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首都,糕点店铺常常距离萧琰住的地方很远,有时候韩小助理八点多就得起来,开始兢兢业业为了两个老板的吃饭而忙碌。
一个多月下来,老板们这样搞高兴不高兴她不知道,但油费用了往常的好几倍她倒是知道。
幸亏给报销。
这种平静到的生活中,只有赵纪偶尔带来的八卦能算作一点小波澜。
这回赵纪来的时候脸上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他先是对萧琰的咸鱼姿态表达了一如既往的痛心疾首,然后兴致勃勃地分享八卦。
“我这才知道叶程和唐家小姐居然是男女朋友。”
萧琰心思微动,“唐家小姐?”
赵纪:“这个人跟齐总还是亲戚,她是齐总舅舅的女儿,正经的表妹,叫唐宁。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以前给你送东西的那个富二代就是她。”
说道这里,赵纪住了嘴,萧琰和齐总关系特殊,而这位唐家小姐和齐总关系怎样他也不清楚,还是少扯到萧琰为妙。
“唐小姐和叶程是男女朋友,根据媒体挖掘,她前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在国外,几天前刚回来,然后就发现叶程已经另结新欢,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个天翻地覆,让尾随的狗仔拍足了视频和照片。”
说到这里,赵纪感叹道:“唐小姐看起来脾气确实不怎么样,但叶程还没分手就直接绿了她也是有胆色。”
像唐宁这种没有实权的富二代,有些时候单论自身身家财富可能还远比不上叶程这样的当红流量。但这并不表示叶程就能讨得了好,因为这些二代们从父辈继承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财富,而是人脉,有时候在相熟的圈子里说一句话,只要做人别太差劲,总有家里搞影视的朋友愿意给面子,帮他们教训人或是帮忙使绊子。
这个道理叶程不会不懂,但还能大无畏地绿了唐宁,赵纪觉得叶程真是一条汉子。
而且——
“你知道他劈腿了谁吗?”
萧琰给了他一个毫无求知欲的眼神,赵纪被摧折多了,已经很能自说自话,“听说姓余,也是一位富家女。这倒没什么,有什么的是这位余小姐出国留学前据说是唐小姐的闺蜜!”
末了经纪人感慨:“还真是防火防盗防闺蜜,网友诚不欺我。”
萧琰对八卦兴致寥寥,但他没想到很快就在一次聚会上见到了当事人之一,前两天正处于风口浪尖的叶程。
聚会由周光成发起,来的人不少,在周影帝的豪宅草坪上架起烤架,弄起了最简单的烤肉。
萧琰一向不惯热闹,端了杯饮料独自坐在花架下。
叶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还是不喜欢热闹。”
他的脸薄红淡淡,有一分似醉非醉的模样。
萧琰转头看他,长而直的眼睫毛在月光下清冷疏远,他不觉得自己与叶程熟悉到能用这种熟稔的口气说话。
叶程显然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自嘲一笑,可心里又难以避免地生出一种憎恶来。
你看这个人,第一次见面时默默无名,独自一人坐在门外等着面试,沉静冷淡,坦然自若。而今天他几度摘取影帝,粉丝无数,圈内追捧的投资人导演如同过江之鲫,可他仍旧一个人避众独坐,连面容神态都好像是那年仿佛。
娱乐圈污浊不堪,物欲横流,就算是翠竹,想要从其中拔节而出也要染上一身尘泥,为什么独独他皎洁如同月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既令人想将他奉于高台,接受跪拜,又叫人恨不得生生扼其喉。
萧琰不知道叶程这一番复杂心思,正打算收回注意力,就听到叶程问:“你现在仍旧是和他在一起吗?”
虽然并不觉得这个需要告诉一个并不熟悉的人,但约莫是在一起久了,被齐漠压抑着自己,却又偏偏想昭告天下的情绪感染,他给了肯定的答案。
叶程张了张嘴,他想问你知道我前几天的新闻吗?你也觉得我是网上说的渣男人渣吗?
