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苏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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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里啪啦,稀里哗啦。
花大令主盈盈一笑,荣辱不惊,弯腰看地。
「你找什么?」
「我碎掉的心,」
「......」
孔雀孔雀孔雀,他居然说他堂堂暗夜令主,一世风流洒脱不羁的花大令主是只孔雀!
坐在床上,哀怨的光着身子咬着被子,花敬云一脸郁闷。
想他花令主游走花间从来都是无往不胜,美人们见了,哪个不是心花开的投怀送抱?没错,他承认,他是很自恋没错。可他有自恋的本钱啊,浪费资源可不是他花大令主的作风。
手摸上自己的脸,沿着轮廓在心里勾画出了一个英俊潇洒风流浊世的公子形象后,花大令主满意的点点头。暂时找到了一丝心理平衡。
嗯,自己依然很帅。
孔雀,那是多么华丽的一种鸟,身披五彩霞光万丈......唔,这样想来,似乎也不赖?
华丽无双嘛,正合他的口味。如此想着,脸上哀怨的表情立即就变得昂扬起来。说是神采飞扬也不为过。
见那花孔雀脸上表情一变又一变,快赶上蜀地艺人的变脸绝活的时候,一直用毛巾沾了水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拭后背的洛浅心出声了。
「你精神很好?」手下触摸着的肌肤还泛着微微偏高的热度。
花敬云把怀中被子紧了紧,然后把头埋进去吃吃直笑。笑得洛浅心非常疑惑。就在研究他那样把头埋进被子里那么长时间,会不会窒息的时候,花孔雀又抬起了头,偏过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你觉不觉得......」
「嗯?」
「孔雀真的非常适合本令主?」

「......」
「呐,你想啊,孔雀自古以来就是吉祥、善良、美丽、高贵的象征,是百鸟之王......」
那是凤凰不是孔雀,好不好!
「而本令主武功好,容貌好,气质佳,中原名姬美嫒见了莫不投怀送抱......所以你看,本令主是不是很适合养一只和我一样华丽无双美艳无比风流又潇洒的孔雀?」
花孔雀还在喋喋不休,洛美人垂头无言。
「......」
「诶,你说话呀。」戳戳戳,怎么变木头人了?
「不想伤口蘸水发炎,就别打扰我。」无言叹息,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他现在有些能理解段青殊那被人「挖了祖坟,灭了全族」的感觉了。这样一个自恋难缠又无耻的家伙。还好他没惹上自己,否则他没把握能忍住不把他大卸十八块,来个孔雀十八吃。
心里想着,手上立刻就有了行动。握在手里的毛巾因为花敬云的胡扭乱动,还是碰到了伤口。
「哎,轻点!」口里嚷着,身子还是安静了下来。转过身去,又拥着被子一脸贱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浅心头也不抬,擦完后再倒出金创药均匀的细抹在伤口上。
「你动作小心些,别把前面的伤口弄裂。」段青殊留下的那两道剑伤和掌伤才是最麻烦的。梅花刺留下的皮肉伤不过数日就能痊愈,但段青殊那一掌破云见日的真气残留体内,滞待不消。若不好生修养必会留下伤病,偏偏,他们现在就是没法安宁。
还有那当胸一剑,深及腑脏,没有月馀休想痊愈。而右肩就有些麻烦了。
「你最好别再用你的右手了。」如果不想就此废掉的话。
「唔,我有分寸。」动了动右臂,花敬云毫不在乎。
有分寸?回想起花敬云在路上的一系列举动,洛浅心决定无视他的这种「分寸」。
「客官,饭菜送来了。」叩了门,小二在屋外喊着。
洛浅心停下手中的动作去开门。花敬云将身子转了个角度,背朝里没让小二看见他后背的伤。
小二端着托盘一进门就呆了。花敬云拥着被子笑嘻嘻的坐在床上,没穿衣服,光洁溜溜的双手环抱着被子,颈项露出一小截,肩膀浑圆结实,肤色偏白,稍微有些瘦,但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和笑眯眯的表情,不知怎么的,那情景立刻就变得异样了。
小二喉结上下动了动,眼角馀光撇到他脸颊上的一抹绯红,突然像被蛇咬了一样,慌忙放下托盘,摆好饭菜,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就跑了出去。莫名其妙的看着小二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花敬云的姿态,洛浅心哑然。
