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尘----上水无涟[一]

院落里一片黑暗，我蹑手蹑脚的轻轻敲打周容睡房旁边的一间小屋子的门，这应该就是巧儿住的地方了。

刚刚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门竟然被我敲开了！
轻轻的把头探进半开的房门，木头门"吱呀"的一声，我的心顿时停跳了一拍。僵在原地不敢动，又过了半晌，我鼓起勇气悄悄地迈进门槛，反身把房门关上。
屋内比外面还要黑，我越过小小的茶水间，最里面便是丫鬟的闺房。
丫鬟住的闺房与茶水间之间没有门，只有一道简单的竹帘。
我轻轻地撩起竹帘，嗡嗡的小声问道："巧儿？是你吗，巧儿？"
没有人回答我，仍旧是一片安静。隐隐可以听到门外的蝉鸣。
我再次问了一遍："巧儿，你在吗？我是苏倾，我是苏无尘啊。"

房里的人终于回答了我，声音低沉悦耳，却不是我熟悉的如银铃般的清脆嗓音。房里的人是个男子，还是我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倾儿，你还是来了。我记得，我的护法已经提醒过你了。"

－　第五章完　－

第六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

"倾儿，你还是来了。我记得，我的护法已经提醒过你了。"
沈淮宣！
心中顿时凉下来。
房间里忽然有了亮光，烛光映红了夜晚。小簇的火焰在烛台上颤颤巍巍的明亮着。
沈淮宣慵懒的倚在床上，修长的手指正拿着火石点亮床帏另一边的烛台。衣衫半敞，屋内就他一个人，显然是刚才睡着了。
房间昏暗。
我站在原地低下头去，手攥成拳头紧握着衣袂。

"教主......"
他依旧斜卧在床上，不温不火的对我说："你可知道夜闯蓬莱教的弟子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
"不、不知。"我小声回答他。
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一手，一足。"然后还嫌不够似的继续道，"自断。"
好没有人性的责罚！！
我开口辩解，"教主，我并不属于蓬莱教中的弟子。"
他眼中露出一丝戏谑，站起身来，衣衫仍旧半敞也完全不介意。优雅地走到我面前，直到与我不过一拳的距离才停下来。此时我才发现我才有沈淮宣的肩膀高，整整高出我一头。
"听说你今天竟然能把曹飞整治得服服帖帖，摁？"
我们两个的距离太近，尽到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可以听到他的心跳。他说话的时候微微带一点鼻音，说不出的悦耳。

他这番话说出口，我才知道原来我每天的行踪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想必今天看到巧儿以后的不自然也已经都一一传达到他耳朵里，所以他才会亲自在这里等着抓我的现行。
我稍稍向后退一步，说道："我只是想帮一下右护法。"
他上挑凤眼，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你跟曹飞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呢？"
我跟曹飞说的话？
当时楚静并不在场啊。
"什么？"
"用你的手段，让我忘了他啊。"他微微弯下腰，热热的气息喷在我耳边。
我一反常态的结结巴巴起来，"教主，我、我并不是那种、那种意思。"
他笑意更深，双眉也弯成一个喜悦的弧度，"‘那种意思'指的是什么？"

此刻我终于意识到，他摆明了是在调戏我！
再不回答他的话，可使心脏仍旧跳得比往常要快上些许。
"你很紧张吗？连耳朵都红了。"低沉的微带些鼻音的声音。
手指轻轻的扶上我一侧的耳朵，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冰凉，或者说应该是我的耳朵微烫。
我赶紧向后退了两步。
他满眼中尽是欣悦，"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怕什么？"

听到他亲口说不会责怪我，我立刻为刚刚保住得一手一足松了口气。
"我是指你今天介入蓬莱教务的事情，夜闯蓬莱我们还要单说..."
边说边又往前了一步，他弯着腰，鼻尖碰到我的鼻尖。
我刚要后退，他的一只手便托住了我的脑勺。
此刻我是进不得退不得。
"教主......"我艰难的开口，脑袋一个劲地往一旁撇，奈何力气根本比不上他。
"放心，我要你的手足何用？如此佳人，缺了一手一足，岂不是我的罪过。"

听到此处，汗滴从鬓角留下来，我习惯性的低头道谢，结果他的薄唇就触到我的鼻尖，说不出的暧昧。
我惊得像是被闪电击到般的浑身一抖，他托着我的后脑，我动不了身。
见到我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般的动作，他低低的笑出声来，"我想知道，你夜半到一个女子的闺房来，想要做什么？"
他终于问起了。
心知他总会问起，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答。
"我不想听假话，不用麻烦你编了。"他依旧在我耳边说道。

我颤抖的闭上眼睛。
"害怕吗？害怕还要过来？这地方住着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魅力？"
听到他这么说我一愣，他竟是以为我是来......幽会的吗？
心里想的不知怎么就露在面上，竟悄悄笑了出来。
看到我笑他反倒皱起眉头，我索性就让他误会下去，也比说实话强。
念及至此，我说道："她...的样子很可爱......"

