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辛博看着井柏然不知该怎么答这话,最后只是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再斟再饮,井柏然笑着拿过杯子,你这么喝伤身,不用对我过意不去,以前我总想要你个承诺,可最后身子给了你也没等来,起初不明白,其实现在懂了,不是你不给,只是给不起,这皇家本就是政治联姻,你的婚姻早就是筹码,岂由得自己心意。
付辛博望着井柏然,眼里是比自己还深的绝望,他说服他自己想必已是千难万难,现在还要说些劝慰的话说来。井柏然自己拿了付辛博杯里的酒饮下去,后宫佳丽三千人,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可是不知道到结局的时候,八皇子身边还有没有我这个井公子。
信我,我心里终归是只有你一个。
神仙峰,传言是京城里最高的峰,曾有绝世高人在此成仙,于是这山这峰都跟着出了名堂。井柏然安置好琴,坐于崖边,高山流水、天高云淡,依旧一袭白衣,身后云海漫漫,风吹飞了发丝,也吹飞了衣摆。轻抚琴弦,悠扬的曲子与这四周浑然天成一般,付辛博站在一边看的心惊,怕井柏然真就与这景融为一体再无生气。琴声越发的激烈起来,撕扯弦线,疼的却是人心,终于铿然一声,弦断人醒,井柏然抬头笑的好看,付辛博,我也在这跳下成仙可好。付辛博紧紧搂过井柏然,声音哽咽,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别离开,算我求你。
我若跳,你会跟着跳吗?还是你报了仇、了了愿再来跟着跳?井柏然抬手摸摸付辛博有些倔强的发丝,对不起,是我任性了,我不跳,你也不跳,这不是该我们跳的地方,明天大婚,我该给你弹首喜庆的曲,可是弦断了。
两人抱在一起都不再言语,云海翻涌、飞雪漫天,只有一双铃铛合着风叮当作响。
9.遭水险意外获救 精琴艺天子赐名
付辛博大婚,忙的老嬷嬷把井柏然身边的丫头都调去帮忙,井柏然并未受邀去婚宴,乐府本要去奏曲他也找些缘由推了,大家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只怕井柏然要真说去管事的才发愁,怕他在婚宴上出什么差头自己跟着掉了脑袋。
井柏然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没心思弹琴,便取了酒来喝,喝至半酣,丢了杯子傻笑,玉壶银杯宾客满,谁喝了付辛博的状元红,付辛博又喝了谁的女儿红,如果说连着缘分的是红线,这随时可断的细线怎般可怜,哪比得过权势、金钱。
井柏然起身想去外面走走,月朗星稀,真是个好日子,大婚的好日子。七年多,这石子路依然迂回,而且好似越发的迂回,不知觉走到湖边,一脚踩空,竟跌了进去,井柏然酒醒大半,奋力挣扎间料想大家此时都围着八皇子转,哪有人会半夜里逛什么御花园,这般死了,付辛博当真要内疚一辈子,以为自己耍小性子自杀了,正要放弃挣扎,突然就听见有人喊快下去救人,周围水花四溅,一下子便被人捞了起来。
井柏然落魄的坐在地上咳水,喘了好久才恢复过来看救自己的人,狼狈的如小狗一般晃调头上的水浑身打颤。二皇子脱了披风亲手帮井柏然披上,我当井大人是谪仙,想不到也动了凡心。
井柏然坐在原地笑笑,我以为二皇子向来是独善其身,在这局外看每个人的笑话,想不到竟然好心救我这局中人。
下次跳了就不要后悔,跳下去再呼救真是不怎么好看,说罢掺起井柏然往藏然小筑的方向走,下人见井柏然身上湿想上前替过二皇子,二皇子呵斥,放肆,井大人岂是你们碰得的。
井柏然踉跄的跟着二皇子走,到了门口才说,我若说我是失足掉进去的你信么。二皇子笑笑事实怎样都与我无关,送你于此,井大人保重。井柏然看看二皇子的背影,转身进去,我死了这戏才好看,要看好戏又何苦救我,多多少少,你也算入了一次这局。
付辛博大婚多日都无暇去看看井柏然,两个人再见面,竟是皇帝举办的宴会,本来这些时日皇帝身体不好,急着为付辛博办婚一半也是为了冲喜,近来精神好些,于是宴请百官,还点名要井柏然献曲。
皇帝的邀是推脱不得的,井柏然坐在琴前,看不到皇帝看不到文武百官,眼前就只有意气风发的付辛博和端坐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子,琴声起伏,谁明白其中痴怨。
曲罢,井柏然正准备行礼离开,皇帝叫住了井柏然,你可知古瑟有多少弦?