看来这只花孔雀不仅仅对女人有吸引力。就连对男人也不差。
整个就是一桃花满天飞的祸害。
「我说,」走到桌旁坐下,洛浅心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能不能收起你那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德行?」细眉轻佻,薄唇含笑,明眸秋波荡漾。
美人,果然是美人,即使说出的话是这么的粗俗,表情也依然是完美到了极点。
拥着被子的花大令主冻结加僵化。等脑袋瓜子再度开始用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缺少对洛浅心本性的了解。不过,他也更确定了两性之间有些鸿沟是不可逾越的。
洛浅心美则美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对男人而言,是很少存在矜持这种东西的。特别是当它表现在情色上的时候。
花敬云向着洛浅心笑得乱暧昧一把,真正是变本又加利了,「嘿嘿,这只能证明本令主的魅力不论男女老少,效果都是一样的。」说罢,还自认风流的拨开垂在颊边的散发,露出他俊俏的侧面,顺道抛出一个媚眼。
早已知晓他的自恋程度,洛浅心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梅菜扣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末了,向着花敬云淡然道,「你不吃?」
磨磨蹭蹭披上外套下了床,花敬云看着一桌的清淡小菜哼了哼声,「梅菜扣肉的肉质太肥,春笋白拌鸡他用的居然不是仔母鸡,翡翠白玉卷更离谱,他竟然用的是莲花白而不是胶州大白菜......这种东西能吃吗?」挑三拣四地说出一大堆毛病,就没见他对一道菜满意。
洛浅心冷冷抬眸,「没想到花令主品菜还挺有一手的。」
「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吃喝玩乐,本令主无一不精。」
「我以为令主还漏了一句。」放下碗筷,洛浅心拈杯而笑,眼里一片戏谑。
「那句?」
「逢场作戏......难道不是令主专精?」
花敬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洛浅心想了想,告诉他,「人难懂。」
「人......难懂?」斜睨一眼,掩唇打了个呵欠,「大美人,我能不能把这理解为你对我的提防?」猛然凑近,似笑非笑,鼻尖对鼻尖,双眸相接,呼吸潮湿而暧昧的纠缠着。一人镇定一人笑得风流。
「我需要防着什么吗?」
「不怕被我勾引?」
「令主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
「一般而已。」
「自信过头,就是自大了。」
「本令主有这样的本钱,不是吗?」
「在下是男子。」
「那并不妨碍本令主对美的追求。」
「可惜我对令主没什么追求。」
「所以本令主在苦恼呀。」
「苦恼什么?」
「怎样才能让你爱上我?」
原来对牛弹琴就是这么一回事。
默默的移开视线,五指张开搭上某张不知到底有多厚的脸,伸手推开,洛浅心再度拿起碗筷。
「花令主如果觉得这些山村小镇上的东西不合口味,你可以往回走三十里,洛阳城里各式名菜佳肴保管你满意。」
「......」
※※※  ※※※  ※※※
出三江,过安阳,沿洛河一路顺流而下经蒲城,高陵,临潼可直抵西安。
快到洛川的时候,日落西山。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细雨。当第一滴雨丝滴在脸颊上的时候花敬云就嚷着要停下。张牙舞爪,痛恨非常的样子。
「啊啊啊──,我讨厌下雨,」他一路嚎着,乌黑长发也被挠成乱糟糟的一团顶在头上。
三四月的天气最恼人,常常日光正暖时,顷刻间便乌云密布。牛毛般细雨落了满头,没留下水渍,倒是撒出了砂糖一般的白茫。
「不行,我忍不住了。」最后一声长嚎,花敬云勒住了马。
洛浅心遥望前路,估摸了一下,要再行约一个时辰才能到城里。而他们左侧的山林里,隐隐有炊烟寥寥升起,应该是住在山下的猎户。 什么也没说,洛浅心调转马头,向着山林处缓缓行去。花敬云见了,眉开眼笑,也乖乖跟上。
在山林里穿行一会儿,便见荒山寒舍,简陋而破败。屋子里,老迈的猎人张老头弓着身子,用烟管吹着灶下的火。听见有人敲门,放下烟管两手在身上擦了一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公子,浅笑盈盈。
