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个声音是——淡棕色的瞳仁陡然瞪大,欧阳子鑫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那堵高大挺拔的黑影。
「谢凌毅?!」欧阳子鑫失声叫道,就算看不见,对方淡淡的麝香味,那仿佛水滴落入深潭时所发出的低醇嗓音,是那么地清晰!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谢凌毅握着欧阳子鑫透着彻骨寒气的手指,忍不住摩挲,他终于找到他了,找得好辛苦,好心焦……。
「还、还好,你怎么知道我……」欧阳子鑫似还未回过神来,才开口,嘴唇就被堵住!
温软而强势的唇瓣,火般灼热的气息,欧阳子鑫一时惊住,忘记了挣扎,心咚咚狂跳着,不觉抽息一口气,却让对方柔软的舌,深入进来。
谢凌毅蠢动着的唇舌很是温柔,甚至显得小心翼翼,他轻轻地扫过光洁的门齿,描绘着温热的上颚,那种微痒且酥麻的感觉,让欧阳子鑫肩头微颤!
两人的亲吻不过三次,但是谢凌毅已经很清楚欧阳子鑫有感觉的地方。
因此虽然他的吻很温和,但他是出其不意的火热,欧阳子鑫仿佛笼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里,浑身每个毛孔都闷热得发慌,仿佛渴求着什么似地。
「唔……!」欧阳子鑫僵硬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谢凌毅的手臂强势而有力地搂着他,他却没有反抗,只因为他是如此欣喜,如此安心……。
皎洁的月光透过舱窗照射在走廊上,谢凌毅和欧阳子鑫已经成功从密室逃出来,久违的海风,迎面扑来,欧阳子鑫深吸口气,清秀的面颊仍然绯红。
谢凌毅透过月光看着欧阳子鑫,就算几日未梳洗,非常落魄,欧阳子鑫身上仍有一股清秀之气,就像春发初草,山谷清泉,仿佛什么污垢都沾染不上,谢凌毅不觉恍神,心底竟似有一股清泉缓缓流过。
「怎么了?」欧阳子鑫见谢凌毅呆住不动,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匆匆地转头,谢凌毅大步走在前面:「要上甲板。」
「是。」现在知道催别人,刚才还不是在发呆……不满地咕哝着,欧阳子鑫紧跟在谢凌毅身后,无论如何,再也没有比能离开这里更棒的事情了!
欧阳子鑫原以为谢凌毅是偷潜进来的,所以跟在后边蹑手蹑脚,大气也不敢出,可是连拐几个弯,他既没看到巡逻的海盗,也没有听见一点人声,诧异得很。
「你是怎么进来的?」欧阳子鑫忍不住问道。
「潜进来的,」谢凌毅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说道:「无垠的小船就停在右侧船舷下。」
「雪舟师也来了?」欧阳子鑫顿时笑逐颜开。
「看样子,你比较期待他来接你。」谢凌毅眉头一蹙,意味不明地说道。
「不是啊,你的轻功,就是那个叫什么影术的相当厉害,潜进来是最合适不过的,我是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呢。」欧阳子鑫由衷地称赞道。
谢凌毅忽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欧阳子鑫差点撞上他。
「如果我不会轻功呢?」
「你不会轻功?」怎么可能?
「无垠的轻功也很好。」谢凌毅又说道。
「可我还是觉得你比较适合。」因为雪舟师总是风流倜傥,柔情似水,不太适合打打杀杀的画面,欧阳子鑫只说了一半。
「唔……」谢凌毅沉吟着看着欧阳子鑫片刻,就又往前走去,步伐很是畅快。
尽管脑袋里有无数个不解,但是欧阳子鑫更担心惊动海盗们,于是静悄悄地快步走着。
等到了甲板上,他才发觉这一切的小心根本是多此一举!
两层高的船楼上,无论是屋顶,还是船栏杆上都横七竖八地挂倒着海盗们,就连桅杆上也有,触目所及,估计有四十余人!
「你这是『潜』进来的吗?!」欧阳子鑫惊讶不已地指着那些翻着白眼的海盗,问表情淡然的谢凌毅。
「差不多罢。」
「差太多了!」这家伙到底是怎样做到的?居然可以一下子摆平这么多凶悍的海盗?!
