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界系列之大夫—— 阿墨儿

　　”公子这麽晚了可是有急事?”
　　带著浓厚鼻音却有礼的语气,大夫佯装不认识郑浩天的缓缓问著.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配合的带著浓浓睡意,完全像是个熟睡到一半被吵醒的人.
　　”如果是要找我们大夫的话看急诊的话那恐怕是很抱歉了,因为他临时有事出远门去了,所以请回吧!”
　　说完,大夫还揉了揉眼睛很没气质的打了个大大哈欠露出一口漂亮洁白但是在郑浩天眼中所见却一口蛀的黑摸摸又黄黄的贝齿.
　　面对著眼前演技精湛的大夫,郑浩天是半信半疑.
　　”小狐狸.”
　　毫无预警兼突如其来的呼唤,郑浩天想看努力跟他装的大夫会有什麽反应.理论上凭著一般人对自己熟悉叫唤的下意识反应,他知道要是眼前人是他的小狐狸的话---不论他想不想承认---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唤,身体下意识还是会很豪爽的背叛他作出回应.
　　当然,那也只是理论上...而且只适用於一般人.
　　经过一千年岁月洗礼後的大夫理所当然绝对不是属於一般人那个行列的.这点由他可以立刻动作自然的露出一脸茫然表情望著郑浩天就可以窥之一二.
　　”小狐狸?”
　　大夫拉紧披於肩上的淡绿色四处观望,脸上写满了困惑.
　　”什麽小狐狸啊?没有啊,奴家没有看到有狐狸...公子你到底是想要怎样啊?有话要奴家转告请快说!如果没有什麽要事的话请改日再来好吗?夜这麽深了,我必须要就寝去了...”
　　他流露出不耐的说著,然後顺手就要将门关上.
　　”等等!!”
　　郑浩天急急的将他挡下,表情是十足的不甘心跟莫名的焦虑.
　　”你帮我传个口讯给你们的大夫.”
　　他沮丧的说著,眼神中是恳求.
　　大夫听了之後停下动作静静等待他开口.
　　”请你帮我跟他说,郑浩天有话想跟他说希望他可以赏脸跟他见个面.”
　　”就这样?”
　　大夫挑眉的问.
　　郑浩天点点头.
　　”好,等到他回来我会转告的.”
　　语毕,他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让郑浩天再度弄得一脸灰的咳嗽连连.
　　”咳咳咳...!!”
　　听著门外的咳嗽声,大夫靠著门板滑到地上的屈膝而坐,将头整个埋进了手臂里.
　　大夫啊大夫!你忘记他是怎麽对待你跟炙煌的了吗?!不可以只是因为见到他那张不知是真是假的沮丧表情及他的咳嗽声就仁慈心软起来...因为对他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闭上眼睛,他在心里轻轻的反覆告诫著自己.
　　然後,在经过一阵沉静无声的等待後,他终於如愿以偿的听见了郑浩天离开渐远的脚步声.
　　走了...
　　睁开眼,他松了口气的想.
　　”啊....突然好希望我的小炙煌赶快回来啊...”
　　将头仰起,大夫喃喃自语的念著.
　　泪水自眼角滑落.
　　42
　　九十韶光如梦里，寸寸关河，
　　寸村销魂地。
落日野田黄蝶起，
　　古槐丛荻摇深翠。
惆怅玉箫催别意。
　　蕙些兰骚，
未是伤心事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人生只有情难死...
　　眼帘低垂,纤手轻轻翻著书页.坐在桃木桌前的大夫在读到这一句诗词时停了下来,嘴角牵起淡淡的讽刺.
　　接著,走道响起略带沉重的脚步声,他收起嘴角讽刺的翻过下一页,恢复面无表情.
　　门帘,被一只粗糙厚实的大手给掀起.
　　”你是怎样?鬼迷心窍啦?!有事没事就跑去找那个凡人...你们是不可能的,我跟你说过嘞!你为什麽还是不肯放弃呢?”
　　大夫头也不抬的对著刚自垂著布帘的门口走进来的高衡说著,语气是平淡.
　　高衡没答话的静静走了进来,拉过一张也是用桃木制成的凳子在他的旁边坐下.
　　一阵令人不舒服的气息自高衡身上飘出.