花敬云眼里不满的情愫一闪而过,洛浅心躬身行了一礼,「我与朋友路经此地,如今夜幕将至,细雨漫天,我二人能不能借住一晚?」
张老头平日久居深山野林,那曾见得这样俊秀的人?心中一震,竟是呆了。
花敬云衣袖掩唇,轻咳一声。张老头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将二人迎进屋。又把两匹马牵到屋后拴了起来。
荒山野林,一切只得从简。
环顾四周,满目破旧,檐上还有蛛网交错,花敬云嘴角微微抽搐。见洛浅心拂了拂木凳上的灰尘,霎时尘埃漂浮,花敬云更是连眼角都抽搐起来了。站在一旁,万分的不情愿。
「花令主你就委屈一晚吧。」将灰尘尽数拂去,洛浅心将木凳让给花敬云。
指尖轻轻在深黑色的木凳上一抹,花敬云咋舌。无论怎样都坐不下去。
一身富贵病。洛浅心不理他,转身去帮张老头。
洛浅心常年餐风饮露,自是不存在什么君子远庖厨的。
贵客临门,张老头从后屋的院子里抓出一只早些天抓的野兔。洛浅心将野兔宰杀清理,涂了香料用火烤着,又煮了一锅青菜粥,才算了事。
花敬云在后面看他杀兔煮粥,一路忙活,咯咯笑了起来。跑上前去就要动那烤在火堆上的野兔,被洛浅心一掌拍掉那只企图偷吃的爪子。
「再等等,还没烤好,」
花敬云凑着鼻子到处嗅,「好香。嘿嘿,美人你不仅人美,做东西也是一级棒呀。」
洛浅心挑眉嗤笑,「当然比不得令主你身娇体贵。」
脸皮厚如花敬云,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嘲讽早已练出超强免疫力。
笑眯眯的看着洛浅心,执手相望,「你让本令主更加坚定了自己对你的追求。」
「同样,我也对令主各种恶习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明眸秋波荡漾,朱唇轻启。
「既然这么了解,那有没有一丝心动?」桃花眼含情脉脉,似有一腔深情无处倾诉。完全表现了[选择性无视]的最高境界。
洛浅心睫毛低垂,缓缓吐出一句,「东西快焦了。」

一夜折腾,无数噩梦,接踵而来。
梦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灰白。他看不见自己的手指,也听不见风声的呼啸。大地一片苍茫,死一般的静寂。就在那静寂里,他磕磕绊绊一路前行。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想大声呼喊,但没人能听见。迷失了方向,他找不到回头的路。没有终点的前行,就在他泄气的准备放弃时,却隐约听见浮动于尘埃之中的啜泣。他听着那道哭声,大脑一片空白。
走了太长太长的路,他很累。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有亡魂扭曲着面容向自己扑来,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亡魂将自己一点一点啃噬殆尽,但他没有跑的力气。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嘴角。 很好,微笑完美。
可四周哭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刺耳。
他仔细仔细的听着,就在自己被那群亡魂吃的精光的那一刹那,声音中止。他也就跟着醒了。 醒来的时候,正是万籁俱静,朗月林间挂。
他就着醒来的姿势,抱着身边的人一动不动,想起梦里无数冤魂厉鬼,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硬是没敢睁开双眼。
身边的那人呼吸悠长绵延,挨着颈窝,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对方心脏的跳动。不紧也不慢。
没把自己推开么?他窃笑一声,心底不知怎么的,就感觉温暖起来。
两人散落的长发因为过于紧贴的姿势而纠缠着。花敬云嘴角弯弯,埋下头,动动了一头乱发的黑头颅,直往洛浅心胸前磨蹭。
那么大的动作,想装作没醒来也难。
「令主你还真能折腾。」黑夜中,借着自窗外投进的月光,看着那花孔雀闭的严实的双眼,洛浅心这样嘀咕着。
咬着面前一粒纽扣,两手搂得更紧,花敬云笑的堪称淫荡,「夜深人静,正好办事。」
你精力可真够旺盛。双眼一翻,眼看那人举动越来越无耻,洛浅心蓦然翻身,手肘向外一顶,趁花敬云不备,动作迅速的将他反压回去。同时还不忘点下他胸前大穴。
背部突然撞上硬邦邦的床,花敬云倒吸一口冷气。疼痛之下睁眼,就见洛浅心噙着笑,面色如霜。
「令主若真想办事,那就别怪我粗鲁了。」对这种人,根本就不需要容忍!
