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上)——砚小七

我在吃韩国料理，很正宗啊，可惜点多了，一会恐怕要剩下了──孙嘉
绝对是故意的！罗骁宇恨恨地盯着手机，不一会儿，回复──我刚吃完烤肉串，肚子里一点地方都没有了。
按下发送，罗骁宇继续和面前的康师傅战斗。
星期一，罗骁宇上班的第一天。他选了一件短袖的白色衬衫，其昂贵的价格完全体现在剪裁上，把罗骁宇衬托的还算纤细。圆嘟嘟的脸是没招儿了，罗骁宇只能临时抱佛脚的嚼粒口香糖，希望短暂的脸部运动有效。
从宿舍到公司不到十分锺，罗骁宇微笑地在门口接待那询问了人事部的位置，深吸口气，走向电梯。七点半，大楼里几乎没什么人，罗骁宇按下十三层，等着电梯关门。边等边继续脸部运动。
口香糖其实不适合吹泡泡，就那么一小粒，没有多少伸缩空间。可罗骁宇偏偏喜欢挑战高难度，而且在面对吃的东西时，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奇怪天赋。电梯门缓缓关上，泡泡也有愈加壮大的趋势，忽然一个肩膀从即将合拢的缝隙中挤了过来，电梯再度打开，罗骁宇的一个紧张，啪！泡泡阵亡。诡异的声音在电梯狭小的空间中久久不散。
电梯缓缓上升，来人按的十七层。罗骁宇坚信楼层和地位成正比，于是，他无比郁闷的发现，自己很可能在上工的第一天就给某位不知名的领导留下了恶劣印象。
电梯在十三层停住，罗骁宇临出电梯之前讨好地对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准领导露出灿烂微笑，但愿能弥补点印象分吧。罗骁宇不抱希望地想着。
人事部的工作效率很不错，十分锺不到，档案归位，工作牌，工作卡，一盒子名片如数下发。罗骁宇看看名片上那宏伟的头衔，XX集团副总执行助理，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伟岸起来，似乎走路也脚下带风。
我是不是要先参加培训？人事部的中年妇女长得和罗骁宇家邻居张大妈特别像，于是罗骁宇觉得她异常亲切，话也多了起来。
不用，上面让你直接到副总办公室，边工作边学习，实践出真知嘛。张大妈果然很和善，副总办公室在十八楼。
电梯在十八楼打开，印象中的红地毯大花瓶啥的并没有出现，这一层除了副总办公室，只有一个大会议室，少了很多房间，显得这一层异常空旷。大理石地面，泛着青冷的光。罗骁宇觉得这是个适合发生点故事的地方，比如某个角落忽然蹦出个冤魂什么的。
罗骁宇礼貌的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女声：进。
果然，一开门就见到了面试时的美女大姐。今天美女穿的一袭黑色套装，明明很素气的衣服，在她身上却有了张扬的味道。
我叫赵瑛，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喊我瑛子姐。我是副总助理，你直接归我管。还有疑问吗？赵瑛看着罗骁宇，穿上高跟鞋，她几乎和罗骁宇平视。
罗骁宇怀疑这女人前世是武则天，见过干练的没见过这么干练的，最要命的是她还美得让人心慌。心慌归心慌，有些问题还是要及时弄清楚：每天都这个时间上班吗？八点不到啊，不能这么压榨人吧。
赵瑛对这个问题完全不介意，直接给予回答：像今天这样有特殊会议的话，就需要早来。平时九点半打卡。
办公室特别大，看起来和学校的小教室差不多，传真机、复印机、碎纸机等等一应俱全，两张大大办公桌，分列左右。罗骁宇悄悄环顾四周，发现似乎里面还有个房间。
赵瑛捕捉到他的视线，说：里面才是真正的副总办公室，再里面还有个休息室。副总工作比较卖力，有时候太晚了直接住里面。
罗骁宇点头，然后问了个比较白痴的问题：副总叫什么名字？
赵瑛看了罗骁宇半天，看得他寒毛直立，美女姐姐终于出声：那天来应聘的是你吗，机灵劲儿哪去了？
罗骁宇汗，总不能说他一紧张才会更机灵吧，只好说：工作还是需要塌实，哪能总抖机灵呢？
赵瑛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点点头，说：记住了，副总叫李天洋。
瑛子，叫我干吗？伴随着好听的低沈男声，副总推门而入，终于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罗骁宇想哭。硬着头皮让李天洋从头顶打量到脚趾，末了听见他和赵瑛说：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执行助理？一个小朋友？
