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伏珠之花漾宫主 (上) ——治水

尽管四个侍女都知道洛云心不是真正的女子，可是因为他长得太美，没看见他一袭飘逸女装在宫里走动，她们还会觉得还撼呢!
“等会儿吧。”不急着出去，他无所谓。
梳洗完毕后，洛云心斜躺在软榻上面，倾听侍女们的娇声细浯，他喜欢听这些女孩子宛如小鸟般清脆的说话声音，少女的天真无邪总是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宫主，昨天你和四官主下棋下的如何呀。”
“傻瓜，当然是我们宫主赢罗!你昨天没看啊!”
被馍的侍女撅着嘴，不服地抗辩：“我看不太懂呀，而且人家昨天躲在一边很认真地研究四宫主身上那件衣服呢!”
“对啦对啦!”第三个侍女也插嘴：“那件衣服真的好漂亮，手工比起号称天下第一的镶绣坊还精细，真不知道怎么作出来的。”
“听说是燕珑送给四宫主的。”
“真的，那我们也去拜托燕珑，弄一件一样的给宫主……”
聆听着女孩子鸟叫般悦耳的声音，洛云心只是含笑地看她们说得兴高采烈的样子，脱离谈话圈的沁儿不知何时已端来杯清茶，放在榻边小几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洛云心。
“怎么了?”洛云心含笑道。
“宫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洛云心一愣，淡淡苦笑：“心事吗?也许吧……”他悠然地转头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这么好的天气……”
好?沁儿转头看着窗外。阴雨连绵，见雨不见人；凉风习习，沁人肌骨，伤人心肺，这种天气如何说个“好”字?虽然她知道宫主是练武之人，但每当看到他那太过娇小的身躯时，总会有宫主被这种阴郁浓雨湮没的感觉……
洛云心无言地看着窗外，那一双清澈带愁的风眼幽幽地越过窗外景色，似乎在看些什么，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突兀地开口：“本宫放你们一天假，你们自个儿玩去吧！”
“真的吗?”
洛云心团扇轻挥：“好好去玩吧!”
“哇！太好了，多谢宫主!”除了沁儿以外的侍女们一听有假可放，小姑娘们可开心了，不一会儿房里只剩下两人，洛云心和沁儿。
“你也出去吧!别告诉任何人本宫出宫的事，我很快就回来。”
* * *
空无一人的花园小径上，一个人以衣袖蒙面低头疾走，这场雨初时来得不大，所以他没有带伞，想不到如此阴冷难受……
有人，打起了伞，朝着他相对的方向走了来。
他起先没有注意到，因为那人虽然像是在走路，其寮身形宛若鬼魅一般地飘向他，遮住上半脸孔的伞缘下，是乌黑的长发，浓雨染色的衣物，与拿着伞柄的一双苍白雪手。
当两人擦肩而过时，那人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世界上，可以将石小雅视于无物的人，并不多。
“师……兄?”石小雅停下脚步，转身迟疑地叫了一声。
那个人应该是师兄吧?他要出宫?他与师兄也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不知道师兄最近如何?
“是你。”转过来的，果然是那张无血色的冷漠美颜。
小雅脸上带点不安的神情，可是看到洛云心转头看他，他立刻向洛云心走过去。他是一个相貌清秀、身形纤弱的男子，其实其容貌也算中上之姿，但其他三人的相貌实在太过出色，相形之下他清秀的容貌就显得格外平凡。
但是论起智慧他并不在洛云心之下，能成为轩辕战心腹的人绝非偶然，而也只有像石小雅那样温顺的个性才能忍受轩辕战阴晴不定的脾气和狂妄的个性。
可是即使石小雅的个性相当温和柔顺，他和洛云心之间的感情并不融洽，应该说他们之间卡了一个人和一段往事使他们有意无意地保持距离，只维持淡淡的兄弟情分。
石小雅来到洛云心面前，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道：“你……师兄想要出去走走?”在这位师兄的面前，石小雅总是有些不知所措、慌张，以及手足无措的感觉。
“怎么?不行?”