「耶?」什么什么什么?桃花眼圆圆的瞪着,然后就见眼前芙蓉面越挨越近,直到......
四唇相抵。
哐啷!
花孔雀当即僵硬加石化,忘了怎么反应。
嘴唇传来啃咬撕扯得痛楚,让他回神,闷哼一声,舌尖尝到淡淡腥味。呆呆得看着近在咫尺的洛浅心,他只觉手脚冰冷。不为别的,只为那人眼底冻死人的寒冰。 可花敬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要做的,他偏要做。 于是不再发呆,眼里反而多了一道挑衅。
抬头迎上去,唇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咬住洛浅心的唇,湿热舌尖尾随而去,滑入口腔,呼吸缠绵迎合。洛浅心的动作更重,恶狠狠的,好像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一般。含住那灵活搅动的舌,重重一咬,血腥味刹那弥漫。
那点痛算什么。
花敬云无声嗤笑。双唇被啃咬痛到麻木后反而有更多的心思想些莫名其妙的事。只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把大美人惹毛的。
哼了哼声,他在喘息之馀叫停。
两人分开,有银丝牵出。彼此喘息都有些急促,花敬云舔了舔唇,仰首一笑。
「美人技术有待练习。」他一本正经。双唇血丝浸出,艳丽非常。
洛浅心冷笑,翻身从他身上离开。
「嗯,其实我是非常愿意和美人你切磋吻技的。」他转头凝视洛浅心下床走开的背影,「不过,美人你下次能不能别把我的嘴当骨头来啃?」火辣有馀,疼痛难耐呀!
「令主不觉你废话实在太多?」最后一句话说完,洛浅心推门离去。
花敬云怔怔的看着檐下青灯摇曳飘零,夜风灌满屋,直觉屋内气温又降了几度。刚想翻身下去关门,才想起来,「美人你还没给我解穴啊啊啊啊啊啊!!!」
难道要他吹一夜冷风不成?
听得屋里狼嚎凄凉,洛浅心长吁一口气。 傍晚那场梅子细雨早已停了。空山夜清幽,风过林间,带起一阵沙沙轻响,萧瑟万分。他随意找了棵大树,靠坐在半空的树枝中,有些头疼的揉着眉骨。
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一阵苦笑。
动怒了啊,居然真对那痞子动怒了。其实究竟在气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一夜无眠,并不是不想睡,而是被个不停梦呓的人吵得没法睡。所以只是闭着眼,静静听他说胡话。
那只臭美又好色的花孔雀一定不知道他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吧?
他在叫救命。
※※※  ※※※  ※※※
黎明的时候,洛浅心回屋。 一进屋,就见某只花孔雀大咧咧的睡姿。走过去拂袖解穴,同时一脚将之踢醒。
被踢醒的人睁着眼瞪着屋顶发了下呆,才沉痛出声,「原来我一直都小看了你!」
「是吗?」洛大美人耸耸肩。
从床上蹦起来,花孔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饿虎扑羊。直腾腾的飞过去,将人扑倒在地,他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
哼哼哼哼,是本令主报仇的时候了。
这样想着,他猛然凑近眼前一派冷静的洛浅心,笑眯眯的按住他。 唇舌相缠,鸳鸯交颈。
林间鸟鸣渐起,花敬云轻轻喘息着,心满意足的起身,「本令主技术如何?」唇角泛红,闪烁艳光,昨夜被啃咬得红肿并未消散,流出露骨妩媚。
洛浅心手肘撑地,一手抚着他的嘴角,紧紧附身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过尔尔。」
然后一脚踢过去,将人从自己身上踹开,「快收拾一下,准备走人。」
大受打击的花大令主坐在地上,碎落一地芳心。 陷入哀怨之中的花敬云没注意到,转过身去的洛浅心,眉梢带笑。
推书 20234-12-30 :使君有梦----毒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