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笑了笑,说道:“香料的事情不过就是暂时的,薛家主尽管放心便是了,难不成这玩意多囤个一阵子还会损坏不成!”
薛俭露出了一个有点尴尬,又带着一点期望的笑,只盼着司徒瑾不骗自己了。
本来也就是因为‘流连’的事情,才闹出了这等近乎草木皆兵的事儿,熏香在这个年头根本就是杜绝不了的,真要是下毒,便是冬天里头往柴炭里头都可以,实际上只要各个环节都掌握好了,也就没问题了。
司徒瑾这般说了,薛俭却也不一定信,但是司徒瑾摆明了不乐意给薛家撑腰,薛俭也只得认了。他倒也没什么愤恨之心,薛家本来也没什么能叫人看得上眼的地方,如司徒瑾这样的亲王,他若是真的想赚钱,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捧着钱上门呢,可是,怎么看他这样的人都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只叫薛俭觉得自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司徒瑾忽然随口问道:“薛家主可曾听说过乱神花?”
薛俭顿时一愣,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所说的,是不是一种茎叶红色,花色为白色,中间有黑点的那种?”
司徒瑾点了点头,问道:“薛家主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花?”
薛俭想了想,说道:“这花还是我好几年前见过一次,听说是北边某个小岛上的特产,有人用乱神花跟罂粟花调和在一起,制作福寿膏,听说比纯用罂粟花制作的福寿膏更让人迷醉,而且口感也更好一些!”
司徒瑾点了点头,说道:“回头薛家主看看能不能弄到几株,我对这个挺感兴趣的!”
薛俭一下子精神大振,不怕司徒瑾有所吩咐,就怕人家什么也不要,若是真的将事情办成了,哪怕司徒瑾不直接庇护薛家,只需要他表露出一个态度,一般人也不敢打薛家的主意,因此,薛俭几乎是欢欣雀跃地想要赶紧回去叫人去搜寻乱神花的痕迹了。
所谓的乱神花就是流连的主药,这玩意长得几乎是平常,花色一般,花型也算不得好看,香味也若有若无,并不突出。不过,这玩意对于生长环境的要求有点苛刻,也很难长出种子来,因为其具备一定的迷幻效果,据说一开始的时候是被一些开黑店的人采来跟其他药混合了之后做蒙汗药的,后来就有人发现,乱神花的用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可以让人变得暴躁易怒,因此,就有了‘流连’的诞生。
后来流连成为禁药,当时为了杜绝流连的祸害,宫中直接派人到了乱神花的产出之地,一把火将那里的乱神花都烧了个精光,哪知道这玩意居然在海外小岛上也能生长。
司徒瑾得了这个消息之后,等到贾赦跟薛俭一走,就叫人准备了车马,直接进宫了。
圣上听了司徒瑾的话,顿时皱起了眉头:“竟然是在海外,难不成,是那些海商在做手脚?”想到这个消息居然是薛俭带来的,圣上就觉得一阵腻味。
薛家连续几代人奉了圣命主掌江南通政司,看似地位不高,实际上那是圣上心腹才能做得事情,结果薛家居然辜负了圣恩,存了私心,哪怕除此之外,并没有出过别的什么纰漏,圣上也留不得薛家了。这会儿更是恼怒,既然薛俭几年前就见过,怎么薛家递来的密折上头根本没有类似的汇报?可见薛家不用心。
圣上也就是迁怒,薛家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流连’这种东西根本不是一般人听说过的,至于乱神花什么的,谁也想不到这么多啊!
司徒瑾却是说道:“父皇,现在的问题不光是乱神花了,还有福寿膏!”
圣上一愣,问道:“福寿膏又有什么问题?”
司徒瑾直接说道:“罂粟少量使用的确可以镇痛,缓解一些症状,但是大量使用,会有成瘾性,而且对人的身体和精神有着毁灭性的伤害,真要是上瘾了,发作起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六亲不认,若是江南那边,所谓的福寿膏蔓延开来,只怕情况不妙!”
圣上并不怀疑司徒瑾的话,福寿膏这玩意,其实早就有过了,许多大夫会拿这个来治病,甚至太医院也用这玩意,但是一般用量很少,圣上脸色一沉,直接说道:“传太医院院正与左右院判!”
太医院院正与左右院判提心吊胆地过来了,然后圣上直接问道:“你们说一说福寿膏的情况!”
