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九阙

年少是什麽？
年少就是轻狂，就是快意，就是决绝，就是坚韧的悲欢与执意。
年少，就是漫漫的人生中，不管逝去多久都不会褪色的那一段轰轰烈烈。
不曾悔恨。

第一章
"江青，我们过会儿去哪儿找乐子？"
一个头发五颜六色，活像在染缸里洗过头的少年嘴角叼著烟，问。
江青抢掉少年的烟，扔到地上，然後踩住烟头碾转一下。
"随便。"
"喂，你这小子，干吗把我的烟扔掉？"少年不悦地叫起来。
江青扯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衡，过会儿我请你吃披萨，所以你现在不要闹，嗯？"
"好......"衡拖长了音。
江青这才松开衡，两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走进身前的学校。
衡的手用力抹了嘴角一把，他看江青走远後，大声骂："死小子，我他妈不是看你有钱，早把你揍扁了，拽什麽？！"
衡身後一个穿著火辣劲爆的女孩站出来，拍了拍衡的肩，说："他不只比你有钱，还比你帅气。"她的後半句，是凑在衡耳边，边吹气边说的。
衡睨了一眼付佳，然後也进了高中。

今天是各高中的社团联合会，举办的地点是全市最大的Ｃ校。
Ｃ校此刻热闹非凡。足球场上摆满了摊位，篮球场上搭了一个临时舞台，跑道上有三三俩俩的人走著，服装怪异，是动漫ＣＯＳＥＲ。
教学楼的走道里，学生们都忍不住看向从二楼走下来的两个人。不单是因为他们漂亮，还因为他们行为怪异。
余非给王倩拖著下楼，他看到走道里有很多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心里的踟躇就愈加大了。
"倩......倩姐......还是......还是算了吧......"他虽是用商量的口气说著，但人已经死扒著一边的楼梯扶手不放了。
王倩奋力拉了一下，却没有收效。她干脆松开余非，两手叉腰问："你说什麽？！"
看著王倩与母夜叉有几分相似的姿态与表情，余非的心脏禁不住缩了一下，但他没让步，毕竟这事关面子问题与自尊问题！
"我们打个商量，还是算了吧？"他实在想不明白，学校里社团那麽多，为什麽偏偏要他们这一社团参加？好吧......就算他们这一社团必须参加，又为什麽要演那个老掉牙的睡美人？再让一步......就算要演睡美人，为什麽他余非要演公主？！他是男生！
王倩眼里精光一闪，手从腰上撤下来，本来一脸强横的脸上忽然绽开甜美的笑容。
"小非，你真不想参加？"
余非不自然地一抖，但还是肯定地点头。
"老子我绝对绝对不演公主！"
"好吧。"王倩的爽快让余非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王倩紧接著又说了一句："但是同样的，我应允要给你的报酬也就......一，分，没，有！"那"一分没有"四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余非深吸一口气，摆了个投降的POSE，"那我可以演别的啊。"他不死心地提议。
王倩那甜美可爱的脸上摆出绝对与甜美可爱不搭边的邪恶笑容。她的手用力点著余非的肩膀，说："就你这小样难道还想演王子？！我看不但吻不醒公主还把公主从假死气成真死。"哪个公主会容忍亲爱的王子比自己还美？而余非这小子就是这样一个长相，绝对，绝对比校花还漂亮！
余非有些被王倩打击到了，心里徘徊的就是两个字"小样"。
"倩姐！"沈妮从操场上跑进教学楼，一见到王倩就著急地大喊，"倩姐！郭立在找你呢，好象张皓那里出了什麽事。"
王倩听了白眼一翻，忍不住叨念："真是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她看了余非一眼，"你去找陆诚补一下装，然後到篮球场上找我。"她向沈妮急冲冲地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来对余非说："你最好不要想逃，你的衣服都由沈妮保管著，除非你想穿公主服上街。"
余非只想哭了，最後一点希望就此破灭。
谁来告诉他，他这一生完全没造过什麽孽，咋就碰上这一......恶魔女呢？
王倩跟著沈妮匆匆忙忙地去了。
余非挫败地蹲在楼梯间，他泄气地扯著裙子嘴里忍不住叨叨念念的。
"呃......请问小姐要帮忙吗？"
不知哪里伸过来一只手，凑到余非眼皮底下。余非深吸一口气，立即弹起来大骂："去你的小姐！你这王八蛋不长眼的！我是男生男生ＯＫ？！"他注意到一走廊的人都停下动作来看他，他更气愤难当，大吼："看屁啊？！没看过男人？！"

