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上)——砚小七

按照李天洋的指示，罗骁宇最终把车开进了一个别墅区。那是一个小型别墅区，多为简单的小二层，规模肯定不能和明星大腕那种豪华欧式别墅相媲美，但在罗骁宇这样的小市民眼里已经顶了天了。要知道现在的地皮可是寸土寸金。
罗骁宇在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好，下来看着李天洋又按下车锁，才把车钥匙物归原主。
副总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回去了。看着李天洋比在酒店的时候还要清醒一点，罗骁宇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李天洋皱皱眉头，看起来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这边很难找车，要不你在我这住一晚算了。
罗骁宇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明天还上班呢，住你这也不方便啊。
明天我休息，你也放假。李天洋轻轻扯了扯嘴角，男人在享受权力的时候总是比较愉悦的。
明天不是还要给政府上报的工程评审吗？罗骁宇总算没有被意外的惊喜冲昏头脑。
说你笨你就一点不机灵，今天晚上这酒白喝的啊，搞定了。李天洋说完就往停车场外面走，不再管罗骁宇。
开玩笑，停车场，尤其是地下停车场，那是多么适合血腥事件发生的地方啊，傻子才在这呆着呢。罗骁宇连忙快速的跟上李天洋的脚步。
第一次踏进李天洋别墅，对罗骁宇来说这算是奇遇了。他还真没想过能在工作刚工作一个多月的时候就能踏入副总的私人领地。难怪那些反腐电视剧总说，司机往往是掌握领导秘密最多的人，绝对的真理。
里面有两间客房，你随便。李天洋说完也没等罗骁宇回答，就打着哈欠上了二楼。
罗骁宇看着那抹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了茶水间的八卦，脑袋一热就脱口而出：副总啊，这样的别墅你有挺多的吧？
李天洋头也没回：你当我挖金矿的啊最后一个字还没飘过来，李天洋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说什么来着，八卦就是富含着巨大的水分。有机会得给辛苦打拼十几年才挣来一幢别墅的副总平反一下──睡觉之前罗骁宇这么想着。

第9章
一觉睡到自然醒，罗骁宇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李天洋家这床还真不是盖的，软硬适中宽敞无比，传说中两米乘以两米的KINGSIZE。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罗骁宇悄悄上二楼，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想来李天洋还没醒。难得周一不用上班，他可没兴趣在老板家对着墙壁发呆，准备留张字条直接走人。茶几上就有便笺，可却没有笔。罗骁宇只得展开搜寻。
在客厅写字台抽屉里找笔的时候，罗骁宇无意间看见一张照片。他发誓绝对是碰巧，那精美的金属相架就那么随意地在抽屉里扣着，混在众多杂物里，罗骁宇找呀翻呀的就把它给掀过来了，一张合影，角落上印着2001.6.17。七年前的李天洋揽着一个男孩儿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不是罗骁宇乱用成语，而是面对这张照片，他似乎真的能依稀听见李天洋爽朗的笑声。那个男孩儿只是浅浅笑着，二十五六的样子，又或者比这再大一点，罗骁宇不擅长判断人的年龄，只隐约觉得，男孩儿应该很文静。
罗骁宇总觉得那男孩儿看着有点熟悉，可在大脑中搜寻了两遍还是没有锁定对象。他又觉得这照片的气氛有些许暧昧，不过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太敏感。终于在相架的底下找到了一支圆珠笔，三两下写完字条，罗骁宇把笔归回原处。
合上抽屉，也切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遐想。谁都有秘密，可罗骁宇不喜欢当狗仔，自己的日子还没过明白呢，哪有那么多闲心探究别人。十分钟后罗骁宇走出别墅区时，脑袋里盘旋的问题已经变成了早餐究竟是吃包子还是油条。