回皇上,小人刚刚弹的是琴。一句话,惊起百官一身冷汗,付辛博在一边更是攥紧了拳头,皇帝问瑟你便答瑟,这顶回去触怒龙威,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听了井柏然的话不怒反笑,我知道你是琴师,我是想问你可知道古瑟有多少弦。
诗云锦瑟无端五十弦,这古瑟自是五十弦,只是后来说有一个君王听不得伤神的曲子,于是命人将弦数减半,现在的瑟都是二十五弦。
皇帝听了井柏然的答话更是开心,连夸井柏然见多识广,并言若不是古琴弦少,自己也要下令把琴弦减半,井柏然规矩的立着一直笑而不答,皇帝说井柏然,今日我便封你为宫廷第一琴师。
井柏然不卑不亢的谢过,笑得依旧风清云淡。付辛博望着井柏然,突然想起井柏然曾说过,名利于我,就如感情于你,并不算什么。今时今日想起这话,心疼远胜于当日数倍。
宴会散了,付辛博大婚后第一次迈进了藏然小筑的门,井柏然立在门口,一脸了然,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来。付辛博并不问为什么,只说外面冷拉着井柏然回了屋子,几日不见,却像多了道屏障,两人对立良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井柏然突然笑了起来,这成了亲的男人就是不一样,稳重的连个话都不跟我这旧情人讲了。付辛博搂着井柏然,不是旧情人,我说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都是真的。井柏然笑的更欢,你看看你,几天不见,怎么连玩笑也开不得了。付辛博直视着井柏然的眼睛,什么玩笑都开得,只是我们的感情开不得。
井柏然抬起修长的手指描画着付辛博好看的眉眼,其实我天天都很想你,今天留下吧。井柏然很少主动,付辛博见井柏然的样子更是动了情,低头吻住井柏然的红唇,你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
10.计中计抱琴赴约 叹造化雨中孤立
井柏然看着得意洋洋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公公,心里暗笑这太子和三皇子倒是学精明了,知道一起来请自己,这叫什么,狼狈为奸。背了琴温和的笑笑,有劳两位公公带路。
井柏然看见太子与三皇子的酒肉模样心里厌恶,脸上却笑得越发好看,放了琴弹曲,温顺的反倒让太子和三皇子心生诧异。太子突然想到听人言井柏然唱歌好听,于是请井柏然唱,井柏然按住琴弦直视太子,井某是琴师不是唱曲的,两位皇子要想听曲我便接着弹,要是想听歌那井某只好告退了。
太子和三皇子见机忙陪笑说那就弹曲,是自己胡言乱语得罪了井柏然,并借机会要向井柏然赔酒,井柏然被拉到桌边,看着太子手里的酒正犹豫,突然门口处有吵嚷声,付辛博一路闯了进来。
太子和三皇子自知付辛博是为何而来,太子从不将付辛博放在眼里,三皇子一见太子的神色觉得以前是自己多虑了,也不把付辛博放在眼里,笑着把付辛博挡在面前,隔开身后的井柏然,没看哥哥们在忙吗,别扰了我们的兴致。
付辛博狠瞪两人一眼大力推开,拉着井柏然的胳膊便走,井柏然犹豫了一下,硬生生甩开了付辛博的手臂,人多眼杂,还请八皇子自重。付辛博动了火气哪管旁人,更用力的拉住井柏然,你立即跟我回去。太子再次挡在两人中间面向着付辛博,八皇弟,你也看的分明,井大人不愿意跟你走。
付辛博不理太子,恶狠狠的盯着井柏然,你跟不跟我走?井柏然笑笑,嘴角满是轻蔑,八皇子性情淡薄,陪在您身边我也厌倦了,谁不欣赏有能力的人,天天陪着只知道琴色的窝囊废,我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跟了那么久也算报恩了,恳求八皇子别阻了我的前程。
付辛博震惊的看着井柏然,心里隐约明白他要做什么,正要发狂的扯走井柏然阻止他,突然又冲进来一个老人,和井柏然对视了一下,拉起付辛博就往外拖,八皇子,我又新做了首曲子,你不最爱这伤春悲秋的调子么,快跟我回去听听。付辛博不相信的看着紧紧拖着自己的人,看见眼底不容辩驳的神色,傻傻的被拖了出去。
太子和三皇子看了这么出闹剧,哈哈大笑,三皇子说我还当这八弟是个人物,原来竟是这么个贪图琴色的货色。井柏然笑道井某以前也被那外表骗了,后来才知道他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哪像太子和三皇子,国之栋梁,让人心生佩服。
两人得意的哄着井柏然把酒喝了,不消一会井柏然便觉得身上燥热难当,自知是怎么回事,闭了眼只当自己死了。
付辛博被几个人架回藏然小筑,进了院子终于发狂的甩开所有人呵斥他们退下,回身恶狠狠的盯着井柏然的师傅,他是你徒弟,他敬你如父,你竟眼睁睁看着他不管!