他眯起眼睛，"是吗，无尘公子还真是生性风流啊！"
说着我被他猛地压到本就离身后不远的墙上，还好他托着我的后脑，我并没有撞到脑袋。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危险，让我不禁有些后悔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教主......"
还没说完他便封住了我的嘴。

用他的嘴。
我完全呆在原地。
他的舌划入我的唇间，极有技巧的撬开牙关。卷上我的舌，强硬的让我做出回应。舌尖扫过我口腔的每一处，还意犹未尽的舔舔我的双唇。他托在我后脑的手更紧了些，两个人的上身贴到一起，他依然扫荡着我的口腔，划过牙床，再次卷上我的舌。见我完全呆了，另一只手掐了我的胳膊一下，强迫我做出回应。
我此时才意识到，他在吻我！
我竟被一个男人吻了！
我死命的想要推开他，结果却被他惩罚似的轻咬舌尖，疼得我差点掉眼泪。
他伸出一只手捂上我瞪大的眼睛，在我的唇上辗转着，夺去我的呼吸，此刻我真的是后悔的想要掉泪，我就不应该来的！！
终于，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可是他依然把我按在墙上，声音除了低沉还有些沙哑，"知道为什么吗？"
我眼前有些水雾，盯着他不说话。

"这是对你说谎的惩罚..."他看见我的眼神有些委屈，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说谎吗？"
见他靠近，我急忙往后躲，可后面却是墙。
他安慰受惊的小兔子般的摸摸我的头，顺着青丝手滑到腰间，我的腰很细，他手臂修长，他一只手环过来绰绰有余，"不用怕，若是你不再对我撒谎，我也就不会再这样对你。现在我有话问你，你要说实话。"声音中带着一点诱惑的成分，再加上一双好似能夺人心智的凤眼，我竟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
"你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他轻轻地问，好似怕惊到我。
"......想要找巧儿。"
"她是你什么人？"
"......原来府上的丫鬟。"
"你找她做什么？"
"......想叙叙旧。"

我基本上说的都是实话，害怕他再吻我。
"你喜欢她？"
"喜欢，"刚一出口，他的眼神立刻又变得跟方才一样危险，"她像我姐姐一样。"
他揽在我腰间的手又紧了一些，我浑身僵硬。
他笑得撩人，"你这是......第一次跟人接吻？"
又回想起刚才的事，我极其委屈，不说话。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怎么哭了呢？有什么好哭得？小家伙，连被至交出卖你都没有哭，怎么现在倒哭了呢？"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加不知所措了。
不但被一个男人吻了！还像个女人一样哭了出来！
我屏住眼泪。

他轻笑，"很青涩啊，倾儿。委屈了？"然后我听到了很让我惊讶的三个字：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然后他又加上一句，"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手一足。"
"我...！我手脚并用的想要推开他。
"不想让我做更过分的事就不要乱动！"他低低的对我说道。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教主，我......"
他的手再次环到我的腰间，"怎么不说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你把我当作是一个男宠吗？"

他环过我腰间的手一僵，"你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
他轻轻地叹气，却并没有放开我。
"你并不喜欢。"用的是肯定句。
"我并不喜欢男人。"
他眼中一抹失望之色划过，"我说过，这是对你的惩罚。所以，在别对我撒谎。"声音低沉，带点鼻音。
如果我是女人，恐怕此刻早已沉沦。
微弱的烛火一跳一跳的，他呼吸之间的温度在升高。
我眼前有些模糊，背着烛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倾儿，要是不想我罚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还没有想好..."低沉而沙哑，然后他接着说，"要是不想让我再做出什么事，就赶紧走..."
听完，我如获大赦般的立刻夺门而出。

在跨出院门前，我看见沈淮宣推开了周容的门。
心情立刻变得有些复杂，说不清楚原因。
□□□自□由□自□在□□□
第六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

