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发抖。
我转头,看向杰杰,「那,你说,我们两个谁才是--」
杰西扣住我的下颚,将我转向他,低沉地道:「有句成语最适合形容你:不合时宜!」然後,他再一次吻了我。
霸道地、狂热地、不容拒绝地。
也许我错了,我们不是两个卫星,也许我们其实是两颗行星,绕著恒星旋转之馀,也拥有自己的强烈的万有引力,於是会互相吸引,就这样平衡了星系。
我不合时宜吗?我只是害怕,若我们在同一个轨道里运转,难道不会撞毁吗?
或者也许我们不会,或者反正宇宙的运行总是有其道理。
於是,我没有反抗。
两个人的三角恋 05.选择
我们之间变得很别扭。
生活还是照常在过,只是很别扭。
就像是当场被家人抓到正在看色情杂志,但是晚餐时还是若无其事地聊著白天学校发生的事那样,佯装正常。
......不对,我乱举什麽鬼例子。
但是佯装正常是对的,怎麽说呢,生活还是要过呀,不是接个吻世界就会改变。
不过是接个吻而已......不过就是吻呀......
我和杰西的关系变得很奇怪。
他是我姊姊的男朋友,我是他女朋友的弟弟,我们是情敌,但是以情侣的方式接吻了。
很诡异,我们的关系很乱,比普通的三角恋情都还要更乱。
这算什麽呢?我们,算什麽呢?
我不知道杰西的心情如何,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心情其实如何。
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是恋爱了。
不然呢?愿意跟同性接吻,除了恋爱之外还有什麽理由呢?其实我除了姊姊之外根本没有爱过任何人,但我认为我应该是个异性恋。
没有任何一个异性恋会愿意跟同性接吻,除非恋爱,爱上了那也没办法了。
这麽说的话,我恋爱了吗?
我不知道。
恋爱对我而言一直都是绝望的、伤人的,只会带给我痛苦,再由痛苦中去寻求一点幸福,然而杰西给我的感觉并不是这样的,是非常温和而柔软的感情,虽然拥有热度,却不会将我灼伤。
然而我心底一直有个声音,警告我将他赶出我的生活。
为什麽呢?为什麽我会直觉式地希望远离他呢?我会被伤害吗?或者我会伤害他吗?
其实我也隐约地注意到了,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因为我跟杰西的拉近而急速崩坏。
原本分别在各自的轨道里,安稳绕著姊姊旋转的我们,忽然转进同一个轨道里了。
就像整个星系失去平衡,宁静的宇宙变得不平和,生活全乱了。
全乱了,连伸手拿盐罐时不小心碰到他,我都会紧张脸红。
以前明明就连跟他撞个满怀也没有感觉的,现在生活中处处充满爱心泡泡,随时吓我一跳。
我很不习惯,不习惯杰西用带笑的眼神看我,也不习惯自己竟然逐渐习惯他的温柔。
我习惯爱情是痛苦难耐的,我想起了我深爱的姊姊,想起她光辉灿烂的笑容,想起她的抛弃她的离开,然後我的心深深地绞痛了起来。
--啊,没有错,这是爱。
我依然发了疯地在爱她,就算很久不想,心脏疼痛的程度也没有减低,思念依然让我几欲窒息。
很想她,很想要她,很希望她立刻回来,很怀念她不经意地对我笑。
原来我还那麽爱她,我暗忖。
那杰西对我而言算什麽呢?如果说只是个替代品,可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爱、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但要说我真的爱上他,那我对姊姊的思念呢?
我对杰西而言又算什麽呢?
「你还爱我姊姊吗?」後来我终於忍不住问他。
「爱。」他的答案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像是我问的问题是「你还要呼吸吗」,然後他答「要」,如此自然而然。
奇异的是我并不觉得受伤或吃醋,起码不为我自己难过,也许我总认为爱姊姊是很应该的事情,毕竟我自己就那麽爱她。
「我也爱她,很爱。」所以我忍不住说了。
杰西笑了,头微微右偏,唇角勾起,像姊姊的那种笑法。
他会这样笑,代表他很开心。
以前,每当姊姊对我这样笑,我就觉得她是有一点爱我的。
那麽杰西呢?他也是爱我的吗?