江青走在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看到他，忍不住多看一眼，但当他们又看到他身後明显是不良少年的衡後，都远而避之。
衡打了个哈欠，问："我们要做什麽啊？"
"随便，只要搞乱社团联合会就行了。"
衡忍不住问："喂，你干吗没事老找学校麻烦？上一所学校也是，故意在学校迎接市政府人员参观的时候捣乱，现在又来......你都换了几所学校了？"
"数不清了。"江青敷衍地回答。
"唉，有个有钱的老爸真好，什麽祸都搞得定。"
江青回头看了衡一眼，不做声。
付佳这时候忽然惊奇地叫道："青，衡，你们看......篮球场上竟然要演睡美人耶。真是的，都什麽年代了，还玩这种纯情的东西。"
衡白了付佳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
"可以了你，难道你想说你自己很纯情？"
江青不理这两人的斗嘴。他随意看了看四周，偶然看到教学大楼那里走出两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江青立即拍拍衡的肩膀，说："你要记得搞破坏被抓到後要报上我的名字还有学校！"
"知道了知道了。"衡心想，做这种事情他的记性可是最好的。他忽然发现江青的模样不太对，好象很紧张，刚想问他怎麽了，江青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两个西装男这时候也注意到江青，立即追上去。
"少爷！等等少爷！"
江青急急往教学楼後面跑。途中撞到了好些人，他也不管不顾。
Ｃ校教学楼後面没什麽东西，只有垃圾桶和小停车场。那里半圈的栏杆也是临著外面马路的。江青想著，就考虑要不要直接从栏杆上爬出去。江青跑得很急，还得时时往後看看两个西装男追过来没有，所以根本没注意上方，当然一般人也不会注意上方，因此当他听到上面传来"哇"一声尖叫後，停了脚步，还来不及往上看，一团东西就从他眼前掉了下来，他本能地双手一托，将那东西抱住。
当江青看到掉下来的是个人，还是个公主後，就彻底傻掉了。
这......这是什麽状况......从天上掉下来的公主？
公主显然没注意到打横抱住他的王子那瞪成铃铛一样的眼睛。公主自顾自地松一口气，然後拍拍王子的肩，"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要摔成泥浆了。"公主话才说完，後来传来暴喝声，"余非！你这混蛋！敢跑？！"
余非一脸痛苦，但仍不得不面对现实，他看到王倩从另一头冲过来，吓得赶紧拍帅哥的肩直嚷嚷："你你你......快放我下来！"
江青给他这麽一拍，当即两手一松。只听"！"一声，余非屁股著地，摔了个结实。
余非缓了下气，然後才大骂："你混蛋啊？！有你这麽就直接放手的吗？！你难道没有看过电视里王子怎麽放下公主的？"他话一出口，才觉不对，立即青著脸纠正："呸，我才不是公主！我是王子！"
"就你还王子？！"这时候王倩已经冲到余非身前了，她一把揪住余非的耳朵，疼得余非叫得像被杀的猪似的。
"你这混蛋！我让人守在校门口你竟然要从这里爬墙出去？你你你......"王倩骂得太急，险些岔气。
"嗯......那个......"江青完全搞不懂状况，他才开了个头，王倩就忽然看向他，那个眼神之......炯炯，让他後半句话硬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为什麽，被这麽一个甜美的女孩子盯著，那滋味却好比被一群狼瞄准了......

2
"哦......帅哥，贵姓？"王倩立即扔开余非，两手握住江青的手。余非那种漂亮到想让女孩子把他按到地上踩的类型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她喜欢的风格就是像眼前这少年一样帅得英气，帅得有阳光的味道！
江青嘴角一抽，才要说话，王倩立即跳起来，"啊！对了，张皓出事了不能来，不如你代替他演王子吧？！"
王子？江青脑袋里发出"嗒"一记声音，目光迟缓地转向一边跌坐在地上，从天上掉下来的公主。
"好吧......"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等到他很多日子以後发现原来公主不是公主，而是漂亮的王子时......他确定，那"嗒"一声是脑袋里神经脱线发出来的！
帅哥被王倩拖去换衣服，化妆，等出来後已经不是阳光帅哥而是白马王子了。可惜余非不是公主，所以只在一边同情地看著与自己同样悲惨的江青。不过有一点余非确定，江青比他幸运多了，至少不用穿泡泡袖公主服！也不用戴长长卷卷的假发！
舞台其实很简陋，上面只洒了些小野花。它让余非觉得自己更像是卖野花的小女孩。余非在王倩杀伤力百分之百的目光里，战战兢兢地踏上舞台，战战兢兢地躺到花堆里，战战兢兢地装死，战战兢兢地听著一串又一串的旁白。
"就在这时候......王子看到了沈睡中的公主。"
本该沈睡的公主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王子在台下显然委决不下，他看到台下拥成一片的女生那些精光闪闪的眼神，身体上的疙瘩就全部立起来了。
"那个......倩姐......"他刚刚知道原来这长相甜美但实际上很有暴力倾向的女孩叫王倩，"我觉得......我不怎麽行......我们又没一起排练过......"江青犹豫地说。
王倩拍了拍王子的肩，眼神忍不住放柔，"亲爱的，你总看过睡美人吧？"
江青很想回答没有。可是来不及了，因为他已经给王倩推到台上。
江青忍不住咳了一声，然後迟疑地向公主走去。他不知道怎麽，心里扑腾扑腾跳得飞快。世上有一句精妙的话，一切无法解释的问题归於ＲＰ问题。所以江青确定他那天的人品实在不怎麽，所以他就莫名其妙地摔了，而且这一摔，脸正好就摔在公主身边，正对著公主的脸。
余非一听到闷响，就知道出状况了。天知道那麽热的天在那麽多女生的疲劳轰炸里躺在一堆不知道从哪儿采来的小野花上是多麽一件......让他恼火的事！偏偏这王子还只有脸没有脑子，竟然摔了，摔了还不爬起来！
余非等了好半天，实在受不了了，他再也不顾及什麽，直接从野花里坐起来。吓得在场的观众们往後一跳。
余非想，谁说一定要王子吻公主了？他瞥一眼已然呆滞的江青，然後"啵"一记，亲了一下江青的嘴，然後......本来像是要一跌不起的王子奇迹般地坐起来了。这一美丽的奇迹在充满了幻想的花季女生们脑袋里有一个定义──爱情，是伟大的。而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是没有最伟大，只有更伟大的。
余非立即跳起来，这狗屁舞台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匆匆跳下舞台，可是不小心留了一个高跟鞋在舞台上。他发出又是气恼又是挫败的呼声，然後干脆将另一只鞋也扔到台上。再见吧，该死的高跟鞋。他想著，然後就跑了。
於是，Ｔ校的这一表演社团在此次的社团联合会上，一举成名。为什麽呢？当然因为王子帅气，公主漂亮。并且，那是让女生们燃起爱意与希望的《睡王子》与《灰姑娘》的混合童话。虽然公主最後扔下的是一双普通的高跟鞋而不是水晶鞋。

