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辉————琴挑[上]

李云石好几天也没联系我，我就到处打打零工。他的助理我不想做了，经过了那一晚，我相信我们彼此都无法再平静地面对对方。他看到我会愧疚，会想起他爱的人，我看到他会羡慕会嫉妒，会想变成CC。我太贪婪了，我愿意偿还，可我更想索求，如果得不到，我会永远生活在黑暗中，我会恨自己。
李云石却没有忘记我，准确地说是他无法忘记CC，他再一次想找到我，要我付出的更多。

CC的故事
李云石约我出来，给我讲了CC的故事。
CC之所以叫CC，是因为他的名字，他叫陈晨，大家觉得有点拗口，所以就取每个字的声母的英文发音，叫CC，ABCD的C。
李云石认识CC的时候，CC只有十七岁。李云石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四个人打架，一个人打四个人，虽然他很勇猛可还是倒在地上，被四个人痛扁却一声不吭。当时李云石还是个大学生，他拿着相机游走在城市的街道上，见到新奇的事物就照下来，照着照着，CC打架的一幕就被他摄进了相机，CC满脸是血依然桀骜不驯，誓不低头的倔强样子刻在了他的心上。本来不爱管闲事的他，心血来潮地驱走了那群小地痞，把他送到医院里包扎伤口，又鬼使神差地请他去饭馆吃饺子。CC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李云石提供的全方位服务，然后问他："你干吗对我这么好？"
李云石被他问得一愣，自己想想也对，与他素不相识的，干吗要对他这么好？也许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感作祟，也许是保护弱小的同情心泛滥，也许是被他的倔强吸引，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原因，上天要他恰好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他就出现了，然后像英雄救美一样地救下他，对他好，爱上他。
"如果看到路上有小猫小狗被欺负，我也会救它们对它们好。"他这样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我不是小猫小狗。"CC不相信他的理由，可他仍然接受了李云石的善意。
后来李云石才知道CC家庭条件不好，初中毕业就没再念过高中，在社会上瞎混，他跟我一样，爸爸都死得早。没有父亲的管教，CC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到处乱闯乱撞，撞得伤痕累累，十七岁的CC过早地尝到了生活艰难和辛酸。
开始李云石只是把他当弟弟一样爱护，给他补习功课，给他钱花，管教他，无论他的态度多么粗暴，他大叫大骂着不要他管他，他却始终没有舍弃他。因为他坚信这个男孩是善良的，他曾偶然一次看到他坐在门后偷偷地抹眼泪。
李云石越来越放不下这个男孩，可能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CC。直到他在一个GAY吧和朋友玩的时候，在卫生间里发现了CC跟一个中年男人赤裸着身体绞缠在一起。当他看清他的脸时，他的愤怒彻底爆发出来。他把那个男人打走，抵制住CC激烈的反抗，给他套上衣服，把他揪出酒吧带到一家旅馆里。
CC很愤怒，质问李云石有什么资格管他。李云石痛心地说，CC我管你是不想看你堕落下去，你那么年轻怎么不走正道？CC冷笑说，没有人教我走正道，我走了正道就活不下去，李云石你干吗要管我，你干吗要救我，你让我被他们打死了可能更好，我是渣滓，你为了个渣滓这么麻烦，你究竟为了什么？李云石说，CC你想知道为什么吗？然后在CC迷惑的目光里，李云石走了过去突然吻了他，在他诧异地目光中，他说，因为我喜欢你，CC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幸福，我希望你能活在阳光下，而不是黑暗中。
CC眼睛红了，说，李云石我谢谢你，可惜我是垃圾，垃圾在阳光下只能腐烂变臭，垃圾只配被抛弃在角落里，永不见天日。李云石心疼地抱住他，CC在他怀里哭了好久，抓住他的衣服闷闷地哭，指甲嵌在他的肉里，李云石抱着他，希望自己变成一块石头，这样就不会感到疼也永远不必放开他。哭过之后，CC想要喝水，李云石转过身去给他倒水，突然后脖颈猛地被击，就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CC已经不在了，留下的，只有胸前衬衫上，CC冰凉冰凉的泪水。
CC就这样突然消失在李云石的生活中，李云石找了他很久，可一直都找不到，再加上自己也有学业要完成，就只好暂时放弃寻找。当他再次知道CC的下落时，是因为收到了CC一封没写地址的信，在信里他提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姓风，CC无意中卷进了他的家族纷争，预感到了自己会遭遇不测，他觉得以前对不住李云石，如果他再找不到他了，那他就是死了，就让他彻底忘了他吧。
李云石果然再也找不到他。
过了好久他在一份报纸上的一个小角落里，他看到了CC的死亡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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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晨，男，十八岁，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某地被发现尸首，死因，钝器击伤头部，身上多处骨折，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死亡。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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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石不认识CC家里的任何人，报纸上也没写声明人，他联系不到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死亡的医院，过了这么久，他的尸体恐怕早已经被火化了。李云石没能再见一次CC，CC就真的永远消失了。

