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喜————翼龙

作者:翼龙  录入:12-24

"又怎么啦?救人一命......"
"不要,你总是对外人好。"大块头闷闷地哼。
"人都这样了,怎么好放着不管。"
"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呢,惹出一大堆事!要不是你滥好人,如今我们还在东京呢。"
"又来了,不要老拉扯从前!"
"怎么拉扯了?就凭你那阴沟里挖皇帝的狗屎运,而今这个,还指不定是啥!"
金宝爹小声嘀咕,"潘小娘子说是罗刹人来着......"
"管他罗刹不罗刹,带棍儿的就不行。还有,那眼睛跟猫似的,老子看了不爽!"大块头扛起金宝爹冲出后门。"两晚没弄了,你得给我补回来。"
"你们走了,我中午吃啥?"潘金莲揭开帘子问。
"随便你。"大块头边拉马边往外走。
金宝爹被压在马鞍上,慌得直嚷嚷。
"小娘子,米和干面条都在厨房门后,肉在纱笼里面,菜园子里随便拔,油盐囡囡知道在哪。麻烦你了。要是我饭后还没回,劳驾你打发囡囡睡午觉。"
"我理会得。哦对了,顺道捎点擦脸油,柴家老店红罐子装的,镇口左手边大槐树底下有卖。"潘金莲抓把花生豆,悠然自得嚼起来。
刀客不知啥时醒了,挣扎着想下炕。
潘金莲瞅瞅他,递过一块糕。
刀客立刻一口吞掉,潘金莲又递过去一块。
刀客吞掉所有的糕,开始咳嗽,拍胸脯。
潘金莲倒给他一杯开水,刀客喝一大口,立刻喷出来,含着泪花哈哧吐舌头。
"真落魄。"潘金莲皱眉自言自语。"做男人不能这样。虽然爹遇到娘那会也很落魄,但好歹还管着二三十号人马,而且后来发达了。他们都说娘很会挑,可娘没说,而且娘自己也很强。到底是因为娘强悍爹才变强了,还是爹自己变强了?如果娘很没用,爹会不会也没用?如果我要挑男人,到底是先自己变强呢,还是先挑个小强然后慢慢等?如果小强最后却没有变强,我是该认倒霉呢还是再挑一个?到那时候我都老太太了,再挑一个很为难诶。或者挑个落魄的慢慢调教?驯狗都够难的何况男人,再说我自己还浑身毛病呢,不敢保证教好......到底该咋办啊娘,你做什么都急吼吼的,等我想起来问你,你已经赶不及死掉了。真是!"
"跳溺稀饭地。"刀客把舌头塞回嘴里,说。
潘金莲有点惊奇。
"你懂汉话?"
刀客自豪挺胸。
"鹅瞎了很旧。鹅要去种愿,当死人。"
"......大家都会轮到的,不用这么赶吧。"
"鹅鞋了很多死。"刀客在裤子里面摸来摸去,找不着,急得一头汗。
潘金莲恍然大悟,把羊皮纸条还给他。
"鞋鞋,鞋鞋,溺酒了鹅。"刀客激动地抓住潘金莲的手。"鹅要抱大溺。"
"老娘够大的了,不用抱。"潘金莲甩开刀客,砸一床棉被他头上。"饿死我了。我说,你会煮饭不?不会就老实呆着。"
刀客从被窝里爬出来,猫眼睛忽闪忽闪望潘金莲。"鹅会。"
潘金莲大声喊,"囡囡,囡囡!"
武金宝骑着小猪跑进屋。
"把汤匙都拿出来,今天吃西餐。"
刀客系上金宝爹的围裙,利索地削土豆,汤锅噗噜噗噜翻泡泡。
"好香啊。"小猪大力抽鼻子。
小黑狼试图用爪子搬开锅盖往里看。
"是土豆炖牛肉。"武金宝揪着小辫子,很为难。"我要吃阿爹做的饭,不要吃生人的。"
"闻着比老妖怪强多了,你不吃我吃。"c
"肯做好东西给人吃的一定是好人。金宝金宝,吃嘛。"小猪用粉鼻子把武金宝拱到板凳上。
潘金莲找出几块花手绢,教武金宝挂在脖子上。
刀客花了半个多时辰,做出热腾腾的葱烤丁岁鱼、土豆炖牛肉和煎饼鸡卷。
"邀是又耐又,害能做得更耗。"
"奶油我家有,待会放鸽子让人捎过来。"潘金莲喜滋滋。"多少年没吃过正宗罗刹菜了。"
武金宝嗷唔嗷唔吃得像小老虎,迅速跟刀客混熟。
"叔叔,你做菜真棒。"
"叔叔,等会你跟我们玩捉迷藏。"
"叔叔,你多住几天好不?"
小黑狼一脸无可救药的样子。"脸丢到家了。猪头,你可别跟臭小娘学!"
小猪的腮帮里满满塞着土豆,一脸幸福。
"小狼小狼,我要学烧土豆,做好了给你吃。"
"老子又不吃土豆。"
"那么你烧给我吃。"
"......吃生的得了,那么费事!"其实小黑狼怕火,不过说出来没面子。
"因为小狼很聪明嘛,肯定烧得好吃,比刀客还好吃。"小猪撒赖地蹭小狼。"烧嘛,烧嘛烧嘛。"
被能数到八的猪头夸了......。
猪头很佩服他......
他是草荡子第一聪明能干英俊少狼............
小狼觉得自己飘啊飘的,像一朵小白云、不,小黑云浮在天上。
"哼,好吧。"小黑狼拈拈胡子,神气活现地说,"明天烧给你。天下第一好吃的土豆。"

