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出书版)上部 ——罪化

作者:罪化  录入:03-01

    「正是。」常留瑟笑道:「只不过家徒四壁,长到现在就连寿面都没吃过一碗。」
    垂丝君听了略有所思,过了会几再问道:「可曾记明白是春季的哪一日?」
    「具体记不得了。」常留瑟蹙眉,「只知道阿姐常说我是天母寿星,若是女子
    可为命妇,但偏生成了男子,却是命薄福寡的路了。」
    垂丝君听到这里,便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当天也不再做晚训,只是叫常留
    瑟自己温习心法,待第二日晨起之后才恢复了惯常的操练,从前旬假时的修养
    生息,也都暂时改成了去听醴潭吐纳修习,如是有条不紊、周而复始的过去了一
    个月。
    季春时节,后山上杜鹃火一般开了遍野。
    常留瑟糟蹋掉的功力终于被完全补救回来,这天他依旧在竹筏上习剑,垂
    丝君拿着一柄铁剑走过来说道:「依你现在的功力已经配得上这把剑,拿去习惯
    一下轻重。三日后带你出山。」
    「出山做什么?」常留瑟收下剑,不解道:「难道就要去杀尸陀林主了么?」
    垂丝君也不立刻回答,而是再将常留瑟看得脊背发毛之后,才淡淡地答了
    一句:「三日后就是你的生辰。」
    下山去做什么?垂丝君说全由常留瑟做主。只是不许他单独行动,于是取
    了套名唤「青蚨」的宝物,其中一串涂了青蚨母血的铜钱由垂丝君收了,另一枚
    子丹则让常留瑟吞下。说是青蚨母子不离,服了丹药的常留瑟,同样不能离开
    垂丝君百步。
    而即便是这有拘束的自由,也让常留瑟兴奋,以致夜夜把玩着屋子外面那
    粒头骨,设想着将它摆上郡守府正堂的情形。
    两日之期很快过去,那日垂丝君给了常留瑟一匹枣红骏马,两人做布衣打
    扮下山而来,按常留瑟的主意是要去他的家乡,与郡守的骷髅作最后的计较。
    从垂丝君隐居的深山到常留瑟故乡有一日路程。这其中青年如出笼鸟雀,
    处处走马观花。仿佛是经年关在大牢之中,净捡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虽然耽
    误了不少辰光,但念及常留瑟少年心性,垂丝君也不去计较。
    两人停停走走,戌时初才到了郡城外。城门已关,他们便在郊野一间驿站
    落脚。这驿站位置虽偏,进门却是座无虚席,挤满了各色人等。
    「客官您远道而来,不知道明儿个上巳节,这郡城外的封河里有郡主带着本
    地名嫒行兰汤辟邪之仪式,更兼那些姑娘小伙借着春腥花开谈情说爱。这不,
    场面可比春节都不逊色。」
    店小二如是说,又转身看了眼牌架子,抱歉道,「二位,敝店地小,盛事当前
    便只剩得一向客房,您二位看......」
    话音未落,垂丝君便将订金搁在了他面前。
    剩下的这间客房在二楼正对着楼下大堂,喧闹嘈杂得很,也难怪会迟迟租
    不出去。
    常留瑟沐浴后坐在屋外走廊里的扶手上,脚跟后搁了瓶酒,他散着头发遮
    住半张脸,又随性敞了怀露出雪白胸膛,直看得楼下几个酒徒嘘声不断。直到
    垂丝君在房门口皱了眉才走回来。
    「没想见你也是个好酒之人。」垂丝君见常留瑟提着酒,壶里已经有了七分
    空洞的声响。「酒乃是穿肠毒,要有度。」
    常留瑟这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只吃吃笑着辩解道:「我不贪杯,只在心情
    好时小酌一番。酒是好物,没有它你今晚上都不会和我说话。」
    「浑话。」垂丝君冷笑一声后就不再搭理,常留瑟于是自言自语起来:「上巳
    节......不过是个淫日,借节庆名号行男女苟且之事......」话音未落又突然自扇
    了一记嘴巴子,啐道:「不对,好歹也是我的生辰,可不是好日子!普天同庆的好
    日子。」
    这话真巧钩起了垂丝君的一桩疑问。
    「你阿姐说你是天母寿星,此乃沿海渔人风俗。这样说来你该是沿海人士,
    家乡又为何在这内陆中。你可有诓骗欺瞒什么?」
