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挖出了药汁与器具。一边常留瑟缓了口气,便来接手。
垂丝君想帮忙,却听常留瑟道:「这事用的是巧力,你在一边看着只会让我
分神,不如出去等。」
垂丝君觉得常留瑟所言在理,却又看他脸色发白,恐怕支撑不住。如此便
有些犹豫,竟破天荒地被小常晃了个白眼,揶揄道:「就当是你媳妇儿要生孩子
了,就别管我这个接生婆的是非了!」
说着,又低低咳了两声,总算是把手上的管子捋顺。又要去开封那坛药汁,
却发觉垂丝君神情古怪,忙停了手上的话,笑道:「我说得有些过了,你可不要在
意。」
垂丝君还在琢磨那句「接生婆」的古怪意味,又听常留瑟向他道歉,心中惴
惴然说不出什么滋味,蹙了眉管自己出去,但的确末敢走远,只候在院子里。
门内初时有些响动,尔后一片安静,也不知常留瑟究竟怎么操作,垂丝君
枯等了近一个时辰,忽听屋里瓦坛一声裂响,忙推门而入,见常留瑟匍在地上,
身边是碎成几瓣的空药坛。
垂丝君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了,略掐人中便唤醒过来。
「没事。」常留瑟轻声道,「只是几分脱力,头有些昏。」说着,又指了墙角的床
道,「药汁用得一滴不剩,陆大哥该不会再起变化了。」
垂丝君再去看床上的陆青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褐黄似是退了些,但依旧
碍眼,他正有些伤感,边上常留瑟又轻轻说道:「或许应该去找小季,他多少有
点办法遮盖。」
这天一早,季子桑正开了义庄大门,远地里突然赶来一驾马车。极普通的
式样,却坐了个不寻常的赶车人。
一身玄色貂裘,裹住高大俊挺的身材,唯露一头乌发,挣脱了银冠,张狂地
在空中舞动。小季立在门前,看那马车近了,暗中地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赶车人正是垂丝君。他驭了马停在门前,便与小季打招呼。小季迈门槛出
来,绕到车后,听觅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紧接着布帘撩开,里面滚下来一团白色的绒球。小季定睛看了一阵,才发
现那是裹了白色狐裘的常留瑟。
「这是怎么回事?」小季失声笑道,看着小常将手脚从绒毛中」点点伸展出
来。
垂丝君解释道:「野地受了寒,需要保暖,禁不起冻。」
说着,又仔细地把小常露出来的手挪回袖子里。一番体贴,直看得小季目
瞪口呆。
做完这一切,垂丝君又回到车里,慢慢搬出一具精巧的软木棺材来。
「打理遗容并不是难事,只是颇费时间。」三人坐回屋里,小季听了来意,便
笑着打保票道。「已经萎缩的部分虽不能复原,但我自有办法让你看着满意。」
垂丝君知道他手段高明,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又提议道:「或许你该先
看看具体的状况,再对症下药。」
小季看了他一眼,笑中带着不悦:「你知道我最不待见他,上次的药汁已经
是看了千年冰虫的面子,这次的帐,还不知道怎么算呢。」
垂丝君知道小季的脾性,越是亲切之人便越不留口德,更何况自己正有求
于他,不能大过计较。即便如此,面上还是薄露了几分的不豫。
常留瑟看出两人龃龉,连忙咳嗽了两声,打圆场道:「此次来得仓促,未曾准
备酬礼,不如欠着,你也该相信垂丝君的信誉吧!」
小季闻言,笑嘻嘻搭上来道:「我才不稀罕那些宝贝,要不这样,小常这几日
白天都来陪我聊天解闷,这样可好?」
边上垂丝君末作反应,常留瑟便露了几分的胆怯,小季知道他是在提防那条
花蛇,抿着嘴指了指不远处一堆大红色棉被「都在里面睡觉呢,天寒地冻的,
拖都拖不起来。」
这时候垂丝君道:「小常他有伤在身,需要静养。」
小季笑道:「你且别急,我也粗通药理,小常于我处待着,自然会熬些药汁替
他进补,总好过那些客栈里稍水饭菜。」
说完,也不再去听垂丝君的意见,直接拉了常留瑟的手臂问道,「你愿意的