 

11

金光万丈的朝阳下,小黑狼静静坐在一堆土豆跟前。
他刨好了生火的土坑,武金宝抱来了柴炭,小猪挖了好多大土豆。
"该点火了。"武金宝说。
"催个屁,我知道。"小黑狼默诵烧土豆口诀。
首先生把火,把土豆埋在炭灰里,烧烧烧。然后拿出来,沾点盐,就可以吃了。
首先要生火......
火在灶膛里......
"臭小娘,你,去灶底下抽根柴禾,要烧得旺旺的。"
"不去,明明你是厨子,该你动。"
"我当然会动,你先去。"小黑狼设法让声音听起来温柔些。
"这么大还怕火,真--孬。"
"谁说我怕?"
"那去呗。"
"急啥,我先想想。是先烧熟再剥皮呢,还是先剥皮再烧。这种事很重要的,别净念着吃!"小黑狼换了个地方继续静坐。
他头上的天又高又蓝,小风不紧不慢吹着,给他戴了几片干叶子。
武金宝趴在小猪背上打哈欠。
"小串我饿,再不动手我回去了。"
"金宝金宝,等等嘛,小串他一定能烧好。"
呸,要你个死猪头多嘴。小黑狼心里念叨。
"他是吹牛大王。"武金宝踢地上的树叶,踩得嚓嚓响。"上个月说打鹿来着,现在还没打。上上个月说能跳过一座山,结果连房子都跳不过。"
小狼脸在烧,幸好被黑毛遮住了。
"要、要你个臭小娘罗里八嗦,一、一边儿去!"他把嘴张大大,露出两排刀牙齿。
小猪轻轻衔住他尾巴。
"小狼小狼,不可以欺负金宝。"
"滚滚滚滚滚,猪头!"小狼飞爪踢小猪脑袋,不解气,照脸上就是一口。
红红的血从耳根涌出来。小猪本能地拼命甩头,伤口撕裂了,血流得像小河。
武金宝忘了绝招抓鸡手,冲上去揪耳朵挝脊梁,乱打小狼。
小黑狼呆愣愣。以前咬过,明明没事的嘛。
他嘴里满是血腥气,还有点淡淡的甜。
原来猪头的血很好喝............
砰!
武金宝一拳砸在他鼻头。
"大--臭--蛋。"武金宝气得连臭小串也不说了。"赔富贵的耳朵!"
"......又不是有意的。"
一定是猪头吃太多,才把皮撑薄了。小黑狼告诉自己。
"你就是有意的,你牙那么利,还咬别人!"武金宝又是一拳揍来。"赔耳朵!"
小狼有点发飙,把武金宝撞了个筋斗。
"就不是有意的!"
小猪赶快拿鼻子给武金宝揉屁股。武金宝气哼哼,含着两泡泪。
"臭蛋、坏蛋、怂糕蛋!再也不理你了,你滚蛋!!"武金宝骂了一阵,想不出新词儿,屁股又痛,于是委屈地号哭起来,边哭边使劲蹬地。
"金宝,我没事。"小猪用那只没受伤的耳朵帮她擦脸。"小狼小狼,你背金宝回去嘛。"
小黑狼的脑筋好像变慢了,不吭声。
"小狼小狼,说句话嘛。"小猪央求地瞧他。
小黑狼又想了好一阵,有点艰难地说。
"狼,不道歉。"
"不用跟我道歉,你舔一下金宝,大家讲和好不好?"
"才不要他舔,他嘴臭。"武金宝继续蹬地,不过力气小了很多。
"跟弱者道歉用不着,跟强者道歉也没用,所以,狼不道歉。以前听妈妈说过的,可我忘了很久。"小黑狼望着地平线低声咕噜。
妈妈在等他,在不知哪里的山巅。那儿的月光像狼眼一样蓝,那儿的雪像狼牙一样冷。
"真的,跟人住了这么久,都快忘记自己是头狼了。好丢脸。"
小狼撒开四条腿向山那边跑去,越跑越快。
"小狼别走,快回来--"小猪拼命叫。
小狼犹豫了一下,回过头。
"我不吃你们。"他大声吼,就像是在给自己宣誓。
武金宝哭得格外响,可小黑狼没有再回头。就像一道黑烟溶入天空,他钻进草荡子消失了。