闷热，浓绿，无风。
白墙，琉璃瓦，蜀中。

五月初七。
藏书楼。
我好心的站在楚静旁边替他磨墨，不时试探一下口风。经过几番"温柔的较量"之后，我终于确定他对昨天晚上的事一无所知。
忽然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我非得未老先衰不可，心很累。
大老远听到甜腻腻的声音响起，"小苏倾~！有没有想我啊~？"
是周容！
我和楚静对视了一下，他想笑又不敢笑，有点幸灾乐祸。
这时周容已经推门而入，一进门他就扑到我身上，一边用手不停的蹂躏我的脸。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我有些尴尬的问他："你...没事吧？"
又是甜腻腻的声音，"我能有什么事呀~？就是太想你了！"看来他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就此罢了。
他一边蹂躏我的脸蛋一边说道："小美人儿的皮肤就是好呀！"
"周...咳，容哥哥先放开我好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的眼睛装作不经意间得瞟他身后一眼，周容身后只有一个把头埋得很低不敢看我的小厮，巧儿不在。
心中顿时有些失望。
他收回挂在我身上的四肢，双手依然在我的脸上乱捏。
"小美人儿啊，你容哥哥好想把你拐回家呢~！"
听到他这么说，楚静浑身一抖，悄悄地退出门去，留给我一个"你自己解决吧，我走了..."的眼神。
"容、容哥哥，昨天跟着你的那个小丫头不在吗？"看见楚静走了，我便问道。
"是呀，也不知教主是怎么了，非要把她调到远远的分坛去。"

又是沈淮宣，他是故意的！
"原来是这样啊......"
会不会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了？
周容不满的声音响起，"小苏倾~你对人家很冷淡呢！"
十足的怨妇。
"怎么会呢？容哥哥你是找我来做什么？"

忽然楚静撞门而入，"苏倾，周公子，情况不太妙。"
"怎么了？"
"雷火教，他们在总坛中有奸细。放置了不少火器，已经有三个爆炸了。"
我和周容同时惊讶得睁大眼。
"现在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周公子，你先带着苏倾去教主的住处。那里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极响的"轰--！！"的一声，伴随着房屋倒塌和人头攒动的声音。
连周容都轻轻骂了句脏话，"该死的！"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边跑边喊："右护法，左、左护法他、他......"
"大哥他怎么了？！"楚静一个箭步冲上去，紧抓住那个小厮的肩膀。那种力道我用肉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小厮一边喘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他好像受伤了，教主也受了点轻......"
一个"伤"字还没有说完，楚静便不见了踪影。
"教主哪里受伤了？"周容遇事变得正经起来。
"就是些皮肉伤。"

周容听到这个顿时松了口气，拉起我的手，"跟我来，我带你去教主的住所。"
我任他拉着我的手往外拽，问道："雷火教是什么？"
他快步拉着我走过一个在我看的地图上完全没有划过的小道，脚下如生风一般，没有一丝的脚步声。
"那是蓬莱教的死对头！武功不怎么高，歪门邪道到不少！"他满脸不屑的说道。
我点头。
随口问了一句，"容哥哥的武功很高吧。"
不然如何能信步如飞，没有丝毫的脚步声呢？
他脚步一滞，笑着说道："我并不会武功。"表情依旧自然，无可挑剔。
我有些愕然，他为什么要说他不会呢？
心中惊讶，会武功并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他为什么又不肯承认呢？
风吹起一片浓绿，发出"沙沙"的响声，藤蔓依旧盘虬。
"小苏倾，你的手有些凉呢，这种季节不会感觉冷吧？"
"没有，我只是有些害怕罢了。"
他咯咯的笑出声，"那日见你横冲直撞的跟我们教主讲话，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僵硬的笑，"那时并不知道你们教主有那么可怕。"
回想起昨晚，心绪又有些复杂。
想起沈淮宣推开周容的门，不用多加考虑就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细看旁边拉着我的周容，不够紧的领口下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若隐的锁骨下有淡淡的吻痕。
艳丽的眉角有丝丝倦怠。

"前面就是教主的住处，门口会有机关，到时你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不要说话。"周容说道。
我才反应过来，甩甩头不再胡思乱想。
这个时候保证自己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远处又有一声爆鸣。
我不禁加快脚步。

眼前的建筑形似斗栱，八角重檐屋顶，着色的浮雕装饰的平棊贴花和用木条拼镶成各种菱花格子的琉璃外，八根巨大的需要五个人才能怀抱起来的朱漆木柱。重檐下有昂首鸱吻，漆成杏黄色。
建筑只有一层，在淙淙的林间极为隐蔽，最重要的是，它没有门。
心中极为好奇，可是遵循周容的话，此时我不敢开口。
周容拉着我走到殿旁边的一棵垂叶榕旁，榕树上的绿萝藤像是枯死了一般。
他伸出右手中指，在藤蔓最凸起的部分轻轻点了三下，然后蜷起中指使整个手掌都贴在上面，用巧劲敲打。
"轰--！"的一声响在我们周围。

第六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

我顿时惊得浑身一颤，以为是有火器在我们周围，下意识的捂住了头。
周容在一旁轻轻拍我，不做声的指指垂叶榕的旁边，垂下来的跟中央，竟然出现了一个洞！洞口极窄，仅能容一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