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别跑[上]——风之万里

　　“骗人。你肯定是想骗我回去才这么说的。”小人鱼嘟起嘴，抬手使劲揉擦眼睛，摆明了不相信他。

　　“你！”

　　“再说了，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暂时还不想回去。”

　　“立刻跟我走，我不想说第二遍。”

　　“谁理你！”小人鱼抽抽鼻子，双手改为挽住兽人结实的手臂。“我说了、就是要留在这里！”

　　“过来。”

　　“不要。”

　　“过来！”

　　“不！”

　　“……”安迪奥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再和小人鱼玩这无聊的文字游戏。他的视线，转向了一旁笑吟吟看戏的兽人。

　　“亚瑟。”

　　“喂，这可不关我的事。他自己不愿意回去，我可没拦着。”兽人笑得十分狂妄，“你好像不是鹰族也不是人鱼族的吧，小家伙想去还是想留，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对对！亚瑟，你会让我留在这里的对不对！”

　　柯瑞尔谄媚地摇着兽人的手臂，亮晶晶的大眼里写满了‘不要赶我走’的渴求字样。

　　“当然~你可是阿赛交给我的重要客人。”亚瑟咧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他挑起右眉，仿佛在看一出极有意思的戏，挑衅地望向一脸不耐烦的年轻狼人。

　　安迪奥自始自终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将亚瑟当成空气无视。这家伙恶劣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要是亚瑟没有唯恐不乱进来横插一脚，那事情才真叫奇怪了！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好了。”安迪奥淡淡地说道，眼尖地瞥见了柯瑞尔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他垂下眼，嘴角扬起一抹算计的笑容，稍纵即逝。

　　不是吧——他真就怎么走了？柯瑞尔目瞪口呆看着安迪奥就这么大步流星走出部落，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想追上去的冲动。

　　笨……笨蛋！居然就这样走掉了，多劝他一会会死啊！小人鱼郁闷地咬牙，起得胸口上下不住起伏，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亚瑟……那个人，他真的走了？”潘达收回视线，眼中涌动的情绪十分复杂。他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就在刚才，柯瑞尔扑进亚瑟怀里的那一幕，怎么看都令他觉得无比刺眼。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他难过的，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恰恰是亚瑟无所谓的态度——他居然就任由柯瑞尔挽住自己，还笑得那么高兴……

　　“呜——呜呜呜……臭狼、坏狼、大笨狼！”小人鱼突然毫无预警就嚎嚎大哭起来，轰得众人措手不及。

　　只见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搭搭往水池的方向挪。随后‘扑通’一声跳下了水，只露出一截银白色的尾巴颤巍巍露出水面，水底还隐隐传来了他伤心的哭泣声和咒骂声。

　　亚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紧盯水池。

　　潘达心底没来由升起一股失落感——亚瑟果然喜欢小人鱼！他说要照顾自己，不过是在逗着自己玩而已……只有他这种傻瓜，才会当了真……

　　深吸了口气，小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他一定是生病了才会感到难过！本来嘛，换做他是亚瑟，也会选择像柯瑞尔那样漂亮娇柔的雌性，更何况对方还是人鱼这样的稀有种族。他早就知道的，亚瑟纯粹只是一时好奇才将他带回兽人部落……

　　黑白色的熊哪里可爱了，根本就是奇怪好不好！

　　不管是兽形还是人形，潘达完全都看不出自己究竟哪里招人喜爱。兽形的他，算是熊中典型的‘营养不良’者。其他熊族的毛色都很鲜艳：棕色，或是深棕色，像是涂了油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人形的他就更不用和别人比了，个头矮小、身体也不强壮，笨手笨脚连捕猎都不会……

　　“在想什么？”

　　突然拂过耳朵的热气，着实吓了潘达一大跳。他楞楞看着放大在眼前的俊颜，脸不由自主‘唰’一下就红了。

　　亚瑟笑眯眯看着潘达，大掌不动声色攀上了对方的腰际——小熊呆呆的模样可真是可口无比~~清秀的脸庞，有着纯真而柔和的线条；微微张开的嘴透出一股子憨憨的味道；修长挺拔的身形，不若兽人来的强壮，却覆盖有匀称的肌理；尤其是那一身偏向麦色的健康肌肤，更是令亚大老虎涎三尺！

　　甘罗草

　　“在想什么？为什么这种表情。”

　　“没……没想什么。”潘达低着头，喃喃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直视兽人，露出腼腆又有些紧张的笑容。

　　“你说过我可以在部落里学习草药，那个……那个……”

　　“放心，我已经和安打过招呼，你随时可以去他哪。”亚瑟扬起嘴角，正要拉住潘达的手，却被对方警觉地挣脱开。

　　“我、我现在就去找安！”慌慌张张丢下这么一句，小熊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亚瑟慢了半拍，一不留神便让小熊给溜了。他的手错愕的僵在半空中，瞪眼望向匆忙逃跑的小家伙，心里别提有多懊恼——他的小家伙看似单纯，偏偏有的时候却别扭极了。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应该强硬一点，也不至于事事都让亚历克抢了先。