赵锳归队后罗骁宇的任务量不减反增，劳累度直线上升，他坚信那女的是想把自己炼成和她一样的无敌铁超人，可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武则天潜力的。罗骁宇现在最怕那姐姐对自己露出妖艳的魅惑眼神，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又有新任务了。不过罗骁宇会不时的安慰自己，连李天洋都得敬三分的女人，对自己这样算是温柔的了。瞧瞧楼下各部门的男士们，甭管职位大小，反正自从副总办公室多了自己这个执行助理后，没人再去找锳子姐当面交涉，自己已经明显肩负起了副总办公室的外联任务。
被拼命压榨的后果就是，罗骁宇做起事情来已经小有样子了，基本脱离了职场新人的角色。
立秋那天是周六，罗骁宇接到了孙嘉的电话。虽然孙嘉早回了半个月，可罗骁宇平日里要工作，只能周末见。但有时候周末了难得有空，孙嘉却又有事，一来二去也就吃了几回饭。
喂，周末去哪吃啊？这是罗骁宇的习惯开场白，等同于，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小宇，我看中个房子，离学校不远，一月一千四，跟我去看看啊。孙嘉听起来很高兴。
一千四倒是不贵，罗骁宇想起孙嘉回家前说过要租房子的事儿，你还真准备出来住啊。他以为只是说说。
学校住着不自在，而且宿舍人也不熟，研究生和本科生不一样，生分着呢。孙嘉抱怨。
那倒是，像我这么优秀的室友，你这辈子打着灯笼也找不来第二个。罗骁宇自我评价还挺高。
我也这么觉得，嘿嘿。
罗骁宇受宠若惊，一般遇到这种孙嘉绝对是讽刺打击的，怎么今天正想着呢，那边又加了一句。
所以啊，你来跟我合租吧。
罗骁宇缓了好几秒才消化这个消息，脑袋里电光火石闪过无数念头，霹雳啪啦的，从学校那边到公司要半个多小时，合租一个月七百，公司宿舍一个月只交二百迷迷糊糊间，罗骁宇听见自己说：什么时候看房子去啊？
明天上午九点，咱俩学校大门口见。孙嘉愉快的挂了电话。
罗骁宇反复和自己说，孙嘉这么做是因为把自己当成最好的哥儿们。但理智的认知阻止不了飞扬的心情和上翘的嘴角。立秋，实在是个吉利的日子呢。
第二天罗骁宇就和孙嘉去看了房子，两室一厅，装修一般，但家用电器都有。总体来说不错。两人当场就定下了，下午就开始搬家。罗骁宇的东西不多，可从员工宿舍迁出的手续比较麻烦，周日后勤部的都不在，只好先搬过去，等周一再补办手续。
当天晚上罗骁宇和孙嘉出去吃的涮羊肉。他们俩最喜欢老北京的铜锅涮羊肉，每次去都能消灭鲜肉无数，外带白菜粉丝冻豆腐若干。羊肉在沸汤中滑过，片刻即鲜香滑嫩，配以繁复作料调出的蘸料，滋味真是只应天上有。
吃完了，俩人勾肩搭背往回走。险些拐回学校，还是孙嘉在紧要关头想起来，说咱们现在是有房的主儿了。罗骁宇也不说话，就跟着傻笑。
晚上，俩人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网线还没接，玩不成电脑，只好回归最原始的消遣方式。俩人都是半躺着，一人霸占沙发的一头，脚丫子对着脚丫子，广告间隙还互相切磋一下腿上功夫。
罗骁宇真的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想当年夏天在宿舍打地铺的时候，俩人也是这么对着躺，只是那时候没有电视，夜里四个人就会乱七八糟的聊天。罗骁宇在初三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孩儿，当然也经历过难以想象的思想挣扎，可在这个信息发达的年代，这事儿还真不算什么稀罕物，随便网上查查，就能搜集一本百科全书。而且那时候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让他几乎无暇顾忌自己性倾向上的小小问题。他爸出车祸去世了，葬礼结束不久，又迎来了中考。罗骁宇自然考得一塌糊涂，后来还是他妈托关系找人才进了重点。好在罗骁宇本就学习好，高中三年下来楞是拼进了这所全国重点。而这个时候，喜欢男人这种小问题已经不在他苦恼范围里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才会明白，好好活着最珍贵。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孙嘉的，反正当罗骁宇发现他看见孙嘉光着膀子就心跳加速，离得近一点就呼吸紊乱，便明白自己这人生的第一次暗恋算是交代出去了。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接近他，这是必然的，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好哥儿们。一个让罗骁宇又快乐又苦涩的关系。
