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GE————丝绒爪痕[上]

作者:丝绒爪痕[上]  录入:01-08

我淡淡一笑,"没错,今天看到了他的不少画作,非常漂亮。"
"你们去了学院美术馆了吧?我和你姐姐原本今天也想去,可惜时间不够,所以只去了CA‘D ORO,看了那幅有名的Venus肖像。"姐夫也坐回了我们中间,尽管我疑惑的目光一再落到他的身上,可他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似的。
"他一生不知画过多少美丽的身体,但那幅画,让人一看就知道,那才是他灵魂深处的女人。"一直沉默的小君终于开口,语出惊人。
"你的心愿也实现了吧?"姐姐笑眼盈盈地望着庄宜。
"灵魂深处的...人..."他喃喃重复着,手指轻抚着姐姐的美丽长发,陷入沉思,是不会让人在意的短暂走神,但除我以外,因为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在聆听什么细小声音的表情,仿佛那人使用的是非人类的语言。

时间不可逆转地指向了8月2日,我们已在大海上漂了十天了,真是难以想象。
九点多了,海上灿烂的阳光射进了室内,我躺在床上不想动,只有手指一刻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烟盒。
小丁一大早就闪出去了,留我一人在房里,很静,除了我缓慢的呼吸,没有任何动静刺破空气,我自醒来连脸都没洗,带着一股睡出来的霉味,心甘情愿地躺在自己营造出的黏糊糊的空气里。
姐夫和千...有什么吗?怎么看都是完全无瓜葛的两个人,但,为什么怪异感总是在我脑中往来徘徊?哈......希望是我多想了,除非是上天将过去二十年中从未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一下补偿给我了....
"圣马可广场已经被垫高五、六次了,但是还是难逃被完全淹没的命运,有好事者计算过,大约在本世纪的中期,我们将永远失去这一场所。"印象极深的一句话,简直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也许是因为庄宜和千都说过这句话吧,连叙述时淡淡伤感的语气都如出一辙,相似到了让我疑惑......
"可是,我有求证的资格吗?"自言自语,我比看上去更没用,该用怎样的语气来宣泄疑问?嫉妒吗?....
翻身躲进毯子,突然渴望能被什么东西埋起来。
电话响了,是姐姐,让我过去她的房间,掩饰不住的得意感觉。
开门的是庄宜,与昨天完全不同的纯粹快乐表情,我纳闷着走进房间,见到了美丽得让我呼吸快要停止的姐姐。
她身着大V领,蕾丝边的白色婚纱站在窗前,亭亭玉立,恬静至纯的待嫁新娘的楚楚姿态,羽翼般的轻柔薄纱,浪漫的花边蕾丝已经全然替代了T恤牛仔裤时她身上干连简洁的风格。小君蹲在姐姐脚边,正耐心地为她整理长长的曳地裙摆,也是笑容满面。
"怎样?"姐姐轻声问我,语气忐忑,仿若少女。
"很漂亮...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姐..."我快步上前握住了姐姐的手。
"这是干什么呀...."姐姐笑了,嗔怪的口吻,却没有甩开我的手,反而更紧地握住了它。
我都快流泪了,感觉像是送女儿出嫁的父亲一样。
姐姐察觉到我的情绪,开玩笑似地说,"你看,我果然还是适合华丽风格吧?虽然知道现在流行的是简约,但是那样的婚纱穿在身上总好象少了什么...."
"姐夫,我那么漂亮的姐姐可要拜托你了,请你...用全部的心来爱姐姐吧。"我笑嘻嘻地对庄宜说,但是,我是无比认真的。默默站在那儿的姐夫恰似圣坛边焦急的新郎,迎接着圣洁如出水芙蓉般的新娘,姐夫...我没有要求你怎样的权利,我只有恳求你....只有你的承诺才能让我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
"我会的,你放心吧。"回答我的语气异常坚定。走到我身边的庄宜把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望着他,他注视着我,薄薄的笑意,温柔的阳光同时洒落在我们几人的脸上身上,他看上去一如既往,标准的好青年模样。
可是....我垂下了眼睛,是的,有什么改变了,虽然我还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确实有某种东西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身上撤离了。