    常留瑟酡红着一张俊脸,双眼已然有些迷离。直到垂丝君让出床铺与他躺
    舒服了,方才懒洋洋地回答。「瞧着城外的封河没有?通着长江。听说还没我的
    时候,爹娘和阿姐住在江口,后来阿爹没了,阿娘便带着我们沿着水路回了娘
    家。」
    垂丝君「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反倒是常留瑟借着酒兴突臭起来。
    「懂事后我只有一个念想,便可着劲儿的存钱,买船带着阿姐出海去找阿爹。
    可是海船太贵,我又怕水,而且钱尚没存够,阿姐就先去了......」
    他仰躺着,右手压到额上遮住烛光,长长地叹了一口酒气。郊外小店夜里
    微寒,常留瑟也不去拉被子,反朝坐在床沿的垂丝君后腰窝去。男人同样轻叹
    了一口气,取来被子要替常留瑟盖上,回头却看见青年已经弓成一团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城门开了,内里果然热闹非凡。人流大多数是冲着封河边的节
    日而去,红男绿女一时沸反盈天。
    昨夜常留瑟虽然沾了酒,但醒得却极快。早起洗漱时已无半点不适,辰时
    初刻,二人便牵着马走进郡城。
    因为距离郡守遇刺之日尚不过数月时光,墙上依旧贴着缉拿常留瑟的通告。
    虽然画像只似三分,垂丝君还是早就让青年用姜黄涂了脸,又作了些伪装才走
    到了路上。
    郡城里的街巷,常留瑟最热悉。于是垂丝君就任他领着迂回,不消一会儿
    便看见了远处宅第大院的琉璃瓦顶。
    常留瑟下了马,对垂丝君道,」郡守匹夫虽死,但其家眷依旧留在城中。刚
    好把这个骷髅给他们做节日贺礼,上巳节庆宅中必定人少,白天行动也有不差
    黑夜的巧妙。」
    垂丝君听了分析,也觉得他还是有些头脑的,虽然这宅里的护卫无论如何
    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男人依旧耐心地听完青年对于闯宅的分配。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就像垂丝君迟迟不向常留瑟提起复仇的缘由,常留瑟也不打算让男人介入
    自己的恩仇。只是顾忌到青蚨丹药的效力,而将垂丝君安排在与自己的活动范
    围不到百步的花园之内。
    两人灵巧地翻墙而入,互相使了眼色便分道扬镳。常留瑟背着郡守的骷髅,
    先朝后园佛堂闯去。
    郡守虽是一方豪富,其宅院却始终脱不了中等官吏的建制。佛堂凑合修在
    后花园里,也是这肮脏地上唯一的净土。只里面又供着郡守的牌位,常留瑟就
    是要将那牌位取了来,套上郡守的骷髅摆在正厅里。
    常留瑟熟悉府中地形,转眼便开了佛堂后门。绕过抄经室与佛龛,就照见放
    着府中先人牌位的地方。
    郡守的牌位供在案桌主位,地上一个蒲团,又有木鱼与未焚尽的檀香,看来
    是有僧人被请来做超度,说不定郡守死不忘作色鬼,要闹得自己家都不消停。
    常留瑟刚上前拿了色鬼的牌位,左侧的门帘就被掀开,从内堂走出来一个
    三十上下的高大和尚,眉心一线丹珠天目庄严肃穆。
    常留瑟这时正将色鬼的牌位倒提在手上,和尚见了自然蹙眉,宣了声佛号
    道,「这位施主,冤冤相报不如放下屠刀。此家太君丧子之痛夜不能寐,施主又
    于心何忍?」
    常留瑟听不惯和尚的说教,只冷冷笑道:「你倒知道我就是那个取了狗官性
    命的人?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取他性命?老春婆哭他死鬼儿子你于心不忍,那
    她帮着儿子把那些糟蹋过的姑娘扔进井里,你又于心何忍。」
    和尚显然不知究里,面上几分惊讶,却还是固执着要收回灵位。常留瑟不
    愿与他废话,一手拿了灵位另一手扫向他的后颈,却没料到被和尚轻易闪过,
    倒收了念珠反手来拘。常留瑟格挡,同时右脚横扫,但撼不动和尚稳如盘石的
    下盘。
    如是一来二去,已经过了十招,常留瑟慢慢觉出和尚不简单,他无心恋战,