「反正都是救人,这样更省时。」谢凌毅看着欧阳子鑫道。
「可是……」既然如此你该早点告诉我嘛,害我像只猫一样蹑手蹑脚的走。
「你的手怎么了?」谢凌毅注意到欧阳子鑫的左手一直握着右手腕。
「之前扭了一下。」后来就肿了。
「是谁干的?」看着纤细手腕上那道道肿起的紫痕,谢凌毅很不快地沉下脸。
「——是我。」突然,在他们前方的船首甲板上,藜锐手持一把弧曲短刀,傲然而立,刀锋渗出的寒气在月光下咄咄逼人。
「我才去岸上拿点东西,这班废物就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藜锐说着拿下腰间系着的丝绸锦囊,掷向欧阳子鑫。
谢凌毅一个箭步挡在欧阳子鑫身前,飞过来的袋子亦被他打落在地,一盒标有「金创药」的软膏从里面掉了出来。
「放心,只是药,我下手是重了点。」藜锐满含歉意的话,是对欧阳子鑫说的。
「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谢凌毅冷冷地对藜锐说道。
「对你,我也不会。」藜锐转而看向谢凌毅道,他暗中聚气准备突袭。
比起两人之间电光火石,一触即发的眼神,欧阳子鑫更在意藜锐手中的兵器。
虽然生在宰相之家,可欧阳子鑫自幼跟随武鸣将军习武,而且几乎看完了将军府中的兵器图鉴,阵法详解等兵书,所以当他看到藜锐手中的兵器时,不免两眼发光。
那是西域游牧民族的武器,已有百年历史,它的刀刀像沙漠上空的弯月一样,锋利无比,而且短刀贴身使用,更能配合藜锐拿手的点穴功夫,欧阳子鑫很着急,赤手空拳的谢凌毅该怎么和他打?
忧心忡仲的时候,一道白色的人影自海面飞上船舷。
第四章
「雪舟师!」定睛一看,欧阳子鑫惊喜地叫道。
「子鑫,你还真叫我惦念,如今听你的声音,精神不错呀。」雪无垠微笑着,在夜晚,雪无垠的银眸无法看清事物,不过他依循声音,就可以捕捉到一切的动态。
而且他全身感官也比白天能看见东西时更加敏锐,即使坐在右船舷之下的小舟上,四周海风啸啸,依旧可以察觉到船上骤然加剧的杀气!
这充斥着残忍的杀气和刚才海盗们身上发出的杀气完全不同,要犀利上百倍,于是他便上来助阵。
「毅!接着!」雪无垠把一柄四尺长的剑扔给谢凌毅。
谢凌毅伸掌接下了长剑。
欧阳子鑫好奇地盯住那黄铜色的剑鞘,上面雕刻着精致唯美的纹路,又像是某种古文字,很复杂,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们倒是厉害,竟能找到这里来。」藜锐见又跳上来一个人物,便冷冷地道。
「你也很能藏呀,」雪无垠半开玩笑地道:「这是岷州最危险的海湾,把船停泊在这里,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哦?那你们是怎么想到的?」藜锐一边谈话,一边蓄势待发,他上船看到手下皆晕厥在地,便暗叹来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突袭将更有胜算。
「是你太蠢。」谢凌毅突然插话道,对藜锐,他第一眼就没有好感,再想到欧阳子鑫手腕的伤,那表情更是冻结万物般的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哼,那就让你死个痛快!」见突袭不成,藜锐凶光大盛,无比强悍地挥刀袭来。
「谢凌毅!小心!」欧阳子鑫不禁叫道。
「退开!」谢凌毅喝退欧阳子鑫,迎上藜锐,两人的身形在半空中交集。
「铿!」
谢凌毅的长剑出鞘,化作银芒,刀剑相交,火星迸射!
这第一招,已看出两人在气势上不相伯仲。
谢凌毅的剑,打造精美,剑身和剑鞘一样,布满类似古文字的纹路。
整把剑呈银蓝色,剑身、剑脊、剑仞三者浑然天成,剑气亦寒如冰雪,锐不可挡!
