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少微子

作者:少微子  录入:01-07
偶遇故人
此故事中一切明确地名均是虚构。

惊蛰

是一把剑的名字
一把举世无双的剑
李轲在拿到这把剑的当天
杀了一个名叫路萧的人
那年,李轲二十一岁

那天并不是雪夜,亦没有冷雨,李轲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晴空。
碧空如洗,雁过无痕
他细细地想这一切究竟是怎样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阳光好得有些刺眼,于是有一滴清泪很快从脸面滑过
而后了无踪迹

那日李轲刚从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厮杀出来,还没有透口气,一个人就如同天降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要不是这人及时开口,也许已被还有些惊弓之鸟的李轲抹了脖子。
"李轲?"那人盯着他,神色有异。
"是在下。"李轲坦然微笑,虽不知眼前这看来完全面生的家伙是如何和自己结过梁子,可已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是我,阿满。"那个人说,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很好看,有种骨子里的纯善与温和。
"阿--满!"李轲瞪大眼,喊出这个名字。
"你忘了,"那个人摇摇头,笑一声,露出脖子后面的一道伤痕,"这可不是我们那时爬树留下的?"
李轲记得,他当然记得,那是件龌龊事,那之后阿满的颈后一直有一道清晰的伤口;而李轲,是在背上。
"你--"他半晌说不出话,然后突然一把抱住阿满,恨不得打他两拳,"你还活着--"
阿满笑着答,"你还没死!"
李均拍着阿满大声说,"我们去喝酒,我请客!"

能挂帐的酒馆就是李轲最爱的酒馆。
更何况那家的掌柜已经被李轲挂帐挂到麻木,虽然李轲不一定能及时清账,但决不会耍赖不还。
李轲酒量很好,再加上今日遇见故人,心情大好,喝得比平日还多。
阿满看来也很高兴,但似乎总有什么心事。
他看着正喝在兴头上的李轲问道,"你就不问问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李轲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有一丝黯淡闪过。他看着阿满,他有些不忍地看着这个小时候极好极好的玩伴,微微一笑:
"不用说那些,你还活着,我们还能见面,就已很好。"
阿满的脸上露出一丝很淡很淡的笑容。"喝酒。"他看着李轲说。
那天阿满喝得比李轲还厉害。
可到最后他们谁也没醉。
"你可有住处?"李轲问。
"江南客栈。你呢?"
"我?"李轲大笑,"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天晚上睡觉的地方在哪里。"
阿满笑道,"那你就跟着我吧。"
"还有,"他想了想,又说,"我现在叫路萧。"

李轲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寒冷到极致的雪夜,他跟在那人身后,走了好长好长一段山路。
"你跟着我也没有用,"那个人终于回过头说,"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一世。你走吧。"
李轲倔强地站在那里,血和雪混合着涂抹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我要学你的功夫。"九岁的李轲说。
那个人站着看他,看了很久。
"为什么?"
他握紧拳,指甲切进肉里,连血都攥了出来。
"保护我最重要的人。"
那个男子看着他,面露哀伤的神色。
"你以为会了武功,就可以保护你重要的人了吗?"
李轲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至少,不会失去。"
"失去......"那个男子轻轻地说,"会了武功,也许会失去更多,尤其是,"他悲哀地看了看自己那把雪白如玉寒气如霜的剑,"过于强大的能力,需要付出过高的代价......"
他望着那个一脸倔强的少年,"我可以教你,我可以让你变成这世上最强的人,但是,你终有一天会明白,强大的力量并不代表就可以挽回一切。"
就在那天,就在那个夜晚,李轲拜了这名偶遇的男子为师。
他那时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在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天剑凌虚子。
他尽管有着天下无敌的剑法,却失去了他在这世上最爱的女子。于是悲痛欲绝,舍弃一切,隐姓埋名,放逐自我,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不过,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李轲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曾经被他叫做阿满而今又被叫做路萧的人,顿感人生如戏,一切机缘巧合皆有可能。
"玉珠呢?"他试探着问。
路萧神色有变,他惨然一笑,摇摇头,"不知生死,不知去处。"
路萧本名姓玉。
玉珠正是玉满的孪生妹妹,与李轲同年。那时他们都不过是流浪街头的孤儿。为了填饱肚子,什么龌龊事都做过,有好几次被人抓住差点没被打死。
尽管如此,李轲却一直对那段经历念念不忘。他一直记得那时的他和阿满,是如何的要好。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都恨不得代对方被抓,替对方去死。年纪虽小,却坚守着一股子所谓的义气。他一直想玉满有个妹妹,总说我没事,你要照顾妹妹,无论无何都要活着;而玉满却说,我死了,你就代我照顾她。可那个时候争着去送死的他们都好好地活到今天,玉珠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两人想到这里,只觉凄凉,于是在客栈里又叫上酒来,直喝到半夜。