二十四
"晚上在剧院有康康舞表演,小希你去吗?"晚餐时,姐姐问我。
说实话,那个姐姐口中相当豪华,可同时容纳800人的大剧院我还未曾光临过,"好吧。"我叉起沙律里的虾放入口中。
"一整天都郁郁寡欢,没什么事吧?还是说,看到我那么明艳动人舍不得姐姐嫁出去了呢?"姐姐笑嘻嘻地拿自己开玩笑,简直到了没心没肺的地步。
"不可能。"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猪头弟弟。"姐姐抓起桌上的调味瓶一个劲地往我的沙律里洒,一脸坏笑。
"我的夏季特餐...老姐,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明知我吃不了辣的..."迎着她夸张的笑脸,我也只好夸张地配合着兴奋的姐姐,姐姐说的没错,我就是猪头一个。
"我的换给你好了。"姐夫笑着对我说。
姐姐白了他一眼,爱中智商变低的女人才会有的天真表情,"你到底是帮我还是他啊?拜托你想清楚再说话哦。"
姐夫认真地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几乎在同时,他的笑容被不知何来禁令定格在了那里,但眼神却像是在凝视耀眼金光般被我身后的某一点牢牢地吸引着...没错,他连一点想要掩饰的念头也没有,我的心跳得毫无规则,猛地转过身去,扭头的刹那,心脏仿佛也擅离了体腔。
不是千,是一个女人...只是一眼,我就知道,她就是ANITA。
她穿着剪裁极为合体的套装,衣服似乎是完全按照她纤侬合度的身材一针一线制作出来似的。不过,令我吃惊的,倒不是她精美的着装,小丁,他也难得有不夸张的时候啊,这女人确实有吸引男人为他赴汤蹈火的魔性之美,她的长相,气质或是身材,没有一点配不上美人这个称呼,一切都与美丽完全贴合,相得益彰。
"她穿套装也很漂亮啊..."姐姐由衷地赞叹着。
大概是察觉到了来自我们,不对,是来自餐厅里大多数客人的灼热视线,ANITA停下脚步,转头微微一笑,真的是颠倒众生的倾城姿态,仿佛传说中的九尾妖狐,而千,与她相比,只是只青涩稚嫩的小狐罢了。
视线飞快地在餐厅略作停留后,原本就没有用餐意思的ANITA和身边的男人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
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松了口气,大脑缺氧般涨的难受,头昏目眩,这才发现,从见到ANITA到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竟然忘记了呼吸。有点惊慌自己的失态,我红着脸转过了身子。
"这女人的漂亮真的和年龄没有关系啊,不知我到这个年纪时会是什么样...."姐姐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真是万幸。
轻微的器皿碰撞声,像是为某人难以平静的心情增加注脚,我望着双手捧住咖啡杯的姐夫,他脸色苍白,眼底深处竟藏着一丝惊恐,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我母亲...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长着一张让人害怕的脸。你也许还不能理解,总之,我呢,有时候看着她,会冷到心里去。"
千说过的话,骤然响起在耳边,我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事吧你?"姐姐伸手在我面前晃晃。
被惊醒的我冲姐姐笑笑,"没事没事,我在想别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也几乎看呆了,和你的反应差不多啦,真是很奇怪啊,你姐夫当时也对她目不转睛的,我竟然没有生气,大概是觉得可以理解吧?"
"可以理解?也许吧,"我招呼WAITER撤去了被加工过的前菜,"大家都一样,对有着美好外形的事物总是多一分宽容。对了,姐,我不去剧院了,你们一起吧,我还有别的事。"
姐姐"咦"了一声,惋惜的表情,"太可惜了,怎么会临时有事的呢?"
"突发的...之前以为不是那么紧迫的,但是..."我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红酒醉人的色泽如一块正在融化的红宝石。
"相似的脸孔唤醒了我对你的想念,大概只能这样解释了...."