我觉得我的问题太奇怪了,但我本来就不知道什麽是正常的。
我爱上了姊姊,然後爱上了姊姊的男朋友,我们俩都不是她最爱的,我们俩都不是彼此最爱的。
叫我二选一,我可以立刻决定,我要姊姊。
就算痛苦,我也要姊姊,我太爱她,像挖空了整个世界的那种爱法。
我直觉地认为,如果给杰西选,他也一定选姊姊。
有时候他的眼神会很困惑,有时候会很惆怅,他依旧看著姊姊的马克杯发呆,也依然会去书房待整个下午。
所以说,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们三个人。
也许我跟杰西的爱只是在姊姊没有出现下的退而求其次。
如果姊姊还在,我们根本不可能选择彼此。
所幸我们不用选择,因为她根本不会让我们选择。
她早就选了,我们的恒星,有选择权的她,早就做了抉择不是吗?
她两个都不要。
是因为如此,我们两个才互相取暖的。
我们是被恒星丢弃的行星,是宇宙中的两抹微光,是黑暗里的孤单。
如果不是发现彼此的存在,我们要生存下去,应该很难吧。
对彼此而言,我们其实很重要。
不是爱不爱那麽简单的问题而已。
「睡了吗?」关门的时候,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我仓皇转身,撞进杰西的怀里。
「......嗯。」孩子已经安稳地睡在床上,闭著眼睛的模样像个天使。
见我似乎手足无措,杰西唇上勾起一抹笑,低头轻触我的唇。
「杰西......!」我尴尬地闪避。
他微微一愣,眼神暗了下来,「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我想了想,的确,因为家里只有三个人,我讲话的对象一定是他,所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
不等我回答,杰西疯狂地吻上我的唇,亲吻一如之前炙热烫人。
「你......」我在喘息之中仓皇地问:「你喜欢我吗?」
「是的。」杰西的答案很肯定,没有丝毫犹豫,湛蓝眸中一片坦承。
胸腔微微紧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著。
他微笑了,搂紧我的腰,「你呢?」
我迟疑了片刻,因为羞涩,「我也喜欢你......」
杰西笑开来,俐落地将我打横抱起。
「呀!?」
「两情相悦,好结局。」杰西温柔地说,但是动作却一点也不温和,他很快地回到房间,将我抛到床上。
我坐起身,「等等等等!我说我喜欢你,不代表我们可以立刻就做呀!」跟男人,我完全没有经验可言,除非杰西肯委屈,那我就只算一半的生手,可是我觉得他一定不会肯。
杰西的眸子里闪烁的光芒是危险的,「你知道在吻了你之後,我忍了多少天吗?」
「......」我的脸一定通红了。
「你知道在吻你之前,我忍了多久吗?」他缓慢地跺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我。
「......咦?」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伸手,将我压倒在床上,认真地道:「我要你,不因为你跟你姊姊长得像的关系,心不能剖成两半,但是我确确实实是爱上了两个人,我这麽说,你谅解吗?」
我缓缓点头,我谅解,因为我跟他一样。
我们这是三角恋爱,只是最重要的那一角,永远都不会回来。
我们三个人,都在没有选择的状况下,做了选择。
其实我也迫切地想要拥抱他,就如同普通的恋爱,爱难道不就是等同急切地想要完全拥有吗?
「可以吗?」杰西温柔地询问。
「......先小人,後君子。」我歛著眸,放松了身子。
睡过头,杰杰由於没有人去帮他弄食物,气得哭了。
杰西把他抱来床上喂,我几乎动弹不得,只是懒散地陷在枕头里,看他照顾小孩。
「如果姊姊回来,我们怎麽办?」我忽然问。
如果又有选择了,我们怎麽办?
