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少微子

"算你们今天运气好。"萧雪衣突然笑起来，"后会有期！"话毕一闪身，已在十丈开外。
"追星逐月！"李轲痛心地说。
林雁冰不死心，继续追上去，红拂也在他的身后。
"还不快追！"她看住李轲，"难道你不想为萧公子洗清嫌疑？！"
这女人说话总是一针见血。
李轲展开身法，快步追上，其实他也是不想看林雁冰陷入险境。
可三人毕竟追不上如神仙般飘逸的萧雪衣，还不算上李轲要拎着完全不会轻功的林雁冰。三人在卢府外的那片竹林里便失去了萧雪衣的踪影。
李轲叹口气，正想说我们回去吧，就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林雁冰则阴恻恻地说："萧师公，还来不及换衣服啊。"

恶毒
路萧
从林中走出来的的确是路萧
可问题是
他穿着一身青衣，连样式都和萧雪衣一模一样。
只差没蒙面。
李轲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红拂冲上去问："萧公子可有看见谁从那里经过？"
路萧没理她。
李轲突然发现他的神色有点怪异。
"你看见谁了吗？"他接着红拂的话问，然后觉得这女人真不干脆，再改口，"你可有看见萧雪衣？"
路萧沉默片刻，然后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抓住他？！"李轲喊起来。
路萧看了他一眼
很奇怪的一眼
"抓他？为什么？"路萧的脸色很惊诧。
"证明你的清白啊！"李轲已经抓住路萧在晃了。
路萧突然笑了，然后他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我看到他躲还来不及，怎可能抓他。"
"我还记得有人说过，"林雁冰阴阴地说，"今晚谁来谁就是雪衣公子。现在你来了......"
路萧没说话。

路萧刚出现在大门口，那群峒崆派的弟子就拿剑围住了他。
"他是......"李轲急着解释，"他只是路过。"
他有让掌柜的告诉路萧，他将会来临溪卢家，但是因为谢天霖一事，他让路萧千万不要来临溪，在客栈等他。
"这么巧的路过？"有人冷笑，"我们看见你们三个出去追萧雪衣，然后带回来的是萧渐离......"
"连衣服都没换，你也太不敬业了吧！"另一人也冷笑道。
路萧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李轲甚至觉得他在隐隐地笑。然后听到一心走过来叹着气说："李少侠，我们中了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
李轲突然心中一惊："不好！"就要向内屋冲去。
一心拉住他："已经晚了，连同守护里屋的人，一共三十九人，全部死于暗器，卢一凡及其家眷全部被杀，卢一凡的头还被割了下来......"
"怎么会......"李轲瞪大眼，"大师你不是守在里屋前面吗？"
里屋与内堂只隔一条走廊，埋伏在这条走廊上的点苍派全部惨招毒手，可内堂的一心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唉，"一心说，"凶手乃轻功高手，潜入内室竟无声无息，而且速度极快，才可在点苍派的弟子做出反应前将他们全部击杀，而后再进入内室，那卢一凡竟然连还击的痕迹都没有，可见其动手速度之惊人。"
所有的人都看着路萧。
路萧无动于衷。
李轲赶快说："缥缈宫中轻功好又有速度的高手肯定不止萧雪衣一人。"
"现在我有点相信他不是萧雪衣了。"峒崆派大弟子徐青峰阴冷地说，"因为他是在前院的萧雪衣掩护下，潜入内堂大开杀戒的凶手！"
李轲一惊："此话怎讲？"
"你去看看便知。"徐青峰阴森森地回答。
李轲赶至内室，当场震惊到说不出话。