弓长岭镇的狗都很兴奋。
"我就说过,狼总会现原形的,你们看这不是!"老黄坐在白家肉案下演讲,唾沫星子喷了一地。
"那崽子早就不地道,那天夜里撞着他,差点把我......"阿胖爱面子,后边就没接下去。
"咦--"众狗一起盯她。
三花悄声跟旁边的年轻母狗说,
"那谁......也好大个儿了。"
"就是,挺壮的呢。你没见那身板、那一块块疙瘩肉。"年轻母狗有点害臊。
"莫不是已经......?"
"总得开春后才......?"
"他不是狼嘛,这事儿怎么也比狗来得早。"
于是她们都深思地盯着阿胖看。
"......也差太远了吧?!"年轻母狗不禁愤然。
"狼嘛,谁知道呢,没准就好那口。"三花用过来人的语气安抚她。"咱还是挑个合适的,你看四眼咋样?他在庙祝那,生活稳定,脑袋瓜也活。"
"再说吧,不急。"年轻母狗撇着尾巴走远了。

武家乱糟糟的。
武金宝的屁股摔肿了,脚在蹬地的时候给扭到,头绳儿也不知掉哪去了。现在正趴在金宝爹膝盖上,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
潘金莲打手巾给她洗脸,金宝爹拿红花油擦她屁股。大块头蹲在一边,哄着她吃糖。
猪肉男说,"跑了就跑了,大爹给你买条叭儿狗。"
"我不要叭狗。"
"那给你买个更好的,又漂亮又听话的狗。"
"我要养小串一辈子的,......我没有想打跑他,......我轻轻打的......我叫他他都不回来,他坏............"武金宝想到伤心处,鼻涕汹涌似黄河。
"会回来的,没事。"潘金莲摸她脑门。
武金宝哭更响,还把糖吐在地上。
所有人都不知怎么办,忽然刀客从厨房钻出来。
"裤吧裤吧,使劲裤。裤死了他也布会回来地,是捏干走他地。"
"我没有赶走他,我轻轻打的!"武金宝一骨碌跳下阿爹膝盖,光着屁股嚷。
"大了就四大了,轻轻地、重重地,都四大。"
武金宝低了头,拿脚蹭地。
"够跟人一样,被大了都会上心地。"
"他先咬富贵的......"
"他要人四他八对,捏大他四捏八对。印熊浩瀚,做错了要趁认。"
武金宝想了想,自己把鼻涕擦干净。
"这菜四印熊浩瀚。"刀客拍她的肩。"串上裤子,向办法罩他回来。"
武金宝点点头,系好裤腰带,郑重地对大人们说。
"我去菜园子里打坐一下,你们别吵。"
所有人都松口气。
"你蛮有经验的嘛,养过小孩?"潘金莲带着几分佩服问道。

