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九阙

作者:九阙  录入:01-07

"我们只是朋友。"
"余非,我既然知道你家地址电话了,你觉得我还会不清楚你们两人是什麽关系吗?"
余非沈默了。
江航又说:"我想如果你父母在的话,他们......"
余非觉得心里有洪流冲破阻碍,奔腾著希图叫嚣。
"江先生。"语声不稳地打断江航,"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江航笑一笑,"抱歉。"
手机铃声响了,江航接起来,先是一阵沈默,然後说:"好。我知道了。"他又停了一会儿,再说:"你放心。回去再说。"
江航招来服务生,付了帐然後对余非说:"抱歉,我临时有事,必须先走了。在这里我务必要说一句,余非,你和江青都还年轻,你们都冲动,做什麽事都不思後果,可是你们要知道你们还有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拍了拍余非的肩,"还是算了吧。"
余非扯出一个笑容,不说话。等江航走了後。他拿起银质勺子,舀了少许的熟椰子末放嘴里。
对,就是这种味道,依然令他讨厌。余非颤著手放下勺子,然後伏在桌子上。江航说的全都是屁话!如果......如果他的父母还在,如果父母没在飞机上出事......他们一定会顺著他,一定会护著他,至少,不会让他受委屈。他忽然想到了江航刚才的眼神。乍看很平静,事实上却有著很浓重的嫌憎。江航很保护江青,以自己的方式。江航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阻碍自己儿子前途的石子。
余非的手机也响了,他接了,里面传出江青的声音,"小非......"有点迟疑,但仍继续说了,"我今天有些事......出去一下,有可能要晚些回来......"
"嗯。"
对方一下子激动起来,"小非,小非你怎麽了?你声音......怎麽闷闷的?你哭了?"
余非抹掉眼泪,可是眼泪却簌簌落得更急。
"没有。有点感冒了而已。"
"那我......我不出去了,我......"
"没事,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真没事?"
"没事。真没事。"余非觉得心里的难受一下子轻了许多。江青是没办法保护他的,现在的江青真的做不到,可是他关心他,他能让他觉得好过。
"好,你自己当心些。"
"嗯。"
挂了电话,余非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然後吸了吸鼻子。
忽然眼前多出一张纸巾。余非惊诧地转过头去看,竟然是刚才端咖啡来的服务生。服务生很年轻,和他差不多年纪,脸上有温和的笑容,"你没事吧?"
余非笑著接过来,"没事没事,哭一下就完了。谢谢。"其实事情没那麽糟的。江航讨厌他就讨厌他,反正他喜欢的是江青。
江青坐在车里,听著手机里拉长的"嘟"声。那些声音,一下接一下,穿透耳膜。江青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车窗外的景物不断更迭。来了去,去了後又有新景致跟上来。这样看著,竟让江青模模糊糊地想到身边的朋友,还有无意间在书上瞄到的一句诗,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江青想著,忽然恼怒起来,责怪自己乱想。反正,他是不会放弃余非的。
车子停下时,一幢独门独户的别墅也落入眼里。江青下了车,看到管家已经站在门口等著了。
管家看到江青手里空空的,惊讶地问:"少爷,您的行礼呢?"
"没带。"不理管家惊异的脸色,江青径直进门。
江航这时候坐在大厅里的真皮沙发上。
"你回来了?行礼没带?"
"我不是说了就回来和你说些事吗?"
"你这是和爸爸说话的口气吗?"
江青深呼吸一下,才稍微平定了心里的愤懑。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离江航很远。
江航说:"青,你为了你妈妈和妹妹的事,也闹了很久了吧?"
江青不说话,江航继续说:"我们终归是父子。你妹妹......的确有我的错。"
"那妈妈呢?"
江航顿了一下,"你妹妹会那样和她的管教脱不了干系。"
"你到现在还这样想?!"江青腾地站起来朝著江航怒吼,"你到现在还觉得这都是妈妈的错?你是畜生啊?!"
江航的脸一下子沈了,"你再说一遍试试?是不是我这几年真的太纵容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江青背过身,狠狠咬住自己食指弯起的关节。他感觉到手指上的疼痛尖尖细细地蔓延开,借此冷静。
"那些事我不想管了,我可以当它过去了,可是......"他近乎跌地坐到沙发上,弯著身,两手紧紧绞在一起,"我对小非,是认真的。我真的......"想说喜欢,但脱出口时,用的是"爱","我爱他。"
一直安静的江航忽然从沙发上蹿起来,一个巴掌掴偏了江青的脸。
江青有些震惊地看著江航,江航一时间也有些愣。江青站起来,"好好,随你怎麽著。总之我不会和余非分开。我知道昨晚上到书吧捣乱的人是你派的!你可以再这麽做,到时候你就像对妹妹和妈一样替我收尸好了!"江青气得一把将玻璃茶几掀翻,茶几上的酒、高脚杯跟著翻倒在地上,碎了一地。殷红的酒流了出来,在地上蔓延开。
江青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航呆在原地,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余非靠著床坐在地上,他听到开门声,本来呆滞的脸上精神一振。他立即向门口张望,江青走了进来。竟然没鞋子,只穿了袜子!

