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之舞[上]————E伯爵

作者:E伯爵  录入:12-30

"真是想不到您也在这里,陛下。"阿坚多罗走近他,微微低下了头,"让您看到我这个样子实在是失

礼。"
青年的轮廓从光线制造的幻觉中走出来,变得更具体了。阿尔方索发现眼前的人其实没有自己刚才看到

的那么完美:他的身体并不强壮,可皮肤下是有力的肌肉;胸膛、腰部、胳膊、大腿,到处都是伤痕,

有的颜色很淡,有的形状狰狞。不过这反而让他的面孔显得更加精致无瑕,红铜色的头发仿佛要被阳光

点燃了似的,呈现出绚丽的色彩。他琥珀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不自然。
阿尔方索露出微笑:"您在游泳,斯福查先生?"
"是的,陛下。天气太热了。"
"看得出来您很悠闲。"
"只是在离开那不勒斯前随便逛逛而已。"雇佣兵首领回答,朝旁边看了一眼,"您不介意我先穿上衣

服吧?"
国王做了个同意的手势,侧着身子移开了视线。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浅灰色长袍的方济各会修士从小

教堂的方向走进了树林。
"帕尼诺......"金发的年轻人一边用轻快的语气叫到,一边朝小溪边走过来,在看见阿坚多罗的时候笑

了,但随即发现伫立在一旁的黑发男人。他停下脚步,沉默地站在原地。
红铜色头发的雇佣兵首领飞快地穿上衬衫,然后向远处的朋友笑着扬起手。
跟脸上的轻松不一样,阿坚多罗·斯福查现在心里很懊恼,刚刚因为发现乌尔塞斯侯爵的"小秘密"而

产生的快乐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他并不想在这里暴露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因为等亚里桑德罗时热得受不了,他也不会下水,现在在修

士面前匆忙地遮掩自己,怎么看都有点狼狈,而且身后还有一道探究的视线,像要把他的背烧出一个洞


撒旦之舞(六 祸端)下

"请原谅,陛下。"他套上长裤和靴子,转过身,"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和我的朋友先告退吗?"
"噢,"阿尔方索环抱着双臂,眉头微微一挑,"斯福查先生,难道您不觉得应该给我介绍一下这位修

士吗?"
青年的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然后深深地躬下腰:"抱歉,我真是疏忽了。这位是我的随军教士、佛

罗伦萨的亚里桑德罗,他会为我的士兵布道,让他们聆听上帝的教导。亚里桑德罗--"他对金发的修士

说,"你面前的先生是阿拉贡王朝尊贵的阿尔方索国王陛下。"
修士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微微朝黑发男人欠了欠身:"真荣幸见到您,陛下,愿上帝赐福于您和您

的国家。"
"谢谢。"阿尔方索走近这个金发年轻人,"很高兴见到您,修士,您和斯福查大人是朋友,对吗?"
"我--"
"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陛下。"雇佣兵队长抢先回答道,"亚里桑多罗最近才到那不勒斯来,所以

我央求他来帮助我。"
他平淡的语气让修士胸口无端端哽了一下,不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努力微笑着点点头。
"原来如此。"国王又转向阿坚多罗,"您的士兵在临死时都不能接受终敷礼(注2),这太可怜了。

"
"您知道,陛下,在战场上确实没有办法,不过亚里桑多罗来了以后,我至少能让伤兵们走得安详一些

,而且他还懂医术,这非常有用。"
"我得祝贺您,斯福查先生。"
"谢谢,陛下。"阿坚多罗看着这个男人人不住打量着自己身旁的修士,又一次请求道,"请允许我们

告退,陛下,我得带亚里桑德罗回军营去熟悉环境。"
"当然可以,斯福查先生,"阿尔方索大方地摊开手,"好好休息吧,我还在期待与您再比试剑术呢。

"
阿坚多罗恭敬地行礼:"让您挂心了,陛下。如果您要回城里,我可以派一个小队来护送您。"
"没那个必要,我难得一个人呆着。"国王向这两个人摆摆手,转身走出小树林。
阿坚多罗姿态谦恭地目送阿尔方索离开,这情形让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皇宫里发生的事,他们的相遇同

样突然。这个黑发的男人总在他难以预料的时候出现,而且让人琢磨不透,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并不喜欢

这样的感觉,因为这会让他难以掌握。现在的阿坚多罗·斯福查不是帕尼诺,他要防备的不是二十七个

迟钝的修士,而是比豺狼更加凶狠的对手。
太阳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又沉下去了一些,阿坚多罗·斯福查拣起地上的皮带和短刀,对身旁的金发青年

笑了笑:"真是抱歉,亚利克,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
修士望着远处的背影,有些奇怪:"帕尼诺,那个人真的是国王吗?"
"当然,那不勒斯的女王请他来做客,前两天我在王宫里见到过。"
"他一个人到这里在作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在王宫里呆腻了出来走走吧。"阿坚多罗耸耸肩,毫不在意,"那些贵族整天都只