三十九人，全部都是额心正中一枚茱萸毒刺而亡。
这速度，精准，深浅，拿捏得与那日路萧在大庭广众之下击杀谢天霖的手法一模一样。
李轲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过头去问身后的路萧："你可有什么仇家？"
"我仇家多了。"路萧冷冷地说。
"这必然是一个用心险恶之人在设计陷害。"李轲转向一心。
一心看了李轲一眼："这位萧渐离萧少侠便是你的朋友？"
"正是。"
"你也看见了他是如何杀了谢天霖？"
李轲咬咬牙："是！"
"以我之见，"一心缓缓道，"也有可能是被人陷害。"
身旁的人都大惊："大师你？"
李轲则是大喜过望："前辈也这样认为？"
"因为大家都看过了他是用茱萸毒刺杀的谢天霖。"一心淡漠地说，"他若要避人耳目，必然会改用别的暗器。而且我看这位萧少侠全身上上下下，至少藏了十多种不同的暗器。"
路萧冷眼盯着一心，道："果然不愧是前辈高人。"
"但是，"一心也冷眼看着路萧说，"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用出这种明显直白的手段，来显得自己是被人陷害。"
路萧冷笑一声。
"还有一种可能，"一心慢慢地说，"就是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想避人耳目，我就是要这样做你们又能耐我何。"他冷冷地盯着路萧说，"这位萧少侠是一个性格极度乖张倨傲之人。"
那一刻李轲清晰地由路萧身上感到一股纯粹的杀气。
"李少侠，"一心转向李轲，"这件事我希望你能深明大义。"
李轲说："前辈请讲。"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实他是否卢家惨剧的真凶，但他杀了谢天霖这是证据确凿。"一心淡淡地说，"我要带他回少林，接受裁决。"
路萧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旁若无人。
"就凭你？！"他冷笑道，话音未落已使出杀手。只见一道凛冽寒光杀气腾腾地直打一心双目。一心像有防备般，袖袍一卷，便轻易收了那两枚暗器。再一看，路萧人已闪至屋外，再一闪，已消失于大院之外。看来他也不敢轻易凭一己之力敌少林高僧，走为上策。
李轲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一心突然道："你这位朋友好生歹毒啊。"大家一看，那被一心收入的两枚暗器上闪着蓝盈盈的光。
"有毒！"众人惊呼。
李轲很痛苦，因为他看见了旁人所没看见的。
"他出手比我想象还快，虽然我已做好了防备，还是被他......唉。"一心叹道，眉目中突然出现一道细微的青紫色。
"大师你不是已经将他的暗器收下了吗？！"林雁冰大喊。
"他打来了三枚暗器。"一心说，"先是这颗五毒珠，而后才是这两枚丧魂星，那两枚丧魂星后发而先至，等我拦下丧魂星，那五毒珠已打入我额心。"
众皆愕然。
"若我未察觉那两种暗器的速度，先去拦了那来的慢的五毒珠，那便必然会被更快的丧魂星打中，若是察觉了快慢，先去拦那丧魂星，那便必然来不及救紧跟其后的五毒珠。"一心感叹般道，"好恶毒而又缜密的心思啊。"
李轲一言不发，他在刚才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他之所以不敢出手，就是拿不准一心的走向，若自己随便出剑相救，很可能会误伤一心。
路萧这一出手段，考虑精细周全，非常高超。
"我去找他要解药！"李轲终于找到一个自己比较满意的借口。
"罢了，"一心摇摇头，"我已运气将毒性封于这一点处，待我回去少林，一空师兄自会帮我解毒。"
"那现在......"林雁冰看看一屋子的尸体。
"先找间客栈歇息。"一心说，"明天你们去业已牺牲的各门派处报丧，我回少林问过师兄再做打算。"