罗骁宇虽然觉得吃口香糖和小朋友之间不能画上等号，但面对无比强大的掌权者，再多委屈也只能化作一句话：副总，我会很努力工作的！

第4章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罗骁宇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几乎拼尽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才能跟上赵锳的脚步。赵锳的脚步，便是李天洋的速度，罗骁宇深切的认识到，那些英年早逝的企业家们原来不是毫无道理牺牲的，按照这个工作效率，十个铁人都不够。
一个月下来，罗骁宇那皮带居然系紧了一格！这绝对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要知道从小大到大罗骁宇同学的体重除了升就是稳，还没降过呢。
罗小什么来着，下午会议用的PPT好了没？李天洋在里侧的办公室喊。自从工作的第一天起，这里侧办公室的门就没关过，罗骁宇认为还不如直接搬出来三人一块办公更痛快些。
已经弄好了，罗骁宇这就给您过目！估计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他这样悲惨，罗骁宇欲哭无泪，这都工作快一个月了，再日理万激的老板也需要抽空记下员工的名字吧。
把U盘插到李天洋的笔记本上，罗骁宇熟练地把PPT拷贝过去，点开，立在一旁等待评价。李天洋看得很专注。那专注的神情会让罗骁宇觉得，自己哪怕在工作上有一丝一毫的敷衍都会良心不安。
一个月的相处，罗骁宇已经基本摸清了副总的套路。平日里的李天洋有点痞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可一旦牵扯到工作，他往往会在瞬间变个人。沉稳而睿智，变化之快差别之大足够让人回味好几天的。
听到李天洋已经三十七岁的时候，罗骁宇还小小的吃了一惊。他以为那家伙顶多三十出头呢。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这证明那家伙也是普通百姓，也需要漫长的打拼和奋斗。
李天洋看PPT，罗骁宇就看李天洋。从这家伙的头发，看到眼睛，再到鼻子，最后到嘴巴，如果说孙嘉是青春洋溢的帅气，李天洋就是岁月雕刻的魅力，他的眉眼说不上多好看，可是很有味道，一种成熟男人才有的韵味。
OK，合格了。李天洋把视线从电脑前转移到罗骁宇脸上，一个月，进步还可以嘛，罗小
罗骁宇，骁勇的骁，宇宙的宇。
麻烦。
还真是不好意思。
恩罗小胖儿？
啊？
这个好，容易记。
于是乎，罗骁宇童年的梦魇再度降临。遥远记忆中楼下张家小哥儿给自己起的外号十几年后由另外一个人口中说出，让罗骁宇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刚才谁说这个男人成熟来着！
晚上九点，罗骁宇才回到宿舍。又是异常疲惫的一天。他连泡面的力气都没有了。沾上柔软的大床，他恨不得脸都不洗直接找周公去。手机在口袋里一直震，打了个哈欠，拿出来。两条信息。
孙嘉：[听说大公司都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你熬不熬得住啊？]
孙嘉：[我定了明天的车票，提前回了。]
第二条信息让罗骁宇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天的劳累早散到了九宵云外，脑袋里就剩下那几个字，孙嘉提前回了！抑制不住的喜悦从身体的各个毛孔散发出来，罗骁宇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十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煮面出炉──吃东西是罗骁宇表达喜悦的最直接形式。
面吃剩一半的时候罗骁宇才想起来还没回短信，连忙把手机拿过来开始按──工作还行，有我们副总顶着，我最多就算个牧童。你哪趟车啊？
十秒不到，回复就来了。
孙嘉：[怎么的，想来接站啊？]
罗骁宇：[装啥啊，不用人接你选周末的车？]
孙嘉：[呵呵，你就是我贴心小棉袄啊！]
罗骁宇：[别扯没用的，哪趟车？]
孙嘉：[下午那个。]
罗骁宇：[行了，你就等着我站台上的倩影吧。]
孙嘉：[肯定一眼就看见了，你总是无法混同于一般群众。]
