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传说————路玛门[上]

作者:路玛门[上]  录入:01-20

滚烫的双唇贴上了我的。我定住,使劲用胳膊撑着身子,担心碰到他腹部的伤口。
他启开唇,含住我的下唇,轻轻吸吮,用舌尖慢慢的舔着。
我脑子"轰"一下炸开了,一阵酥麻从胸腔最里面一直荡到皮肤最外面,荡到每一个手指尖,每一根头发丝,然后,我的身体很应景的起了反应。
我羞耻万分,赶紧挣脱出来。他伸手抓我,我把住他的手腕,按在他身侧。他的手很无力,我轻易的就按住了,不由得有些心酸。
他可怜兮兮,撒娇一般睁大眼睛望着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黄桓熙有一天会露出这种神色来。我躺到他身边,单手捧着他的脸,把脸贴在他脸上。滑滑的,滚烫。
滚烫?
不对。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脑门,果然烫手。难怪。
我赶紧奔出去,喊丫鬟,喊刘程云。
庄子里的胡神医过来看了看,开了方子抓了药。喝了药,他才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我看着他,对刘程云道:"我今儿不走了,就在碧华阁看着他。"
刘程云摇着头,轻声道:"不成。"
我不服,问道:"为什么?"
刘程云想了想,微笑道:"他一看见你就来气,你总不想他没被捅死,倒被你气死罢?"
我想想,也是。不晓得他为何看到我就这么大的气。真是怪人。
忽然想到一事:"程云,小八现在怎样了?"
刘程云笑道:"怎的又想到了他?"
我挠挠头:"其实小八也算不得错,我若是他,定然也会这么做。"
刘程云点点头,看了一眼黄桓熙,低声道:"八公子我暂时关在地牢里,等着庄主发落。你若想去看他,我带你去。你若想让我放了他,我未必做得了这个主。"
放他?我可没胆子提这种要求。至于看他么......
"不必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转过头看床上的黄桓熙,一动不动,睡得特别的熟。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会这么一直睡过去,再也不会起来。或者他又遭了噩梦半夜惊醒,怎么办?
刘程云好说歹说,外加威胁动粗,都没拉走我,我还是住在了碧华阁。
晚上怕翻身压到他,我睡得特别浅,不晓得自己把自己吓醒了多少回。幸好他睡得很沉。
第二天他醒了。醒得比我早。

