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白团子望了望努力强忍着笑的陶文清,简直想找一块豆腐撞死。泪水凝在眼眶内来回打转,委屈得不得了。顺势又往紫扬的大尾巴踩了两下泄愤。
"好了好了,别生气。"
陶文清深吸口气,招手让小东西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轻轻安抚。这才救回紫扬一条小命。两狐一人绕过荒废的藤花架,经小路到达门扉紧闭的正殿大门。
皇太后无端发疯,日夜号喊故去的曜贵妃名号。令整个后宫都非常不安。谁都知道妃嫔间为了争宠什么手段法子都使得出来,没有人可以肯定当年曜贵妃香消玉碎与皇太后没有关系。就连身为儿子的皇帝也深有怀疑,干脆把那面不吉利的帝女镜转放在曜贵妃从前起居殿室。以抚亡灵。倒让紫扬白白浪费了一番功夫出入国库寻宝。
抬起一指,紫扬对着重重门锁轻吹口气。两扇雕花木门立刻自动分开。积累多年的灰尘蛛网也随之消失不见。殿内光洁,宛如昔日。而就在殿内正中央几案之上,正是紫扬费心找寻的帝女镜。
"去。"
紫扬低喝一声,那翡翠做的镜座应声裂开炸成碎片。但令人奇怪的是,那比镜座薄得多的镜面反而毫发无损。它从案上滚落,在地上打了几个圈,最后不偏不倚地停在小狐狸脚边。
"吱?"
小白狐狸向黑狐狸投去疑惑的目光,边弯下腰来伸爪按在镜子边缘。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它接触镜面的一霎那,翠绿的镜面之内忽然有道猛烈白光射出!映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继而涌出大量烟气。先是幻化成一只狐狸的半身模样,接着轮廓渐渐变圆,慢慢地显出个人影。虽然看不清五官构成,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身段姣好的年轻女子。
陶文清眯着眼睛细看,脑海内浮现出一个曾被视为噩梦的名字。他情不自禁地迈前半步,说道。
"贵妃娘娘。"
"陶公子,别来无恙?我实在惭愧。"
轻飘飘的烟雾只是勉强勾勒出人的线条,说话的声音也极其空洞遥远。她向陶文清拜了三拜,继续说。
"是我错了。误将人心想得太简单,更妄想以法术控之。幸好没有铸成大错,否则我将无法安心转生。害人累己。"
她身为先帝贵妃王爷生母,身份尊贵非常。见她朝自己屈膝行拜礼,陶文清慌忙后退。重重地弯下腰来与之对拜。心中甜酸苦辣愤恨不甘百般滋味齐齐涌出,搅在一处,反而僵着嘴说不出话来。毕竟当年若非曜贵妃将他心窍施术封闭,他亦不会遭到家人十余年的冷落讥讽。
"娘娘......"
略微冷静一下澎湃的心潮,陶文清俯身再拜,说道。
"你不必内疚。我...我终是害了阿愫。"
封印解开以后他的每一言每一行,无不是往徐愫心窝上扎刀子。人人都说他是徐愫的劫--论真心话,他绝非存心把徐愫往死里逼。但大错已铸多说无谓。幸好还能遇上一个法力高深的紫扬,才没有变为永远的遗憾。
"预测天命本来就是件冒风险的事情。况且阿愫是我骨肉,我更加不应该为他推算。可是我仍旧忍不住。皆因我知道这个孩子本不该降生。既然违背了天命,自然会遭天劫。"
曜贵妃的倩影轻舒袍袖,掩面叹气,转身对一直默不做声的紫扬说话。
"叔父,天庭一别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多得叔父照顾,我孩儿才得以保命。"
"你还是如从前那般让人无法放心啊。"
黑狐狸勾住依然傻愣愣的小白狐狸,将它往自个母亲跟前猛力一推。
"小呆瓜,你娘马上要入轮回了。你还不仔细睁大眼睛,记住她模样。"
"吱......"
小狐狸昂头扫了眼,立刻又低下头来。连耳朵都耷了,无精打采得很。毕竟曜贵妃离宫的时候他尚年幼,印象实在不深。而眼下这股白烟更连五官都看不清。哪里酝酿得出感情?
"呆瓜,还不赶紧叫娘!"
