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在倒塌(《园长先生》番外)————黑留袖

作者:黑留袖  录入:01-06
大桥在倒塌(园长番外)

引子

钱小茗这辈子做过最後悔的事就是企图在驾照考试中色诱老师,最糟糕的是赔了夫人又折病,驾照还是没到手,天知道他已经考了四次了,俗话说事不过三,这辈子他是无望了,於是益发对长四个轮胎的箱型怪物没好感。

 

章一 

孙富贵的一大爱好是收集美人,他在班上最喜欢的就是美人姐姐苏小小,她天天穿著好看的裙子,日日不重样,头发变著花样的梳的齐整花俏,眼睛是水汪汪的,姿态是羞答答的。另外,孙富贵还喜欢钱老师,还有伍园长,因为他们都生的好看,比他爸还好看,并且兜里还经常有糖。
班上的张氏兄弟也爱收集美人,还将魔爪伸向隔壁班,兴风作浪。
孙富贵一人对俩,常常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於是挥拳的姿势益发悲壮起来。
钱老师远远听见骚动,冲进教室,只见奥特曼的残肢断臂无助地躺在门口,一栋由积木达起来的哥特式建筑在动乱中只余残垣断柱,苏小小坐在角落里将笆比娃娃以喂奶的姿势抱在怀里,安安静静地望著倒下的桌椅旁扭打成一团的三个同学,一会叠罗汉,一会夹心饼,一会狮子头,真正瞬息万变。
钱老师一手一个,将张长弓和孙富贵拎小猫样拎起来,丢到一边,地上爬起一个还张牙舞爪。
"说!为什麽打架?"
孙富贵满头是汗,不住喘气,上衣被撩至胸口露出白嫩肚皮,看上去很狼狈, 他抬头呆呆看著,平素温柔的钱老师板起脸来冷若冰霜,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张长弓怒指孙富贵:"他踢我!"且指给老师看腿上的乌青。
张在守怒指孙富贵:"他咬我!"且指给老师看手上的咬痕。
孙富贵怒指俩兄弟:"他们骂我!还拿积木丢我!"
怎麽看孙富贵都是打人的那个。
张氏兄弟怒叫:"他霸占苏小小,不让我们和她玩儿!"
孙富贵尖叫:"是她不爱和你们玩儿!你们硬要和她玩儿!我和她正玩的开开心心的!!!"
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後,三个男孩为了一个女孩大打出手。好一个爱恨交织错综复杂的四角关系。
钱老师皱起眉头,将三个孩子领进办公室,逐个审讯一遍,最後,他对孙富贵说:"我要见见你爸爸。"
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孙富贵的头上,刹那天昏了,地暗了。