石小雅轻颤一下，急忙分辩：“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你管太多了。”洛云心冷然一笑。哼……不管是恩或是仇都好，他有这么可怕吗?看石小雅每次在他的面前都一副快要吓得昏倒的样子，他这么可怕?呵……也许真的吧，也许他的脸看起来真有如恶鬼一般，充满怨恨，不然小雅怎么会吓成这样呢?
想着想着，洛云心表情很淡，声音很清，语调很冷，“这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那……慢走，路上请小心，早点回来。”石小雅视线接触到洛云心的神情显得更加不安，最后只呐呐地说道。
根本不理他，洛云心一转身走出后门。
石小雅目送着他的背影，表情说不上难过还是茫然，只是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身打算离去。
下一刻，石小雅愣住了，他看到一个高大俊挺的人影站在栏杆旁，那张邪美的俊脸正用狠厉的眼神望着自己，那眼神比起隆冬厉雪更叫他心寒。
轩辕战站在不远处，把刚刚的一幕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暗绿色的“冷翠眼”看着石小雅，眼神莫测高深里带着平常绝不会出现的冰冷残忍。
“过来。“高傲的帝王命令道。
* * *
走出门外的洛云心其实刚刚就看到一双冷漠眼睛看着自己和小雅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也不以为意，若是怕了轩辕战，那他就不是洛云心了。
那两个人的事他不想管。撑起纸伞往山下的城镇大街走去，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路上行人一定很少吧?
走到山下，发现街上行人果然很少，而且都是来去匆匆，所以洛云心在大街上行走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谁会理睬这样一个落魄少年呢?
撑着伞，他不无新奇地看着街道上的一切事物，因为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不曾下山了，所以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其实他很喜欢到山下走走的，漫步在人群之中，当自己不过是人海中一粒小沙子，胜过当霸天官的“三宫主”。
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暂时抛却“三宫主”这个身份，只作他自己。
不觉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真是矛盾……”谁不爱当高高在上的三宫主!只有自己宁愿做一个普通人，尽管平日表面不把自己的异于常人放在心上，但若真不在意，又怎么会刻意在雨天里从后门外出，而不大大方方光天化日之下从正门走下山呢?
说起来，他只是在自欺而已……
红唇又抿了起来。他想，他真的很爱这样无声地笑呢!听沁儿说自己这样笑时很可怕，很可怕吗?
唉……明明笑不出来还要故意装作快乐来安慰自己，这种笑容不要说别人看了讨厌，连自己也觉得面目可憎……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惹人讨厌!
到底当初那么拼命着，从鬼门关逃回人世间，他想要得到什么?老实说，洛云心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一直挡在人家的路中央，碍人的眼，碍人的路。
难怪轩辕战那么讨厌他了。
挡住了战的路吗？……泛起一阵轻笑，仗着没人听见而充满恶意。
哼!那个男人为了铲除他，十年来无所不用其极，他该称赞这种执着呢……还是无聊?
“尽管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拾我。”冷冷地笑了，令人期待。
洛云心看见了心理越见阴沉的黑暗以及扭曲的怨念，或许就是让自己不再成长的原因吧?早已该死的人，为了怀恨报复而苦苦停留人间……虽然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可洛云心每次想起来时，都觉得那像一场梦一样虚幻不实。
十年前，有一个人为了两个人，将洛云心推下山崖。当坠落的那一瞬间，洛云心看着那个应该是自己一生兄弟的人，心，慢慢碎裂。
而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死成的那一刻起，他与轩辕战的战争就开始了。
打从“背叛”在他们之间存在的那天起，洛云心和轩辕战之间就注定了没有和解的一天，洛云心之所以会死守在霸天宫内的原因，除了他对师父高楼寒的承诺以外，不外乎是让轩辕战随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怎么能让自己的仇人太好过日子呢?
