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头。
陆延给他一脚:“少说废话,看路。”
李振:“我又没说错,那地儿我头一次去都差点没找着。”
陆延:“那是老子方向感好。”
话题说到这,又扯回扫帚头,李振说:“哎你当初那个头,是真的刺激——”
只有大炮和许烨两个人还在状况外:“什么头?”
大炮:“我大哥烫头了?”
大炮看着陆延现在的发型——跟他记忆里没什么差别的半长发,非要说哪儿不一样,无非就是整个人看着更硬了些。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他大哥曾经换过什么发型。
陆延作势又要揍他,被李振躲开。
李振边跑边喊:“姓肖的,你管管他!”
然而肖珩完全一副“我对象干什么都对”的态度。
李振:“……算了,我就不该指望你!”
打闹间,几人进棚。
帕克已经提前做好准备。
大炮先录,陆延坐在帕克边上。
这几年录歌录下来,他对调音台上的各种按键熟悉得不能再熟,基本操作不需要帕克动手,他就已经提前按下按键,沉默几秒后对里头的人说:“这段不行。”
大炮:“怎么又不行!”
陆延:“第二小节,节奏快了。”
大炮弹的这已经是第三遍,有些崩溃:“重来?”
陆延说:“你先歇会儿,你现在手感不太对。”
大炮出来转悠两圈,转换心情之后继续进去录,这次倒是一遍过。
肖珩坐在后面的沙发里,四下环顾,这间录音棚跟他想象得差不多,不大,甚至透着股穷酸劲儿。
大部分设备都是二手。
墙上贴着不知名乐队的海报。
陆延在录音棚工作状态跟平时不太一样,对细节吹毛求疵,效率一低他就很想骂人:“李振,你对得起这一小时一百零五块钱吗?”
李振:“……”
等录完所有乐器,陆延才把监听耳机摘下,扭头看到他男朋友坐在边上,手指又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屏幕,偶尔分神看他一眼。
陆延走过去:“……玩的什么。”
肖珩:“斗地主,他们都录完了?”
陆延从他边上拿了瓶水,拧开说:“嗯,就剩下人声部分。”
陆延喝完水,又咳几声试嗓,问:“想听吗?”
肖珩抬眼。
陆延捏着水瓶领着他去调音台:“坐这,戴耳机。”他把监听耳机往肖珩头上戴。
隔绝所有声音后。
肖珩再度听到陆延的声音时,他和陆延只隔着一扇玻璃窗。
男人穿着件宽松的长袖T恤,戴着耳机,调整麦克风高低,他手上戴了条银链子,对帕克比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
陆延单手扶上麦架,等前奏过去,他的声音这才不加任何修饰地传过来。
录音跟现场表演不同。
没有灯光,没有观众。
陆延唱出第一句,眼前始终就只看得到肖珩一个人。
即使没有舞台,耳机里热烈、狂妄的声音仿佛依旧可以冲破这间逼仄的录音棚。
肖珩某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周年散场的那个舞台上。
对肖珩来说。
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的声音这个说法并不确切。
因为他,就是整个世界。
第81章
陆延唱到中间有句没唱好, 清清嗓子示意帕克重来。
第二。
第三遍。
……
陆延睁开眼, 和玻璃窗外的肖珩对上。
肖珩正靠在椅子里看他。
桌上手机响两声。
是翟壮志的消息。
翟壮志:老大, 在忙什么?
肖珩:在录音棚。
翟壮志顺着问了一嘴:你跑录音棚去干什么……
肖珩:陪你大嫂。
肖珩又打:听你大嫂唱歌。
翟壮志一嘴狗粮,消化过后问:大嫂又要出歌了?