那时已经打过三更,李轲突然察觉有异,他想不能连累路萧,说了一声"对不住",就窜起身来一脚踢开窗,却立即被路萧一把抓住。
"要走一起走。"
李轲很是感激,"可是......"
"怕我连累你?"路萧一笑,拉住李轲跃出窗,足尖轻轻一点,两人已在十丈开外。
好轻功,李轲暗暗叹道。
纵在半空之中,再往下一看,果然整个客栈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估计是看屋内灯光大亮,说笑不止,无法动手。现一看人已由窗口逃出,一阵兵刃交响,几个人便身形一纵,追了上来。
路萧轻轻一笑,对李轲说:"看谁快。"
李轲会意,展开身法纵开去,顷刻间已将那批人远远抛在身后。再一看,身旁的路萧一脸轻松,步法诡奇而妙绝,快如流星划过。那飞纵的身形更是优美无比,恍如神仙畅游于九天之上。
轻松甩掉追兵之后,两人一起坐在某座屋脊上看星星。
"你飞起来真好看。"李轲说,"可有名?"
路萧微微一愣,道:"追星逐月。"
"你教我,"李轲笑着扯住路萧,"好不好。"
路萧看着他:"学这些华而无实的东西做什么?轻功讲究的是速度......"
"几年不见,你变老头子了。"李轲放开手说,"竟开始说起教来。"
路萧默默地看了他一会:"你要学,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有事?"李轲很是意外。
"要去锦州处理一些事情。你若没事,就在这里等我。"
"我没事,"李轲说,"我陪你去"。
路萧看他一眼,"别去......"然后他调开目光说,"你看不惯......"
李轲惊讶地看着路萧,然后也转过头去,两人一起沉默。
李轲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十多年来,自己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流浪街头的小混混。
路萧却像全然变了另一个人般。
他的衣着虽简单朴素,却都是精良面料所制;他举手投足间虽然随意,却像个贵公子般优雅。和他站在一起,李轲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拉车的。
"我欠你人情,"路萧突然道,"回来再请你喝酒。"
李轲露出不解的神色。
路萧也有些诧异,然后他醒悟般地笑了,"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李轲恍然大悟:"我是说怎么今天连惹两场麻烦。"
"你惹上谁了?"
"我也想知道,"李轲无奈道,"你知道我这个人最看不惯那些欺软怕硬的,可每收拾一次,几个月后都有人认得我,也不知道是他们几辈的叔舅亲戚,带着一堆没头没脑的白痴,话也不说就打上来,我都不知道我这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路萧笑出声,"我大概三日后回来,你若要用钱就去掌柜那里要,我放了......"
"你别说这种话,"李轲打断他,"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
路萧微讶,然后一笑,"那我先把身法口诀告诉你,回来再检查你的功课。不好看的话,就请我喝酒;反之,我请。"
"那你请定了。"李轲笑着说。



锦州奇遇
路萧在天亮之前就走了。
李轲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那几句心法口诀,回想着路萧昨夜的步法身姿,不到下午就练得七七八八,只可惜同样的步法他踩出来就难看得要命。
正郁闷的时候他发现有个人在瞧着他。
这人穿一身浅青色长衣,背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剑,看年龄和他差不多。可这人此刻正用一种看猴子的眼神看着李轲在竹尖上跳来跳去。
李轲随手折了枝竹片劈下去。
没想到那人功夫差得要命,竟然躲闪不及,被竹叶叮上面部,登时血流如注。
李轲吓坏了,他虽然不是没杀过人,可也不能就这样随便伤人。
他一闪身扑向那人,正得意地想着还好自己身手够快,还能接住对方以免他倒在地上,可这个人只是继续瞪着李轲,竟一点要倒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李轲正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时,对方却突然卟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林雁冰一拜!"
李轲吓一跳,这人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就要拜师了,"你起来!"他扯住这个人。
"师父不收弟子,弟子就不起来。"
李轲没办法,只能说:"我收了你便是,你快起来吧。"
那人一听,高高兴兴地跳起来,也不顾脸上的血迹,冲着李轲就说:"你只要教我轻功就可以了。"然后拉开自己的包袱,"这些银子都给你,就当我的学费。"
李轲一看那包袱,差点被吓得跳起来,那里面除了一整袋白花花的银子外,什么也没有。
李轲望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想,还好他是遇上了我,要是遇上心怀不轨的恶人,早就被抛尸鱼腹了。
他叹口气道:"我可以教你轻功,不过,我要不了这么多银子,你请我喝酒就行了。"然后他又想了想,"还有,以后别这么轻易就把包里的东西翻出来,会惹麻烦的。"
"是,"林雁冰高兴地回答,"师父!"
李轲看看他,像是习武之人,但气息步相均平平,背上那把剑倒是不错,有点可惜。正想叫他走几步看看功底,突然感到有一大伙人正朝这个方向杀气腾腾地冲来。林雁冰脸色一变,一把抓住李轲说:"师父,别让他们抓到我!"
"你这混蛋不是有什么案底背在身上吧?"李轲皱起眉头,想到了那一大袋的银子。
"师父,那是我家里的下人。"林雁冰哭着说,"我离家出走了。"