吧?」
常留瑟心中其实早就思忖好了,便也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余下垂丝君再
没有立场反对,心中无端泛了一股酸意。
将陆青侯的薄棺留在义庄,垂常二人依旧去到上次留宿的客栈。第一天稍
作休整,次日晨起小常便往义庄去了,连早膳都在小季屋里吃的。
开头是蟾蜍水蛇粥,专为彻底驱除小常体内的余毒,过了两天换成防风粥,
细细调理,甚至晚上也煲了汤叫他提回客栈。如是一句之后,常留瑟大有起色,
颊上也渐红润。小季便偶尔与他外出游玩,至于处理陆青侯遗容的事,则被放
到了晚上进行。
这期间垂丝君也想过要看陆青侯的状况,却都被小季找了借口推托,更不
让他跟着小常出现在义庄里。于是男人便常去僻静处练功,偶尔也能与季常二
人一同出游,却依旧是神不守合的模样。
常留瑟知他秉性如此,也不愿再与自己的身体呕气,一面领受着调养,心
里又开始盘算如何更进一步,好将陆青侯整个儿地从垂丝君心中抠出来。
狠狠地,也让他痛。
这日冬阳暖暖,两人在后院闲坐。小季突然提出了那天在常留瑟背上反反
覆覆画着的四个字。
他问:「可曾有所了悟?」
「何止了悟......」常留瑟笑道。「已经彻悟了。」
季子桑眼中闪出瞬间的复杂,随即又笑道,「果然是比我更厉害的人物,我
若这么做了,这世上恐怕早没垂丝君这人了。」
常留瑟瞪道:「此话怎讲?莫非小季也对垂丝君......」
小季冷笑道:「我早说过喜欢他的,就你不往耳朵里去。」
常留瑟顿时觉得手脚发凉,原以为难得有个可以相商的人,没想见竟是与
虎谋皮,心里不觉沉重起来。
小季见状,又劝慰道:「你且别着慌,我与垂丝君向来只是朋友,往后也绝不
可能有什么动静。看他一人,才会想着指点你去和他作伴。」
常留瑟定了定神,又想起来他刚才说的话,「难道你有什么理由不能接近
他?」
小季苦笑了一下,揉着眉心道:「有人扬言,要杀掉我喜欢的所有人,一个不
留。」
这话说得惊悚,隐约又透了些固执的霸气。小常吐一吐舌头道:「这该是结
了多大的梁子才发的狠话!」
小季却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是全天下最爱我的那个人。」
话音刚落,常留瑟便冲口而出:「是归尘主人?」
季子桑不再回答,只望着檐角的远天。
常留瑟一面惊讶,心里又暗暗萌生出一种羡慕,不禁想象,若自己也能如
此霸道地左右垂丝君,彼此之间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他没边际地想,倒是又联系上了另一桩事儿,突然问道:「那--你也喜欢
尸陀林主么?」
小季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噎了一下,反问道:「这话怎么说?」
小常便把归尘主人要杀尸驼林主的那件事告诉了小季。
季子桑抿着嘴角听完了,脸上复杂地变了几种神情,最后冷笑了一声:「他
终于还是要动手了。」又对常留瑟说道,「他求他的,你可别忘了自己的初衷,不
要轻举妄动。」
常留瑟点头,两人把话题又转到了陆青侯的尸体上。原来小季用的是移皮
补尸的方法,修补本身并不困难,麻烦的是将从别人尸体上得来的皮肤防腐、改
色。然而即便是追求天衣无缝的工艺,十多天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趁着你还没走,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听我说......」小季又媚笑了,与常留瑟
一番低语,「--如此这样,试探一下垂丝君如何?」
他也算是一番好意,却没料到常留瑟却提高了嗓门极力反对道:「要不得,
这伎俩我早就要过了!」
小季扯了他的胳膊,将人摁在椅子上。
「试过了,那结果如何?」
常留瑟怨道:「当时没有什么反应,只不过后来带我去了妓院。」
小季诡笑:「上次是上次,难道这里时间就没有点改变么?再说了,你和他
