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那天找他签字的那个护士猜出了值班室里发生的事情?
汤君赫觉得几个医生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含着一种善意的调侃,他并不反感,但却实在很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临下班,小宋过来找他签字,趁着办公室里其他人不在,他低声问:“你们最近是不是在讨论什么?”
“讨论什么?”小宋装傻道。
汤君赫不得已点明:“什么小野猫成精的……”
小宋扑哧笑出声,并不回答。
汤君赫只能压着单子不给她:“快说。”
小宋笑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汤医生,洗手服的领口是有一点低的。”
汤君赫看着她。
“所以,有些痕迹是很容易被看到的。”
她这样一说,汤君赫顿时明白过来,他胸口的那片吻痕,被看出来了。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汤医生,单子。”小宋提醒他。
“哦。”汤君赫赶忙松手,罕见的慌乱,身上一贯的镇定荡然无存。
晚上,杨煊倚着床头,看警队发过来的案例资料,汤君赫很不老实地用手去摸他的腹肌,摸着摸着便擦枪走火。杨煊把笔电合起来放到一边,把他拉过来吻他。
在他们做完后,十三忽然在旁边喵了一声。
汤君赫立刻想到医院里的那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杨煊问。
“哥,我胸口的吻痕被看到了,”汤君赫稍稍抬起上身,用手指着自己胸前,“就是这里。然后他们都说……”他说到一半,脸埋到杨煊胸口笑得停不下来。
杨煊捏着他的下巴催:“赶紧说。”
“他们说,”汤君赫笑得肩膀一耸一耸,“说汤医生家里的小野猫成精了……”
他自己笑得起劲,几秒钟后,听到杨煊在他头顶上也笑了几声。
他好不容易笑够了,趴起来看着杨煊:“哥,他们说得是你……”
杨煊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小兔崽子。”
汤君赫反应很快,含着笑意看着他说:“你是我哥,我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
杨煊伸手从床头拿了烟盒和打火机,面不改色地说:“我是大兔崽子。”
作者有话说
我打算一并写完结尾放上来,不管多少都放在下一章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胸外上下都发现,汤医生近来好像很少加班。
以往汤医生做完本职工作,总是会在医院里多待几个小时,写病程、看论文、做实验、研究手术案例……安排得满满当当。
但最近几天,汤医生做完手头的事情,就走得很麻溜。上一个课题已经结束,发了C刊论文,整整一个月过去,竟也没见他着急去找下一个课题来做。
着实反常。
于是手术室又滋生了新的八卦:看来汤医生是最近才有性生活的,不然不会忽然之间性情大变。
没人猜到,汤医生之所以早早下班,其实是去看房子了。
汤君赫以前没考虑过买房子的事情,他也根本就不在意有没有房子这件事。但在跟杨煊进入第一个样板房时,他便明白过来,以前没考虑过这件事,是因为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跟杨煊在燕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这个还可以,”两人在精装修的样板房里转了一圈,杨煊侧过脸征询汤君赫的意见,“你觉得呢?”
“是不是有点大?”汤君赫压低声音,他觉得售楼小姐似乎一直在打量他们。而且相比他租的那个单间,这套房子的确大了太多,只是两个人住,似乎没有必要买这么大的房子。
“书房一间,杂物一间,卧室一间,十三一间,”杨煊环视着几个房间,不紧不慢地说,“还可以。”
他这样说,汤君赫又觉得的确还可以,虽然十三似乎并没有必要特意留出一间。
汤君赫当时没说什么,出了楼盘上车之后,却变得有些话多:“哥,你以前房间那个立柜你还记得吗?以后我们房间也摆一个吧。”
“可以啊,”杨煊开车上路,“想摆什么?”
“摆很多东西。”汤君赫没明说,他想先卖个关子。但他已经想好要摆什么东西了,那两个变形金刚,那只脏兮兮的后来被他洗干净的篮球,去斯里兰卡的机票,还有那装着79封遗书的厚厚的信封。
回家之后,杨煊接了个电话,是他姥姥打过来的。
“都安定下来了吧?”老人家在大洋彼岸的电话那头关心道。
杨煊坐在沙发上说:“安定好了,过几天我回去看你们。”
那边一叠声地应着“好”,听上去很高兴。
临挂电话,杨煊叫了一声“姥姥”,那边“哎”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汤君赫说:“我有一个弟弟,您还记不记得?”