可轩辕战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要一步步削弱洛云心的力量，然后再扼住洛云心的咽喉，因此他前两日对洛云心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收徒。
霸天宫及其分堂的组织重要人物都是天宫的武师所训练，但是都是由轩辕战统辖，洛云心只是担任督导的角色，但洛云心处事严宽有致，对武生恩威并施，因此不少人离开天宫各有所司之后，对洛云心还是十分敬重。
因此虽然洛云心并没有培养自己的党羽，可是轩辕战警觉到长久下来必然人心生变，因此他打算也参与训练武生的工作，并从其中挑选“继任自己的人”。
“继任轩辕战的人?”呼，洛云心不禁想笑，又想为那个被选中的可怜虫哀悼，是轩辕战选来和自己作对的人吧?
若是有人对洛云心好，洛云心会对那个人加倍的好；若是有人负了洛云心，他会加十倍还他，因为当心被践踏的一瞬间，洛云心早巳学会了报复。
所以他不死，也不走，他偏偏要待在霸天宫内，让轩辕战永远睡不好，旁人看起来这种报复方法或许很幼稚，但是洛云心如果失去恨，也许他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只能这样抱着憎恨活下去的生活方式，连洛云心都觉得自己很蠢。
若是，有机会再重来一次的话，他是不是还有为自己挽回什么的机会?有吗?
若有的话，他想要什么?想挽回什么?
“啊!对不起!”
一个稚气的声音忽然穿过他耳边，原来一个小男孩手里举着一片大荷叶充当避雨的工具，就这样跑过他身边，溅起的水花淋湿了洛云心的裤摆。
洛云心怔怔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那个背影……
“等我啊!老大!等我！”几片荷叶又飘过眼前，追着第一片荷叶跑远了。
他不动了，眼前那儿个追逐的身影，和他的记忆在一瞬间重叠起来。
曾经他也是小孩子里的—群．曾经他也和几个孩子举着荷叶，在雨中追逐嬉戏，师父则在后面无奈又好笑地地看着徒弟们，手里牵着墨凌在后面慢慢走。
那时候他是去追跑在前面的战，而战总是拉着温顺的小雅跑得飞快，小雅当时身体很弱，一边跑一边喘气，自己则追着叫他们别跑不见了，墨凌才四五岁而已，当时仍用甜甜地声音叫着：“师兄、师兄!等我啊。”边拉着师父想望前冲。
战喜欢比谁在下雨天里面踩水渍踩得最高，轻功掠得快，谁丢石头丢得最远，当时他只有一样赢他而已，那就是轻功。
“大师兄!等等我啊!”
“不要，我怎么能输给师弟呢?哈哈哈……”
回忆一转，又来到一个长发少女身上，甜甜地呼唤着：云心、云心……
那一大四小的身影，以及那少女的泪颜，就这样随着记忆趴远了，再也不曾回过头，洛云心抖抖纸伞，水滴飞溅上他如玉般的脸庞，再缓缓地滴到地上。
那是如梦般无忧的岁月，难道现在对过去眷恋不放的只有自己—个吗?或许吧，记着那么遥远的往事会把自己绑死了，而无法继续往前走，而洛云心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的时间在被背叛的那一刻开始就永远停止了。
曾经他是四人之中的大师兄，可在十四岁那一年，他成了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从大师兄变成二师弟，然后变成三师弟，最后连墨凌都超过他了，然后……他不再出现在人面前。
师父嘴上不说，但是对他却是十分歉疚。
“为师对不起你。可是战他……”
“我知道，请师父不要再说了，好好休息吧!”这个将他抚养成人，一生将洛云心视若己出的男子。他是个很好很好的师父，没有他就没有洛云心这个人，更不可能让自己觉得活着是件好事，所以他怎么能去责怪师父呢?