    便蹂身出了佛堂朝正厅奔去。
    他这一逃,却觉出了个古怪。
    和尚虽然武功不弱,走起路来却不甚灵便。
    常留瑟也下去仔细计较,一路绕到前厅,看见已经有几个护院闻讯围了过
    来。粗略一数便有六七人,这其中很有几人是在雪地里追杀过常留瑟的,青年
    虽然略上了伪装,却还是被认了出来。
    「地狱无门闯进来!」
    那些与常留瑟交过手的,都以为他还是数月前的底子。上次让他逃遁,府
    里就赏了好一顿刑责,眼下泄愤的机会怎能错过。
    常留瑟听了这句狠话,只是从嘴角漾出了一朵冰凉冰凉的笑。这笑像朵莲
    花,慢慢在抹成姜黄色的脸皮上绽开,是风情,是惊恐,亦是嗜血的挑衅。
    他将灵位丢在地上,握剑。舞的是垂丝君交给他的行剑,只见半空中银花
    朵朵,明晃晃的刃锋在其间点、格、洗、截,不消片刻哀号与殷红并起,那些宅里
    豢养的庸夫,又如何与垂丝君细心培养的菁才抗衡。
    常留瑟没有立夺这些人的性命,反而是用各种手段分别剐了眼、耳、鼻,断
    了手脚与经脉,一人有一人的花招,但都是毫无补救的残了,重的则生不如死。
    片刻之后常留瑟停下来,脸上依旧擎着朵红莲似的笑,身后传来了刚才那和尚
    的沉痛呼声。
    「吾佛慈悲......」
    垂丝君应了常留瑟的要求,立在园中大树上旁观。他知道常留瑟不是那种
    善于潜行与偷袭的人,果然不消一刻,郡守府里便嘈杂起来,他将位置换到正
    厅屋顶上,看青年与那几个护院格斗。然后便意外地看见了蛤蟆碚里的摩诃和
    尚。
    常留瑟显然看不惯这个和尚,一语不合提剑便砍。垂丝君正想试试摩诃功
    力深浅,这下正合了心意。
    然而只看了两三招,他就知道不妙。
    和尚手上没有兵器,然而掌风强劲,更比常留瑟的杀剑浑厚,武功架式一看
    便知并非凡俗。很可能是自西天传来的武学,与中原大相径庭。
    这边垂丝君有了几分担心,常留瑟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杀红了眼,硬顶
    着和尚要分个高下。三十招之后宅外突然一阵车马喧嚣,接着便听见有家仆
    喊,说老太君夫人小姐要回来了。
    和尚与常留瑟都分了心去听外头的响动,但交手却一刻未停。结果自然是
    年轻阅历浅的落了下风,常留瑟被和尚隔空一掌打中左胸。当下口吐艳红,然
    而摩诃祭出的另一掌也已经照面打来。
    垂丝君眼见不妙,立刻翻身跃下,同时右手翻出一粒银锭子将和尚的手撞
    开。
    摩诃不意有人,扭头却见是垂丝君。一时间也怔怔然垂手立在一旁。而这
    时,常留瑟突然抓了地上的牌位站起身来,咬着牙朝车马喧闹的地方飞奔而去,
    而垂丝君也惦着青蚨药丸的效力,急忙跟了过去。
    片刻后,只余下摩诃和尚立在一片哀号的家丁护院之间,看了那两道远去
    的背影,又低头凝视自己脚上的镣铐,幽幽地叹了口气。
    常留瑟运起轻功,轻松跃上了郡守府的游墙。府外小街尽头处车马与轿挤
    成一片,想来是家丁通报了危险,老春婆一行便不敢接近。
    人齐也有好处,常留瑟三两步跃上街口酒家的楼顶。让脚下家丁与护卫都
    瞧见他的踪影,便举起手里的牌位喝道;「要保这牌位,就叫老春婆滚出来谢
    罪!」
    下面人都知道「老春婆」所指郡守太君,但又有谁胆敢挑明了去请。这时
    候人群里出来一个穿着考究的护卫,远远与常留瑟打了照面。
    常留瑟见了这人,顿时变了神色。垂丝君隐在他身后,只见青年握拳,打摆
    子似地颤。
    那穿得考究的护卫原来是郡府总管,认出常留瑟之后却不惊怒,只是回头
    命人去将情况禀报给太君,老妇人胡人出身,体格硬朗,又是彪悍性格,立时由
    一干护卫簇拥着来到了楼下,常留瑟见了老妇,脸上又绽出那种邪极魅极的红
    色笑容。
    他暂且将灵位扔到脚下,一边解开背后的包袱一边道:「老春婆,你看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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