好端端的离什么家出走,李轲闷闷不乐地想着。刚刚才把那堆忠心仆从用谎话打发走,看着那老领事临别前一再感谢的样子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喂你,"李轲把徒弟从密林里喊出来,"看样子不像家里请不起武师的样子。"
林雁冰摇摇头,一副苦闷的表情:"家父一定要我们都学他的功夫,而且一样不学会就不准学另一样。我练剑已经练了好几年了,可他就是说我剑术不够格,不肯教我轻功,唉......"
李轲无奈地看着他。
"对了师父,"林雁冰又说,"我本来打算去我朋友家躲一段时间,已经书信联系好了,没想到遇上了你,干脆我们一块去吧!这里太不安全,随时可能被我家的人抓到。"
"你朋友在哪里?"李轲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是惹上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麻烦。
"锦州。"林雁冰高兴地说,"从这里赶去一天都不用。"
李轲愣在那里,"锦州?!"他大声说。
"有问题吗?"林雁冰有点紧张。
"没。"李轲很快回过神来,"刚好我朋友也在那里......"
"那不正好!"林雁冰高兴地笑道,"把他也叫上,我们一起喝酒谈天。"
李轲笑笑:"那你要记住,你管我叫师父,就要管他叫师公;因为这种轻功,是他教我的。"

从姑息州去锦州,最快的是水路。
可等他们赶到锦州城,已是半夜。船家一把他们甩下船,自己就溜得不见踪影。
林雁冰在浓厚的雾气里抱着身子哆哆嗦嗦,宽敞的大街上冷冷清清,连打更的人都没有。
"你朋友住哪里?"李轲问。天气一冷,他就想喝酒。
"城南小浣溪。"林雁冰一边哆嗦一边说。
"我管你小浣溪大浣溪,快带路!"李轲一脚踢上去。
走了没多久,李轲突然瞟到一家酒家还挂着招牌在卖酒。酒瘾上来了实在忍受不了,再加上林雁冰那慢吞吞的步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便打声招呼一个人溜去那边买酒喝了。
做徒弟的只有站在街角继续颤抖,等自己的师父买酒归来。
李轲刚走到那家店铺,林雁冰突然觉得阴风阵阵,然后便看见远远的从大街那头飘过来四点幽幽的青灯,四盏青灯之间,还有个像人形的白色物体在飘动,他当即三魂六魄就吓掉了一半。
"师父......"他朝李轲走去的那边望去,身子抖得更厉害,"师父快回来啊......" 可他那蚊子般的声音李轲又怎可能听见。林雁冰眼看那诡异的事物朝自己越飘越近,已经逼近眼前,只觉一阵眩晕,便失去了知觉。
待他醒来,李轲已在身边。
再看,那四盏青灯已朝向街的另一头飘去,原来是四个身着深色短衫的人,均作侍从样装扮,每人手中各执一灯,中间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白衣人,他的姿态尤其优雅,行走间衣袂翩翩,仿佛神仙掠过。五人均是以高超的轻功于街心之上飘逝。
李轲沉默不语,这种要一直提气保持身形不坠的轻功,对内力的要求非常高,仅从这一点便可看出光是那些侍从已经是个中高手,恐怕那白衣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师父,"林雁冰艰难地扯扯李轲的衣袖,"那是人是鬼?"他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李轲看着那行色诡秘的五人消逝,叹口气道:"恐怕今晚这锦州小城要出大事了。"
林雁冰一惊,"师父你认得他们?"
"听说过。"李轲道,"当今江湖中最大的邪宗缥缈宫,其杀人前会先送催命符至要杀之人。若是收到催命符之人不立即自裁,整个宗族就会被连根拔起。此灯便为其清理门户前的预告,名为催命灯。此灯一到,即是一片血海。"
李轲说罢默然,他的血亲中也有人在很久很久之前收到过催命灯。
那时......
"那......"林雁冰上下牙齿都已开始打颤,"我们......我们也看见了......"
"你放心,"李轲笑笑,"他们若真要我们性命,刚才经过时已可杀了我们。只恐怕他们还不屑杀我们两个无名无姓的过路人。"
林雁冰早已吓到腿软无法行走,李轲只得背起他一路猛赶。待跑到一处香气四溢的矮墙处,林雁冰硬是指着那扇窄门叫李轲用力地喊,李轲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师父还是徒弟了。敲了半天终于有人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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