但他知道萧琰不会对这种问题有回答的兴趣,问了也不过自取其辱。
萧琰已经转过头去,叶程却仍旧久久没有离开。
宴会熙熙攘攘,来的人或聚在一起烤肉,或三三两两找地方合照,或计划着玩游戏,热闹极了,可往常在这种场合最为如鱼得水的叶程一个也不想参加,只想在萧琰这里求一处寂静。
纵使主人未必欢迎。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叶程脸上那点仿佛醉意的薄红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脸上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笑意,端着并没喝几口的酒杯走出角落,风度翩翩地寻人交谈。
虽然他最近感情的事一直被网上津津乐道,但与会的人都是娱乐圈的,对圈子里的道道一清二楚。哪怕现在观众对于演员的道德要求高了,可对男演员仍旧比对女演员宽松,况且叶程又没有结婚,谈不上婚内出轨。他只要咬死了早已经单方面分手,再加上唐宁的泼妇姿态,网上的风向很快就能扭转。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网上叶粉们各种心疼哥哥前女友这么泼妇不讲道理,吃瓜党一边啧啧果然富家女就是骄纵,一边嘲一嘲叶程想找富二代结果闪了腰。但总的来说,无损根基。
宴会结束的时候,有想要加场子的明星约叶程一起,叶程嘴上笑着答应,余光却忍不住看向准时离开的萧琰。
但也只是一眼。
一眼之后,他收回目光,笑着跟人畅谈哪个酒吧的调酒师调的酒好。
叶程弄不清楚自己对萧琰到底是什么心思,像是喜欢,又像是仰慕,更像是厌恶,纠纠杂杂分不清楚。
但他清楚自己和萧琰是两路人,为了在圈子里不断往上爬,他愿意把尊严踩在脚下,将棱角碾碎成泥,只为了出人头地。
只是偶尔的偶尔,有那么一点点迷惘,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他今晚站在萧琰身后,突然很想就此向身前的人求一个答案,只是到最后都没有问出口。
问不出口,也不想开口。
萧琰不知道叶程复杂的心绪,假如叶程真的问了出来,而他又愿意给答案,大概只会说叶程庸人自扰。
在萧琰看来,选定目标,无论这目标义或不义,善或不善,高尚还是卑微,自私还是广博,都不要回头,诸般犹疑只是路上石子,将脚掌划得鲜血淋漓,让前进的人质疑起自己的决心,除了徒然自扰没有其他用处。
只有真正实现了想实现的,拿到了想要的,才有资格说值不值得。
比如当的他。
……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正弥漫着从厨房飘出的海鲜粥香味,齐漠蹲在厨房里看着手表数时间,一时没听到开门声,萧琰到了身后才发觉。
时间正好到了,他把火关了,急匆匆说:“阿琰等等。”
萧琰把碗递给他,“不急。”
他的声音自带镇定效果,齐漠动作果然从容起来。
从砂锅里盛了两碗海鲜粥晾上,又煮了海带丝凉拌,齐漠跟萧琰说话:“宴会上吃了什么?”
“烤肉,慕斯,水果,冷盘……”
齐漠眼神犀利:“我是问阿琰你吃了什么?”
“……”萧琰沉默了一瞬,然后回答,“果汁。”
齐漠痛心疾首地说了他一句,“你怎么能不按时吃东西。”
然后开始长篇大论批判组织宴会的人,“一点都不会办事,举办个宴会连点适合吃的东西都没有!烤肉致癌且油脂高,蛋糕慕斯奶油重,水果切开了也不新鲜,不知道氧化成了什么样,冷盘更糟糕,前面的都没法吃,单吃冷盘会肚子痛。这种举办水平,我觉得我们可以打听一下,以后哪个再请这回的人操办,阿琰就都别去了。”
萧琰忍住笑意,问他:“那些都不行,那该吃什么好?”