井柏然的师傅苦笑,我又何尝不爱他如子,若不为他我会留在你身边?可是他自己下了决心以死相逼,你让我怎么办?我恨透了你,没有你宝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可是宝求我帮你,所以你不必担心,就是豁了这条命我也帮你登基,你记住,你不欠老夫什么,你欠的是我那蠢钝的徒弟!井柏然的师傅说完甩袖离去,留下付辛博一个人傻傻立在院子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竟然毫无预兆的下起了瓢泼大雨,夹着冰片砸的人生疼,付辛博立在雨里仰头对着天,腊月大雨,是冤还是怨,宝,这雨,是不是你哭了?
院当中,那比琴高不了多少的孩子笑没了眼睛,我会弹琴,会好多曲子;屋门口,别扭的人一脸羞涩,这铃铛一人一个可好;书房里,佳人亲手为自己系好铃铛,只有你弃铃,绝无铃弃你;亭子下,翩翩少年琴声悠远,就叫《薄情郎》八皇子意下如何;柴扉边,一眼万年,给我们的家,留个名字吧。
藏然小筑,我在这等你,可你藏在哪里,仰天长吼,雨中一夜孤立。
11.恨情苦误失银铃 爱意深以身布局
付辛博悠悠转醒的时候,看了看周围物件知道回了自己宫里,自己的妻子守在床边,一脸忧愁,你怎么会在旧屋子里淋了一夜雨,有什么不痛快跟我说便是,怎么我也是你结发妻子。
付辛博安慰性的笑笑说没什么,结果却是一病不起,过了几日看探望的不该探望的来遍了,却独不见井柏然的影子,井柏然的师傅倒是先来了,脸色不善,皇上身体已大不如前,你到底要病到什么时候?
付辛博的妻子见两人说大事,虽从不曾避讳她,她却很识眼色的自己离开,这次走到门边却停了脚步,我爹把身家押在你身上,你不要为了个琴师误了大事,井柏然的事我可以不过问,可是你要想想你倒了多少人要跟着遭殃,包括你心心念念的第一琴师。
看着门合上,付辛博许久才缓过神,仍是闭了眼一副颓态。井柏然的师傅见了这模样气的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嘴里咒骂你这样真是糟蹋了宝一片苦心。
付辛博想起井柏然终于起了身,换好衣服不理旁人就径直去了藏然小筑,一进门就看见井柏然站在院子中发呆,竟只穿了一件单衣,井柏然回神看见付辛博,只说了句来了便先转身回屋,付辛博不知道井柏然是不是在等自己,也不知他等了几天,今天又等了多久,回屋拉上井柏然的手,竟然是凉透的。付辛博一面责怪井柏然不好好照顾自己一面开了柜子找衣服给他披,付辛博拿了最上面的披风,却觉得不像是井柏然的,对着有些眼熟的披风想了一会,猛然想起是二皇子的,当下也没说什么,把披风放了回去,换了条自己亲手为井柏然挑的出来,再仔细给他披上。
井柏然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也不看付辛博,付辛博立在窗边背对着井柏然,你为什么那么做?话一出付辛博自己心狠狠的疼了一下,想到井柏然心可能更疼,恨自己怎么说了这么一句,井柏然为什么,除了为了自己,还能为了什么。
没什么。井柏然说的风清云淡,付辛博本来一肚子懊悔,听了这话更来了火气,井柏然你是不是疯了,办法那么多,谁用你帮忙,谁用你用这种滥法子帮忙!井柏然抬眼你吼什么,我怎么做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付辛博恨透了井柏然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打他骂都由他,可是他竟然说没关系,他知道自己有多恨么,知道自己那晚恨不得杀了自己。回身冲过去揪起井柏然,谁要你去的,你为什么去!