　　大夫停下了阅读,抬起头来眼神锐利的看著高衡那张邪魅的脸,眉头深锁大皱.
　　”你看看你...全身都是那凡间的污秽之气,脏死嘞!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下次净过身後在过来啊?你这样子会弄脏我的药铺跟家具的!”
　　他一脸嫌恶的说著,然後拿起了刚刚在阅读的诗集用力猛扇.
　　高衡闻言立刻低头朝自己那被灰黑色浊气所缠绕的身体望了一下,脸孔也立刻皱起.
　　”恶...好恶心喔!”
　　他立刻施法将这些浊气自身上去掉.
　　”是啊~你还真是後知後觉耶!看来被劈了第二次还是没把你完全劈醒嘛!”
　　大夫习惯性的想摸摸他那山羊胡,却摸了个空.
　　”唉~还是改不过来...”
　　他摸摸自己那已经光滑的下巴,语带叹息的说著.
　　高衡文言挑眉的将视线落到大夫的下巴上,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你作什麽没事把你那撮留了都好几百年又施过易容咒的胡子给剃了?你不是一向都很排斥以你的真面目示人的嘛?为何才几个月没见你,你就这样痛下决心要以真面目示人,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高衡吃吃窃笑的问著,大夫杏眼立刻目露凶光.
　　”呃...我说笑的嘛~别这麽认真!”
　　开玩笑,这只得到成仙的千年狐狸可不是好惹的!
　　高衡在心里暗暗想著.
　　大夫收起他那可以杀死一条龙的凶恶目光,轻轻的叹息.
　　”或许我真是想不开吧...”
　　他那少了山羊胡的脸孔在染上淡淡忧愁时变得娇动人,楚楚可怜.眼眸闪著波波水光,眼睫毛因为眼皮的抖动而轻轻发颤.
　　居然发疯的将自己留了那麽久的胡子给剃了...只因为郑浩天那张沮丧的脸孔在脑海中一直徘徊不去.
　　”那个人他来找我了....”
　　高衡一听,脸色一暗的当场拍碎了桃木桌.
　　”他还敢来啊?!!所以呢?!所以你也见了他了?!”
　　他跳起来对著林大夫厉声质问,大夫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没有以真面目示他不算是吧?
　　”我压根的不想见他...他伤我那麽深...”
　　他不知从何变出了一杯冒著热气的茶开始慢慢饮著的回答.
　　”那就好啦!那你有什麽好想不开的?”
　　高衡松了口气的施法将桌子复原的再度坐了下来,自己也变出一杯茶开始喝的问.
　　”可他这些月里几乎天天都来找我,找的我都开始有点心软想见他嘞...你说我这不是想不开是啥?”
　　大夫吞下嘴里的茶,满足的叹了口气语带轻松的说著,令听到的人会觉得,他其实也不是真的非常烦恼嘛!
　　但是,他说得那麽轻松只是不想让人担心罢了!其实在内心里,大夫根本是苦恼到了心中最高点!!
　　自从那天晚上之後,郑浩天几乎是天天来到药铺前面晃著,说是不放心要亲自等他回来见上他一面.不论大夫怎麽费尽唇舌的对他说他自己不确定何时会归来,请其他人合力将郑浩天赶走,加强仙树村结界将他拦在树林好一阵子...等等都阻挡不了郑浩天每天出现在仙树村的决心跟毅力.而战更是与他大打出手了好几次!
　　”天帝都是这麽的嘛?!”
　　高衡听完,放下茶杯一脸轻视不屑的问著.而一带著飘邈感觉的浑厚嗓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个嘛,他平均一天都要批上上千万份的公文,还要处理一些冲突跟拟定新法之类的...说实话,他平常其实是挺忙碌的!”
　　大夫玉雕粉琢的脸孔在看见声音的主人时,原本轻松的表情瞬时僵硬.而高衡则是脸色立即暗下来的捏破了他的茶杯.
　　郑浩天一身轻便的长衫,带著仙气,脚踏云彩,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高衡的背後.他望著大夫那双因为惊恐无措而睁大的琥珀色眼睛及呈现僵硬表情的艳丽脸孔,薄唇因为内心的激动而抿起.