会做些无聊的事。来吧,亚利克,我们还得赶回军营呢。"
修士点点头,跟着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离开了小树林。他很快就把遇见国王的幸运忘到了脑后,对于金发

的修士来说,此刻吸引他的是阿坚多罗。虽然从这里到军队驻地得花上一个多小时,但是有一个健谈的

同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亚里桑德罗听他的朋友避重就轻地说着自己几年来的故事,却没有发现他闪烁

不定的眸子。
阿坚多罗其实正在怀疑,怀疑那个黑发男人是否跟他一样抓到了乌尔塞斯侯爵的小尾巴。他现在还搞不

清阿尔方索心里的想法,不过他能肯定的是,这个不光在西班牙有领土,还占据着西西里岛、掌握着地

中海势力的年轻国王对那不勒斯非常有兴趣--他现在的态度是跟乔安娜二世站在一起对抗路易,但是绝

对不会永远只当个保护人。如果阿尔方索掌握了乌尔塞斯侯爵的把柄,或许会拿来当成要挟那个白痴大

臣的利器,虽然自己的目的也一样,不过谁先出手谁就是胜利者。
看来年轻的雇佣兵队长必须用一些行动告诉国王陛下:那不勒斯是属于他的!
大约在一个多星期后,从第勒尼安海上吹来了一股携带着雨水的风,于是那不勒斯在经历了长得让人难

以忍受的炎热之后终于可以接受上帝赐予的凉意了。穷人虽然很担心屋顶会漏雨,但至少能睡得舒服,

而贵族则在雕花的窗户后面欣赏着屋檐下的雨帘,继续开着舞会。
乔安娜二世坐在面朝花园的房间里,愉快地看着外面的大雨,让使女把玫瑰色的葡萄酒斟满。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女王相信自己的殷勤招待已经给黑发的西班牙青年留下了良好印象;当然,她也在

观察那个年轻人,而结果令她感到非常满意。阿尔方索五世是一个很理智、很有风度的人,他精明干练

但是却斯文有礼,比起那个苍白阴沉的路易来好多了。而且他非常英俊,很讨人喜欢,和阿坚多罗·斯

福查比起来更具有男性的魅力。
她觉得现在自己应该摆脱暧昧的态度,例如筹备一个舞会,让雇佣兵队长也到场,用阿尔方索的存在警

示他,让他知道轻举妄动是非常愚蠢的。
不能否认,她也曾经很喜欢那个红铜色头发的青年。他年轻俊俏,而且聪明能干,还帮她守住了很多占

领地。他在床上的表现也令她惊喜,那种在其他廷臣身上找不到的野性让女王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

时候。不过这个男人有一种近似于魔鬼的吸引力,靠得太近就会陷入疯狂。他的美貌下是让人琢磨不透

的想法,这太难以控制了,况且他还有那么强大的兵力。她曾经赐给他金钱,封他为爵士,对每一次的

奖赏阿坚多罗的反应都不会太大,这只能说明他还不满足,他要的远远不是这些。
想到这里,女王皱起了眉头,她放下酒杯招招手,叫一个廷臣走上来,问道:"明天晚上的宴会准备好

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陛下。"
"邀请阿坚多罗·斯福查大人了吗?"
"陛下,"廷臣有些惊慌,"您说最近的宴会都不必通知斯福查大人--"
乔安娜瞪了他一眼:"明天我要见到他。"
廷臣连忙应承了,退下。
宫廷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动都别有深意,女王的决定很快就让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猜测在回廊

之间飘散着,当这个消息传到流言的主角耳朵里时,他正从大主教的住处出来,身边跟着一个护卫。
"哎呀,天呐。"阿坚多罗翘起嘴角,"她终于想起我来了。雷列凯托--"
"大人。"身材高大得如同灰熊一样的护卫恭敬地低下头。
"去给我准备最漂亮的衣服,我要体面地参加宴会。"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需要我们布置在外面吗,大人?"
"没那个必要,现在女王还需要我。"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说,"记得再给亚里桑德罗准备一件新的长袍

,他马上就要成为神父了。"

阿坚多罗知道自己修饰过后的美丽会给人多大的惊讶,而很多时候他也知道该如何运用这样的美丽。在

宴会来临的那个傍晚,他让所有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红铜色的头发没有扎起来,随意而不凌乱地披在背上;白色的亚麻衬衫外罩着宽松的蓝色外套,下摆上

有金色蔓藤形的刺绣;坠着流苏的带子束出纤细的腰身,白色的紧身裤从外套下面露出来,显出修长笔

直的双腿;他光洁的脸上始终带着迷人的微笑,琥珀色的眼睛如同璀璨的宝石。
阿坚多罗明白,自己走进大厅以后就成为了所有人凝视的焦点。这是他要的效果,即使是进餐时被安排

在了离女王较远的位置,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坐在上位的阿尔方索今天晚上多看了他几次,目光