我相信
李轲心里烦躁，烦躁得紧。
同屋的林雁冰已经睡下，但他还是毫无困意。
他知道路萧因为一心在此，不会轻易再来找他。
他想去找路萧。
可是怎么找，从何找起？毫无头绪。
果然还是一点也不了解他，李轲叹道，这么多年了，他待路萧还如同当日，可路萧却让他看不懂。
不过有一点是他可以肯定的。
他与路萧和当年一样，依然是好朋友。
这点没有改变。
想着想着，他就想喝酒了。
他看一眼睡得死沉的林雁冰，便翻窗跃出，找酒喝去也。
李轲落在地面，四处一望，随便挑了个方向走过去，希望运气好能撞上还在卖酒的地方。
虽然他也知此时已打过三更，希望不大。
走着走着，他就感觉到后面有个人在跟着他。
他哈哈一笑，没回头，大声说："这位朋友可也是来找酒喝？"
那人笑："你若要喝酒，便和我来。"
李轲一惊，赶快转身："你......"他又惊又喜。
路萧笑着说："这个时候还在卖酒的地方，便只有那里了。"
□□□自□由□自□在□□□
乐仙坊
路萧一进去就丢出一个元宝。
已经四五十岁了还打扮得和小姑娘一般花枝招展的老妈妈眼睛都瞪圆了。
路萧说："我们只喝酒，别让人来烦我们。"
她笑得皱纹都开花了："我们这里有最好的酒，这位公子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还有，"路萧又添了一句，"拿碗来，拿大碗来。"
两人在厢房里坐定，酒就上来了，都是最好的女儿红，连色泽都透着诱人的香。
李轲看了看路萧，想了想，不说话，只喝酒。
路萧注意到他的反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李轲说："没。"
路萧说："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和雪衣公子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我知道不是你。"
路萧沉默了一会，又说："那杀卢一凡的人呢？"
李轲也沉默片刻，然后认真地看着路萧："按照现场情况和时间来看，的确是你杀的。"
路萧当即变色。
李轲继续说："可我相信你。"
路萧愣住了。
李轲笑笑："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相信我。"
路萧调开目光，没有说话，拿着碗只顾喝酒。
"对了，你干吗连穿着都和萧雪衣这么像？"李轲抱怨一句，
正拿着大碗喝酒的路萧竟顿了一刻，然后苦笑："那是他的问题，不要来问我。"
过了一会，路萧说："你会不会想要别的？"
李轲想也不想："女儿红已经很好。"
路萧就笑了："那女儿呢？"
李轲一怔，接着笑起来："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路萧笑着说："我说我这是第一次来你信不信。"
李轲瞪着路萧，然后大笑："你少来，我上次才看到你和一个姑娘......"
路萧奇怪地看着他："姑娘？什么时候？"
李轲真是受不了他："在锦州那次，就是你路过小浣溪碰到我之前，我还记得那楼叫.......叫什么花......"李轲还在想的时候，路萧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说："花满楼。"然后喝了一大碗的酒。
李轲一拍桌子。"就是这个名字！你最好老实交待！"他笑，"你小子在那里干什么？大白天的！"
路萧突然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你不知道比较好。"然后一仰脖子，又是一大碗。
李轲一愣，又笑："难道你......"
"你别乱想，"路萧淡然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没来过这种地方。"
李轲笑："你说什么我都信，唯独这句我不信。"
路萧哭笑不得："我不该把你带来这里，像你这样的人来这种地方，也不知道是你嫖她们，还是她们嫖你。"
李轲吓一跳："你什么意思？"
"你没看到她们看你的眼神，从你进大门一直追到你进屋。"
李轲老实道："我看到了她们看到银子的眼神。"
路萧大笑："你要是不忍心让她们失望，就叫你喜欢的进来吧。"
李轲看着路萧道："可我觉得她们都没你好看。"
路萧本来笑着，突然就变脸了："你说什么！"他盯着李轲，声音变得像刀一样冷。
李轲一愣，"你小时候就好看，"他说"你和玉珠，两个人就像画出来的一样。"
路萧看着李轲，眼里的寒霜突然消失，他垂下眼来，沉默地喝酒。
"阿满，"李轲突然道，语气很认真。
路萧的眼角跳了一下。
"如果不是你们俩都长得这么好看，也许就不会被抓走了......"李轲慢慢地说。
路萧喝酒，不说话。
"我那个时候想，就是死也要把你们两个救出来，"李轲惨淡地笑笑，"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别说了。"路萧突然打断李轲的话。
李轲看着路萧，他看着暧昧灯光下的路萧，他仔细地看了他很久，笑了笑。
"若是玉珠还在，我马上娶她。"他笑着说。
路萧看他一眼："你养得活她吗？"
李轲的表情僵了一刻，然后愁眉苦脸地说："唉，完了，我看我这辈子是讨不起老婆了。"
路萧笑出声。
"你怎么不去找事做？"他问，"你的剑......"
"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李轲躺倒下去。
路萧无奈地笑笑，摇摇头，自己一个人喝酒。
屋里一片平静。
突然之间，这种平静被打破了。
一个人闯了进来，一个浑身酒气的人。
路萧神色变也没变，继续喝他的酒，李轲侧过来头来看了一看。
两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嬉笑着跑进来搀扶住这个闯进来的人，其中一个女子媚笑着说："江公子，你喝醉了，进错房了。"
那个人一边笑一边说："我没醉！"
他步履不稳地往桌边走来，那两个女子根本就拉不住他。
"哟，你看，这不是我刚才喝的女儿红吗？" 那人走到桌边说。
路萧停住了，他冷眼看着这个走到他旁边来的人。"滚。"他客气地说。
那个人凭着酒劲吼道："你......你说什么......"他正要把路萧揪起来的时候，突然看着路萧发神了。
李轲马上坐起来。
"你真漂亮......"那个人说，笑得猥琐，一只手摸上了路萧的脸。李轲跳起来。
路萧看着这个人，他突然灿然一笑。
李轲怔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路萧灿然一笑，然后便是一道银光闪过。
那人整个胳膊突然落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路萧又一掀，一张桌布飞起来挡在了他和那人之间，刹那间鲜血直喷，可全部被那张桌布挡住，等那块布落下来，路萧已经拉住李轲闪了开来。
屋里的女人们开始尖叫。
路萧开心地笑着，拉住李轲飞了出去。

红拂
天快亮了
李轲和路萧又坐在屋脊上，喝酒。
喝他们从店里顺手拎来的女儿红。
"你不回去吗？"路萧问。
"算了，"李轲说，"和他们在一起成不了事，我要靠自己抓住萧雪衣。"
路萧神色有异地盯住他。
"我要证明你的清白给他们看。"李轲认真地说。
路萧看着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