　　43
　　瞄到自己身边大夫难看的脸色,高衡伸手握住了大夫发颤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把郑浩天交给他来对付.
　　”我说天帝陛下,既然’您’这麽忙碌,怎麽还会有如此好兴致来这里骚扰我们这小小仙树村的渺小平民老百姓呢!”
　　语带讽刺,高衡望著一脸陪笑的天帝,脸色净是难看.
　　说实话,他一看到郑浩天就有气!!他对大夫所做的伤害这点自然是不用多说的已经让高衡对郑浩天恨到牙痒痒的想将他大切八段丢进海里喂鱼.然後现在又旧仇加新恨的添上了雷劫事件更是火上加油的让高衡觉得如果不亲手将郑浩天’料理’一次他便一生无法消心头恨!!
　　想当初他自己会被雷劈傻旧是因为这个不良天帝的关系!因为这家伙居然可以糊涂到把雷劫的时间给弄错提早了整整1000年!!害得那时的高衡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就这样无辜到极点的给硬生生地被落雷给狠狠的劈了下去!!以致每次想到这件事情,高衡就会忍不住怀疑郑浩天其实根本就是故意的!要不然像这般糊涂的人都可以当上天帝,那他们这些人真的都可以转阵去投靠魔界或是自毁道行去当凡人了!
　　”这...因为朕难得有空嘛~~在说仙树村也曾是朕长大的地方...”
　　面对高衡一脸怒气兼不善的脸孔,郑浩天打著哈哈.
　　他知道这条黑龙还在为之前他一时失误误判他雷劫时间,还有他用计骗了小狐狸的独门回原金丹,还把小狐狸打成重伤差点死掉的事情恨他恨的牙痒痒的.可是...误判雷劫的事情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因为他当时正忙著寻找有关如何破界仙树村外面那上古结界的资料所以才会一时没看清楚的将他给批准了下去!!还有有关小狐狸...
　　郑浩天用带著点点眷恋跟愧疚的眼神深深的看著大夫.
　　他知道他真的伤了他很深...
　　望见他眼里的情绪,大夫脸色一白的立刻偏开了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你在看哪里啊!我家阿夫是你这种下流无耻的仙可以看的嘛?!”
　　高衡察觉到郑浩天的目光一直往大夫那边看去,已经是处於极度火大的他立刻就是对郑浩天挥了一掌过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郑浩天反应奇佳的立刻结起光明印挡下了高衡的攻击然後顺手将那挥出的黑色光球给化成了虚无,但是却眉头揪成一团.
　　”好重的厉气跟污浊之气!”
　　郑浩天变换手印,转成普贤三昧耶印指向高衡眉心.
　　”净化!”
　　他大喝.
　　食指指尖立刻泛出白光,形成一颗婴儿手掌般大的光球飞向高衡,但是高衡整个人全身却在瞬间泛起黑蓝色的光芒跟电气,抵销了那颗白光球.
　　”高衡你这是干什麽,你想要成为邪魔妖道不成?!”
　　郑浩天收起手印皱眉厉声喝,高衡脸孔转变为暗色.
　　”这些脏东西我自己会清,不需要劳烦天帝您的贵手.”
　　他除去身上的结界面无表情的对郑浩天说著,语气是高傲及不屑.
　　然後,互瞪的两个人,脸色越来越黑.
　　”你好大胆子!”
　　郑浩天终於动怒,双手开始结起莲花印想要做结界封住高衡好将他强制净化.
　　高衡手则是凝出一颗带著电气的黑球,准备要攻击郑浩天.
　　”你们给我住手!”
　　大夫见两人又要打起来,立即出声喝止.
　　听见大夫严厉的喝止声,两人互瞪一眼之後都心不甘情不愿的各自收起已经凝聚的力量.但是双方的火药味却依然浓厚十足.
　　大夫见状叹了口气.
　　”阿衡,你先去把你那一身污秽之气弄掉,我想跟天帝陛下单独谈谈.”
　　他脸色苍白却语气平静的对一脸怒色的高衡说著,高衡听了脸上立即闪过了惊讶之色的想要开口说些什麽,但却在见到大夫脸上的坚持之後消失在唇边.最後,他咬了咬牙的瞪了郑浩天一眼,然後重重的对他哼了一声之後便侧过他的身边掀开布帘离去.
