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聚赌的工匠......什么人都有。
高大的雷列凯托向丰满的老板娘打了个响指,把她叫了过来低声说几句。老板娘用畏惧的眼神偷偷瞟了
瞟他身边的人,陪笑着把他们带上了二楼。
"那位先生定的房间就是这里。"老板娘推开了门,"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雷列凯托冲她摆摆手,把她打发走了,然后紧紧关上了门,站在外面。
这个房间布置得并不豪华,但也称不上简陋,勉勉强强能算中等,里面的大床、桌子和柜子是给过往投
宿的旅客准备的。阿坚多罗脱下兜帽,看着站在窗口边的人,冷漠地行了礼:"晚上好,陛下,希望我
没让您等太久。"
阿尔方索转过头向他笑了笑:"的确不太久,斯福查大人,请坐吧。费里斯--"他对墙角的年轻侍卫
说,"--你可以出去了。"
"是,陛下。"棕色头发的年轻人用戒备的眼神看了看阿坚多罗,退出了房间。
"来点儿葡萄酒吧。"黑发的国王把两个杯子斟满,打量着雇佣兵首领,"看来您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
碍事了。"
"谢谢您的关心,陛下,本来就没什么。"阿坚多罗脱下披风,大方地在桌子面前坐了下来。
"那就好,"阿尔方索用庆幸的口气说到,"啊,我还一直在担心您会因此而拒绝跟我见面呢。"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阿尔方索推开窗户,漆黑的天穹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从很远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楼下的街
道。来来往往的马蹄声、车轮声与喧嚣的人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很热闹。这些人还没有准备好爬上床,
似乎非要折腾到肉体疲惫的受不了才愿意闭上眼睛。
"看,斯福查大人,这就是那不勒斯,繁华、富足,同时也粗俗、肤浅,但不可否认它具有非同一般的
吸引力,对不对?"
"是的,陛下。很多人都想得到它。"
黑发的国王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蜡烛的火光让他坚毅的轮廓一半暴露而一半隐晦:"现在没有第三个
人,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我想跟您说点实话。斯福查大人,您是一个聪明人,并非宫廷中的草
包,我的意思您应该明白。"
阿坚多罗冷冷地看着他:"您是希望我帮助您得到这个国家,陛下,我很明白。"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用‘征服'这个词。"年轻的国王更正到,"我说过,我想征服这片土地。斯福
查大人,您和那些没有脑袋的廷臣不一样,他们缺少骨头和大脑,像是依附在女王或者路易身上的蛆虫
,他们唯一的功能就是吮吸血液,不断削弱这个国家的实力。而您有军队也有能力,您可以得到更多的
权力,女王没给您的东西我可以给您!"
他把手撑在桌子上,向红铜色头发的男人倾过上半身,醇厚而低沉的嗓音缓慢地问道:"告诉我,斯福
查大人,说吧,您想要什么,您究竟想得到什么......"
"您认为一个男人最想得到的应该是什么呢?陛下。"
黑发的男人交叠着双手,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从小就在想,如果能在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以后,有人
指着一尊雕塑对他的儿子说:‘看,孩子,那就是伟大的国王阿尔方索,他在世的时候征服了整个地中
海,现在我们效忠的陛下就是他的子孙。'那么,我应该可以满足地死去"
"是的,荣誉。"阿坚多罗突然无法掩饰地露出了充满嘲弄与恶意的微笑,"几乎每个男人都想要它!
可是陛下,我一点也不稀罕!"
他的话并没有让国王浮现出惊讶,他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您是个强者,我知道。您要得到那不勒斯尽管去拿就好了,您要征服地中海的每个国家我也没
有任何意见!有些人天生就该当国王,有些人则只能成为杀人犯!上帝爱给我们分配命运,他乐此不疲
。但是这么说吧--"雇佣兵首领捧起葡萄酒呷了一口,"--我要的谁也不能给,只能靠我自己去争
取,我压根就没想过从任何君主手中接受馈赠,不管是您,还是乔安娜!"
"您在拒绝我,斯福查大人?"
"不完全是,陛下!我对您所谓的‘征服'没有任何兴趣,拉斯迪拉斯不是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梦吗?"
阿坚多罗用怨毒的口气说出了那个名字,"他甚至差点占领了罗马!可是,看看他的王国如今成了什么
样子?连岩石也有一天会化成粉末,如果您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就别给我一个遥远肤浅的承诺。我可以
帮助您,但是我们必须搀扶着向前走,就像拧在一起的绳子,而不是您在前面给我栓上项圈把我当成一
条狗。"
"斯福查大人,您果然聪明得让人害怕。"
俊美的青年放下酒杯,突然露出一个充满诱惑的微笑:"哦,这话才是对我最大的褒奖,陛下。"
阿尔方索看着他线条优美的双唇,沾过葡萄酒以后泛出湿润的玫瑰色光泽,年轻的国王突然想起了抹着
毒药的果实,即使品尝过后失去性命,恐怕也会有人毫不畏惧地这样做吧。
但阿尔方索很快就摆脱了这样的想法,他继续问道:"那么,斯福查大人,目前我要收服那些想着把那
不勒斯送给路易的大臣,您会为我做什么呢?"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笑了笑:"兵权。我如果掌握了整个陆军,那么陛下,我会表明我的态度,再加上您
的舰队,足够的威慑力会让亲法派的贵族像秋天的蝗虫一样没有任何威胁性。"
"哦,听起来太诱人了。"阿尔方索拍了拍手,"这个职务的委任我或许可以给女王一点暗示。斯福查
大人......如果我能够相信您,是不是可以对您换个称呼呢?"