做过几次,其它时间就不需要发泄?是男人就都会明白,只不过想看看他的反
应是不是有点紧张你了。」
常留瑟依旧不肯,却被小季拿了尸陀林主的事来威胁,于是只有咬牙切齿
地应了。事情就定在明日黄昏,垂丝君按惯例来顿常留瑟回客栈的时候。
次日黄昏,垂丝君未至,义庄第三进长屋也尚在布局,地上烧得温暖的地
龙,榻上难得铺了张上好的白裘褥子,常留瑟脱光了躺着竟不觉寒冷。同样赤
裸的小季散了一头长发,仅披着一床暗红色被面在雪似的肌肤上,更显得邪魅
惊人。
两人在榻上相对无言,一个叹气,另一个却暗中得意。如此枯坐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谁压住了谁,竟突然纠缠了起来。
西时初,垂丝君到义庄去提人。自从小季那里不再煲汤,他便带小常去药
膳馆进补--这已经成了习惯。虽然有早有晚,但都不出西时前后。这天他自
认有些迟了,原以为常留瑟早该在门口等候,然而一直走进后院,都不见半条人
影儿。
他正在奇怪,突然看见长屋靠里间门窗紧闭,地龙膛里却有火光,但未听见
有人说话。垂丝君猜到屋里有事,于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其实并非无声,而是一种轻微的、极不寻常的声音。
垂丝君点了窗纸往里面看,顿时血液逆流。薄红褪去后,脸上唯余一片白霜。
暗红的被浪下,两个白玉捏似的身体绞缠着,不知谁的长腿屈了又伸,暗红
寇丹的五指揉乱白裘长毛,黑发密密地织着。
似曾相识的一幕。
垂丝君记起从前在空盟山上,也曾撞见小季与小芹要做那档子事,当时的
想法已不可考,而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胸中郁闷,竟渐渐升起一股厌恶之情。
窗内的淫艳景象,他不想看第二眼。而漫天满地的旃檀香气却叫人移不开
脚步,他听见屋里啧啧的亲吻声,小季咯咯地笑,榻也晃着,发出粗嘎的声响。
这其中,唯独缺了常留瑟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会儿,但耐不过好奇,依旧去看,一番分辨之后才看见小常被压
在小季身下,眼睛上恰好被布巾遮了,看不出神情。唯见一张比平日艳红数倍
的薄唇,微微张阖,倒真有几分浸染了情欲的意味。
这一眼看得垂丝君心中愈发拥堵,他硬遇着自己回走了几步,却总觉得手
里空空,像是漏抓了什么东西。正细想着,却听见门里传来了小声的嘤咛,
「大哥......嗯......大!哥......我......」
半空着的双拳霎时抓紧了,像是在回应,他转身而回,猛地推开了屋门。
在小季面前,常留瑟从来不用作出任何决断。这一次同样,只是几次翻滚
之后,便被压到了身下,一阵异香之后,也就觉得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在做些什
么。
那小季本就是个生冷不忌的人物,好端端的豆腐放在面前,自然是要真真
切切地吃上一回。这边胡乱亲着嘴,一手就已经摸到下面做起了动作。常留瑟
恍惚之中还懂得挣扎,却敌不过那高超的指技,心中正在矛盾煎熬,却被小季拿
一块布巾盖住了双眼,又叫他假想着垂丝君的模样。
这招果然奏效,常留瑟很快便漫淫于快感中不能自拔,那小季见他面前的
昂扬已经垂下泪来,便沾了前液要去润泽后庭。末料到常留瑟口里竟喃喃地唤起
了那人的名字。
而接着,那人就夺门而来。
常留瑟被垂丝君从床上扯起来,慌忙不迭地穿上衣物。小季依旧半裸着身
子躺在床上,看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心里一派清明。
垂丝君从前不曾属于自己,日后也将永远与自己无缘。
他有些感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飞禽振翅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