院正顿时放下心来,他谨慎地说道:“福寿膏乃是用罂粟果熬制而成,罂粟米性寒,原本用作治呕逆、腹痛、咳嗽等,兼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功效,前朝的时候,有虚劳咳嗽者,多用粟壳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只是其止病之功虽急,却杀人如剑,如非紧急情况,却是不能多用的!”
左院判也是说道:“福寿膏用于止痛,止泻,镇咳等症状的确颇有起效,但是其实是治标不治本!臣曾经见过有人服用福寿膏日久之后,整个人易困倦,流泪,汗流不止,发抖等症状,若是不能及时再次服用,几乎形如疯癫,毫无理智!”
右院判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自个虽说没见过,但是福寿膏其实并没有什么增加福寿的作用,其实就类似于一些方士炼制出来的五石散一般,具备一定的成瘾性,对于身体的伤害甚至比五石散还要厉害。
圣上听得神情阴晴不定,挥退了太医之后,直接就叫了人过来吩咐道:“给朕严查江南福寿膏之事,若是查到有人故意引诱百姓服用,速速回报!”
司徒瑾听到圣上这般吩咐,也是稍微放下了心,他对于各类植物如今的了解非常深,在研究植物学知识的时候,就看到了关于罂粟的描述,这会儿既然听说了有人服用所谓的福寿膏,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自然趁着大家还没有对此产生什么依赖的时候,先赶紧告诉大家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朝廷也得及时作出反应,该查的查,该禁的禁。
等到屋里没别人了,圣上才叹了口气,说道:“天下这么大,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亏得小七你知道了这事,要不然的话,真要是等到这事蔓延开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圣上其实也就是一说而已,他还真不相信福寿膏这玩意会弥漫开来。毕竟,大晋的土地上,种植罂粟的很少,他刚才也听院正说了,这福寿膏,其实多半还是南边传过来的,主要来源于茜香国和瀚海国。
一说到这两个国家,圣上脸上就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这两个国家从来就不老实,总是能折腾出一些事情来。你这边打到门上来了,他们投降起来比谁都快,等到你这边撤走了,立马又蹦跶起来了。
这几年的时候,茜香国换了个国主,还算是比较老实,要知道,上一任国主在世的时候,可没有少恶心朝廷,偏偏碍于天朝大国的气度,你还不能真当回事。说白了,茜香国那边,要打不划算,地势复杂,而且气候也不是很好,多有瘴气,朝廷大军开过去,水土不服就是个大难题。没有足够的好处,而且代价还比较大,想要打仗也不容易,因此,哪怕觉得比较恶心,也只能先忍了。
至于瀚海国,算是一个半岛国,也不是什么消停的,原本还有过韩海国的军队假扮海盗袭击渔村的事情,不过如今这样的事情也比较少了,渔民们可没多少钱财,与其袭击渔村,还不如去袭击商船呢!
福寿膏的事情得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如今说的就是乱神花的事了,既然这玩意并没有真的灭绝,既然还有人会拿乱神花跟罂粟果一块儿熬制加强版的福寿膏,那么说明这玩意数量并不少,顿时圣上就有了危机感。
这事绕不开司徒毓,司徒毓得了圣上的传召,也从东宫过来了。
听到司徒瑾的解释,司徒毓的瞳孔微微一缩,然后说道:“这事倒是劳烦七弟上心了,回头二哥一定好好谢谢你!”
司徒瑾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谢的,不知道太子二哥如今可有什么线索了?”
司徒毓也有些头疼,他无奈地说道:“暂时还真没有什么线索,不过既然这玩意是从海外来的,咱们先查一查,往那个方向过去的海商是哪些家就是了!”说着,司徒毓的神情微微带了一点阴郁,可见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查出来。
贾赦之前带着他手底下一帮人在京城折腾了挺长一段时间,他虽说行事鲁莽了一些,但是倒还真的查出了一点事情,司徒毓手底下真有几个背叛了的,这叫司徒毓心中难免有些想法。
司徒毓自觉对自个的属下都算是仁至义尽,并无任何亏待之处,结果呢,倒是养得这帮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反倒是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来了。当然,以司徒毓的立场,是绝不会认为对方的什么把柄被抓住,被胁迫,因此背叛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司徒毓几乎是从记事开始就是太子了,在他眼里,臣下效忠自己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天地君亲师,他这个太子难道不是君吗?难道就可以为了其他事情,忘记忠君之事?