"你......怎麽了?"余非看著江青的脚。
江青抓了抓头发,有点尴尬地说:"我......出来的时候忘记穿鞋了......"
余非瘪了唇,"鞋子你都能忘?"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江青没直说,但他知道,江青是去见江航了。
江青脱了已经脏掉的袜子,穿上拖鞋。他把袜子扔洗衣机里後,进了卧室,在余非身边坐下来,然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东西。
余非一看,愣了一下,竟然是日夜百服宁,於是猛然想起来,先前自己敷衍江青,说是感冒了,没料想江青竟然当真。
"怎麽了?不是感冒了?"江青问。
余非像抢似地抓过药,然後放到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以後记著了,药放这抽屉里。今晚想吃什麽?我本来以为你今天或许不回来了。"
"怎麽可能。"江青沈吟了一下,又喜滋滋地说:"你烧什麽我吃什麽。"
余非欢笑著点头,"好,今天我烧便便,你吃吧?"
江青的脸刷地一下灰暗。
"喂,你......怎麽这样?"他拉下脸来甜言蜜语,余非竟然戏弄他。
余非捏了捏江青的鼻子,说:"放心,说著玩玩的。就算你想吃我还不肯烧呢。"
江青一把抓下余非的手然後紧搂著他挠他痒痒。余非"哎哟"一下,然後像跳到河岸上的鱼一样直扑腾,想挣开江青。
等到两人停止嬉闹後,都已经累得喘息了。
余非躺地上,头枕在江青腿上。
"你以後不许挠我痒,不然我们就......不做了。"杀手!,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效果绝对显著。
江青抓著余非的下巴恶狠狠地吻下去,然後另一只手开始在余非身上乱摸。余非象征性地抓著江青的手,但没有用力,任江青胡来。江青将余非吻了个够後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唇。两人的喘息交织在一起,都很厚重,带著快意与满足。
玩累了,抱在一起,依旧靠著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
说到最後,话题都放在了父母身上。
余非说:"我父母在我初三的时候去世的,因为飞机失事,他们一直很疼我的,什麽都顺著我,很信任我,尊重我的选择。他们去世後留给我很多钱,我用它买了这一套很小的房子之後,就没用过,一直都是自己打工赚钱的。小房子感觉好,即使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太寂寞。"
江青说:"很幸福......像我就郁闷了。我以前有很漂亮的妈妈和妹妹......不过她们都没你漂亮。"他其实想讨余非欢喜的。只是忘了余非最讨厌别人夸他漂亮,所以腿给余非狠狠扭了一下。他吃痛地揉了好几下,才继续说:"家里的老头子那段时间一直忙著工作,其实他一直都那麽忙,一年里都不怎麽回家。我妈那时候很生气,和他吵了好几次,可他不听,她一气之下也天天往外跑。所以我和妹妹平日都没什麽人陪的。学校里有家长参加的活动,我和她也因为父母不去所以托故缺席。後来妹妹不知道怎麽,结识了流氓......她那时候才初二,竟然把肚子搞大了。老头子知道了把她往死里打。我和妈怎麽拦都拦不住。後来妹妹跑了,我妈追出去,路上给车撞死了。妹妹觉得很愧疚,後来竟然自杀了......你知道我当时和老头子吵的时候他说什麽吗?他说这事很正常的,每个成功的企业家都一直不回家的,而妹妹的事他认定都是妈的错,是她没将女儿管教好。你说他这人可不可笑?不过你放心,我没遗传到他这点,所以以後我们在一起,我一定天天陪著你。"
余非小声说:"我也不像你妈妈,即使你不陪著我,我也有法子让你陪著我。"
江青咳了一下,觉得余非这话有点伤了他的情意和男人的尊严......
晚上睡了饱饱的一觉後,隔天起来,两人精神都很振奋。男生就是男生,这样痛快的倾诉过,互相抚慰过後,就能得到相当深厚的快慰。然後坦荡地面对。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江青忙著整理房间,余非去超市买菜。现在江青会做很多事了,可是但凡和厨房搭上边的活儿,都一窍不通。有时候余非忍不住会怀疑江青是不是假装不会干。毕竟男生下厨房......呸,他也是男生!为什麽他就得烧饭给江青吃?可是想归这麽想,余非每次都还是很乐意,很用心地准备饭的。因为江青会一脸愉快地夸赞好吃。
在超市里逛一圈出来後,手上拎著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其中有两袋比较沈,因为放著两瓶酱油,另一袋放了两大盒冰激凌。
小区这时候没什麽人出门,大家不是在家里烧饭,就是在家里等饭。
余非刚走到家门口,小区里就开进一辆车。这件事的本质没什麽希奇的,希奇的是这辆车很名贵,那麽名贵却开得不慢。就算不怕在小区里撞著人,也该担心下车在那麽窄的小路上会磕磕碰碰吧?
余非一个不克制就想了那麽多了,他再定眼时,发觉车是向著他所在的这一条小路开的......不知为什麽,心里生起不好的感觉,然後拔腿就往楼上冲。
车很快就停下来,里面冲出两个穿著西装的男人。余非在上二楼的楼梯拐弯处看见了,停了一下,然後又立即往楼上冲。心里却六神无主。怎麽办?如果上楼,或许会害了江青,可是......他们应该不会那麽大胆吧?这里毕竟是居民楼!
"余非先生。"其中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忽然停下来,并开口叫了一声。
余非迟疑地停下来,"你们是......"
"江航先生让我们请你去见一下他。"
"我觉得......现在不方便。"
"可是江航先生说很重要,是关於江青少爷的。"
余非暗地里大翻白眼。他当然知道是关於江青的,不然他和那迂执的老男人有什麽话可以说的?
男人很缓慢地走上来,"你听我说,江航先生觉得有些事必须要和你谈一下。他认为这是为你们好。"说完时,已经在余非面前站定。
"但是......"余非委决不下,人倒是很自觉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候,男人忽然说:"得罪了。"
余非一惊,第一个反应就往楼上冲,可是他离男人太近了,才一转身,就觉得後颈上一疼,然後视线模糊起来。
男人立即上前捂住余非的嘴。余非浑浑噩噩地软下身体,然後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他确实没想到这帮人竟然会那麽大胆,在这里公开劫人......
余非的身体往下栽去。他身後的男人立即托住他,然後将他打横抱起来。男人向後面的夥伴打了个眼色,两人一起飞快出了居民楼,然後上了车。