翟壮志上回已经从肖珩那儿买过两张碟,这回秒懂, 立马表示:哪天上货?我拉着少风去。
肖珩买过他们堆在音像店里卖的自制碟。
上张专辑发行前,陆延绞尽脑汁地用他并不成熟的画工给新歌画封面,上一张《光》, 他把七道光的太阳画成一个法阵。
售价不贵, 几十块钱一张。
他不知道这帮地下乐手像这样卖、具体销量到底能卖多少。翟壮志和邱少风那会儿常找他唠嗑,谈入股工作室的事儿, 肖珩避开这个话题:“壮志,是不是兄弟。”
翟壮志:“啊?”
翟壮志:“是, 是啊。”
肖珩:“买碟吗,知名乐队最新力作。”
翟壮志:“……”
肖珩听陆延直播时自吹自擂听多了, 用来赞美Vent乐队的词库也丰富不少,等他说完,担心按照翟壮志的性子, 一口气买一万张直接垄断市场, 又提醒他:“别买太多,带几张就行。”
翟壮志疑惑:“一口气买断货,多有排面。老大,我银行卡都准备好了。”按他多年的把妹经验,这种时候砸钱不就完了, 闭着眼睛砸。
肖珩:“他……”想说的话有很多,最后还是只说一句,“他不需要。”
支持是一码事。
即使花费时间精力,最后只换来跟主流唱片相比微不足道的销量,他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表现”什么。
要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陆延。
陆延这遍唱得没什么问题。
虽然录音室版本远达不到现场演出真正的效果,总体也没太大毛病。
李振三人围在边上,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去,互相击掌,松口气说:“行,没问题,这遍总算过了。”
大炮:“结束!收工!”
许烨也很高兴:“可以回去写作业了!”
大炮拍许烨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玩摇滚的,怎么就知道写作业。”
许烨回敬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逃课。”
录音室里隔着音,陆延听不到外面在谈论什么,他摘下耳机,俯身凑过去,屈指在面前的玻璃上敲两下。
肖珩眼角沾上几分笑意。
半响,他也伸手,指节隔着玻璃,和陆延的交叠在一起。
陆延觉得挺有意思,又张开手,五根手指贴在冰凉的玻璃面上。
大炮和许烨越吵越凶,李振劝不住,只好扭头找陆延:“老陆你还呆在里头干什么,这俩都快打起来了,你……”李振说到这,刚好看到俩人的小动作,改口说,“你可真行。除了跟家属秀恩爱,还能不能干点别的。”
陆延推开侧门出去:“有本事你也去找个家属。”
李振作为一个恋爱困难户,不是在分手就是在被分手的路上:“我找个头!我这个人,很重事业的好吗。”
乐队贝斯手和吉他手还在吵。
陆延倚着操作台看热闹,刚要找水,肖珩正好拧开瓶盖随手递到他手边。
陆延仰头灌下去一口,然后反手摁下播放键。
银色子弹前奏从音响里播出来。
肖珩递完想到销量这事,顺口问:“你们这碟,搁店里能卖多少?”
陆延:“你问销量?”
肖珩:“嗯。”
陆延说:“还行,数一数二吧。”
肖珩:“你这数一数二,是正着数还是倒着数。”
“……瞧不起谁,”陆延看着他说,“你当我们乐队整天都在做赔本买卖?我们乐队也就开演唱会总喜欢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搞到赤字。”
他说到这一顿。
“魔王乐队这名头不是吹出来的。”
“当年第一张专,卖了有两千五百张吧。”
他们乐队销量其实很能打,每次发歌都稳在下城区前三的位置,在地下圈子里销量过千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
许烨和大炮刚入队,只记得上张专卖完后陆延给他们转了一笔钱。说是大卖,其实四个人分下来,到手的也不多,对具体销量并没有什么概念。
许烨惊叹:“两千五,这么多。”
大炮:“不愧是我大哥。”
在所有人都为这个数目感叹的同时。
只有李振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满脸过来人的沧桑:“你们几个,知道当年我们第一张专辑为什么能卖两千五吗?”