"当然了,陛下。"雇佣兵首领抚弄着头发,"您叫阿坚多罗是我的荣幸。"
"不,不。如果我说我想称呼你‘帕尼诺'呢?"
注1:历史上的亚科波
斯福查就是阿坚多罗斯福查,有名的雇佣兵首领,那不勒斯的陆军统帅。在下
用音译的不同把这个人物分裂成了两个人,汗,请读的时候自动忽略这一点。
撒旦之舞(十 恋爱)
"若有一个人误犯罪,他就要献出一岁的母羊做赎罪祭。"
--《旧约
民数记 15:27》
1420年 意大利 那不勒斯
就在国王陛下说出那个名字时,房间里突然安静极了。过了好一会儿,一只酒杯被"砰"地搁在了桌子
上。
阿坚多罗用手摩挲着铜制的杯子,琥珀般的眼睛在淡黄的烛光中变成了深棕色,他直直地看着对面的阿
尔方索,似笑非笑。"您说什么,陛下?"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微微侧过头,"请原谅,我不是很明白您
的意思。"
黑发男人坐直了身子,意味深长地笑了:"哦,对不起。我以为既然咱们决定合作,您会对我坦诚一点
。我听见您的一位朋友--我指的是那位金发的神父--好像这样称呼过您,‘帕尼诺'......"他抬高
了眉头,"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字,我想您或许会允许特别的人这样称呼您。"
"那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非常普通。"雇佣兵首领微微抬起了下颌,"无论谁、叫我什么,我都是我。
"
"看起来您不愿意让我那样称呼您。"阿尔方索笑了笑,走到了红发青年的身边,"好的,我尊重您的
意思。不过,我认为还是应该用什么东西来证明我们双方都能够遵守约定才行。"
"您很谨慎,陛下。"
"我说过,阿坚多罗,是你聪明得让人害怕。"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半仰着头,眯起眼睛注视着身旁高大的男人,抿嘴笑了:"那您要什么呢,陛下?"
他现在的样子真像一只温驯的猫--阿尔方索望着雇佣兵首领:这个青年的皮肤在烛光下如同蜂蜜一般
滑腻,琥珀色的眸子在细长的眼睛缝隙后面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还有嘴唇......是的,这双嘴唇就像是被
画出来的一样完美无暇,暗红的颜色比玫瑰还美丽,他甚至可以闻到葡萄酒的芬芳。
国王笑了笑:"你有一双诱人的嘴唇,阿坚多罗。"
青年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表情僵硬,略微瑟缩了一下,但瞬间又若无其事地绽放出最柔和的微笑。
"陛下......"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站起来,跟斜靠在桌子上的阿尔方索平视着,吐出带酒香的呼吸,"说
吧,陛下,快告诉我您要什么?怎么才能让您相信我?"
阿尔方索发现这具原本如皮鞭一样强韧的身体正贴着自己,而且变得很柔软。他的手滑下来,隔着衬衫
按在那人瘦削的腰上:"你觉得能给我什么来证明你的诚意呢,阿坚多罗?"
"您希望从我身上得到的......我都可以给您。"
阿尔方索不否认,当阿坚多罗刻意压低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一股灼热确实从他的身体内部涌了出来。
黑发的国王最终大笑起来。"啊,是的。我明白了,我的朋友。"他突然把阿坚多罗搂进怀里,用力拍
了拍他的背,"我现在完全相信你......不要着急,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下一次吧,当
那不勒斯陆军统帅的头衔真正落到你身上的时候,我一定会来索要我应得的。"
雇佣兵首领的脸碰到了阿尔方索的肩头,修长的眉毛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然后他在国王的耳边笑起来
:"既然如此就一言为定了,陛下。我会等着的您好消息。"
室内暧昧不清的空气顷刻间被驱散了,好像烛光下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干了一杯
,又闲谈了几句。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礼貌地向国王陛下告辞,重新披上披风,带着护卫大步走出"金蔷
薇"酒馆。
阿尔方索趴在窗户边上,呷着美酒冷冷地望着那个戴兜帽的背影跟他的护卫在门口上马,然后一齐消失
在黑漆漆的街道尽头。
阿坚多罗,这个男人确实有着一种近似撒旦般的吸引力,他俊美的轮廓下是可怕的冷静。国王知道,自
己方才几乎快被他的外表诱惑了,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说明--这个男人发现了他对他的迷恋,而且
在刹那间就做出了是否迎合的判断。这是一个精明的阴谋家才具备的能力:阿坚多罗第一时间考虑的不
是国王对身为男性的他做出了有关情欲的暗示有多么惊世骇俗,他没有在乎这教会和世俗看来足以治死
的大罪,他的眼里当时全是算计。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愿意付出身体来达成和自己定下的协议,没有丝毫
犹豫和反抗。他怎么会毫不排斥?很反常也很诡异。
阿尔方索细细地回想起那个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觉得他似乎故意如此,美貌的青年应该是在尝试着操
纵他吧?
