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清纯的,却又充满魅惑的力量
明明是生涩的,却又令人忍不住沉迷......
--这是谁?这是你吗?还是......我命运中的克星?
你是......我的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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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激烈的鼓点点缀在怪异的曲调中,轻易撩拨起人们的寂寞心弦;迷乱的灯光散落各处,将一张张或苍白、或惨绿的脸映照出来,如同暗夜浮现的鬼魅!
冷冷地嘲讽着这一切,我保持着一贯的置身事外的态度--刚刚从舞台上下来,我坐在吧台旁习惯的位置,轻轻晃动着手中小巧剔透的玻璃杯,透过在烛光里呈现亮紫红色的液体看着疯狂扭动的人们,任淋漓的汗水在静默中随意流淌、干涸......
"童垆,今晚辛苦了。"
一只手臂冷不防搭上我的肩膀,呵到耳边的热气令我止不住浑身涌起的厌恶感。
"走开。"
不耐烦地耸了下肩,把他那只让我感到不自在的手甩开,我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别那么绝情嘛~~"一具散发着烟味、酒味和浓浓的脂粉香的躯体靠过来,自动自觉地揽住我的脖子,"再怎样,我们也有过一夜情啊~~~"
我微转过头,盯着眼前这张男人的面孔看--
男人?
没错。眼前这张面孔美丽、慵懒、惯于魅惑,却属于一个男人。而我......是的,我喜欢男人,尽管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为此,我16岁就离开了那个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温暖的家,把那个如噩梦般令我作呕的人远远地抛离在记忆之外......
"想拥有第二夜吗?"
为了甩开脑中那讨人厌的影子,我轻呷一口酒液,唇角危险地勾起一抹笑来。
"好啊~~~"
甜腻地答应着,他靠得更紧了,整个身子几乎都吊在我的身上。我却又厌恶地甩开他,掉头走向后面的休息室:"洗干净再来找我。"
"啊~~~~~垆......你简直......太棒了......啊~~~~~~~嗯~~~~~~"
身下的躯体淫亵地扭动着,因欲望而泛红成为桃色的肌肤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射着诱惑的光,那张在半长的黑发掩映下呈现沉迷状态的脸却令我在发泄之后变得意兴阑珊--
不发一声地从他身上离开,坐在床边,摸过椅子上所挂的衣服,掏出烟,我就这样赤裸着身体点燃吸起来。
身后传来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床上刚才还在娇喘不已的男人有条不紊地着好装,在绕过我身前时,拿开我的烟,取代它在我唇上留下一吻:"我很尽兴,谢啦~~~"
无趣至极地挥挥手,我没有抬头看他,只专注于手指间香烟袅袅上升的白雾,仿佛被那扭曲、盘旋的烟雾催眠了一般--
又是一夜的疯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在夜里出没。白天灿烂的阳光仿佛是梦中才会出现的事物,而偶尔遇到,竟感觉如火焰般灼人,丝毫没有记忆中的美好......
深吸一口气,我掐灭烟,恢复了一派淡然神气。
懒得在迪厅里附设的公用浴室洗去一身污秽,我直接把散放在一边的衣服穿在身上,准备回去之后再进行彻底地清洗。
推开休息室的门,前面与场地相连的门外隐隐渗进了一些充满鲜明鼓点的音乐。再把前面的门打开,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便突如其来地袭上了我的耳膜;而我,则将它见怪不怪地忽略掉了......
"童垆,要回去了吗?"做侍者的丁启从我身边经过时大声问道。
我点点头,顺着他所要前往的方向望过去,不由一愣:"你要给那桌送去?"
因为嘈杂的乐声,我知道丁启是听不到我所习用的低沉嗓音的,但他显然已从我抬颌的动作里猜出了几分:"是呀!"他喊道,同时向我挤挤眼,"很不错的小羊羔吧?"
我微愕,望向他所说的那个人,再赞同地点点头--
舞池旁的小桌周围坐着很多人,有男有女,他们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不断地笑闹着。
在他们中间有一个感觉介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人,在热情洋溢、花枝招展的同伴的包围下,他显得拘谨而朴素:略带着些尴尬与不知所措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禁不住好奇地左右顾盼着,而上身所穿的那件休闲白衬衫,也使他在暗的背景下分外醒目--一个迷失在凡尘的精灵......
我笑了,甚至因一丝很久没有过的雀跃而微微伸出舌头慢慢滑过上唇--有趣......有趣的猎物......
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心情很好地等待着合适的狩猎时机,注视着他由惶惶不安到逐渐融入,在疯狂舞动的人体间借用闪烁不定的灯光寻找他的影子,最后,等到了与他独处的机会......
看着他一个人睁着他那双迷蒙的醉眼望着舞池里狂舞的人们,我笑了笑,与他隔了几个空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再次近距离地打量这个仍不知自己已成为目标的男人--
大概是太累了吧?他一回来就将自己像烂泥一样丢在椅子上,愉悦地享受着剧烈活动后的余韵。刚刚尽情舞动的热情痕迹还没有消退,汗水从他的额角、鼻尖淋漓而下,他却懒得去抹上一把,任它们流过自己的面颊、脖子,随后消失在那微敞的衬衫里......