2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其实都很羡慕孙富贵的,因为他爸爸有一辆漂亮的大巴,每天都载著许多小朋友来来回回。
听说要坐车才能到孙富贵家,钱小茗倒吸口凉气。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热爱地球热爱环保的步行族。
光是闻到汽油味他就开始不舒服了。
"爸,老师要家访。"孙富贵一上车,怯怯地开口。
钱小茗上车,与那坐在驾驶室的男子四目相对,再次倒吸口凉气──
这人好生面熟!面熟到令人发指!
然而司机先生并无做过多表示,只向他一点头,波澜不惊。
钱小茗亦扬起一边眉毛,与孙富贵一同坐在离驾驶室很近的位置上。
车缓缓开动,他一手支起下巴,不动声色地打量司机。
撇开人品不说,他这样静静地开车的时候,侧脸线条利落得刀削一般,专注的神情叫人百看不厌,换档的时候手臂上凸现的青筋及踩刹车的姿势也非常帅气。
钱小茗想起当年他那反应,至今仍觉得非常有趣,然而那事件随著时间流逝,从一块湿答答的污渍好不容易渐渐缩至一个麽指盖大的污点,而後渐渐褪色,风干,灰白,变成一粒柔软的灰尘,这粒灰尘始终落在他的心里,今日此时翻腾出来,忽又觉得这粒灰尘变得坚实起来,像一颗躺在鞋底的沙,硌的他微微心荒起来。
为何驾校教练,又会当了幼儿园校车司机来的?
而他自己偏偏为何又来到这幼儿园当老师来的?
天下之小,因冤家路窄。
他正想著,窗外风过影驰,不知闪去多少里路,期间有女老师搭讪小朋友撒娇,车上下了一个又一个,胃也在这时候翻腾起来,每次颠簸和刹车都是对他耐性的一次考验。
他斜靠在座位上,不悦感铺天盖地,问孙富贵:"还有多远?"
"快到了快到了!"此时车上只剩他们三人,孙富贵眼望前方,忽地一亮,拍空椅子大叫:"爸爸爸爸!我们再来!"
钱小茗正一头雾水,便看见那人娴熟换档,脚下一踩,校车蓦地像生了翅膀,嗖地向前猛冲。
此路段平坦通畅,校车在三三两两的车辆中看似笨拙,竟然穿梭自如,超了一辆又一辆,在飞速中全身破铜烂铁都嘎吱嘎吱地呐喊著,简直令人担心下一秒是不是就要散架了。
孙富贵扭的像条大蚯蚓,一会啪啪敲著身旁的空椅子,一会振臂高呼:"太好了!快点!再快点!!超它!上啊!!!"
钱小茗脸色煞白,只觉翻江倒海,一手揪住孙富贵,一手抓住扶栏,高声叫道:"慢点开!慢点开!不要命啦!!哦,天啊,这究竟是在干什麽?!!"
司机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眼睛炯炯有神地直视前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嘴里还哈哈地笑起来:"超啦超啦!过瘾吧!!"
孙富贵大呼:"爸你太厉害啦!"又转过来看他:"钱老师,不觉得飙车很好玩吗?!"双眼熠熠生辉。
"好玩个──呕......"钱小茗放开孙富贵,抬手捂嘴。
他明明知道的,他明明知道他晕车,却胆敢以这个速度在公路上狂奔,他一定是将他忘记了,将他忘的一干二净了。
钱小茗想著,忽然有些惆怅起来。