齐漠用一根指头把自己煮的海鲜粥往萧琰那边推了推,非常骄傲的样子。
萧琰于是陪骄傲的齐总吃完了这顿海鲜粥搭配凉拌海带的“大餐”。
吃完两个人一起在别墅自带的小花园散步,互相讲一讲今天发生的事,或者就某个问题争论几句,就像尘世中无数充斥着烟火味的夫妻。
散完半个小时的步,回房间前,萧琰和齐漠回去拿了花瓶剪刀再折回来,然后萧琰蹲在一旁端着花瓶,齐漠操着剪子剪花。
这时候正是深冬,园子里齐漠本来想为萧琰搭个玻璃花房,被萧琰拒了,他更喜欢各种花卉乔木随时而开。
因此这个季节就只有两树腊梅正在枝头盛放,但挑枝干峥嵘的剪下两枝,用来插瓶也尽够了。
插好梅花,齐漠握剪刀的手摘了手套,被寒风吹得冰凉,他先在大衣口袋里暖了暖,然后给腾不出手的萧琰整理围巾,压了压,免得寒风透进去。
萧琰将细颈瓶用一只手抱住,剩下一只手咬下手套,将齐漠那只露在风中的手包裹进去,一道揣在自己衣服口袋里。
两个人就这样慢悠悠回去,热了一杯牛奶彼此分享,又翻出据说很有趣的纪录片,凑在一起看。
就是屋子里暖气很足,明明已经有点点热了,两只手却像是没人发现一样,仍旧十指交扣,握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叶程:他皎洁如高悬天上的明月,洒在海面的月光,任娱乐圈再污浊纷乱,都一分不能沾染。
七糖:……我蛾子整人的时候心黑手狠的样子你是没看到。
#论脑补与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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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七糖的支持,七糖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M国清晨8点, 杨女士和威尔斯一起吃完早饭,又抱着孩子送爸爸离开,把拨浪鼓找给杨安拿在手上玩儿。
玩了一会儿, 宝宝打了个哈欠, 杨女士将孩子交给保姆暂时照看,腾出手去整理东西。
需要整理的主要是儿子从国内寄过来的那些。
用过的本子, 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三本相册, 他爸爸给他买的小熊娃娃, 漏了气的篮球, 脱漆的钥匙圈,几个花卉标本,幼儿园的时候一家人一起画的画……
零零碎碎好几大箱子, 每个箱子都是满满的回忆。
杨女士把其他东西略略整理了一下,然后单独拿出那三本相册,坐在床边慢慢翻阅。
二十多岁,扎着两个麻花辫的自己,脸上涂着颜料的澜澜, 举着澜澜大笑的孩子他爸爸, 还有整整齐齐站好被封存在相片中的他们一家三口。
这三本相册百分之八十都是孩子他爸还在的时候照的, 那个年头照相并不便宜, 他却从不在意这些钱。
一晃, 十六七年过去了。
再婚之后,杨女士已经能够放下早亡的萧父, 她把更多的目光留给了照片里的萧澜。
从小时候小小的、把手放在嘴边的一团,到高中毕业站在同学中间,被玩得好的同学比了个兔子耳朵的少年,十多年岁月,她的孩子的成长全在照片里,看着看着,杨女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落下泪来。
难不成是又想起了那些年难捱的日子?
匆匆抹了抹眼泪,杨女士把相册合上,随手翻开了旁边的笔记本。
笔记本看起来有些年头,又没有细心保存,纸都有些泛黄脆了。
稚嫩的笔触在纸上写着——
“今天星期天,爸爸说要带我和妈妈去吃蛋糕,爸爸最好了!”
“妈妈炒了茄子和肉,澜澜还想吃”
“老师布置的作业好多,想陈老师,虎头说陈老师生宝宝去了,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希望宝宝快点长大,这样陈老师就可以早点回来了。”
“澜”和“虎”字缺胳膊少腿,看得杨女士忍不住一笑。
翻了这么两页,她就打算合上不再看,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隐私,她知道。
然而就在她打算合上笔记本的时候,从靠后的一页中突然掉了一张便签出来。
【我为你完成。
致萧澜
——萧琰。】
像是突然被魔鬼蛊惑,杨女士情不自禁打开了那一页。
“无论是上帝、佛祖还是其他什么神仙,求求你们保佑妈妈顺利好起来,健康平安。”
像是有惊雷自天边而来,在耳边炸响。
笔记本上的字工整俊秀,便利贴上的字铁画银钩。
她想起了前几天儿子寄来了一张明信片,威尔斯一个来家里玩的华国通朋友怎么说来着?
杨女士觉得头内部一抽一抽地痛,像有什么在搅着脑髓。
头晕目眩中,他想起了那位先生的话。
——“杨,你的孩子字写得真好!我敢保证,就算是我华国书法家协会的朋友写得都不如这张明信片上的好。不过他是不是毛笔练得更多?好吧好吧,我也只是猜一猜而已,毕竟华国书法博大精深。”
魔鬼在耳边桀桀大笑,撕开精美的蛋糕盒子,露出盒子里长满蛆虫的腐肉。
无数片段在脑子里闪回,还有那些过去一闪而过的、以为是错觉的感觉。
为什么她会觉得陌生?
为什么他们的容貌差异越来越大?
为什么她病好后从不主动去看儿子?
为什么她总是在怀念儿子以前的样子?
为什么她面对现在这个人的时候迈不开脚步?
为什么她想哭?
因为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潜意识就已经发现了真相。
那个人,不是她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