罗骁宇：[]
孙嘉：[一条信息就发省略号也太浪费了！]
罗骁宇不再理几千里外那个无聊的家伙，手机扔到一旁，人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仰面躺在床上，罗骁宇望着天花板发呆。从孙嘉那个城市到这里只有两列火车，上午下午各一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放假他好象都会比孙嘉早回学校，然后再去火车站接那家伙。几年下来，竟成了习惯。罗骁宇以为工作以后他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不会再用自己那破锣嗓子把孙嘉从川流的人群里揪出来。却原来，一切还是老样子。
手机又震动起来。罗骁宇摸了半天才摸着，举到眼前，又一条新信息。打开，还是孙嘉的。
[知道你累，早点休息吧。晚安。]
罗骁宇把这十一个字和三个标点翻来覆去的看了十多分钟，忽然一个激灵起床奔到电脑前，上了QQ，在某个名称诡异的群里面打了这么一句话：他说要提前回来，让我去接站。
原本安静的QQ群瞬间风起云涌，一秒前还一片灰暗的群成员们纷纷露出了鲜艳的面貌。七嘴八舌的开始聒噪。
爱之密码：球球终于肯露面了？这一个月跑哪儿疯去了？
依然：他让你去接站，好兆头啊！
攻德无量：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丫就一弯的！
黄瓜小天使：接个站，没什么大不了的，球球最好还是保持平常心。
拿着电线砍菜刀：球球这个月已经工作了吧，瘦了吗？
攻德无量：死黄瓜，刚才和你说话还装不在线！
黄瓜小天使：汗，被发现了
罗骁宇叹口气把QQ关了，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群里二十几个女人够个戏园子了。其实他也没真想得到什么真知灼见，只是有些时候，有些心情总是需要倾吐。他喜欢这个群，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的遭遇没那么灰暗，或者说，反而很有趣？罗骁宇笑笑，心情乱了，反而没了胃口。把剩下的面倒掉，安静的洗脸，刷牙，脱衣服，爬上床。明天又是崭新一天，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睡觉！

第5章
李天洋的心情很糟糕，罗骁宇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阴暗的十八层办公室时，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比如你给他沏杯茶，他嫌热，你给他弄杯冰水，他又嫌凉，最后罗骁宇索性不伺候了埋头继续和枯燥的繁杂会议文件奋斗。
让老板心烦的事件可以多种多样，可无论是事业不顺还是感情不和，都与罗骁宇挂不上关系，他顶多在休息的间隙活动活动心思，或者在十五楼的茶水间搜寻些八卦。比如老板三十七了，既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貌似有个相好的可谁也没见过。
罗小胖儿，你又跑哪儿偷懒去了！罗骁宇刚一回办公室，就听见李天洋沙哑的嗓子为了他而超负荷工作，明明挺好听的声音可这几天却格外刺激耳。赵瑛这两天都在股东那边汇报工作，诺大的一个十八层只剩罗骁宇供李副总呼来喝去。当然，赵瑛在的时候也只有罗骁宇被呼来喝去。
副总，您五分钟就把我整理一上午的谈判资料看完了？罗骁宇极其听话地站到李天洋桌旁，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整理的谈判资料摆放位置和造型与五分钟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没事儿别总往十五楼跑，策划部那些丫头们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你身上肩负着多少上层机密呢，知道吗？李天洋很有威慑力的瞥了身边小喽罗一眼。
罗骁宇算是明白了，上司要是想找你茬，那随便什么奇怪的借口都能说得冠冕堂皇。不过策划部那些女人们要是听到副总这么说，估计得伤心难过好几天。就在五分钟前，他刚说副总最近情绪不高嗓子发干，两包喉糖就被塞进了手心。那个梳着齐刘海貌似比较年轻的小姑娘还苦口婆心的嘱咐，如果副总身体有什么闪失，光策划部的姐妹们就能把你这执行助理给灭了。末了还加一句，小胖子你听明白没？