藜锐用短刀接下这一剑后,直觉得一股能让骨头结冰的寒气从刀身穿来,手腕却给震得灼痛,这一冷一热令他苦不堪言。
但是他也抽身退得很快,急急避开,稍作调息,便又袭向谢凌毅,一时间,电光石火的击剑声响彻整个悬崖。
「不好!」欧阳子鑫见藜锐不顾危险的剑气,一味地接近作战,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让他很担心地盯着谢凌毅。
「子鑫,怎么了?」雪无垠听到欧阳子鑫的失声惊叹,便问道。
「谢凌毅不能这么接近藜锐,会中计的!」欧阳子鑫的声音很是焦急。
「中计?」
「藜锐的短刀使得淋漓甘畅,可却是个障眼法,让人忽略了他另一只手,雪舟师,藜锐短刀对长剑,拼死靠近作战,看似吃亏,其实不然,他拿手的是点穴术啊!」
点穴术原来是一门医学,后来被人用于旁门左道,又发展出不少犀利凶狠的技法,常冷不防地陷敌人于困境。
「原来如此……」雪无垠恍然大悟地点头道:「我正纳闷这小子怎么无视毅的剑气,总是面对面地打。」
「那么雪舟师,谢凌毅他……?!」欧阳子鑫急得连脸都白了。
雪无垠听得到欧阳子鑫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禁暗想:「他真的很担心毅。」
「你放心,对毅这是没问题的。」雪无垠略微一笑道,结局一开始就已定下,选择谢凌毅作敌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您确定吗?我当初就是被这招制得死死的。」亲身体验让欧阳子鑫忧虑不已。
「当然。」
雪无垠微侧过脸,用一双银色的眼眸「打量」着身旁的欧阳子鑫,并思忖道:「作为一个绸缎商人,他对武功和战术的了解是不是太多了点?」
「他到底是什么人?」雪无垠不禁想道:「为何追着毅不放?」
第一次在皇城码头见到欧阳子鑫,只觉得他是一个清新宜人,举止可爱的青年,是他们身边从未出现过的人物。
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认识谢凌毅,是什么时候的事?雪无垠非常惊讶,可当时未表现出来。
他只是觉得旅途漫漫,把这么一个人物放在谢凌毅身边,一定会很有趣,又可以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所以才积极地让欧阳子鑫上船。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得复杂,而不那么有趣了呢?
「不……」雪无垠在心中默念道:「只要能抓住毅的人,不管是谁,都将为我所用!」
「雪舟师!你快看!」惊喜的声音,从欧阳子鑫那处传来。
「铿!」
在藜锐接近谢凌毅的瞬间,只见一道青芒飒飒闪过,短刀被长剑震飞,欧阳子鑫惊呆了,明明只是轻巧地一扬,却能打掉藜锐的武器?
不仅如此,藜锐的手刚才分明击中谢凌毅的脖子和胸口,为何谢凌毅看上去一点事情也没有?
刷地一下,谢凌毅的剑峰笔直地刺向毫无招架之力的藜锐。
「可恶!喝呼……!」喘着粗气,藜锐无法反击,因为之前他太小看了谢凌毅的剑气,一味地近身作战,哪知全身经脉皆被剑气伤得严重,没有注入内力的点穴,根本无法达到暗算的目的!
而且好象只要对方愿意,其实早前就可以结束自己的性命,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
「可恶!」藜锐又啐道,浑身冷汗淋漓。
可谢凌毅没有刺向他的颈动脉,突然收了凌厉的攻势,站在那里,他的气息如常,无一点改变。
「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
「因为不屑。」谢凌毅冷漠地回答,剑锋一转,收回鞘中。
「哼!」藜锐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嘲笑道:「你以为他跟着你,就是幸福了?你剑里的血腥之气,能瞒他几时?哈哈……」
谢凌毅眼神一凛,握紧剑把的手用力得很。
谢凌毅性如铁铸,冷漠如冰,是极少被激怒的,但他此刻的眼神,就似蛰伏的猛兽,他如此盛怒,完全因为藜锐的话正中他痛处。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低沉的,冷酷无情的话语,谢凌毅的拇指顶剑出鞘,却听得一声呼喊。
「船长!首领!官兵来了!」船舷下的天沣大喊大叫,而远海处有几艘被灯火照得透亮官船正快速驶来。
「我们走吧,子鑫。」雪无垠道:「这里就交给官兵善后。」
「嗯。」欧阳子鑫也乐意这么做,就答应了雪无垠,他看着藜锐,藜锐也看着欧阳子鑫,那是永不放弃的眼神。
可是按照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移动步伐,因此他很怨恨地瞪视着谢凌毅。
「走了,毅!」雪无垠及时出声,谢凌毅那陡然加剧的杀气,他当然感觉到了。
谢凌毅无语,只是收起了剑,未再看藜锐一眼。
在官船抵达之前,雪无垠和欧阳子鑫,以及谢凌毅都跳上了他们之前来时划的小舟,往另一边隐秘的海岸驶去了。
◇◆◇
黎明的曙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海风吹拂之下,整个港口显得静谧而迷人。
欧阳子鑫也出奇地安静,他看着海水从小舟的两边迅速地滑过、泛起层层银色的光芒,心潮随之此起彼伏。
在登上小舟的时候,欧阳子鑫就说过他想上岸,雪无垠和谢凌毅非常吃惊,天沣更直接骂他是一根筋的笨蛋!这种时候装蒜一下,不就可以混上船了?