其实曜贵妃的魂魄早已飞散,但仍存一脉微弱气息于牵绊最深的帝女镜内。十有八九是无法对幼子放心。眼见徐愫支支吾吾就是不吭声,气得紫扬扬腿就踢,从后踹团子屁股。
"我能再见他一面,已心满意足。只求叔父念在往日情分上能继续费心提携。我,我便是入了畜生道也自当回报。"
曜贵妃先是抽泣继而大哭,呜呜地连话都说不清。只往白团子处伸出手来。
"好孩子,娘的心肝儿,再让娘好好看看吧!这一去,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母子生来血脉相连最是亲密。就算一时生疏不惯,但眼见她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叫小白团子哪里还憋得住?滴答答地淌下眼泪,扑过去匍伏在地上磕头。嘴里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陶文清想起慈母,眼眶也红了大半--试问世间有哪个母亲不疼惜孩子?同样的事情搁在自家母亲身上,怕亦会选择和曜贵妃相同的决定。如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平安,再卑鄙的手段都会用上。
他这样想着,对曜贵妃曾经的怨恨随之渐渐消散。越发觉得当初对徐愫手法过于激烈。眼睛望向那正泪珠滚滚的小东西,只觉愧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不由得走过去把它捞起搂在怀中,抚摸它脊背白毛为它顺气。非常体贴。
"文清..."
"娘娘放心。谁以真心待我敬我爱我,我已经一一看透。"
寻寻觅觅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只可惜在那里等候的人早已被他伤得遍体鳞伤无法支撑。躺在厚重的楠木棺材里面,再也不会对他有所回应。浮肿腐烂的躯体,灰白色的肌肤,还有难闻至极的气味。若果不是小狐狸就在他怀里一直尖声地叫个不停。陶文清怀疑自己根本撑不下去。
幸好,幸好。
陶文清的臂弯收紧,无意识地把小狐狸搂得更紧。那是他仅剩的希望,否则他将会跌落无尽的黑暗深渊。
"吱~~"
过大的力度弄疼了个头极小的白毛团子。它昂起头,在陶文清胸口来回蹭了蹭。小心地提醒他略微放松臂弯。谨慎又略带了讨好的表现让它生母破涕为笑,连连摇头。
"天意,真是天意。"
"你还知道这是天意?"
紫扬撇嘴,略带不满。曜贵妃苦笑,道。
"叔父,他日你若有了骨肉,便知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像我儿生来注定只爱陶文清一人,又注定要为他而死。叫我如何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看看你今日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这真的值得嘛?"
"......是。我试图扭转天意,却无意连累了无辜的先帝。真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曜贵妃语调苦涩。自徐愫满周岁以后她所深爱的男子便突然一病不起。任她寻遍世间良药都不见起色。只能干熬着拖日子,希望能支撑到太子成长到足以继位的年岁。
"历代历朝都有妖怪小仙幻化成人为凡人繁衍血脉的记载,所以我开始也以为我能为他诞下麟儿,却不知...此举乱了皇族血缘。为此天降惩罚,把怪疾落在先帝身上。"
看着发誓共渡此生的爱人日渐憔悴将要不治,她再也忍受不住,向皇后和辅政重臣提出带他前往灵山静养延命。抛下年幼尚不懂事的徐愫,点名要陶文清入宫来侍候皇子。但可惜的是纵使她耗尽灵力内外扶持,病人也只能勉强再拖了两年多。
"我心力交瘁,很快就跟着他去了。本来相约要一起投胎转生。可我放心不下我儿...只好附在这面镜子内等待相见时机。"
"你的灵力竟然低得连从地府返阳都做不到..."
紫扬无奈低叹--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明知是不可以触及的禁忌,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
"幸好这面帝女镜是难得的宝贝,否则你就连附身在此都难以办到。"
它慢慢踱到镜面前,伸爪按在翠绿的宝石之上。嘴内默默地念了一段咒语。众人略等片刻,只见那镜面忽然泛起万道金光。光芒穿过屋脊,直达于天。
"这是...是王母娘娘最珍爱的女娲仙石?!为何会在凡间?"
在那耀眼的光芒当中,帝女镜逐渐缩小,最后变作浑圆一团。石身上下闪烁着七彩霞光。引得小狐狸和陶文清看得目不转睛。
"好了,我总算可以回天庭交差。"
紫扬喜滋滋地等仙石彻底变化,再上前把能助它重返上界的宝贝捡起抱在怀里。转头对曜贵妃的幻影说:
"你且安心去投胎,徐愫这小子有我看顾。"
"叔父......"