唉，人胖被人欺，人帅被人疼。这就是罗小胖儿和李天洋的差距。
其实十五楼工作挺卖力的，要是一天天都正而八经的哪有那么多创意。罗骁宇还是很中肯的说了句公道话，然后把两包喉糖递过去。
李天洋特认真的看他，说：罗小胖儿，你得克制，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罗骁宇想揍人，忍了半天，才把气儿顺过来：这是楼下姐姐们给帅哥副总的，我哪有这福气。除了工作上面要求精益求精外，基本上李天洋是个比较随意好相处的上司，罗骁宇在说话上从最初的拘谨转变到现在的没有顾忌只用了一个星期。
哦。李天洋没说什么直接撕开包装丢一颗进嘴里，然后说，谈判资料我先看看，你把城东工程的那个竞标方案再弄弄，明天上午开会用。
罗骁宇迅速捕捉到关键词：明天不是星期日吗？
李天洋叹口气瞪他一眼：加班没听说过？
那下午呢，加一天还是加半天？罗骁宇脑袋一热什么也顾不得了，不能给孙嘉接站的恐怖可能性让他完全乱了方寸，怎么想的就怎么问，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已经不知不觉加重。
李天洋眯着眼看了他半天，然后像法官宣判似的吐出裁决：如果你能在今天下午整理好明天上午的竞标材料，然后在明天上午弄出来星期一要给政府上报的工程评审，那么明天下午就是你的。
如果我今天下午把两项全完成呢？
那你周日可以安心的全天关机。
罗骁宇有点兴奋起来，他喜欢那种任务逼近的紧张感，就像面试时的越紧张思维越流畅，同样，任务越紧越重，他越有动力，就像在和某个看不见的敌人竞赛一样。孙嘉曾经说过他这个习惯比较BT，可并不妨碍罗骁宇把这个爱好发扬光大。
李天洋看着还没成功已经开始品味胜利果实的下属，脑袋又开始疼起来。赵瑛给他找这孩子哪都好，够聪明，够努力，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有活力了，完全没有身为小胖子的自觉一天到晚在他眼前飞快晃荡，你说他毛手毛脚吧，偏偏工作都做得不差，可你要说他稳重，千万别，这俩字和他就根本搭不上边。
罗骁宇一旦得到了保证，浑身顿时充满干劲儿，一头扎进了文件堆再也没抬起来过。李天洋也收敛心神真正工作起来。诺大的复式办公室，两个工作狂人，除了敲打键盘的单调音色之外便只剩冷气运转的轻微噪音。
罗骁宇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工作能力，或者说低估了案子的复杂程度，总之当他抬起脑袋发现窗外早已一片灯火阑珊时，两个案子只完成了一个。抬头看看李天洋的办公室，门仍旧大开着，那个狂人中的狂人还在认真研究桌案上的某个神秘文件，不时的用钢笔写写划划。不用说，李天洋今天晚上又得在他后面那休息室过夜了。
罗骁宇曾经听策划部的女人们说过，李天洋自己有好几处豪华别墅，一段时间住一幢，轮流换着保持新鲜感。说这话的时候那些女人们无一例外的眨着星星眼，不论真心假意，幻想一下过过女主人的瘾总是可以的。罗骁宇倒真想让她们来看看李天洋现在的样子，某个小品台词说得好，家有房屋千万所，睡觉就需三尺宽。根据罗骁宇的观察，无论李天洋有多少幢别墅，它们的使用率绝对低得可怜。对于一个十天有五天睡公司的男人来说，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呢。最后，罗骁宇在脑袋里的观察日记上做出结论，他人艳羡的目光总是建立在自己的辛苦拼命上，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悄悄起身去楼下餐厅打包了几份饭菜，不想再拎回来时李天洋办公室已经没了灯光。罗骁宇很郁闷，楼下的餐厅基本上已经成为了他们公司的专署消费场地，所以他这些饭菜全部记的公司副总办公室的帐，属于典型的公款吃喝，可副总不吃，那他这饭就有了公为私用的嫌疑。想到这里，罗骁宇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越过办公室走进副总休息室，准备叫人。反正李天洋顶多睡了十几分钟，应该还不至于陷入那种被人唤醒便会暴怒的深度睡眠。

第6章
把饭菜放到休息室的茶几上，罗骁宇悄悄靠近那张大床。这不是罗骁宇第一次踏进休息室，有时候副总不在他也偷摸进来过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