"笑孩和大人一样,要酱道理地。"刀客说。"鹅要做奈又千层糕,捏看怎么样?"
"要得要得。"潘金莲的口水流了出来,跟着刀客屁颠儿钻进厨房。

小黑狼跑了一整天,跑出了草荡子,跑过连绵二三十里的树林。路上打了一只野鸡、两只地鼠。
他没吃饱,夜里几次梦见武家的炖肉。m
第二天早上,他在河边拦住一只正在洗脸的山猫。吓得半死的山猫告诉他,狼群可能迁到草荡子西面的黄羊草原去了。
黄羊草原离这大约五六天的路,那里有好多好多美味的黄羊,山猫还说。
小黑狼放过山猫,开始往西走。
就像小猪说过的,冬天食物很难找。好多动物冬眠或者迁徙了,留下的不是老就是瘦。
可小黑狼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他努力回忆武家人打猎的法子,试着挖陷阱、放诱饵,吃掉一切可吃的。
过去他只吃新鲜肉,现在觉得虫子和尸体也不是不能入口。
走了七八天,他还没有看到好多黄羊。
小黑狼知道被骗了,有点后悔。真该吃掉那只猫。
他继续往西走,直到遇到一只老狼。
"我不知道什么雪耳,但白色耳尖的雌狼,我见过。"老狼混浊的灰眼睛里闪过一点光。"她曾跟我属于同一个家族。"
"现在呢?"小黑狼急性子地问。
老狼嘲讽地笑笑,抬起前爪拨掉一片挂在眉毛上的草叶。
"不知道。孤狼从不关心那些。"
"什么是孤狼?"
"就是像我这样,老得打不动猎物,被家族撵出来的狼。"老狼蹒跚着往前走去,"谢谢你的地鼠,愿你好运,后生崽。"
小黑狼迷惑地挠挠下巴,跟上去。
"他们应该养你的。"小黑狼知道鸡鸭猪到了年纪会被杀掉,但狗不会,弓长岭人不是很爱吃狗肉,看家狗多半能呆到老。
狼怎么着也得比狗强吧,小黑狼想。
老狼奇怪地看他。
"这是狼的法律。后生崽,成年狼没有教过你吗?"
"我只认识妈妈。"小黑狼有点不好意思,他连妈妈的模样都记不太清,更别提其他狼了。
"难怪。"老狼喉咙里咕噜一声,吐口痰,继续往前走。
"你运气挺好,孤儿狼通常长不大。"
"我跟朋友一起。"
"能跟我们称朋友的可不多。狐狸吗,还是豺?"
"......猪。"小黑狼犹豫了会儿,没说武金宝。他见老狼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慌忙补充,"野猪。"
"那也没啥两样,都是食物。"老狼鄙视地说,"往后别宣扬这事,丢脸。"
"嗯。"
"野猪那玩意,蠢着呢。别看它獠牙凶,想当年我上去照屁股一口,那肚里的花花肠子哗地就流出来了,在地上拖了十几尺呐。肉也怪香,还有皮下头白花花的油呃......想当年我打的猪那叫一个多,喝!"
小黑狼忍不住连打几个寒战。
他截断老狼的话头。
"搭个伴儿吧。我不懂狼群的事,你教我。打来的东西一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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