李云石平静地说完他和CC的故事，我知道要他重新回忆这些痛苦的过去，需要付出很大的勇气。我终于解开了连日来心中的症结，CC是李云石深爱的人，CC跟我一样不幸，CC已经死了，CC的死与一个姓风的男人和他的家族有关，CC是被谋杀的，凶手至今都未找到。李云石曾试图自己寻找凶手，可是风家太有背景，他一个小小的摄影师，面对强势根本无能为力。
我能理解李云石的痛苦，所爱的人莫名其妙就死了，而且死得那么离奇，一点痕迹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似乎是被人为抹杀了，CC成了李云石心里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李云石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说："小辉你肯帮我吗？"
我问他："要我帮你什么？"
他说："帮我找到杀害CC的凶手，帮我给CC报仇。"
我一惊，他没有开玩笑，我说："我什么也帮不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怎么帮你？"
李云石急忙说："你有！你有和他一样的脸，这就足够了。我一直努力地调查CC的死因，虽然没有查出凶手，可是风家的情况我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CC离开我后，认识了风家的老二，叫风扬，他们在一起很久了，CC还曾住在他家。风家还有两个人，大哥风雷，小妹风悦，他们的爸爸风隆宇死后，家里发生了遗产纠纷，后来CC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我怀疑，他的死与风家的人和遗产纠纷很有关。所以。。。"
李云石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我，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你希望我再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利用风扬对CC的感情，打入风家内部，调查CC的死因，对吗？"
李云石默默地点点头，我冷笑了一声："李云石你这是在利用我，你就不担心我也会像CC一样莫名其妙地被杀了吗？"
李云石惊恐地摇头，抓住我的手："小辉我不想你去冒险，可这是唯一能找出凶手的机会，CC他死得太惨，我得给他报仇。。。小辉，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好吗？我可以给你钱，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你肯帮我。。。"
我甩开他的手："我要是命也丢了，你就是给我座金山又有什么用？"
李云石悲戚地望着我："我可以暗中保护你，你不会有事的。只要一有什么不利，你就马上全身而退，如果你真遭到不测，你尽管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到哪里我都陪你，哪怕死。。。"
我看着他渴求的眼神，心里抽紧地痛，李云石为了一个死人，他宁可把我这个活人推到险境，他的爱还真的无私。
可我还是同意了。理由很简单，不是为了李云石，也不是为了他什么都给我，我已经觉得身体里存在另一个灵魂了，这个灵魂不停地撞击着我的身体，和原本的我争夺我的身体，我必须为这个灵魂找到一个安息的场所，我只想做成辉，不想做CC，为此，我就必须先忘记我是成辉。
李云石充满感激和爱怜地望着我，抱住我对我说："成辉，谢谢你。成辉，我喜欢你。"
我慢慢地圈上他的背，平静地说："李云石，现在，请叫我陈晨。"

他叫风扬
我开始了我惊心动魄的演艺生涯，我是演员，李云石是导演。
李云石当初为了找CC，真的是下了不少功夫。他知道风扬总在一家汽车维修中心洗车，就托人把我弄进那个维修中心，临时客串一名洗车工。
去之前他给我讲了很多CC的日常习惯和喜好，例如他喜欢吃海鲜，喜欢穿黑色的皮衣，喜欢把头发都竖起来，拿东西的时候喜欢伸直小拇指，说话的时候要先皱一下眉，而且他也喜欢Beyond，这让我紧张的心稍稍得到了平复。他差点就要把我变成CC，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叫风扬的男人看到我时会产生CC还活着的错觉，然后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他的影子，而对我产生好感，进而走入他的生活和他的家族，找出幕后真相。李云石看着和CC已经有八分像的我，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表情，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李云石，别那么看着我。"
李云石转移了目光笑着说："小辉，你是不是CC的孪生兄弟啊，不然怎么会这么像？或者是老天不忍心带走他，让CC转世到你身上？"
我说："李云石你也不想想，我们年龄差不多，他怎么转世？你以为人的一辈子就几年吗？而且我也没听我妈说过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李云石自嘲地笑了笑："也对啊，他又不是超人。"他想了想又说："如果人这一辈子真的只有几年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我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很疯狂？我们都很疯狂？"
李云石轻轻抱住我在我耳边说："就这一次。成辉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必须要给自己一个交待，否则我要永远活在自责中，我没有看好CC，我救了他一次却救不了他最后一次。上天把你派来拯救我，拯救CC，小辉你是我的天使。"
我悲哀地说道："李云石，你的天使不是我而是CC，我没有翅膀我飞不起来，我只能活在他的阴影里。我帮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我同情CC，我以为我很不幸，可他比我更不幸。既然他跟我共用了一个身体，我就要对他负责，你说他是在黑暗中生存，我就偏要把他拉出来，让他每天看到阳光。。。李云石，我不为了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李云石把我抱得更紧了，我们的头如此贴近，却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脸。我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的双眼已经模糊。