罗骁宇，我都叫你千万遍了，你原神跑哪儿晃荡去了！孙嘉终于使出佛山无影脚，一个飞踹。
罗骁宇一时不察中招，委屈地坐起来揉腿：你小子下腿也太黑了。咱是阶级弟兄，不是阶级敌人。
孙嘉笑着起来把嘴凑近罗骁宇的受伤小腿：来，哥哥给你吹吹
别呀，这么大恩情我可不敢受。罗骁宇说着把腿往回缩。
孙嘉坏坏一笑：那你以身相许吧。
罗骁宇眯着眼睛露出邪恶十倍的笑容：这可是你说的
孙嘉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急忙出声：你别扑过来啊，千万别扑过来啊
可惜，已经晚了。罗骁宇同学用不亚于神六发射的力量一个猛子扑了过去，用自己身体的优势将孙嘉重重的压进了沙发里。沙发软得要命，根本使不上力，孙嘉同学纵有千般力量也无从发挥。
罗骁宇，我更正，你根本就没瘦！孙嘉在沙发深处气急败坏的叫，叫得差不多了，改成了怀柔政策，小宇啊，虽然已经到了秋天，可给我这么多温暖还是会热的
一时心软起身的代价，就是整个晚上罗骁宇的小圆脸都没有脱离孙嘉的魔爪。

第10章
周一中午，罗骁宇去后勤那办了退宿舍手续。办手续的大姐原本正在吃盒饭，毕竟中午并不是工作时间，可人家还是很热情的给罗骁宇办了手续，办的时候还特和蔼的冲他笑：小伙子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很明显，性价比如此高的住宿条件，除非结婚，没人愿意往外搬。
罗骁宇不说话，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最后逃命似的逃出了后勤部，走出几百米，仍觉芒刺在背。
高效率的公司做什么都很速度，信息传递也自然不在话下。下午，整个副总办公室──其实一共就仨人──就知晓了罗骁宇搬出员工宿舍的消息。
赵锳得知后没什么反应，百忙之中抛过来一句：住的远近我不管，别迟到就行。
倒是李天洋不太赞同，并且很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公司多少员工挤破脑袋想住都进不去，给你住那是副总办公室的特别待遇，啧，说你是小孩儿吧你还真就一点都不靠谱，你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啊
罗骁宇一开始还虚心听着，后来越听越觉得这话怎么和他妈没事儿训他的时候那么像呢。
晚上罗骁宇把李天洋的话给孙嘉学了一遍，末了向孙嘉邀功，说我这是顶着多大压力才能赶来陪你过日子啊。孙嘉心情大好，并变戏法般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型冰淇淋蛋糕作为奖励。罗骁宇吃的时候眼睛都要笑没了，一整夜，香甜的滋味都在心尖久久散不去。
不管怎么说，搬家一事算是尘埃落定。李天洋也就是当时说说，一天到晚忙得人仰马翻，哪还有闲暇管助理的私事。罗骁宇也习惯了每天早起半个小时，以便赶上准时上班的公车。
群里女人们听说他和孙嘉同居后兴奋的炸了锅，认为他在把直人掰弯这条艰难的长征路上取得了伟大的阶段性胜利，并预言只要他拥有和体重相符合的信心与耐力，拿下持久战绝对不是问题。
女人们的煽风点火让罗骁宇蠢蠢欲动。他以前总觉得能呆在孙嘉身边就好，可现在，却开始想要更多。时不时的就找机会和孙嘉进行肢体交流，孙嘉照单全收有时候甚至会比他玩的更疯。罗骁宇觉得再这样发展下去，没准某个月圆之夜自己就会克制不住的变狼人把孙嘉给办了。
可惜，罗骁宇这邪恶小心思在群里受到了无情的抨击与嘲讽。引用QQ签名为抡着菜刀砍电线一路火光带闪电的群主北平女匪的话──你一小0要真能把丫给办了，老娘明儿就上大街裸奔！
罗骁宇第一次庆幸自己喜欢男的。
深秋的时候，这个城市起了大风，飞扬起来呼呼的卷着落叶从城东肆虐到城西，走在街道上，一不小心就会迷了眼睛。没人敢在大街上逗留，无论做什么的都行色匆匆，整个城市蒙上了一层萧条。