第十五章

他醒了,我就惨了。
一大早,我半梦半醒,披头散发,抱着衣裳,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趿拉着鞋,不知所以地被丫鬟推出了门。
嗯,这种反应么,证明他已经退烧了。甚好甚好。
回到小院子,赶紧补觉。睡到正酣,被菊意推醒。
"啊?"我迷迷糊糊。
"十三公子,快起来,一个少林老和尚要和庄主比武,了不得了,快去看看罢!"
"啊?!"
我一边拖着菊意一路小跑,一边穿衣服,很快到了知非殿。
碧华山庄很大,一条清源溪,将山庄分成两块。
清源溪以里的碧华山庄,像普通的富贵人家。
清源溪以外的碧华山庄,是真正的江湖。
分明是接待江湖人的大殿,却取了个文气至极的名字,刘程云说过,是明辨曲直,知晓是非之意。
不是说比武么?竟然安静的很。我悄然溜进去。
殿堂宽敞极了,却没有几个人。
碧华山庄的弟子挨着墙边站着,也是稀稀疏疏。
大殿中间,摆着一张棋盘,一个老得已经看不出年纪的和尚和刘程云正在对弈。
老和尚身后站着个大和尚,大和尚长得眼大无神,嘴角下撇,怎么看都觉得特别眼熟。
我越过这些人看过去,看向最远的地方。
黄桓熙高高的斜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一肘搁在扶手上,手指撑着下巴,遥遥的看过去,也不知神色如何。
七个公子端端正正的分两边站好,空着一个地儿,自然就是我的了。
还好没有人注意我,我溜过去,扯了扯苏清文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做什么?"不耐烦的问。
我嘿嘿一笑:"说来听听,怎么回事?"
苏清文叹了口气道:"少林寺的高僧,问庄主借用《碧华剑谱》。"
"借用?说得着实好听。少林寺的和尚,何时这般贪心了?"
"这就不得知了。反正庄主不肯给。"
"自然不给,搁我我也不给,那怎么下上棋了?"
"少林和尚说,三局两胜。一对弈,二论禅,三比武。"
"这少林和尚好会欺负人,论禅?"
苏清文又悠悠叹道:"谁说不是呢。可庄主几年前欠过少林寺一个大人情,才不得不答应。不过,还好比武这局,庄主是赢定了,就看刘管家的棋艺如何。"
我呵呵的笑,脑门上急得冒了汗。
就他现在这样?他肚子上多长一条缝,说出来吓死你。
我和苏清文刚刚说完,只见刘程云站起来,拱手道:"大师,承让。"
这便是赢了。
第二局是论禅。
点上根佛香,香燃尽,若山庄里没人能胜过老和尚,便算和尚赢了。
苏清文摇头道:"这如何公平。输赢可不都是他说了算?"
我没吭声,论禅的玄妙,说了他也不懂。
我才想,不知道碧华山庄这边谁出来迎战,四公子站了出来,在老和尚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我问苏清文:"怎的是他?"g
苏清文小声道:"四公子以前做过小沙弥。"
我无语。碧华山庄还真是卧虎藏龙。
三句没答完,四公子头上便冒起了汗。
老和尚悠悠然然,问道"如何是法?"
我就晓得,四公子输了。
我如何会懂得佛法?
从前我家来了个和尚,在院子里住了几年,我有空便去找他厮混。这和尚十分坐得住,打坐的时候纹丝不动,我就喜欢站在他身后,在他光脑壳上摞围棋子玩。
他坐一天,我就摞一天,孜孜不倦。
他说我有佛缘,有慧根,便讲经说法给我听。我一边听,一边摞棋子。有时候也跟他论一论,一边论,一边摞棋子。
听他说法论佛说得久了,心越发清净,手越发沉稳,棋子也越摞越高。后来摞到三十八层还不倒的时候,那和尚说他悟了,就走了。几年听下来,我也些许晓得了点禅道。
四公子急得头上冒汗。我担心的看了一眼椅子上歪坐着的黄桓熙。
这局输不得。这局若赢了,下局就不用比了。
我往前站一步,高声道:"四公子,你不中用,下去罢。"
四公子很有些恼羞成怒,当众又不好发作,只看着那和尚。
老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便是赶人了。
四公子愤愤起身。我抽过苏清文腰里的扇子,撑开摇着,笑看那和尚。
那老和尚道:"请施主指教。"
我道:"大师客气。"
老和尚道:"如何是法?"
我笑。高高举起胳膊,拇指搓着中指,打了三个响指,扬了扬眉毛。
老和尚身子抽了一下,站起身,垂首合掌,道:"阿弥陀佛。"
这还差不多。我摇着扇子走过去,盘腿坐在蒲团上。
老和尚又问:"如何是法?"
四公子轻声道:"刚才不是问过了么?"
我不理睬,只微笑,反问道:"如何不是法?"
老和尚含笑点点头。再问:"如何是空?"
我道:"云胡看不透,只因在其中。"
"如何是怨?"
"哈哈!"
"如何是心常净?"
我笑,轻轻摇头,把扇子摇得愈发欢畅。
"无!"
老和尚擦了擦头上的汗,又问:"何为佛心无尘?"
我再笑,摆手道:"无!"
"何为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耶?"
"无!"
这和尚已经开始慌乱了,甚好。
老和尚面色发黑,咬牙道:"如何是诸法无我?"
我收敛了笑,收了扇子,闭眼想了很久,开口道:"法不离心,心无常,自在性空,故诸法无我。"
老和尚身子晃了几晃,闭目沉思,又道:"何为难遮那舍尼?"
我呆若木鸡。
我闭了眼,努力的想。何为难遮那舍尼?因因果果,果果因因。
霾云压顶,雷音震震。
我闭紧了眼,咬紧牙关,还是摁不住心口一阵一阵刺疼。
一阵热气,左右穿不出,直顶着喉咙。腹内一抽搐,一口腥甜直接冲进了嘴里,黏黏腻腻,顺着嘴角慢慢流下来。
我忽然悟了,缓缓睁开眼睛,两眼清明。
我看着老和尚的眼睛,缓缓而清晰的吐出一个字:"呸!"
老和尚浑身一震,合掌低头道:"施主高见,贫僧甘拜下风。"