「不会的。」杰西抱著杰杰坐到我旁边,温柔地吻我的唇,「我们和她已经天人永隔了。」
「又乱用成语,讲『天差地远』还差不多......」我纠正他始终没有真正顶尖的国文,想起他的国文老师是我姊姊。
姊姊在哪里呢,此刻?
丢下我们两个,去哪里了呢?丢下这一段恋情,去哪里了呢?
她终究没有在我与杰西之间做出选择,剩下的我们,选择了彼此。
她会选择回来吗?如果她回来,我们要做什麽选择?
我看著抱杰杰的杰西,「哪,你说,我们谁才是孩子的爸爸?」
杰西淡淡一笑,低头吻了我。
两个人的三角恋 06.谎言
我和杰西像对真正的情侣了。
但是普通的情侣一定不会像我们这样,中间还隔著一个人,那个人不回来,我们的生命里就好像少了点什麽。
有情侣是这样的吗?痴痴地等待自己的情敌回来?
可是我们两个都好想她。
我好想她,好想再看一次她对我笑的样子,我们以前是那样地相依为命,宁静的生命里只有彼此,为什麽她要离开呢?
那个时候说好的永远,就像一个天大的谎言。
我老早就知道她会离开,可是我没有想过,竟然是这麽快、这麽决然。
有的时候我还宁可相信谎言,因为谎言被揭穿的时候,太难堪。
也许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一直在等她回来吧。
我还是执著於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的,不会抛下她说好要照顾一辈子的弟弟。
她一定会回来。
「她什麽时候才回来呢?」我在早餐时候叹息著问。
「很想她?」杰西淡淡一笑,继续吃著早餐。
「想啊,当然想。」我再叹一口气,放下叉子。
真糟糕,都没胃口了。
最近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心里有一大片地方空空的,那种不踏实的感觉,让我偶尔感到反胃。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杰西跟著我放下叉子。
他那一双蓝色眼眸里闪著一些犹豫不决,是很沉重的颜色。
怎麽了?他有什麽想说又不敢说的事情吗?
我好奇地看著他。
杰西迟疑了非常久,才以稍嫌轻松的语气道:「你可以看照片呀。」
「照片?」我反应不过来,「什麽照片?」
「当然是你姊姊的照片。」杰西又开始吃早餐,他的眸低歛著,让我无从揣测他的心情。
「为什麽要看姊姊的照片?」一边思考他到底在想什麽,我以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语气问。
「你不是想她吗?」杰西以有些僵硬的动作切著培根,头还是低著。
「说的也是。」我恍然大悟,目光在餐桌上逡巡,「嗯......餐桌上不是好像有一个相框......」
「没有,」杰西以斩钉截铁的语气道,「从我住进来之前就没有。」
「喔。」我搔搔头,「可能我放到房间里去了吧?」
「没有,两间房间都没有。」杰西终於抬起头,以一种深遂得让我发毛的眼神看著我。
我忽然感到莫名的不妥,笑笑道:「好吧,那就算了。」
「不。」杰西握紧他的叉子,「请你拿一张你姊姊的相片给我。」他的眼神好认真。
......我不要!
下意识的反驳没有出口,我想了想,以比较温和的语气道:「应该没有必要吧?」
「不,拜托你一定要找一张给我。」杰西的语气严厉到让我有了他在责骂我的错觉。
我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心里更是不大高兴,站起身,冷声道:「我回房间去了。」
杰西追过来,抓住我的手臂,强迫我看他,「为什麽不找一张给我?」
我有些火了,「你干嘛非要照片不可?」
他眯起眼,「你在心虚什麽?」
「我没有心虚什麽!」火大地甩开他的手,「你莫名奇妙!」
「这间房子里,连一张你姊姊的照片都没有。」杰西幽幽地开口,「一张也没有,你这样也敢说你爱她?」
我嗤笑出声,「哪可能有那种事!姊姊的照片多得是啊!」
「那你找给我。」杰西执著地说。
「找就找!」我动气了,「我找一叠给你!」
先到书房,书架上有相簿,但是当我将相簿取来看,连一张人物照也没有,全都是风景。
「......莫名奇妙!」我将相簿扔在地上,心里发毛。
书房所有的相本都没有人物照,房间里的相框是空的,客厅里应该挂在墙上的照片也不见了。
我浑身发毛。
为什麽?怎麽了?