江青後来没同衡，付佳一起，而独自回了家。他有些挫败，因为他既没知道公主的名字或者电话，也没成功地破坏掉社团联合会，反而让社团联合会更成功了。
江青一回到家，把鞋子随便往一边一拖。那场《睡美人》的表演结束後，公主就不见人影了，而王倩扔给他一双高跟鞋说算是报酬後，也没人影了。因此......他不得不拎著一双高跟鞋回家......
"少爷，你手里的是......"管家显然知道那是高跟鞋，问题那是谁的高跟鞋。
江青想了一下，说："我的......"
管家在原地石化。已经有六十几岁的她没有开放到能接受少爷有这方面......诡异的兴趣。
江青显然没注意到短短的几秒里管家的脸色变了又变，变了还是变。总之就没歇下来。江青上楼回到自己房里，把高跟鞋放进衣柜里後，就扑到床上。
这个家，他最喜欢的也不过是床而已。

江青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垂在地上的窗帘很轻薄，被风吹的一飘一飘。地上落满了夕阳的光辉，让人看了有些倦怠。这间偌大的房间没有什麽摆设。因为几乎所有的摆设都给他摔了。而那个老头添置一次又一次後，也恼火了，干脆让房间就这麽空空的。
江青扭开床头柜上的欧式球型仿古台灯，然後在抽屉里翻了一翻，刚拿出一样东西，房门就被打开了。
江青听到门的声响，立即又把手里的东西塞回到抽屉里处。他关上抽屉，直接问："干吗？"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毕竟也只有这死老头会不敲门就进他房间。
"我给你安排了新学校。"
"不去。我又没犯什麽错。"
穿著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抿了抿唇，显然耐心快被磨尽了。
"你闹了那麽多年究竟想怎麽样？"
"拜托，这是我要问你的好不好？"
"我不管，明天给你安排了学校，我会让司机送你去。那边有宿舍，你就住那里。"
江青笑起来，"终於要把我踢出去了？"
"你！"男人气得一口气上不上来，他停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想怎麽说随便你，不过我不会再由著你胡来了。"他说完，走出去，并将门"！"一声甩上。
江青好笑地摇摇头。他肯定积了八辈子债，这一世注定要还清，才让他碰上这麽一个臭老头。

3
第二天，江青早早的就给管家叫起来。上了车，去了新学校。江青本来以为又是些一看就让人把金钱与粪土联系在一起的学校，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的新学校质朴得......很正常。江青想，大概是因为他短短一年里转几次学的经历让那些自认为可以教出一大票社会精英的校长们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这学校真的十分正常，自动门的右边挂著一块很大的金属牌子，上面刻了Ｔ高中。二幢教学楼，二幢宿舍楼，还有一个球形的小体育馆。从外面江青只能看到这麽多了。
江青一边磨磨蹭蹭地跟在家里那老头子的秘书身後，一边想这里的老师们心脏接受能力怎麽样。毕竟他只是想让老头子吃点苦头，而不是想杀死老师。
见过校长後，随意参观下校园，就去了宿舍。宿舍楼有五层，当然不可能有电梯了。男生与女生的宿舍相对，从走道上的窗户就能看到对面女生宿舍的走廊。这无疑方便了热恋中的青少年们。江青的宿舍地理位置不错，不上不下，三楼，而且在楼梯口。唯一郁闷的是上厕所时比较麻烦。但也有好处，天热时不用闻那些怪异味道。
进了房间，江青有点被吓一跳，一间房间，上铺加下铺，一共十二个人......江青现在确定，老头子安排这一所学校是故意让他吃点苦，学点乖。
江青把行礼往地上一扔，然後一屁股坐到床上。他才不吃那一套，就算这里他也能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