余非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先是觉得冷,後颈很疼......他眼睛一开,看到的是深沈的夜空,很广袤完整的一片,不像市区里的天空,总是被高楼大厦切掉一些。余非陡然清醒过来,这里......不是市区,难道是郊区?躺在地上的余非立即坐起来,慌忙四顾。
路边停了一辆名贵的银色保时捷,宽敞悄寂的马路,一棵棵挺拔,枝叶繁茂的大树。一棵树边站了一个人,江航。
江航喝了酒,很多酒。余非很轻易地就能闻到浓烈的酒气。
本来背对著余非的江航忽然转过身来,看到余非醒了,照旧露出一抹不冷不热的笑容。
余非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他觉得......这样的江航......让人......
"怎麽了?很怕我?"江航走到余非跟前,蹲下来。本来平整的西装立即起了褶皱。
余非忍不住往後爬,江航却抓住他的肩,很用力。
余非迟疑地叫了声:"伯父......"
江航说:"还是离开小青吧,你和他不合适。你们都是男人,将来的路根本没那麽简单。你们以为你们是谁?能顶得过去?你们现在还小,见过的事也小,不过是觉得要好,就以为是爱情?就算是爱情,你们以为能天长地久?是不是太幼稚了。"
余非本来悬起来的心立刻放下。他甩开江航的手,"我和他的感情我们清楚不过。不需要你来提醒。"
"你们以为能不顾世人的眼光?真行?到时流言出来,那些难看的字眼出来,你们以为你们能抵御得住?"
"江航先生。我不知道江青是怎麽想的,但我最起码知道我自己的能耐。我当然知道流言会难听,会让人崩溃,可是我有江青。我觉得如果我真喜欢他,有他在身边,我能受得了那些。"
"我还以为你独立生活几年,会比同龄的孩子有点常识。"
"我也以为你是大企业的总裁,会比同龄人有点口德。"
江航忽然笑了,不说话。
余非却不再给好脸色。
"我很现实,我知道在一起多困难。但是我身边的是江青,所以我觉得我们该有机会。"

"什麽机会?你们有什麽?只要我还有钱,我就能让你们饿死。"
"抱歉,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足够我和江青生活。"
江航再也挂不住笑脸了。他一把拎起余非的领子,"余非,我给你钱,你离开。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
余非拍开江航的手,"江先生你不知道你这样很无趣吗?你以为我们在拍偶像剧?我不稀罕你的钱!怪不得令爱和夫人会这样,如果我是她们我也受不了!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
钱不是万能的,至少不能买到年少时的这分执意。
余非觉得自己冲动了,因为那一瞬间他忘记江航是个喝了很多酒,没什麽理智的人。
江航的脸狰狞起来,一个巴掌打在余非脸上。余非心里一怕,力气增了许多。他一把推开神志不清的江航,然後爬起来,拔腿就跑。
很多年後,余非对那一夜的记忆一直是明晰与模糊并存。
他依稀记得当夜有刺目的光线从身後映照过来。那时他在人行街道上跑。他清晰地记得光线越来越强烈,把他的影子拖长,再拖长。然後他惊恐地回头,直对上车灯,车里驾驶著的男人面孔模糊不清。车撞在身上,很疼。尤其是腿,疼得特别剧烈......宛如深刻在骨子里的剧毒,当车与人相碰触後,剧毒就迸发了。

推书 20234-01-07 :落凡尘————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