我看向始终双手环胸,平静地看著我的杰西,颤声问:「那些相片呢?」
「从来都没有相片。」杰西冷静地说。
我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在颤抖,我可以感觉得到自己不想再跟杰西对话,我转身,往房间跑。
杰西立刻拉住我,像是他早知道我会跑一样。
他为什麽知道?
我为什麽不想知道?
他拿出自己的皮夹,抽出一张相片,强迫我看。
是一个笑得极美的女人,我敢说这个女子不笑时应该很普通,不过她笑起来动人极了。
但是......「她是谁?」我愣然问。
「你姊姊。」杰西平静地回答。
我呆了半晌,狂笑出声,「才不是!这不是我姊姊!」
杰西又掏出一张相片,那是他跟那女子的合照,他笑得很温柔,女子也微微笑著,不是一般的笑法,而是......头微微右偏,唇角勾起......
「可是她真的不是我姊姊!」我混乱地尖叫。
杰西掏出第三张照片,是那个女子跟一个同龄男子的照片,她亲热地勾著男子的手,笑得很开怀,而看起来像是被强迫拉著拍照的男子,则露出一个带些无奈的笑容。
这两个人,长得很像,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吧,如果露出一样的笑容,我打赌至少会有百分之九十像吧。
但是......我又不认识他们?我以疑惑的眼神看著杰西。
杰西指向照片中的女子,「这是你姊姊,」再指向男子,沉沉地道:「这是你。」
「啊?」我傻眼了,半晌笑道:「你在说什麽啊?」
「你告诉我,」杰西严肃地看著我,「这间房子里为什麽没有你姊姊的照片?为什麽没有你的照片?为什麽没有镜子?为什麽?你说你姊姊是普通的大学生,为什麽书架上连一本普通的小说或是大学生该看的书都没有?你说你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为什麽你的房间连一本教科书都没有?」
我整个人傻住了,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某些空白的东西在翻腾,有种勉强要将雾拨开的错觉,模糊的部份逐渐明朗化。
我不要!我微微挣扎。
「你说你的父母是普通的教职员,他们呢?他们在哪里?」杰西咄咄逼人地问,「你说你们是普通的家庭,那你的父母呢?为什麽房子的格局是三房两厅?为什麽你的父母不跟你一起住?你是跟你姊姊单独住吗?」
我剧烈地挣扎。
杰西抓紧我,「你为什麽不看报纸?为什麽不看我的剪报?」
这题我会!我熟练地答道:「我说了我不喜欢灾难!」
「是吗?」杰西淡淡一笑,「不是吧?让我告诉你你是谁好吗?」
直觉告诉我不要听,我死命挣扎。
杰西将我抓得更紧了,「你跟你姊姊是双胞胎,两个人今年都二十二岁,你们是有名的黑道老大『龙王』的私生子,你们的母亲是道上的杀手『红莲』,你姊姊是酒吧『夜百合』的经营者,你是那里的员工,你姊姊一辈子都在为了脱离黑道而努力,却为了救你死在枪战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捂著耳朵,尖叫出声,「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谎言!」
我的世界在崩溃。
「酒吧被砸和洁思敏的死触怒了龙王,他展开大规模的报复行动,闹得太大,新闻连播了三个月,你是因此才不看报纸!」杰西拉开我捂著耳朵的手,「洁思敏从小就一切以你为重,你有妄想症,你建筑了一个普通的世界!你的父母都不爱你们,你太需要爱,才找上了自己的双胞胎姊姊,洁思敏也顺著你--」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我喃喃自语,耳边听到杰西的声音,也听到扣板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