待他在路边吐干倒净之後,孙富贵方才站在他身後怯怯地小声道:"对不起钱老师,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晕车的......"
钱小茗愤然又无奈地摆摆手,随二人走进小区,踏上昏暗的楼道,一路擦拭嘴角,间或抬头望父子俩不断前进的臀部。
屋子不大,两房一厅,坐西朝东,到处堆著报纸,摊开的小人书,不知名的盒子,以及随处乱丢的袜子和衣服,风格极尽颓废,又混杂些达达主义。
"哈,乱了点,别介意!"孙徽说著,把堆在椅子上的报纸抱到一边,空出一块。
钱小茗犹豫一会与他面对面坐下。
孙富贵畏罪似的,飞也似的奔进屋里,装作换衣服丢书包的模样,缩在门後偷听,听得钱老师将他在学校调皮捣蛋的事一件不漏地抖落出来,连带领同学吸杯子做红胡子的事情也不放过,心里暗叫不妙。
他还断断续续地听得钱老师说:"孙富贵是极聪明的,极机灵的,我很喜欢......"不禁暗暗骂他虚伪的一塌糊涂,若是喜欢怎会在他爸前讲坏话了?心里不禁有些讨厌起钱老师来。
哦,背叛的感觉,真令人心碎!他几乎要掉下那珍珠的眼泪来。
然而听著听著,他爸的声音愈加高亢起来。
"被打了自然就要还手!被骂也一样 !这有什麽不对?难不成被打一边耳光还要献上另一边脸给他对称不成?!中国人民什麽时候都要学会自卫,不然到哪里都会被人欺负的!"
"野蛮人才会这麽想,你就这麽愿意看自家孩子跟人打架吗?万一把人打伤了怎麽办?以为院方负责就没事了吗?你要赔医药费的!你看孙富贵把人家打成什麽样儿了?还咬人!"
"赔钱就赔钱,还怕了你不成?难道他就没不是的地方麽?还不都是被挑起来的?谁没事找人咬啊?还有你说谁是野蛮人?"
"挑起来一回事,打人一回事!有人去逗狗被狗咬那是一回事,但人因为被骂就去打人又是一回事──"
"狗,狗!你说什麽狗来著?你说谁是狗?"
"我没说谁是狗,孙家长请冷静点好麽?别那麽敏感好麽?世上没什麽解决不了的事,为什麽一定要动手动脚呢?总之打人是不对的,暴力是不好的,不能用野蛮的方法解决问题,这个你懂麽?"
"你说我野蛮?老子教育儿子还要你来教?老子还算什麽老子?!"
"我没说你野蛮,我也是为了孩子著想,希望家长能与我们配合,更好的教育他,看墙上的李小龙海报,你是不是经常给孩子看这种宣传暴力的电影才会使得孙富贵向暴力看齐呢?今天打架,兴许长大就动刀子了,这种事情绝对不容小觊!"
"喝!你是不是诅咒我儿子走上犯罪道路?我像他这麽大的时候,天天在街上逛,没哪个同龄的孩子没挨过我拳头,大家摸爬滚打不也一同长大!男孩子哪个不打打架?蒙古人都训练男孩子摔跤来著,培养男子汉气魄!男孩子打打架有什麽不得了的?值得你上门来咋呼?没事找事干!"
"我没事找事?!我说你怎麽那麽不可理喻?我看就是因为有你这种野蛮的父亲才会教出这麽野蛮的儿子!你儿子再聪明,早晚也会毁在你的法西斯教育之下!"
"你说什麽?!你好到哪里去?我早看你不爽了!在驾校对教练动手动脚的人有资格说我麽?还有资格为人师表麽?我儿子才会毁在你手里呢!"
"──原来你记得?!"
"呸!化成灰我也认识你!第一眼就看出你来!考了一百次都过了不考试就想勾搭教练?没门儿!我开了一辈子车没见过你这麽笨的!连方向感都没有刹车跟油门都分不清!"
"哦,承蒙厚爱,原来你还将我铭记在心啊?我都几乎要忘记了,你这野人教练!如果不是你勾引我我会去勾搭你麽?"
"谁谁勾引你个驾驶白痴?!我宁愿操车轮胎也不操你!!!"
!铛!铛!乒乒乓乓!!
孙富贵出门一瞧惊呆了,两人正扭作一团互掐脖子,从沙发滚到地上,又从地上滚到沙发上,不分你我。
孙富贵一时不知该为谁加油,父亲人高马大肌肉粗神经也粗,看他打架总有种欺凌弱小的感觉,而钱老师目放凶光表情真正歹毒又狰狞,四两拨千斤专挑要害下手,一边是生父,一边是师长,然而战况火热,实在叫人热血沸腾。
家访能访到与家长如此亲密接触,也实属不易,可见二人当年必有一番恩仇未泯纷繁复杂不是常人一眼能看穿的。
孙富贵站在大厅角落,拍掌叫好:"加油啊!!老爸加油!钱老师加油!"
打呀打呀!打出一个新天地来!
杀呀杀呀!杀得那个两眼通红!
上啊上啊!上得他个落花流水!
仙人摘桃!猴子捞月!神龙抓奶手!
最终孙徽凭其体型的优势占了上风,骑在对方身上,拳头高高扬起。
"你敢?!!!"钱小茗被压在下面不得动弹,只能以目光为剑。
拳头终於停在半空,无力垂下,人也哗啦起来。
孙徽扒拉著脸,沈默半晌,终於开口道:"哼!我看你是个老师,且不揍你脸,免得明天上班被说闲话。"孙徽站在大厅中央,顺著被弄乱的头发,眼神摇摆,"多谢你的家访,让我对儿子在学校的表现有所了解,现在我们要吃饭了,你慢走不送。"
钱小茗仰起脖子看了他一眼,优雅地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整了整衣服,慢条斯理地说:"看来今天的家访令人很不愉快,双方在意见上有分歧,没关系,我们......"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孙徽一眼。
"来日方长。"门渐渐合上,钱小茗在门缝里说著,浅浅笑了。
然而,那细长的眸里闪烁的寒光却令孙徽顿生芒刺在背之感。