司徒毓对于这些背叛者的痛恨甚至超过了对于暗地里谋算他的人,只是一时半会儿他也抓不着把柄,只能想着暗中出手,叫他们吃个暗亏,如今想到乱神花的事情,司徒毓顿时心中有了一点灵感。
而圣上那边,其实查到的东西比司徒毓还多呢,不过,他就是不吭声,他就是想要看一下,太子究竟想要怎么处理这次的事情。
第40章
司徒毓也很头大,作为太子,他难处也很大,他很怀疑这事跟自个的几个兄弟有关,问题是,他能怎么办?
轻拿轻放是没魄力,从严吧,那就是不顾念兄弟感情,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司徒毓需要顾忌的不是几个兄弟的想法,而是圣上的想法。
另外,最大的问题是,司徒毓其实还没搞清楚,这事到底幕后黑手是什么人,有人觉得是司徒歆,但是,司徒毓还真不觉得司徒歆有这个脑子,他倒是怀疑司徒晞,不过,也仅仅是怀疑而已。
司徒毓满腹心思地走了,圣上瞧着司徒毓离开的模样,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司徒瑾瞧了圣上一眼,试探着问道:“父皇是不是知道是什么人捣鬼了?”
圣上嗤笑了一声:“哪有那么快,不过,竟然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幕后黑手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不是朕小瞧你那几个哥哥,单凭他们,还真没这个本事,说不得,他们就算是牵扯其中,也是被人利用了!”说着,圣上神情变得冷酷起来,圣上平时看着宽仁,实际上,真要算起来,也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真要叫圣上上了心,你会觉得大概死了会比较幸福一点。
比如说之前牵扯到海关事情上头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被因为其他罪名问罪,虽说没有直接判处死刑,但是,一个个都是抄家流放的下场,尤其,对于这样的人家,三代不得科举出仕,就给了他们一个重大的打击,三代人起码也是五六十年的时间,五六十年,别说是一个已经被流放到边关这样困窘地方的家族,就算是那等底气十足的豪族,三代人没法通过科举出仕,就意味着他们会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遭遇来自各个方面的盘剥,说不得二三十年的时间,就要将祖上上百年的积累都败光了。
为什么贾代善对王子腾那么提防,不就是因为他到了这种困境,还挣扎着爬起来了吗?而且速度还这么快?纵然这里头有王家一些故旧的帮忙,但是王子腾要是自个没有足够的心机手段,也是不可能的。
王子腾有这个本事,其他人可未必有这份心气和本事,自怨自艾,自甘堕落的人多得是,若是在边关再得罪了什么人,随便安排他们去做点危险的事情,那就真的要完蛋了。
不过,随着羊毛贸易的开展,边关上头只会越来越太平,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钱财,就算是狄戎人,也不是真的都喜欢打仗的,慢慢的,他们身上的悍勇就要被安逸的时光消磨了,到时候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只怕享受惯了的狄戎贵族首领,都要争着抢着要内附了,经济上的绑架才叫真的兵不血刃。
那样的话,边军面临的多半是一些没有固定牧场,只知道通过劫掠为生的马贼,这些马贼也是知道欺软怕硬的,日后,大概最安逸的反而是边军了。当然,狄戎人中或许有有识之士,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是盲目的,目光短浅的,他们的人生就那么长,谁乐意真的去拼命呢,还不如好好享受呢!
只怕十几年后,那些被流放的只怕还乐意去北边呢!不过真要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北边的边境也会往北推进,漠北那边更是苦寒之地,一年中大半年都不会结束冰封的,当然了,按照律令,比较严重的罪名也就是流放个一千里左右,说不得日后为了开发北边,会将一些大罪改成流放三千里甚至更多?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总之一句话,得罪了圣上,还想要轻轻松松活着的,那几乎是没有,王子腾一个有勇有谋的武将,不留在前头,而是调进京城,圣上难道不知道?却是直接默许了,他首先就认定了王家不忠,那么,叫王家即便出了人才,也不能通过其他途径出人头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贾代善做的事情,虽说有私心,却合了圣上的心思,要不然怎么圣上当初好几个伴读,凭什么就对贾代善最另眼相看呢,关键就是这位摸得准圣上的心思。
圣上不缺能干的人,能干的人不忠心,那么会比一个蠢材造成的麻烦更大!
圣上如今也在观察,东宫这件事,到底有哪些人卷入其中,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仅仅是想要将太子拉下来,拱卫他们自个的主子上位,那还算是比较乐观的估计,怕就怕,他们另有心思,想要搞出点别的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