　　郑浩天见他离去,脸色缓了下来.
　　”这只黑龙要注意,他身上邪气很重,恐怕会有堕落妖魔道转化为妖的可能.”
　　他很自动的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抬头望著大夫表情严肃的说著.
　　”他的力量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邪气及凶狠霸道.如果让他堕入邪道他极可能会转世为下一任的新魔王,到时魔界一定会再度向我们挑衅开战...”
　　”你怕?”
　　大夫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看著郑浩天那张曾经让他痴恋的脸孔,淡淡的问著,但是心脏却是止不住的强烈狂跳到让他痛.
　　”怕?你是说怕他嘛?”
　　郑浩天狂笑了起来.
　　浑厚的声音带著强大的力量,震得小房内的桌椅摆饰剧烈摇晃.
　　大夫望著他不语.
　　”凡是都要先天下之忧而忧.”
　　他止住笑声之後对著林大夫说著,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去.
　　”小狐狸,你还在怨我是嘛?”
　　郑浩天拉起林大夫的手柔声的问著,眼里满是歉意跟痛苦.
　　”我那时候真的是没有选择的馀地,所以只能当场打伤你让那些大罗神仙放松警戒...”
　　”我不想听你的藉口.”
　　大夫冷冷的打断他,然後将他的手奋力甩开的退了一步.
　　”他们其实说的很对...你是天帝,本来就不该跟我这种由狐狸转化而成的半仙在一起....再说我跟你都同为男子...更是天理不容!”
　　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他看著郑浩天那变苍白的脸孔,心脏变得更加疼痛.
　　”再者,你原先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独门回原金丹去治你的天后,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嘛?现在东西你拿到手了,我也被你打成重伤废了千百年的道行了...你这次还想要从我这里骗什麽?”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想要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想见见你而已...”
　　郑浩天急急的解释著,他的心在听到林大夫那句句藏著心碎的话语狠狠的揪了起来.
　　”小狐狸...”
　　看著眼前看起来冰冷冷的人儿,他感到十分的苦涩.
　　如果可以,他是多麽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大夫紧紧的抱进怀里,然後不断的跟他道歉乞求他的原谅!!但是,他却又怕这麽做反而会让他更生他的气而感到顾忌的不敢行动.
　　”请不要这样叫我,我有名有姓.”
　　大夫冰冰的说著,眼中布满的净是寒霜.
　　”如果陛下真的只是来探视大夫,我想您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吧?大夫现在十分安康良好,多谢天帝关心...天帝现在请回吧!出来太久不是好事,要是到时天上的人怪罪下来,大夫可又会遭殃的...”
　　他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讽刺微笑,看得郑浩天难过的要死.
　　”不要这样对我...算我求求你好不好...小狐狸!”
　　郑浩天伸手紧握住林大夫的手腕,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里,夹杂著极大的痛苦.
　　”我承认我一开始真的只是要骗得你的药...可是我到後来是真的爱上你了啊...在我出手打伤你的时候,看到你那怨恨又心碎的表情我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痛苦难受...我真的爱你...好喜欢好爱...爱到我心都好痛...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他带著浓浓哭音的激动的跪了下来,紧紧的扣住了大夫的腰不放手.
　　低头望著跪在他面前紧抱著他的腰的郑浩天,大夫觉得喉咙像是被什麽梗住似的乾涩疼痛,原本已经疼痛不已的心也像是雪上加霜的被人捏住一般紧的令他很不舒服的轻喘著气.
　　”我真是有幸...居然能让堂堂天帝向我下跪...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这次一定会被打回原形吧!”
　　他乾涩的说著,眼泪终於流了下来.
　　到头来,他还是恨不起这个男人...
　　无论他怎麽要他自己时时刻刻记得郑浩天是怎麽残忍,怎麽狠心无情的对待他跟炙煌,他还是无法硬起心肠去恨他!!
　　心太软,真的不是件好事...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次绝对不会让他们逼迫我自己对你或是让他们动你一根寒毛,我会保护你!我在你面前对你起誓...”
　　郑浩天惊恐慌张的抬起头来对著林大夫说著,然後开始念起咒语发起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