"去吧去吧,别挂念了。倒是你仔细怨念过重,无法投胎。"
"吱。"
"娘娘安心,我会好好照顾阿愫。"
听见紫扬的保证,曜贵妃只好无奈地对着小白狐狸再看了一眼,在空中化为阵阵白烟。
根据史书记载,当夜宫内突发金光后人人皆隐约听到诡异女声。述说太后不公,设计陷害已亡故的逍遥王爷。令她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要上来向皇帝讨个公道。惊得本来就心怀不轨的圣上焦急不安,连眼都不敢合上。生怕在梦中被索命。幸得护国法师紫扬真人指点,素服斋戒拜祭天地。追封亡弟为逍遥王,勒令新科状元陶文清永为其守坟。又将疯癫的太后送到离宫安置。这才让那把低沉嘶哑的恐怖女声在宫中消失。其中种种波折趣事,自不必提。
"喂,你怎么想到让文清为我守坟?我明明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通过修炼后已能说话的白团子趴在爱人大腿上打滚撒泼蹬腿,鼓着腮帮子质问荣升护国法师的紫扬狐狸。怎么想出了那样一个馊主意。
"笨蛋。不借你那蠢皇兄的口,怎么能让陶家人放弃陶文清这棵摇钱树?"
紫扬回瞪一眼,敲着自己已恢复完好行动自如的腿答话。陶文清坐在两狐中间,只能保持微笑。要白团子别太激动。
"好了好了,如果没有真人,你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呢。"
虽然用爪子蘸墨写字的小东西非常可爱。可是每回它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一团,然后又跑过来缠他。连累他终日要清洗被墨汁弄脏的衣袍。不得不勒令白团子跟着紫扬严加修炼,尽快学会讲话。
"就是,听听,这才是人话。"
紫扬高兴地叉腰大笑,却被白团子扑过来挠得直闪避。一人一狐在车厢内不住折腾,直把这软厢车顶都要翻转了。
他们离开京城已有半年。沿途游江南,观塞北,最后还是折返江南选定地方落脚。紫扬每日都指导白团子苦练,近来终于看到一点成效。可以随时随地听见情侣间,不,是人狐间甜腻得令人恶心的情话。
"照你的速度,要修炼成人形,怕还要十来二十年吧。"
紫扬冷笑着,往腻在陶文清怀里撒娇的小狐狸头上泼一盆冷水。看着它目瞪口呆的模样,爽得嘿嘿直笑。
"二十年后,陶文清将有五十岁。呵呵,也不知道这么棵老草你啃不啃得下去。"
陶文清脸颊一红,扭头假装看车外风景。白团子气得炸起来,搂住情人胳臂喊。
"切,要是文清成了老公公,那我就变成老公公陪他。"
"哦,老公公,你仔细晚上太激烈闪到腰。"
紫扬抿嘴想象,手上捏着女娲仙石笑个不停--其实他已经计算妥当。只等重返仙界后向太上老君讨一粒仙丹给陶文清服下。好让这对苦尽甘来的情侣享受几日舒畅日子。但此刻看见小狐狸浑身炸毛上跳下窜,比看马戏还好看。便暂时隐瞒下来,继续逗它玩一阵。
"文清,文清,你别听他胡说!"
"就算是成了老公公,我也能继续抱你。事在人为嘛。"
"文清,你怎么不理我?!"
陶文清又羞又愧一言不发。想他尽心尽力养育徐愫成人,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养出这么不要脸的脾气。偏偏这边白团子越发聒噪,缠住他说个不停。句句都足以羞死人。
"哈哈哈哈。我先去买几个肉包子,你们继续继续。"
负责看戏的紫扬心情大好,挑起帘子下车。谁知刚踏出一只脚,竟踩住了某路人的衣摆。害他狠狠地摔倒在地,扑倒了前面的一对大姑娘。大姑娘尖叫,拼命挣扎。手臂勾到旁边的小摊。将两条板凳搭起来的地摊砸了个粉碎。
"啊!我的家传瓷瓶!"
站在摊前的一个清秀书生大叫一声,昏倒在地。围观的路人忙边救人边把罪魁祸首紫扬拉出来,喝令他要对此负责。
"呵呵,有好戏看了。"
白团子趴在车边,小心地透过缝隙往外看紫扬一面无奈地蹲下去掐书生的人中。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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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潦草的结局,因为故事偏离大纲太多,所以不得不下毒手砍断尾巴。谢谢各位观赏。下次开坑,我会严格按照大纲进行。绝对不突发奇想。
发言完毕。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