可是……他是当着众水手的面,被谢凌毅赶下船的,那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的喝令,谁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能再回去?
再加上,欧阳子鑫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膝盖,谢凌毅救他是一回事,回大浮号又是另一回事,谢凌毅从未开口让他回去,最好的证明是,听到他要上岸,谢凌毅虽然吃惊,却一言不发,默默地负手背对着他们。
小舟缓缓朝岸边驶去,欧阳子鑫紧拧着秀眉,他饿的是肚子,为什么痛得却是那越来越沉的心口呢?
一柱香的功夫,小舟在长桨的荡漾之下,靠上了岷州一个小码头,晨光初透,时候尚早,码头上的店铺都还关着店门。
「到了。」天沣朝欧阳子鑫说道,还忿忿地瞪他一眼。
「啊?辛苦了。」欧阳子鑫正在走神,被天沣提醒,才匆匆起身,踏上那光滑的青石台阶。
「走吧。」谢凌毅竟也跟着动身了。
「什么?」欧阳子鑫惊讶地看着谢凌毅,天沣也吓了一跳。
「你不是要上岸么?我和你一起去。」谢凌毅对欧阳子鑫说道,然后转身第一个登上了石阶。
欧阳子鑫愣了半晌,怀疑着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不为什么。」谢凌毅淡淡地说道,尔后站在石阶上等欧阳子鑫上去。
这算什么答案?欧阳子鑫越想越不爽!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走!」欧阳子鑫怒瞪他一眼,跨出船帮,头也不回地朝街市走去。
谢凌毅既未生气,也未解释,只是跟在欧阳子鑫身后。
「首领,他们这是……?」天沣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雪无垠。
「也罢,我们也上去歇歇。」雪无垠不动声色,静静地关注着两人。
于是,欧阳子鑫快步走在最前头,他后边跟着谢凌毅,再往后是雪无垠和天沣,一行人步行于岷州房舍高耸,比邻而建的码头上。
◇◆◇
「来呦!热腾腾,新出炉的猪肉包子!」
「豆浆!白溜的黄豆浆!一文钱一碗!」
岷州的百姓和居住皇城的百姓们一样,喜欢各色美食,在熙熙攘攘的主要街道—上尽是饮食商贩,在这朝阳灿烂的清晨时分尤是热闹。
欧阳子鑫来回地走在这条四处飘香的大街上,饥肠辘辘却没有对任何食物下手。
不是因为他邋遢,他早在一口石井边梳洗干净,而是因为他身无分文。
站在高悬着烫金区额的老字号酒肆前,欧阳子鑫再一次婉拒了店小二的邀请,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转向一个简易棚户。
菜馒头,油条和双料粥是民间最寻常不过的早餐,欧阳子鑫却从未吃过。
「那个……」欧阳子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一个肤色微黄,眼睛却很明亮的少女轻声道:「我……」
「你要些什么?快说。」生意忙得不可开交,少女收拾完手中的碗筷,才不耐烦地抬起头来,这一看,却不由看愣了神。
「我要豆浆,油条,还有……」欧阳子鑫指了指蒸笼里正在冒热气的馒头,却发现少女一个劲的盯住自己,不禁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我不可以要馒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