桃李待日开,荣华照当年。
"当年"二字,多在风花雪月里惆怅,天上人间里消融,一笔一划透著十二分人面桃花的无奈。
某种东西春生夏长,在千千万万的人胸口鼓动。包括孙徽,包括钱小茗。

而孙富贵,则在一夜之间生出种种情愫,涌动在他稚嫩的肌肤上,写满他的小脸,脱裤子的时候,他咬著牙,嘶地吸气。
他撅著小光屁股,表情壮烈。
其实他觉得满丢脸的。
钱小茗目不转睛盯著他屁股上的两片红痕,一道一道的,有几块地方破皮了,肿的鼓起来,他问:"这是用什麽抽的?"
"先是衣架子,断了,然後是皮带。"
"为什麽打你?"
孙富贵嘟著嘴,小声回答:"因为.......因为我在幼儿园不乖........"
他沈默一阵,叹气说:"你觉得你打人对吗?"
孙富贵头低低的,摇的像拨浪鼓。
"你觉得爸爸这样打你对吗?"
小屁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什麽不对?"
孙富贵眼里噙著泪水:"因为老师说有话好好说,动手是野蛮行为。"
钱小茗摸摸他的脑袋:"说的不错,小狗不会说人话,所以他生气的时候会咬人,但人会说话,能交流,如果再用拳打脚踢解决事情,那跟动物有什麽分别呢?"
孙富贵点头,又摇头,似懂非懂。
"你说,你讨厌爸爸这样打你吗?"
孙富贵大声起来:"讨厌!"
"这就对了,别的小朋友这样打你,你自然也会不高兴的,反过来,你打别的小朋友,别人也会讨厌你的,你成了人人厌就没人愿意跟你玩了,也没人喜欢跟你讲话,分玩具给你,你说这是不是糟糕?"
他沈思片刻,点点头,小声道:"钱老师,我知道错了,以後我不打人了。"
钱小茗又摸摸他脑袋,笑著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可是你爸爸好像还不明白呢,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你爸爸要变成野人的,你们三个我罚了,可你说,该怎麽罚你爸爸呢?"
孙富贵睁大泪眼抬头望著他,有些茫然。
该罚他抄写ABC字母表一百遍?
该罚他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一百遍?
该罚他今天只吃一片面包?
该罚他关禁闭?
最後他摇摇头。
钱小茗望著孙富贵,微微一笑。
□□□自□由□自□在□□□
孙徽被叫到园长办公室的时候,是下班前的事。
进门的时候,园长先生顶了顶眼镜,手指上还拿著沾了酒精的棉签棒,显然又是中午吃饱了撑著没事干在擦拭手机键盘,他放下棉签棒,又顶了下眼镜,这是他郑重开口前的习惯动作。
"孙徽,有人投诉你。"
孙徽张嘴瞪眼,他一向工作战战兢兢,投诉无疑比鸡蛋里挑骨头还困难,他愣了愣,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身上有烟味儿?!"
园长摇摇头。
"那是某次刹车太急谁摔跟头了?"
园长又摇摇头,说:"有人投诉你虐待大班的孙富贵。"
劈里啪啦!一声惊雷!孙徽气血沸腾,大声道:"那是我儿子!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园长用复杂的眼神看著他,摊手说:"孙富贵毕竟是我们幼儿园的孩子,我要对他负责,照顾孩子,不止是对家长负责,还要对关爱孩子的同学和老师负责,你这样对待他,可能对其他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
孙徽听著他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拳头捏的咯咯响,心里不知将那告密者圈圈完又叉叉叉叉完又圈圈个几百遍。
"我知道,别的幼儿园老师在教育中常常会以拳头去征服孩子的意志,中国人常说打是疼,骂是爱,但我深深觉得这是错的,身体上的疼痛给孩子造成的心理阴影是难以估量的,他们信任老师,信任家长,如果从最信任的人那边得到的却是暴力,那该是一件多麽令人心碎的事情?我们幼儿园对待孩子要用爱的教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孩子的心,家长的心,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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