汤君赫正蹲在墙角给十三喂食,闻言有些意外地扭头看着他。
“怎么会不记得,”杨煊的姥姥每每提起有关杨成川的事就要叹气,“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你们还有联系?”
“嗯,”杨煊捏着打火机在指尖来回转,“我这次回去,带他见见您吧。”
汤君赫呆住,动也忘了动,十三瞅准时机张嘴,一用力把他手上捏着的鱼干叼走,他也顾不上去抢回来。
他只听到杨煊说:“他只有我一个哥了……嗯,没了……这个等见面说吧……”
杨煊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打火机,手心朝上,朝他勾了一下。
汤君赫把十三放到地上,朝他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旁边。他其实想凑近了听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但又害怕自己发出动静会被听到。
杨煊上身朝后靠到沙发上,抬手拨弄着他颈后短短一截细软的头发。
杨煊挂了电话,见汤君赫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最近能不能调出两天假来?”他像是在问很平常的事情。
“我得问问薛老师,”汤君赫说完,又很快补充道,“但应该是可以。”
“不行的话,就等过年再说。”
“你姥姥见到我……会不会不高兴?”汤君赫忍不住问。
“她是个看得很开的人,”杨煊说,见汤君赫的表情实在像极了试探着讨食的十三,笑了笑问,“害怕啊?”
“有一点。”汤君赫说。
其实并不止有一点,因为上一辈的纠葛,他没办法坦然而安心地去面对杨煊的姥姥和姥爷。尽管他们有同一个父亲,身上也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但那另一半却是完全不同的。杨煊的姥姥和姥爷是只属于他的,跟自己毫无关联。
汤君赫也不知道怎么去讨老人欢心,他自己的姥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总是对汤小年骂声不断,但对自己却很好。
她死的时候汤小年哭得很伤心,他为了让他妈妈开心起来,就说自己以后长大会做医生,把姥姥的病治好。那时候他还不懂人死了就是没了,从此往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十个小时的飞机行程,汤君赫惴惴不安,他拎了很多东西,高端的医疗器械和昂贵的珠宝饰品,希望能为自己博得一点好印象。
但真等坐到两位老人面前,又觉得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着实有些多余。
“这就是君赫。”杨煊的手按在他后背上,将汤君赫介绍给两个老人。
“我好好看看这个孩子,”杨煊的姥姥特地拿了老花镜出来戴上,她看上去很和善,脸上被岁月堆了些皱纹,但却不难看出生活的富足,“真好,长得真好,”她拉着汤君赫的手,细细地端量他,“像你妈妈多一些啊?”
汤君赫有些局促地点头。
“男孩都像妈妈,小煊也是,像妈妈多一些,”她又说了一声“真好”,汤君赫离她很近,看到她老花镜后面有些混浊的眼睛,好像起了一层水雾。在那一刻他好像明白,老人想起了杨煊的妈妈——自己的女儿。继而他似乎明白过来,或许眼前这位老人并没有憎恨过汤小年,她大抵懂得汤小年和杨煊的妈妈一样,都是可怜人。就像他和杨煊一样,自打出生起,他们就注定有着牵连不断的命运纠缠。
“叫姥姥。”杨煊站在一旁,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提醒道。
“姥姥。”汤君赫声音有些低,他怕老人听了不高兴。
但老人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哎”。
“姥爷。”杨煊又提醒。
汤君赫跟着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大了一些。
杨煊的姥爷看上去不苟言笑,也许是看出汤君赫的局促,他主动问:“听小煊说你是做医生的?”
汤君赫说是。
“哪个科室的?”
“心胸外科的。”他问一句,汤君赫便答一句。
“喔,那很厉害,”老人用夸赞晚辈的口气说,“给心脏做手术,不得了,是什么学历?”