井柏然看着红了眼的付辛博,反到越加的平静,你若嫌我脏以后不碰我便是,吼我做什么。
付辛博对着这样的井柏然竟然说不出一个字,突然想哭,却仰天大笑,笑罢摔门而走,井柏然看着付辛博的疯癫模样,走到门口拾起付辛博掉下却不知道的银铃,只有你弃铃,绝无铃弃你。
几日后太后寿诞,大家仰慕井柏然的才气,自然几番去请,井柏然依旧是一袭白衣,也不请安自顾自就调弄琴弦,太后、皇帝、满朝文武都不知道这井琴师又是怎么了,诧异的望着正中的井柏然,井柏然起身行礼,太后寿辰,今日我愿唱首曲子给太后助兴,唱少年游可好?大家见井柏然这般给面子,自是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凡是懂些音色的人都爱极井柏然的曲子,一时大家都摒了呼吸,井柏然顿时成了焦点。
古来都言苏杭好,柳绿寥花闹。流落烟花,若非命巧,岂得天子笑。
莫是生来福缘薄,是非多讨扰?怨无诉处,恨意难消,以血溅堂庙。
井柏然这曲本是怨愁的惹人想哭,正寻思怎么唱了这么一曲,就见井柏然竟从琴下取了匕首出来,御林军吓的里三层外三层挡在皇帝身前,井柏然冷笑,我不会伤皇上分毫,只是有话要讲,井柏然小小琴师无权无势,遇了什么本该自认命薄,可是皇上圣明,这冤屈我却是死也要伸,太子、三皇子位高权重,竟骗我至太子宫中一同迷jian于我,兄弟两人对一个男人做出次等苟且之事,天亦不容,我知道我斗不过皇亲国戚,可是除了王法还有人心,我已让人把此事传于天下,我倒要看看天下对于未来的皇帝怎个评价,闹到这地步我知道这条贱命也保不住,只求鱼死网破,真相大白!
12.血染琴弦化干戈 病榻前面说前缘
井柏然说的激昂,说完明晃晃的匕首竟刺进了自己胸膛,皇帝大惊派御医无论如何也要救活井柏然,不然天下人知道井柏然死在宫中必定天下大乱。抬走了井柏然,付辛博直愣愣的看着琴弦上的鲜血,三魂七魄早不知飞去何处。正跟着要去,被身边的妻子狠狠捉住不放,井大人以命换来的机会,不想辜负他就演好这出戏。
付辛博咬牙切齿的瞪着太子、三皇子,浑身愤怒的发抖,今日我就把该讨的讨回来。
皇帝大怒,太子、三皇子慌张跪于地上说并没有这回事。付辛博在一边冷笑,两位哥哥好记性,那天我闯进去硬生生被你们赶走,现在倒说没这般事情。
太子、三皇子眼睛一转,立即明白当中玄机,指着付辛博大骂,你跟井柏然本就有私情,你们这是合伙陷害我们!
皇帝一时分不清真假疑惑的在两边看来看去,倒是一边的二皇子发了话,八弟护太子是人尽皆知,八弟无心大位更是人尽皆知,怎会诬陷太子。而且井大人一直留在八皇子旧居,如若有私情,又怎么分开不随八皇子去新住处。
皇帝知道二皇子向来不管这是非,同哪边也不交好,说这话自是公道,太子见情势不对,立即申辩,八弟大婚,怎能把井柏然接去,自是放在旧居金屋藏娇。
付辛博的妻子一声冷笑,太子您这么说岂不是冤枉死我,女人三从四德,夫君喜欢谁我定帮他接来,怎会从中作梗,您这话是越讲越没有边际了。
付辛博也起身跪在皇帝面前,父王,我一向敬爱皇兄,一心想要辅佐他治理天下,可是井公子是我知音,两位皇兄行凶之时我肝胆俱碎,想求父皇又觉得怎能为一个琴师惊动圣驾,孩儿字字属实,断没有诬陷皇兄之意,井柏然在外颇有声望,这事如果处理不好,百姓造反也不是不可能,请父王仔细斟酌。
皇帝说了句我自会处理,叫人押了太子、三皇子离去,付辛博急着去看井柏然的情形,心里懊恼本以为井柏然只是要太子、三皇子以为自己窝囊,没看出竟是这一箭双雕之计。正要快步离开,恰巧看见二皇子,想起井柏然柜子里的披风,冷冷的看着二皇子,皇兄向来不管这凡人事,不知这次缘何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