第十六章
虽说赢了,我却怎么也站起不来。
我盘腿坐在蒲团上。擦擦嘴边的血,肺里如同被热油慢煎似的,心口像扎着无数根细针。
刘程云上前一步要扶我,却又愣了一下,终是退了回去。
苏清文走上前来,我颇为欣慰,抬起胳膊给他搀,他接过我手里他的扇子,转身走了。
最后还是五公子仗义,把我捏起来,扔到椅子上坐好。
我抬眼看看殿中央,高椅空空,那人已不在了。
刘程云唤了家丁,用轿子把我抬回了小院。
刘程云把我扶到床上躺好,回头道:"应微,去唤胡大夫过来看看。"
我轻轻摇头道:"不用了,就是刚才心里头焦躁,急了些,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刘程云皱眉看了我半天,又问:"还哪里不舒服?"
我道:"没哪里,就心口有点疼,比方才好多了。"
刘程云点点头,神色依然紧张得很。
我最看不得这种脸色,就勉强作出个笑,轻声道:"已经是万幸了,如果我内力还在,刚才就把小命给丢了。"
刘程云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失了内力?是不是碰到了高手?"
我不想开口,但看他的神色,还是缓缓答道:"没有碰到高手。你别问了。"
刘程云看了我一会儿,眼圈却有点发红。
我摆摆手,笑道:"怎么了?我觉得老天爷对我挺关照呀。"
刘程云声音有点抖:"保卿,我......"
我打断他,问:"对了,庄主怎样了?"
刘程云立刻道:"他没事。"想想又道,"晚上随芳庭设素斋,给两位少林僧人送行,我跟庄主说一声,你不要去了。"
我摇头。
"我要去。"
刘程云细细交代菊意和应微要留心照顾,便回去了。
我按着胸口慢慢吸了几口气,似乎比刚才又缓和了些,可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那个眼大无神,嘴角下撇的大和尚,我到底在哪里见过?
是夜,随芳庭。
嘴上说的都是,大师何不多留些时日,心里想的都是死和尚快点走罢走了我们庄子才得清净。
我只死盯着那个大和尚,目不转睛的看。
他是谁呢?怎生如此眼熟?
直到大和尚背起行囊,老和尚起身道:"多有叨扰,谢黄庄主款待,阿弥陀佛"时,我才忽然想到。
我指节一敲桌子,对着大和尚,感动到两眼含泪,大声道:"难怪在下觉得大师如此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原来是黄庄主屋里养的那条锦鲤!真真是像!"
七个公子集体抽气,狠狠的朝我翻白眼。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掉进了八大山人的画里。
大和尚朝天翻了个白眼,直接昏过去了。
老和尚道行深,只抖抖身子晃晃头,把大和尚拎起来扛在肩上,摇摇摆摆的走了。
我摇头道:"真像,真像。"
全桌子的人又同时抽气。
我想这家人可真团结。
唯独黄庄主无甚反应。不愧是庄主,到底英雄所见略同。
"散了罢。"黄桓熙坐回椅子上,沉声道。
众人转身就走。
"泯儿。"
刘程云已经飞走了,剩下八个人一起回头。
黄桓熙却只看着我道:"你留下。"
人瞬时都走光了,黄桓熙在柔纱一般的灯笼光底下,盯着我的眼睛,轻声道:"锦鲤,是么?"
我变成石头人了。真的。天打五雷轰都没这效果。
因为,黄黄黄黄黄黄桓熙他他他他他笑了。
石头人响亮地吞了声口水。
我面无表情道:"你笑了。"
他面目含笑道:"你说什么?"
我继续面无表情:"你在笑。"
他继续面目含笑:"我没有。"
我终于找回一点脸皮的知觉,便欢喜地笑道:"分明就有。"
他收敛了笑,冷冷道:"我哪有。"
"就有,刚才。"
"我没有。"
"就有就有。"
"滚出去。"
"哦。"
我实在实在是不晓得,到底怎么又弄到最后这一步的。
我沮丧地往外走,出了门,还怨怼的转身回望了一眼。
不得了,又看见了他牵起的嘴角。
"你看你又笑了罢,还不承认。"
两道杀人的寒光。
"好好好,我晓得了,真......"
"是"字还没出口,我忽然胸口剧痛,浑身失力,整个人向后倒去。
闭上眼睛之前,我看见黄桓熙猛地站起来,向我奔了一步,然后捂了腹部,跪倒在地上。

第十七章
青山常在碧水流。七月的阳光,艳艳照着。
我搭着二郎腿,枕着手臂躺在树荫底下,脸上半盖着草帽,嘴里叼根草。
树叶繁茂得很,但还是漏一两丝阳光下来,再透过草帽照到我脸上,已然没有了灼热的温度,只剩下一点点毫不刺眼的金红。
我只想着待会要快些回府帮娘抄《楞严咒》,吹飞草叶子,打起了口哨。
"哈哈,有了有了!"少年清脆喜悦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
我翻身坐起来。
"有了么?"
一个眉目端正,英气勃发,约莫八九岁的少年,卷着袖子站在河边,手里捏着鱼线,钩上挂着条鱼,得意地提起来给我看。
那条鱼在空中扭动着身子,还没我的小手指长。
哈,我就知道,他那毛躁性格,哪里钓得到什么鱼。
我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这不是你的饵么?鱼呢?"
他没懂,还特别欢喜地走过来,把鱼线拎在我眼前炫耀。
我揪起鱼尾巴,倒提着放到眼前,眯起眼睛细细的看,口中啧啧称赞,"好大一条鱼。"
他立马就恼了。
我也真是,分明知道他是易怒的怪脾气,干嘛要惹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甩下钓竿,转身就走。我一把抓住,贱笑:"去哪里?"
"不用你管。"
我倒想不管你,偷跑出来玩已然是大过,再弄丢了你,我老爹不把我剁碎了包包子才怪。
我使劲晃他的胳膊:"宇墨宇墨,不要生气了,大象肚里能撑船,莫跟我这等无知小人一般见识么。"
狗腿么?狗腿我也认了。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转过头看着我,恨恨道:"除非,你给我钓出一条鱼来。"
哎哟,我当是什么难事,公子我现在跳进河里给你抓条鱼上来,都是手到擒来。
我接过钓竿,挂了半截蚯蚓在钩上,甩到河里。不一会儿,鱼漂抖抖,我干脆利落的抬竿,一条五六寸的鲫鱼板儿,活泼地在空中扭着,鳞片儿在阳光底下闪着点点的金。
"行了罢?"
他脸色越发难看。
"不行!我要你给我钓出一条和我这条一样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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