还散发淡淡清香的新洗的衣裤。我穿好衣服找不见她,在饭桌上看到她压在盘子底下的字条:辉,妈妈上班了,记得吃饭,下班早点回家,妈妈。
我一看表,才8点钟,她这么早就上班去了?这什么公司啊,不是都说朝九晚五吗,第一天上班就开始剥削了,果然还是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啊。
我刚要出门才突然想起我已经被开除了,还上得什么班?我妈找到工作了,我却失业了。犹豫了半天我还是出了门儿,不能让我妈干养着我,我还得去找工作。
我在街上瞎转悠,偶然经过一家汽车销售中心,很通透的玻璃围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边儿摆着好多辆各式各样的汽车,贼亮贼亮地那叫一个气派。原来我家也有辆本田飞度,可惜我爸死后就被国家没收了,说是赃物。我看着喜欢,不自觉地走了进去,销售小姐挺热情地招呼我,给我介绍各款车型的性能价格,我连连点头假装听着还故意询问了很多细节问题,小姐以为遇到行家更热情了,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她还主动给我端来一杯热咖啡,让我一边坐着看简介资料,一边品咖啡。我怕花钱问她要不要钱,她说是免费的,随便您喝。我一听就乐了,有汽车看有书读有咖啡喝有地方坐着,不花钱能享受这种高级待遇?我在这蹭了好半天,咖啡要了一杯又一杯,小姐的脸上渐渐挂不住了没了笑容,正当我拉着脸又要了一杯咖啡后,她终于发作了:"先生,咖啡已经没有了,欢迎您下次再来品尝。"
我听出她心里的不满,意思说我喝光了他们的免费咖啡,醉翁之意却不在车,而是冲着他们的咖啡去的。我立马识相地就找个借口,灰溜溜地出来了。
我又无处可去了,不想回家,可又想不出去哪儿。我突然想到了李云石,打了电话到他的工作室,他接着我电话还挺意外的,不过听得出他挺高兴,还邀请我去他那儿玩。
到了云石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已经在外面晃了多半天,吃够了灰尘吸够了废气,也喝够了咖啡。我刚一进门,就发现屋里人比平时多出三倍,男的女的发型穿着都是新人类,也就是另类。我愣着瞅他们,他们也愣着瞅我,5.5秒钟之后--我心里数着呢,还没等我数到6,他们一起哄堂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滚的爬的一地。那时我有一种错觉,不是我走错了地方到了疯人岛,就是他们把我当成了千年不遇的黑山老妖,难道我比他们还另类?大头顶着那颗大头摇来摇去,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海枯石烂,我真担心他那颗超大号的头颅就像恐怖片里演得那样,笑着笑着就从脖子上骨碌下来。他弓着腰捂着肚子,一只手费力地抬起来指着我:"哥,哥们儿,你,你那铰的什么头啊,太,太他妈的有个性了,我算服了你!我操,哈哈哈。。。"男男女女笑得更放肆了,只有我一个人绷着脸立在他们中央,像只愤怒的猴子。
李云石强忍着笑走了过来,拉着我来到墙镜前,我茫然地瞅了瞅他,又瞅了瞅镜子,有3秒钟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我掉头就跑,李云石连忙拉住我说,成辉你干吗去?我甩开他的胳膊说,我去找那个理头的大爷,五块钱呢,头发找不回来了得把钱找回来,说着我就要走,李云石死命拉住我,一边拉还一边笑:成辉你害得什么羞,别去找了,我给你五块钱,而且管保把你这五十年代的腌黄瓜头修好。我怒目而视,他也不理我同不同意就把我按在椅子上,对大头说,把剪子梳子拿出来。
大头捂着嘴笑着进去又出来,把剪子梳子递给李云石的时候还在笑。我希望他的头在哪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从脖子上骨碌下来。
卡擦卡擦几下,李云石剪头发就像给人家照相一样麻利,不过十分钟我就变了一个人。不是原来头发乱糟糟的成辉,也不是五十年代的腌黄瓜,我看到镜子里清清爽爽的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耳朵,整张脸都从原来那只鸡窝里的蛋孵出小鸡来,我终于脱胎换骨了,满屋子的寂静,再听不到一点儿笑声。
一个头发长到腰的女人对李云石说:"李哥,你又捡到宝贝了,搁那儿发掘的这么个尤物儿啊?"
大头插了句:"梅子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李哥行善行来的,拍个一寸照片20块钱,都说不要了,还眼巴巴地跑过来送,这不地道傻子吗?"
梅子笑道:"大头你这就说错了,这不叫傻这叫纯情。现在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儿,心眼比头发还多,这样死心眼的我还头一回见着。不过。。。我怎么越看他觉得越像一个人呢?"说完拿眼睛瞟李云石。
POP打扮的男孩坐在那儿右腿抖个没完,我还以为他犯癫痫,结果他猛然一拍大腿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李哥,他跟CC长得像!"
梅子狠瞪了他一眼,他没理会继续自顾自地说:"眼睛和鼻子最像!只是CC比他邪比他冷,他却长着一副要被人欺负的脸。哈哈哈!"
他身边的一个理了板寸头,叼着根烟的女人照着他大腿狠狠拧了一记骂道:"那那你他妈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CC干吗?"说完冲李云石努努嘴,叫那那的男孩看了看他,不吭声了。
一时间屋子里有些沉默,板寸头女人不停地抽烟,梅子低着头摆弄头发,大头不再笑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脑,电脑的屏幕却是黑的,李云石也紧绷着他的黑脸。
我只闻到淡淡的烟味,却突然一阵恶心,李云石见我脸色苍白,忙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没事儿,昨天晚上为了庆祝我妈找到工作,开了一瓶洋酒,跟马尿似的,喝在胃里不舒服,刚才又喝了8杯免费咖啡,搅合在一起大闹天宫呢。
李云石瞪大了眼睛说,成辉你有毛病啊,连着喝了八杯咖啡跟磕药有什么区别?我说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在外边逛,班都不上,肚子能舒服吗?
我就把失业和汽车销售中心免费咖啡的事儿跟他说,男男女女又笑成一堆,梅子笑得头发飘起来,那那笑得像跳街舞,板寸女人叼着的烟头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捡。
板寸女人嚷嚷道:"李哥李哥,你捡着的宝贝还真是稀世珍宝,实在太他妈的逗了,我真想认他当弟弟,每天就带在身边儿,笑上十遍。"
大头冲着她说:"毛毛那可不行,这哥们儿可是我先发现的,我们还没乐够呢,哪轮得到你呀?"
毛毛啐了他一口:"我还偏要认他当弟弟了,就许你们玩不许我玩?"然后她凑到我跟前儿,仔细看了看我,我被她看得脸红脖子粗,长这么大还没被除了我妈之外的女人这么近距离观察过,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浓烈的香味,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我以为我会吐,谁知道鼻子一痒喷嚏就打了出来,喷了她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