“他们三兄妹就拜托你了，云心……请你不要放弃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的……”他握住师父的手，“您放心……”
如果他当时违背了和师父的约定，结果会怎么样呢?也许，也许摆脱了层层的束缚，他会过的比现在快乐也说不定。
可是他遵守了和师父的约定，和战创建的霸天宫一起走到今天。老实况，现在的他很迷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当自己生命里的人们走光之后，他还剩下些什么呢?洛云心不明白，他在他自己的生命里究竟算是什么呢?一个冷眼旁观世局的人?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霸天宫“三宫主”?
不，他也许，只是芸芸众生里面一个对自己对世间都无能为力的人，学会漠不关心，学会保护自己，学会不轻易信人……当然也学会忍受寂寞。
往后的几十年，难道就这样继续活下去吗?洛云心不禁想，那当初再投胎一次也许结果还比较好，想来自己那么努力从鬼门关爬回来，真是好笨哪!
可是既然活着，无论如何他想要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呢?”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他洛云心愿意活着呢?他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无意识地转着伞柄，难道活到这个年纪了，生命里还有尚未出现的人吗?
* * *
他看着那个人，看了好久好久。
看那个人一脸茫然无助的样子，看那个人扯动红润的双唇露出无奈苦笑的样子，看那个人不知何去何从的样子，看那个人……被悲伤和孤独啃蚀的样子。
他看着那个美丽的孩子，乌黑的长发，红润的嘴唇，雪白的肌肤，以及明亮如星的双眼。是了，两千年前的自己就是这副模样，龙珠记忆中的自己也到那时为止不再成长，所以它化身时也是自己两千年前的模样。
云心，你真的将我遗忘了，不然你怎么会忘了还有一个人一直痴痴地在等你回他身边?
为了拥有一具血肉之躯，你入了轮回；为了明白什么叫情感，你被自己的深情给狠狠地刺了一刀，为了那一抹笨拙的笑你让我苦苦候了两千年，到头来却发现你我之间要从头开始。
我想走近你。
街上，雨越来越大了，风也越来越冷，即使撑着伞走在路上，还是可能被淋得湿透，被风一吹更是冷的浑身颤抖，大部分的人压低了头，紧紧抓着伞快步疾走想日家好好喝杯小酒，更有的干脆就躲到茶楼里喝杯热茶暖身。
只剩下他和他了。
* * *
他撑着伞举步往前走，雨珠在伞进碎四溅，湿了他的发，湿了他的肩膀，湿了他撑伞的手，湿了他的衣衫，湿了他的鞋，可是他还是一直望洛云心的方向走去。
他在做一个赌注，若他输了，他会放手让龙珠自由；若他赢了，洛云心永远属于他。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雨声也越来越小，淅淅听不见了，最后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最后连心跳的声音，都听不见。
* * *
洛云心站在大街中央听雨的声音，雨滴的声音滴在屋檐上，滴在街道上，滴在伞上，滴在他身上。
他喜欢雨声，觉得这声音好温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记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被人抱在怀里，他和抱他的那个人听着雨声，听了一整个夜，听了无数个夜，他至今似乎还记得那个人怀抱的温暖
但是那个人是谁呢?是早逝的爹娘，是慈和的师父?还是谁?
他想不起来。
可是他好想再被那样抱一次，那是可以让人忘了一切烦恼的拥抱，如果那种沮暖的感觉不是只是他梦山一的奢侈，那么那个故人……到底在哪里?他还会再遇到他吗?会不会在自己封闭内心的时候，已经和那个人错身而过了呢?
他合起眼睛，在大雨滂沱中感受到自己的心里也下着大雨，为了要恨一个人，他失去了多少人呢?
有人正在走近他。
那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三步、两步……
洛云心睁开眼睛，傲微侧首，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手持着纸伞遮，伞构下只见半张白晰而模糊的面容，背后长发被寒风吹起数道黑虹在空中狂舞，踏在雨中的步伐轻盈，却缓得有如一步一拜朝圣的信徒。
这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他身边，慢慢地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