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站在你的房门口的你知道吗?
要打听到千住在哪里比我想象中更加困难,那时我才发觉,对于他,我基本上仍是一无所知。通过小丁的关系才得知他的房间号,意外地与主办方还有他的家人都不在一个楼层,不过,守在他房间门口的保镖还是轻易地挡住了我。
"少爷不在。"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语气也是一样。
"那....不好意思,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我们不方便透露少爷的行踪,请问您是为哪家媒体工作的?"他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位西服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容貌不俗,气质高雅。
"哦,我不是,我是他的朋友而已。"那男人给我的感觉要好的多,我也不想失礼。
"朋友吗?"那男人微微一笑,犀利的目光扫视了周身上下一圈后,淡淡道,"我明白了,我是叶家的管家,如果您信得过我,就留下口讯吧,我会替你转告。"
被他批判样的眼神一盯,我有点不快,也许在他心里,我已经被归到...无须重视的贫贱客人的范围了吧?
"那...不用了吧,我稍后再来找他吧,谢谢。"礼貌地转身离开,芒刺在背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我直到电梯口。
无聊等待电梯中,我掏出牛仔裤袋里的烟盒端详着,烟盒背面右下角有一行镌刻的小字:Spenser,潦草而又华丽的字体。应该是他的英文名字吧?想着,我喃喃地念出了声,缓慢而自得其乐地重复着,仿佛念的是个神圣的咒语。
果然是带有魔力的名字,电梯门开了,千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人。
见到他时,我仍在用古怪的语气声调读着他的名字。
我简直恨不得在八楼挖个坑,直接逃到底层。
"娇气包。"千毫不意外地对我笑笑,仿若早已约好在此见面,"我的第一个英文名字,也许那个老师认为恰如其分。"
"叫你的名字你就会出现吗?"短暂失神后我也笑了,很开心他的态度是明朗的。
千挑挑眉毛,"极有可能。怎么?特意跑来找我还是顺便?"
我将烟盒小心地收好,上前一步贴近他,千没有动,微微仰脸看我,等待我的下一个动作。
我抓住了他的手,果断的。"走!"
"去哪里?"他追问,有点不安,但跟随着我的脚步并未停下。
"我...只是想暂时绑架你。"心情突然变好的我不假思索地说。也许是为了表现我那一点可怜的幽默。
我的余音还在空气中跳跃,他却突然停下脚步,仿佛一下子忘记该怎样走路。我也随之停下,去往酒吧的通道上,有人在朝姿势奇怪的我们行注目礼,我感觉得到。身份敏感的他想必更加在意,但他全然不顾,任我拉着他的手。
等了将近一分钟,我担心地望着表情僵硬得仿佛结了冰的千,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冰凉,"你...不舒服?"
"啊...我...是啊...."千这才抬起眼睛看看我,勉强抬起嘴角,"不过没什么了..."
我拉住他往回走,"算了,我还是送你回房间吧?你看上去随时要倒下的样子...是不是太累了?"
"不,不要..."被子弹击中般的,千惊惧万分拼命摇头,在我还未来得及提出建议之际。
我愣愣地望着他苍白如雪后大地的脸,半张着却说不出话的颤抖着的嘴唇。
"那...我们去哪里?"我也无措,其实那感觉更像是害怕。
他在察觉我的移动时用力挣扎着阻碍我的步伐,"总之...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少见的激动突兀地显现在刚才还没有表情的脸上,他大声恳求我,近乎语无伦次,却没有干脆地甩开我的手。
"好,好,那不回去了。"我马上停下步子,握紧了他。
我不敢再追问什么。
也许因为你的语言能力已经瞬间退化到了孩子的状态,也许你的内心正和你的指尖一样战栗不已,也许是你那更像是耍无赖般的态度让我迷惑又震惊,但是,总之,这次,我应该,好好地接住你。
二十五
"我以为我已经没事了,结果还是不行...其实,十六岁那年,我倒真的被绑架过。被救出来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后的事了。"
和千进了钢琴酒吧,琴手在演奏些即兴的爵士钢琴小品,我们躲进了角落,我为自己要了薄荷酒,替千点了水。
状似平淡的开场白后会是什么?我的心悬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多少。
千并不看我,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时是母亲再婚不久,那次婚姻实在短命的离谱,只有两个月。"他顿了一顿,接着说,"被绑架的时候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大概是被迷药弄晕了吧。虽然之前也学过防身术之类的东西,但那种时候完全没用。连功夫不错的司机也被当场做掉了,绑匪下手实在太狠了。所以说,在这样的人手下苟延残喘两个星期,居然还能保住条命,真是...奇迹.."越来越轻的声音。
我无言地低着头,手指在桌面上无助地绞动着,除了观察它们,我别无选择。我根本不敢看他。
"当时倒也不是很怕。总觉得自己可以逃出来的。虽然脑袋晕忽忽的,但在车上还是在努力地记着行车路线...天真得可耻吧?不过,当我看到绑匪的脸时,我就明白自己凶多吉少了...因为...那个,不是生意人的表情,不是为了钱而犯罪的人的表情。我从他的脸上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愤怒,那时,我才第一次感到害怕。周围看着我的人有好几个,再加上这个家伙时不时用怒气冲冲的眼神盯住我不放,我被他们铐在栏杆上,浑身发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千猛地停了下来,神经质般地一口气喝光了一大杯水,我又替他点了水,我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
用袖口擦去唇边的水,歇了一会儿,千才接着说了下去,"那时才觉得自己也许真的会被杀掉,但又累又怕的,我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居然见到一个熟人,"千冲我一笑,古怪的笑容,"万万没想到会在那种场合遇到母亲的追求者之一。我还以为是来救我的,可惜见到他们俩谈笑风生的样子,我彻底绝望了,真的,血液都冻住似的。那家伙虽然带了吃的给我,我也饿了,但是无论如何难以下咽。"
被背叛了吗?想必那男人追求你母亲时也是花尽心思地讨好你的吧?现在居然会...这是我也同样难以理解的问题。
"那男人打了电话给母亲,赎金很高,我根本就不相信母亲会花那么多钱来救我,可她居然一口答应了,我很意外,竟然还有些高兴,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不见得会有机会了解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分量。于是,我安下心来,只等着母亲第二天赎我回家,我还想着,今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可是...."千的手指抚摩着玻璃杯的边沿,温柔的动作,指尖却失控似的不住颤抖,"你...你有提问的权利的。"莫名的一句话,千抬眼望着我,幽幽灯光下,没有表情的脸,眼睛深处却闪着扭曲不定的光,牙齿咬住了惨白的嘴唇,也在颤抖着,明明已经到了如此悲伤的地步,何苦还要硬撑着呢?
我为他紧绷的表情感到疼痛,伸手抚上他的面颊,不带情欲的,像在对待一个孩子。
"我...那天晚上...被他们两个侵犯了..."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千彻底崩溃地扑向桌子,耸起的肩膀和臂弯筑起一座堡垒,把他泫然欲泣的苍白脸孔掩护了起来,但是,只是凭借泄露出来的潮湿气息和他颤动着的身体我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悲哀,还是愤怒,我丢下了自己,我的心情现在一文不值,我只能用全力搂住了千纤细的身体,除了身体语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才会让他觉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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