　　……

　　小熊匆匆忙忙跑进木屋，安正在碾磨草药，见是潘达倒也不意外。他的脸色比早上好了许多，看来洛克并没有再来打扰。

　　“怎么跑得这么急？是不是亚瑟又捉弄你了。”

　　小熊先是点头，然后又慌忙摇头。对上安一脸了然的表情，窘的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我跟亚瑟没什么。我们只是朋友……我、我们都是雄性……”

　　“呵呵，不说这个。”安招招手，示意小熊过来，“这里有一些草药，你能说出它们的名字吗？”

　　潘达倾身上前，只见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甚至还有树皮和小型的昆虫。他念出了一部分花木的名称，但还有很多是他从没见过的。

　　“很不错，这片平原的植物你几乎都认识。”

　　安的赞赏令潘达不由自主红了脸。他憨憨地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也不是，还有很多植物我没见过。”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学。”安拿起手头一株暗红色、结满小果实的植物，给潘达做示范。“这是甘罗，它的果实有退烧的功效；然而它的叶子却正好相反，嚼下能令人身体发热。”

　　“甘罗的果实和叶子……嗯，我记住了！”

　　“很好。这些是石莲，它的茎生长在……”

　　从那天之后，潘达便在安的木屋里住下了，顺便学习各种草药的用途。亚瑟知道以后别提有多后悔，他几乎每天都会跑来安的小屋，却总被潘达以各种理由避开。

　　经过几天的观察，安也对潘达这个学生满意极了。有他的支持，小熊更加不用忌惮虎视眈眈的大老虎亚瑟。安做为凯恩不在时、兽人部落的代理族长，完全有权利可以下令不许亚瑟‘私自’掳走小熊。搞的亚瑟郁闷不已，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这天，安外出采药，潘达便和往常一给花草做分类。冷不丁一颗小脑袋就从窗户里冒了出来。

　　“嗨~~”柯瑞尔打着招呼，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熊熊，你还记得我吗。”

　　潘达连忙点头，打开门让柯瑞尔进屋。对方先在门外左顾右盼了好一会，见没人注意，这才快速闪进屋，接着小心翼翼把门带上。

　　“啊——”见屋里还有人在，小人鱼失望的叫了出来。

　　竹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碧色的眼睛上下打量扰他好梦的家伙，打了个哈欠后，翻身又继续睡觉。

　　“他……他是竹子吧，睡在房梁上不会掉下来吗？”

　　惊讶过后，小人鱼立马露出了好奇的本性。小步跑到竹子安身的房柱下，伸手就想触摸对方青翠色的蛇尾。

　　“竹子说那里凉快。别摸！小斑会咬你的。”

　　“小斑？”

　　潘达点点头，‘咚咚咚’跑过去，把张牙示威的青环小蛇抓进怀里，然后拿起竹子一截凉凉的尾巴，交到了柯瑞尔手里。

　　“谢谢。”小人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抚摸光滑的蛇尾，在主人的抗议声中，又将那一截尾巴小心缠回了房柱上。

　　“你来有什么事吗？安不在，他——”

　　“没关系，我是来找你的。”柯瑞尔上前一步，伸手就拉住了潘达的手。柔嫩纤细的手指，带着微凉滑腻的触感，一如本人甜美的笑容，美好的令人难以抗拒。

　　这就是雌性的手……好小，也好漂亮……

　　潘达有一瞬间的恍惚，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早已被柯瑞尔牢牢握住。

　　“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有没有一种能令人发热的草药……嗯，就好像是发烧的那种。”

　　“有是有，可是……”

　　“拜托拜托，给我吧~~”带着撒娇般的语气，小人鱼使劲摇晃潘达的手臂；再加上那双闪动着哀求和期盼的大眼睛，令潘达觉得拒绝对方是件很残忍的事。

　　甘罗草的叶子对人无害，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有这种草药，你需要用它来做什么？如果身体感觉不舒服的话，还是等安回来检查一下比较好。”

　　“没有没有，只是——”他身体好的很，才没有不舒服。那种会让人产生‘生病’错觉的药，当然是用来引安迪奥上钩的！他才不相信那家伙回去了呢！

　　“你知道……我需要长时间呆在水里，但时间久了，总会觉得身体冷冷的不舒服。”柯瑞尔脸不红、心不跳地圆着谎，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扑开，闪烁着光芒的棕色眼瞳就这么一眨不眨盯住对方，只看得小熊面红耳赤、外加心跳加速。

　　“……好吧。给，这是甘罗的叶子，记住别嚼太多了。”

　　“谢谢~~”小人鱼抱着叶子欢天喜地跑开了。潘达远远望着他，不禁回味起刚才和柯瑞尔接触的瞬间：纤细，柔美，又充满活力——这就是雌性。熊族长说的没错，他们果然是这时间上最美丽的生物。就连自己面对柯瑞尔都止不住心动，亚瑟一定也是吧……