国王晃动着酒杯笑了起来--雇佣兵首领是一匹不好驯养的烈马,他太聪明、太深沉了。阿尔方索突有
些然讨厌自己的那个坏习惯:为什么越是难以驾驭的马,他越想去骑一骑呢?
"土地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而征服的极致乐趣,就在于后者。"男人对着夜空举起了酒杯,"父亲,
您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在得到阿尔方索的允许之后,棕色头发的年轻侍卫推开门走进来。"陛下,"他对
国王说到,"乔万尼
卡萨男爵请求觐见,他说他的密探带来了关于乌尔塞斯侯爵的消息......"
"啊,那太好了。"阿尔方索拍拍手,"我正想知道那位对金钱极度渴望的先生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费里斯,快让男爵阁下进来吧。"
侍卫点点头,侧身让一个中等身材的独眼男人走进屋子。
"晚上好,陛下。"男爵粗声粗气地向君主问安,然后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上帝保佑,陛下,我们
终于逮到那家伙的狐狸尾巴了......"
"坐下吧,乔万尼。"阿尔方索笑眯眯地为他的近卫队长斟满了一杯葡萄酒,"别着急,慢慢来,你要
详详细细地把一切告诉我。"
街上有醉汉用公鸭似的嗓子在唱歌,那声音跟旷野上嚎哭的狼比起来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幸亏在这条快
要出城的路上,行人已经非常稀少了,暗处也只有些东倒西歪的影子。
雷列凯托警惕地看着四周,随时注意是否有不稳的迹象。
他们应该尽快赶回营地,但队长却像是在思索什么,走得很慢。护卫几次想提醒前面的人,最终又放弃
了;因为凭着跟随阿坚多罗几年的经验来看,此刻打搅他是非常不明智的。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正在猜度阿尔方索的举动。他从与国王陛下的会面中可以肯定,那个黑发男人确实很
想取得他的支持,所以才答应了他"平等合作"的要求。但是后来的动作又表示什么呢?阿尔方索似乎
是想亲吻他,但最终又硬生生地煞住了。
一想到这点,雇佣兵首领觉得皮肤上恶心的战栗传遍全身,胸口仿佛堵着东西,胃部剧烈翻腾。背后的
伤痕在回忆中开始发热,阿坚多罗能感觉出男人的对自己的欲望,这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的地方,也
是让他开始疯狂地诱因:上一次--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一个小领主对他做出了这样的暗示,当天
晚上就被他装进口袋里,用两匹马活活踏死了。
可是他现在不能对那个男人这样做,他还需要他。在最可怕最黑暗的地方他能够忍受整整两年,怎么会
在一两个月之内变得性急?他不想又树立一个敌人,现在他还必须摸清乌尔塞斯侯爵的底细,拿到他的
支持--
"大人!"留络腮胡子的护卫突然指着前面叫道,"看那儿,好像是分队长!"
阿坚多罗抬起头,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着马朝这边过来。他微微皱起眉头,借着明亮的月光眯
起眼睛:"佛朗西斯科,他怎么来了?"
"嘿!"栗色头发的青年冲他们挥挥手,催动坐骑跑了几步,"真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你,阿坚多罗。"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挑了挑眉:"佛朗西斯科,你怎么在这里?"
"就是要找你啊,听说你去‘金蔷薇'了。"佛朗西斯科笑着走近他的兄弟,让两匹马并行,"我下午
就在尤利乌斯的小队那儿等你从王宫出来,没想到你居然直接回营地,我赶过去以后又听说你进城了,
真是让我两头跑。"
"发生什么事了?"阿坚多罗诧异地勒住了缰绳。
栗色头发的青年神秘地弯起了嘴角:"别紧张,好消息哦。是关于那位一本正经的侯爵大人,我找到了
你想要的东西......"
雇佣兵首领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我得说你真是个天才,佛朗西斯科,没有人能干得比你更出色
了!
"那当然,否则你怎么离不开我?"青年大言不惭地裂开嘴。
"是的,‘哥哥',我完全同意。现在您还是好好把您查到的内容告诉我吧。"
佛朗西斯科收敛起玩笑的态度,说道:"这是我今天中午才得到的消息,阿坚多罗。前段时间我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