于是我再一次换了工作，我成了一名洗车工。每天躲在汽车的背后，等待着我的猎物出现，我的猎物叫风扬，另一个爱CC的人，CC不愿意跟李云石在一起，却跟了风扬很久，是不是说明他真正爱的是风扬？
终于在周五的傍晚等到了风扬。
我看到他时，他正把车倒进车场，一辆米色的奔驰。他上身转到后边，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了整半张脸，柔顺的栗色头发覆盖在额头上。我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帽子，他没有看清我的脸。我指挥他把车停好，然后他开门走了下来，靠在对面的柱子上抽烟。
我一边帮他洗车一边偷偷地观察他，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毛料大衣，米色的长裤咖啡色的皮鞋，里边黑色的高领毛衣仔细地保护他的脖颈，衬托他的身材更加修长挺拔。他姿态优雅地掏出烟打着打火机，点烟抽烟喷烟雾，然后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出神，这个混身上下都充满成熟男性魅力的男人就是风扬。
他始终没有留意我，我却一直在留意他，我洗好了车，他把烟头掐灭扔掉后上了车，连句谢谢也不说就绝尘而去。他没有看我一眼，当然不会发现，刚刚替他洗车的，是一个跟CC很像的男人。我在想，如果他看见我的脸，还能这么从容优雅高傲地转身就走吗？
他每周来洗一次车，为了让他能注意我，我要在这里干四天的苦力，然后等待最后一天唤起他的记忆。我还是决定主动引起他的注意了，因为我发现，如果我一直闷着头替他洗车，他永远都不会发现角落里还有我的存在。
这次洗好了车我检查了他的车轮，对他说："老板您的汽车轮胎该充气了。"
他弯下腰看了看轮胎，然后点点头："那就充吧。"
我把他的轮胎卸下滚到充气机，充好了气又滚了回来，然后在滚的途中我故意松开了手，轮胎冲着他奔了过去，正好砸在他腿上。他轻呼了一声终于转过了身，我跟着跑过去摘下帽子跟他赔礼道歉："老板对不起，失手了，对不起。。。"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我几乎是在计算着我抬头的速度才能给他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终于放低了他高贵的头颅，有几秒钟的停顿，我努力控制自己不眨眼睛，然后他快速地摘下太阳镜，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比任何霓虹灯都绚丽。眼睛先是诧异，然后是不可置信，再是欣喜，最后它闪烁了起来，蒙了一层水雾。我以为他会激动得流泪，可是他却立刻镇静了下来。
"没关系。"他又戴上了墨镜。
我有些失望，老老实实地滚回了轮胎，老老实实地装轮胎，他是不是得了失忆症，想不起来CC了，为什么看到我却没像梅子那那他们那样说我像一个人？我的计划失败了，我有些灰心。为了给他回忆的时间，我故意放慢了速度，但是直到我装上了轮子，他也没和我说一句话。
他快步走到车子跟前打开车门上了车，发动了引擎，正当我放弃了希望，他突然摇下车窗，探出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成辉。"
他在嘴里念叨一下对我说："成辉，我记住了。"然后他就开车离开了。
他说他记住了，我知道他记住的不是我而是CC。他没有得失忆症，他仍然记得CC，这记忆的闸门被我强行地扭开了，我将要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CC，我终于快要碰触到你的过去了，那是怎样的过去？是甜蜜苦涩，还是险象环生？或者是生死存亡？CC，这个叫风扬的男人，你爱他吗？很爱很爱吗？即使为了他你牺牲了自己也心甘情愿吗？CC，你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找到真相。

风扬一步步走入我和李云石设下的圈套，利用他我进入了那个家族，一点点揭开事实真相。我们以为只要挖下陷阱，在一边等着猎物跳进来就可以了，可没想到，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陷阱，张大了嘴等着我们跳进去。一不留神，我们将万劫不复。

成辉，上车
李云石问我见到风扬了没有，我说见到了，他问我有什么感觉，我说，没感觉。
李云石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烟在桌子上磕了磕："怎么可能没感觉？他外表很出色啊。"
我说："我又不是女人，会对漂亮的男人一见钟情。真没啥感觉。"
李云石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烟头被点亮了，忽明忽暗的，模糊不清，"风扬他，远远不只你想得徒有其表而已。"
我看着他吐出的烟雾，觉察到了男人的嫉妒："李云石，我告诉过自己，不会再轻易陷进去，他再怎么出色，都只属于另一个人的，与我无关。何况，像他这种男人，肯定招风，男人女人的，追随在身旁，不一定多少呢，他怎么会看上我？即使我长得像CC，CC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唯一。"
李云石不说话了，看来他也没有弄清楚CC和风扬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敢妄下断言：CC就是风扬的唯一。其实我也撒了谎，见到风扬，我是有感觉的，但不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表，而是他摘下墨镜时看我的眼神，在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那双眼睛变化了太多的情绪，让我肯定，CC在他心里的分量，即使不是唯一，也绝对刻骨铭心。
我问李云石："接下来我该怎么办？他已经注意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