　　甩甩头，潘达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他努力集中精神，将全部精力放面前的草药上；却发现无论如何，思绪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无法安静下来……

　　他已经尽可能的避开亚瑟，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却还是乱了……

　　下午，安就回了部落。竹子几乎一整天都在睡，大概是晚上累坏了。潘达心虚地将草药摆放在安的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安似乎有心事，只是草草说了潘达几句，然后转身进了屋，好半天都没出来。隐隐约约，从他屋里传出了摔东西的声音。

　　潘达跟安相处久了，多少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他琢磨着，安肯定是又在采药途中遇上了洛克。

　　“安！安！不好了！”族人风风火火闯进小屋，一路上高呼安的名字。“柯瑞尔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潘达一听，正要和对方说这只是甘罗草的功效，要他别担心；却见那人焦急慌乱的脸色，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尾随着安匆匆赶往了柯瑞尔的住处，一进门，潘达一眼就看到了亚瑟——兽人板着一张脸，将柯瑞尔小心翼翼搂在怀中。那幅画面就像一把利刀，正中潘达的心口。

　　“怎么样？”

　　“他服了甘罗的叶子，情况很危险，我已经尽力控制住他的体温。”

　　安点点头，将昏迷不醒的小人鱼从亚瑟手中接过。潘达立刻跟上前帮忙，触摸到小人鱼的肌肤那一刹那，他惊恐地发现，对方的身体冰冷极了！就像是没有了生命的反应，尸体一般冷冰冰的温度。

　　——那双手、那双手握住自己的时候明明还十分的温暖！潘达不明白，仅仅才几个小时过去，事情为何就变成了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在准备6级，没能及时更新对大家说声抱歉（对于这个考试偶已经绝望了……）

　　内疚

　　潘达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门口，耷拉着黑色的小圆耳朵。他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赶往圣地，内疚和恐惧的情绪，正在深深啃食他的内心。

　　潘达从来不知道，原来人鱼的体质和其他兽人不同；他更加不知道，甘罗的叶子对人鱼来说是毒！

　　他真的不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安说柯瑞尔的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送去圣地。潘达不知道所谓的‘圣地’在什么地方，有何用途。他只依稀记得，自己触碰到的肌肤很冰很冷，了无生气……潘达很害怕，他立刻放开了柯瑞尔的手！接着他便看见亚瑟越过自己，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那双冰冷的手……

　　头脑一片空白，潘达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脚跟抵到了门框，身后无路可退……他眼睁睁看着亚瑟跑了出去，怀里抱着脸色苍白的人鱼，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就那么直直跑了出去。

　　潘达不记得安对自己说了什么，他眼里只有亚瑟匆忙离去的背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夜很深了，凄迷的月光，透过黑压压的云，冷冷照在地上。伴着划破天空的闪电，在轰隆隆震耳的雷鸣中，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鬼使神差般的，潘达站起了身，缓缓走进雨幕之中。冰凉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银发，顺着纠结的发尾落下，激起一颗颗晶莹的水花。

　　后悔与内疚，强烈的连暴雨都无法冲刷掉，牢牢的贴在每一寸皮肤上。潘达抬起头，眼前除了雨帘下漆黑一片的森林和空荡荡的部落，再无半个人影。冷雨不断地打落在脸、手臂、胸膛之上……潘达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了，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听着耳旁呼啸而过的风，他挪开脚步，一点一点地，离开了柯瑞尔的木屋。

　　“竹子……”远远的，潘达停住了脚步，望着亚历克的木屋，没有再前进。

　　他听到了竹子的说话声，依旧清清冷冷的，却没了初来乍到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敌意。接着他又听到了亚历克的声音，带着宠溺和温柔的语调……就像是亚瑟，正笑眯眯面带笑容，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喊他‘小熊’。

　　潘达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了安的木屋。他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木然地站在门边。

　　突然一抹白影划过眼角，太过迅速极了，仅仅只能捕捉到一道残影。潘达猛然抬起头，双目毫无预警，望进了一双焦急的碧眼之中——

　　安迪奥连气都来不急喘，一把抓住潘达的肩膀，迫不及待劈头就问：“安呢？柯瑞尔呢？他怎么样了！他在哪？”

　　睁开有些迷惘的双眼，潘达看清楚了来人——正是白天来找柯瑞尔的年轻狼族。

　　“在……圣地。”话一出口，小熊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的厉害。

　　安迪奥二话没说，立刻变身为高大的白色巨狼，箭一般驶冲出部落，直奔东北方向的圣地。

　　“等……等等——”潘达突然顿悟，大叫着追赶对方。然而白狼的速度实在太快，出了部落没多远，潘达便被他远远甩下。

　　黑暗阴霾的天地间，只剩那一缕白色的影子，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中……

　　潘达突然产生了一种被所有人抛弃的错觉。他茫茫然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