小桌上将熄的烛火不断晃动着。在微弱的烛光中,他象牙白色的肌肤似乎毫无瑕疵,没有一点突兀的阴影;柔软的前发让汗水浸湿了,被他极其随意地拨向脑后,从而露出了他眼中潋滟的波光--呵呵~~~好诱人的样子啊......在床上的表现想必也很好吧?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既然决定行动,我也不准备把时间耗费在继续等待上,于是,我站起身,噙着一抹邪气的笑走向他,一边欣赏着他沉浸在酒精所营造的幻境当中那种毫不设防的样子,一边考虑着如何将他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带走。
可是,一道清澈如水的目光就这样突然迎上了我,让我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任它直直撞入我的内心!
瞬间涌起的恐慌让我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可当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我不禁烦躁地暗骂起自己来--搞什么?!我竟然逃开了!在面对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几乎可称为"男孩"的人面前?!
带着一点赌气的情绪,我又转回头来,发现他也在研究似的看着我--怎么?你还真是一只不懂得危险为何物的小羊羔啊!
忽然兴起的兴趣使我暂时不准备理会自己最初躲避的原因,好像要和他比赛似的与他对瞪着......
虽然在迪厅这种昏暗的环境当中,而且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习惯了黑暗的我还是看清了他的表情--终于知道害怕了吗,小羊羔?
注意到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目光中也透露出越来越浓重的惊恐,我的眼睛再次危险地半眯起来,誓在必得的火焰在里面灼灼燃烧--快到手了......只差......一点点......
(二)
令我功亏一篑的是他那些同伴的突然归来。
而让我微感诧异的却是,我竟没有即将到手的猎物却逃脱了之后的懊恼。
看着他在同伴玩笑的拍肩动作之后从失神状态中恍然惊醒的样子,我微笑,莫名地产生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于是,我转身,不带一丝迟疑地走开,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回家的路上,他的面容再次闯进我的脑海,那种干净、透彻,仿佛会发散出天使之光的纯真令我哑然失笑--意外......不是意外又能算是什么?一个无邪却又带着一点点邪气的天使就这样降临在暗夜魍魉聚集的都市,以他不谙世事的纯净目光将种种丑恶收纳眼中......好像光......
一瞬间,无所遁形的惶恐攫住了我的心......
下意识地把手张开,举到眼前,我望着它,渐渐恢复冷静--天使与恶魔永远没有交集。假如有一天,天使落入恶魔的手中,那么......
慢慢地把手握成拳,仿佛捉住了什么东西,正在享受般地将它捏碎--天使的光辉最终会泯灭在恶魔的掌心!
回到家,一种与迪厅截然不同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空间。我按照习惯,凭着对家中摆设的熟悉程度,在黑暗中走向里面的房间,而不理会近在咫尺的电灯开关。
外面的灯火隐约映出了家具的轮廓,我把刚刚脱下来的外衣扔在沙发上,正要进浴室洗漱,突然瞥见仿佛萤火般的电话答录机提示灯在不停地闪烁......
不耐烦地皱皱眉,我坐下,倒带之后播放留言--
"童垆,是我。"
微一挑眉,我有些诧异竟然是他,转而升起的厌恶情绪让我没兴趣继续听下去,抬起手刚要关掉的时候,声音适时地响起:"先别关掉,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你--快回来吧,你母亲今天下午摔下楼梯,头部受到重击......"声音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说下去,"她死了,童垆。明天就要火化了,我想你无论如何也该来一趟吧?听到留言的话就回个电话吧。我的电话是......"
--她......死了吗?
似乎无法消化一下子得到的消息,我慢慢直起身子,对耳边仍在喃喃作响的声音置若罔闻--曾经面对我只有憎恶与惊恐的人......曾经在歇斯底里时那样伤害过我的人......曾经......她真的死了吗?
"呵呵呵呵......"神经质一般地笑着,我随手按掉仍在继续的电话录音,笑声变得疯狂起来--死了!你这个噩梦,总算结束了!!
"快看,是你妈妈!你妈妈来接你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着,一只手伸到我的面前向前指着--那里正有一个身着套装,挽着高贵云髻的女子踟躇地望着。
我冷冷地望着她,望着她眼底未经掩饰的畏惧与厌弃。
"你是谁?"女子试探地向前探了一步,一只保养得很好的纤纤玉手伸向我,像是要摸摸我的头的样子。可是--
"你到底是谁?"没有任何提防,我的头发被她猛然扯起!
--很疼。但那双充满怨毒的眸子更让我疼!
"你说过不再来打扰我!你答应过我!!为什么还在我眼前出现?为什么?!!!"
端庄的面容被疯狂取代。我知道,她怕着那个人,即使他已经死了,死了很久......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笑了:冷冷的、嘲讽的笑。因为那女人竟突然变了脸色,猛然直起身子,像要躲避什么似的。
接着,我眼中映出她高高扬起手掌的样子。
她恐惧、绝望的眼神离我越来越远了,而那只高抬着的手掌却重重地落了下来......