中的欣赏是毫无隐瞒的。他举起酒杯朝那个黑发的国王微微一笑,后者颔首致意。
唯一脸色糟糕的恐怕就是坐在女王右边的乌尔塞斯侯爵了,他那讥诮的笑容在接触到雇佣兵队长的目光

后又悻悻地消退了--他并没有在其中看到失宠后的沮丧,一定非常失望。
晚宴结束后是舞会,阿坚多罗被一些贵夫人围在一起,跟她们闲聊,而廷臣则悄悄地议论着他的从容。
"陛下不是在刻意冷落斯福查吗?但是看起来他好象并不在意。"
"那是当然的,现在阿拉贡王朝并没有正式表示要保护那不勒斯,陛下还会用到他的。"
"可是一旦陛下把阿尔方索立为继承者,斯福查就会完全失势,他一点也不着急?"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狐狸一样的男人......"
"嘘,他在往这边看......"
阿坚多罗环视着周围,发现了乌尔塞斯侯爵的身影。他刚刚和一个公爵夫人结束了一支舞,退到桌子旁

边休息。礼貌地向女士们告退之后,阿坚多罗向他走过去。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当侯爵发现自己朝他走来以后,全身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他们几乎没有这样

面对面地接触过。
"晚上好,阁下。"阿坚多罗向他笑了笑。
"您好,斯福查大人。"
"看上去您玩得很高兴。"
"这应该感谢陛下,舞会办得非常好。"
"我完全同意。"阿坚多罗更加笑容可掬,"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单独聊聊吗?"
侯爵以为他在示弱,突然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斯福查大人,您知道,我现在正准备邀请陛下跳

舞,我--"
"陛下起码要和阿尔方索陛下再跳两支舞,现在还轮不到您。"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朝舞池的方向看了一

眼,"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您一定愿意和我谈谈财政方面的事情。我最近突然对税收产生了兴趣,想了

解一下什么时候该增加税金......"
侯爵嘴唇上胡子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他褐色的眼珠瞪着面前的人,最后刷白了一张脸。
阿坚多罗微微一笑:"那么,大人,我们到花园里去谈吧,那里人少些,非常安静。"
他们俩穿过人群,径直走向有喷泉的花园,引起了一些人的惊讶,不过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自如的态度和

冷冷的目光让他们放弃了探究。
只是在舞池里,一双黑色的眸子却紧紧盯着蓝色的纤长背影,像是觉察到了什么。


注1:晚祷:大约下午六时
注2:终敷礼,是天主教徒临终时有神甫举行临终忏悔、搽抹圣油等一系列仪式。


撒旦之舞(七 劝诱)

"......要禁止舌头不出恶言,嘴唇不说诡诈的话。"
--《旧约
诗篇34:13》

1420年 意大利 那不勒斯
暴雨在今天上午就已经停了,但空气中还残留着水气,花园里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味道,闻上去很

舒服。大理石雕刻的半裸女神手捧火盆照亮了喷泉周围,晶莹剔透的水珠儿一颗接一颗地在空中跳跃着

,像精灵一样美丽,旁边那些黑乎乎的花丛也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香味。现在的一切都是动人的,至少表

面看来如此。
阿坚多罗
斯福查走到喷泉旁,把手伸进清凉的水中,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人露出微笑:"真

是个可爱的夜晚,对不对,侯爵阁下?"
和他动人的笑容不同,乌尔塞斯侯爵的脸呈现出不大自然的青白色。他站在离红发青年两三码远的地方

,担心地朝后面灯火辉煌的房间望了一眼:"您到底要和我谈什么,斯福查大人?"
"真直接,侯爵阁下,如果您以前能这样或许我们之间会减少很多误会。"阿坚多罗挥手拂起一簇水花


"如果您是觉得军饷上有问题,我得说我完全是按照女王陛下制定的标准在执行--"
"啊,"雇佣兵首领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阁下,我可不想在这时候听您阐述您的职责。我要告诉您

的是,我今天刚好路过您的封地,被您的士兵拦住收了税。"
乌尔塞斯侯爵脸上抽搐了一下:"很正常啊,那是我的采邑,我当然有权力向过路的人征税。"
"哦,我完全搞不懂财政方面的事情。不过,听说从前陛下免去了您和您后代服军役的义务,但您在封

地里征收的税金只能保持女王陛下征收数额的一半,对吧?哎呀,我今天可多了给了足足两个金币呢!

而且那帮小子居然不给我一张税单。"
瘦削的侯爵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又转过脸:"斯福查大人,您说这样的话就太过分了!您无凭无据

,怎么可以诬蔑我私自增加税金......这......太荒谬了!"
"看,您急什么?"阿坚多罗笑了起来,"我只是说没有物证,可还有人证啊,被您的士兵逮到的不只

我一个;那些从菲腊腊来的香料商人,他们被气坏了,想来或许城里还有跟他们遭遇相同的人。如果平

时可能他们都会默不作声,但是如果有个愿意帮他们讨公道的人出现,或许他们很愿意亲口向女王说说

推书 20234-12-29 :祭·惑----兰绡[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