周末和孙嘉逛街时看上件风衣，摆在模特身上那叫一个帅，罗骁宇喜欢得不得了。可一旦衣服裹到了自己身上，175的有点紧，180的又有点大，反正怎么穿怎么别扭，最后罗骁宇忍痛空手而归。对于这件事，孙罗二人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孙嘉认为罗骁宇再瘦个七八斤，就完全可以人衣相称，罗同学则坚决的抨击了该品牌的设计师并发誓再不进此店。
结果就是，周一，罗骁宇依旧低着脑袋拽紧领子往公司大楼里冲。
十八层和往常一样阴沈昏暗。可罗骁宇总觉得哪里气氛有点不对劲儿，应该说今天这地儿比以往更静谧，静得骇人。踏出电梯，听着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猛的一股阴冷之气袭遍全身。罗骁宇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向办公室靠近。
奇怪，办公室里居然一个人没有，按往常，赵锳总会第一个到达，把一天要做的事二八分帐，然后在罗骁宇到来之际递过去那八份。罗骁宇慢慢往里面走，赫然发现副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难不成昨天李天洋又在公司睡的？胡思乱想之间，罗骁宇已经走到了副总办公室门口，轻轻一推，门无声的敞开，罗骁宇瞪大眼睛呆楞在原地。
李天洋那办公室跟风暴过境差不多，文件资料满地飘散，电脑那液晶显示器是彻底毁了，可怜地陈尸于地再不复往日风华，唯一整洁的就是那老板写字台，桌面确是茫茫一片真干净──东西全在地上了。罗骁宇把目光投向供客户休息沙发上惬意斜卧的赵女王，弱弱的开口：小偷？强盗？黑社会？
赵锳满不在乎的点燃凉烟，深吸一口，吐出氤氲的烟圈：别问那么多，收拾吧。
罗骁宇有点瞢，可大姐头发话了，他纵有千般疑惑也得自己揣摩。脱了西装，挽起袖子，罗骁宇变身勤劳的钟点工。
刚把日历放回写字台，就听见副总休息室一声怒吼：赵锳，你把烟给我掐了！公司里面禁烟你知不知
可怜的李副总还没来得及说最后一个字，就被赵锳利落的起身，关门，锁在了休息室里。大姐头优雅地迈过地上的障碍物，又坐回了沙发里：你继续。秋天就是容易上火，中午叫外卖的时候多加份绿豆汤吧。
罗骁宇呆呆的点头，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头头们的世界果然很复杂。地球太危险，罗骁宇考虑自己也许应该回火星上去。
收拾文件资料的时候罗骁宇猛然瞧见一张大红色的喜贴，那颜色太刺眼，让人想忽略都不行。他偷偷看了眼赵锳，女王已经略显疲惫的闭目养神，好奇心作祟，罗骁宇打开了那东西。一份很普通的喜贴，新郎顾玉林，新娘白筱婷。酒席定于这周六，邀请邀请的是邓子学？罗骁宇怀疑这是异次元的东西，因为这玩意儿看起来和副总办公室完全挂不上钩。
莫名其妙的把文件资料收拾整齐，罗骁宇又小心的靠近地面上的液晶显示器，可怜的家伙还在隐约泛着青烟，残渣一地，修是完全不可能了，估计扫扫装垃圾袋里更实际一些。罗骁宇叹口气找来笤帚，使大力气把残骸们往门口扫，根本没有合适的垃圾袋或者箱子什么，罗骁宇决定先把它们清理到门口，等一会找清洁人员处理。马上要把残骸扫到门口的时候，那可恶的东西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居然又来了次小爆炸，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把罗骁宇吓得心脏一抽。
电光火石间，罗骁宇忽然灵光一闪，邓子学，那不是东区市场部总监吗，一个长相憨厚却精明无比的中年男人。之前李天洋开市场调研会的时候罗骁宇还给他发过材料。罗骁宇记得那时候参加会议的全是市场部二级以上员工，不少这总监那经理的。除了这位，还有顾玉林！罗骁宇猛的一拍脑袋，那个业绩不俗却不爱发言的南区市场部总监。印象里清清瘦瘦的男人，长相不出色看着却很舒服，记得自己还感慨过难得市场部还能有这么文静的文静？！
奇怪的喜帖就像第一颗多米诺骨牌，终于在罗骁宇头脑里引起了可怕的连锁反应。他再迟钝也隐约摸出了些事情的脉络。难怪他觉得李天洋家抽屉中那张合影里的男孩儿眼熟，原来成熟版时不时的在自己眼前晃悠呢。七年前的照片，七年后的喜贴，满目创痍的办公室，赵锳的欲言又止，李天洋冲天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