"啪--!!"
"......?!"
蓦地睁开眼睛,我深陷在噩梦的余悸中,半张着嘴,无声地喘息着。
"做噩梦了?"熟悉的声音很快接近了我。这提醒我要重新伪装起自己来--我坐起身,漠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过来......
"很好,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身高与我不相上下的男人在沙发边站住脚步,打量我两眼,满意地微笑。
"我为什么要有事?"装出不在意,摸出上衣口袋中的香烟,从桌上拿了打火机,我自顾自地喷云吐雾起来。
"你呀......"许是无奈,他苦笑着挨在我身边坐下,搭着我的肩膀观察我的侧脸,"这世上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表现得有所谓一点吗?"
"洛森,你到底要来说什么?"将头倒向他的肩膀,一切都仿佛顺理成章一般自然。我枕在那熟悉的气味上,感到一阵放松。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他开口:"你继父在找你--他一直很关心你。"
--咯噔!
心里一根被我刻意忽视的弦几乎已快生锈了,却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骤然一紧!
"别跟我提他!"烦躁地把剩下的香烟在桌子上捻灭,我对那点狼藉视而不见,只是感觉心理上的紧绷令我窒息!
"哦......好啊。"明白自己犯了禁忌,洛森耸耸肩,将我僵硬的身体搂回来,无奈地叹气,"至少你该打听一下时间、地点,去送个别吧?那是你母亲呀......"
"不用!"
硬邦邦的回答让洛森不满地摇了摇头。
他紧搂了我一下才站起身:"今天上午十点半,在XX殡仪馆。"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抬起了头,看着墙上的海报上间间断断飞掠而过的光影,就这样一夜到天亮。
(三)
阳光很灿烂。4月的春是颇为妩媚的时节,我走在阳光下,透过墨镜漠然地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觉得世界之大,却只有我一人是唯一的旁观者--空前的孤寂笼罩着我,我却无法洒脱地抽身离去......
在殡仪馆,即使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那个男人还是眼尖地看到了我,并立刻赶了出来:"童垆!你果然来了!"
--这么兴奋干什么?
我厌恶地挑挑眉:"怎么?跟自己的母亲告别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你不要总是这么冷淡呀,"男人苦笑着向我伸出手,"难道除了对抗,我们没有其他语言吗?"
"和你?"
"啪"的一声过后,他愕然地举着被我拍开的手看看我。
我勾起一边嘴角,极尽嘲讽地笑了笑:"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因为你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哼哼,父亲......"
"童垆......"男人忧郁地喃喃,目光里有一点受伤的影子,可更多的还是热望......
一道寒气瞬间流窜过脊柱,我突然转身就走。而他也没有再阻拦,只让我在仿佛落荒而逃的挫败感中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
随后的两天,我过得荒淫而糜烂,毫不在意地与和自己搭讪的任何人上床,烟酒更是不轻易离身的两样东西。有时,洛森会来场子看看,坐在场边的软椅里若有所思地观察我唇边的冷笑。
"怎么?你也看上我了?"
纯粹开玩笑地搭上他的肩,因为了解他过于正常的性向而不以为意,旁边马上响起崇拜者不满地抱怨:"童垆!你小子太贪心不足了吧?枉费我这些天把你伺候得那么舒服......"
于是,我也逢场作戏地搂过他的腰,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深深热吻,惹来四周一片起哄的嘘声。
一只手拉住了我,我分神看了看,原来是洛森。他满脸招牌笑容,一把将我拽进他的怀里,再用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对面前的人说:"抱歉各位,租借时间结束,该把他还给我了吧?"
"啊!洛森,你好小气......"身边的男孩小声嘟囔着从我放开的手臂里走开,毕竟谁也不愿冒着得罪老板的危险来和他抢夺我的注意--虽然洛森此时的笑脸格外可人。
"喂......"我微侧头,盯着洛森的眼睛,可一感觉到他仍不肯妥协地抱紧我,便又无奈地败下阵来,"我知道了。"
离开喧哗热闹的场地,我随着洛森走进他的办公室,进来时用脚一勾,把门带上,静静地以揣着兜的姿势垂首等待他的训话。
等了很久之后,长长的叹息声在静默的空间里响起,洛森走过来揽过我的肩,拉我一起坐在房间一侧宽大舒适的沙发里。
"你太乱来了,"他说,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头发,"明明放不下,偏又硬挺着不肯承认......"
在他面前,我的心防似乎总是很薄弱。所以,我放松肩膀,向后仰在他的手臂包围中,疲累地闭上眼睛。
"累了?"他靠过来,轻轻拂开我额前的长发。
"嗯......"撒娇似的翻身抱住他的腰,我露出在别人面前决不会显露的脆弱模样。
"见到他了?"帮我调整好姿势,他把他的大腿借给我当枕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好舒服......可他这个问题实在是让我不喜欢,所以,我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