“临床博士。”
“好,好,”杨煊的姥爷一向看中学历,很赞赏地看着他说,“会有大出息。”
阿姨在厨房做饭,杨煊的姥姥过一会儿便要去看一眼,叮嘱着要烧什么菜。
杨煊陪姥爷下棋,赢一盘输一盘,输要输得体面,赢要赢得艰难,这棋着实难下,得花大力气才能哄得老人开心。汤君赫不会下棋,他跟在汤小年身边长大,没有这么丰富的娱乐活动,他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俩下,自己在心里琢磨规则。
下了几盘后,杨煊的姥爷要出去遛弯,汤君赫便坐到他的位置上,拿着白子一边学一边下,过一会儿问一句规则。刚刚下得累,杨煊这会儿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问一句便稍稍指点一句。
“下在这里对不对?”汤君赫观察着棋局,自己拿不准主意,抬头问杨煊。
杨煊说“不对”,他就开始琢磨别的位置。
问了几次后,杨煊说:“自己想。”
“我觉得差不多。”汤君赫不确定地说。
“那就落子。”
“好像这里更好一些?”汤君赫又抬眼问。
杨煊没走心地“嗯”。
汤君赫小声叫“哥”,试图通过耍赖获得援助。
杨煊说“挺好的”,他便放心地落子。但没走几步,杨煊就把他围死了,汤君赫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刚刚那声“哥”白叫了。
“没骗你,”杨煊也挺有理,“后来这步是比你一开始走得那步要好。”他点了点棋盘的某个位置,“如果按你开始这样走,两步就能把你围死。”
汤君赫再企图表达抗议,又被杨煊镇压下去,让他自己思考。
第二盘开始,汤君赫依旧冥思苦想,杨煊照例漫不经心,下到一大半,杨煊忽然问:“你的户口在哪儿?”
汤君赫愣了一下才转到这个话题上:“在医院里。”
“集体户口?”
汤君赫说:“嗯。”
“回头办了房产证,我们把户口落到一起,你觉得怎么样?”杨煊捏着一枚黑子迟迟不落,看着他问。
汤君赫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来,这句话的重点在于“落到一起”。
在他们十七八岁那年,他们曾经在一个户口本上,后来杨煊走了,他的户口签到了学校,而杨煊的户口则入了军籍,十年间他们便彻底离散,毫无交集。
而现在杨煊说,我们把户口落到一起,好不好。
“可以吗……”汤君赫有些猝不及防,说出口才想到措辞并不准确,“我是说,可行吗?”
“燕城去年刚下来的新政,”杨煊说,“前几天我也托人咨询过,可行。”
汤君赫很熟悉他这种语气,他这样说,便是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杨煊以前便是这样,但凡说出口的话,便是知道自己有把握能做到。就像当年他知道能带自己逃离润城去斯里兰卡一样。
汤君赫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们又能在一个户口本上了。
继而他发现这件事情太过意义重大,却被杨煊这样举重若轻地说出来。仔细想想,他说得这样轻松,但在这把握的背后,应该确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否则他不会早早就说起买房子的事情,他了解他哥哥杨煊,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随处可栖的人。
“这样以后就不用担心我会走了。”杨煊笑了一下。
汤君赫觉得自己的眼睛上好像也起了一层水雾,喉咙堵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杨煊捏着黑子的那只手抬起来,在他头发上揉了揉,然后在棋盘上落了子:“该你了。”
汤君赫满脑子都是落户的事情,乍一低头看棋盘,他觉得进退无措,走哪都有被围死的风险。
“这里。”杨煊用手指点了点棋盘上的一个位置。
“哦。”汤君赫心思全在落户的事情上,所以尽管有上次被骗的教训,但他还是依言落子。
杨煊又落一子。
拢共不过四五步,汤君赫心不在焉,下得一塌糊涂。
再要落子,杨煊出声道:“还下?结束了。”
汤君赫一愣,他稀里糊涂落的那几个棋子,居然赢了?低头看了看棋局,这才知道,杨煊有意让着他。
他那几个白子下得太废,所以杨煊花在让着他的心思上,不亚于刚刚不动声色地哄着他姥爷输得体面、赢得开心。
汤君赫再没心思下棋,坐在矮凳上发怔,杨煊随手拿了遥控器换台,CCTV6又放起了《大话西游》,距离最初放映已经二十几年了,紫霞仙子依旧娇俏动人,蛮不讲理地说着那句经典台词——“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汤君赫记得他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这部电影,是坐在汤小年旁边,那时候他还很小,什么也不懂,只觉得齐天大圣战袍披身,威风极了。
过了十年,汤小年嫁给了杨成川,他也搬进了杨煊家里,那时客厅里聚了几个人在抄作业,外套和耽美文库胡乱扔了一地,杨煊没动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播的《大话西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