许烨和大炮看过去。
李振指指陆延:“因为你大哥一晚上都在下城区各地贴小广告,对,就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姓陆名延的大哥。”
“……”
“哎那都是黑历史啊,还被罚了款。”
陆延刚装完逼,剧情反转得太快。
他清清嗓子,试图打断李振的爆料:“……老振,你是不是该回琴行上课了。”
“你别插嘴,”李振继续说,“还有咱地方电视台有个闯关节目你们应该都看过吧,叫什么勇敢向前冲。当时我们全队都去了,也是你大哥报的名,比赛项目我记得是什么水上攀岩。最后老旭拿了第一,在领奖台上喊我们是VENT乐队新专辑发售请大家多多支持。”
李振感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陆延做不到。”
陆延:“……”
李振曾经评价过陆延,这个人就算不搞音乐,卖卖东西当商人也能混口饭吃。
地下没有什么宣传的方法,其实都是野路子。
当年刚出道在下城区查无此乐队的时期,不得已只能靠这种办法给专辑做宣传,生生自己给自己铺了条道出来。
肖珩刚才听陆延一副老子牛逼,老子魔王乐队首张专辑就卖几千张的架势,完全没想过这几千张销量背后隐藏着多少故事。
肖珩觉得挺有意思:“你那两千五,就是这么来的?”
陆延摸摸鼻子。
陆延不太想提这种羞耻的往事:“老子打广告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几个录完赶紧哪儿来滚回哪儿去——你是不是也想嘲讽我。”
肖珩:“我嘲讽你干什么。”
肖珩又问:“小广告?”
肖珩提小广告的时候,李振正好拉着大炮开始详细介绍贴广告的事。
陆延为自己正名:“贴广告也是很不容易的,你以为想贴就能贴?一根电线杆你知道有多少人竞争吗!”
肖珩就是逗逗他。
他之前参加大胃王比赛也是为了一个广告位,他比谁都清楚,放下身段去讨一个“机会”是什么感受:“电线杆还有人竞争?”
陆延回忆起那个月黑风高夜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他刚去贴小广告的时候其实并不太懂,只知道下城区不管这个,就问伟哥借了摩托车,在车后绑个筐。筐里都是白天提前打印好的广告纸。伟哥那辆在下城区驰骋风云的摩托车,硬是被他开出了一种要去菜场卖货的气场。
下城区这块地方什么都不发达,就非法产业链异常繁荣昌盛。
贴广告实属一件热门的夜间工作。
他带着Vent乐队首张专辑问世的广告,在一堆“痔疮膏”和“减肥药”里夹缝生存。
贴广告也分区域,有几块地方早被人给包了。
他那天不小心占了别人地盘上的电线杆,从巷子里走出来几个人影,把烟头往地上扔,抄起手边的木棍作势就要上来:“你谁啊,你站住。”
“……”
肖珩猜都猜得到:“跑了?”
陆延回忆到这,还是难免心惊肉跳:“还好老子上车的速度够快。”
虽然早就猜到结局,肖珩还是忍不住靠着椅背笑了半天。
陆延用矿泉水瓶敲他:“你他妈别笑。”
肖珩侧过头:“行,我控制一下。”
说话间,银色子弹放到结尾。
鼓点渐歇。
一声枪响穿破空气。
陆延给帕克转完账,几人往车站走,等走到车站陆延才说:“既然刚才聊到这了,有个事跟你们商量,你们几个下周末有时间吗?”
许烨想了想:“有吧,我们的小组作业这周收尾,周末应该没什么问题。”
大炮翘课打架挂科三样全占,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受了处分,无所畏惧:“我随时有空。”
李振猜到陆延想干什么:“你不会……”
果然,陆延说:“周末我们出去宣传。”
除开第一次发专辑那会儿没人认识,想方设法做宣传之外,他们其实没再做过这事。
平时全靠各种演出打知名度。
陆延说完这句话,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回想起音乐节那天唐建东说过的几句话——
“老子为什么要签你们?而不是其他乐队?”
“你们有什么是其他乐队做不到的?”
字字珠玑,言之凿凿。
唐建东说的话其实没错。
圈子里从来不缺人。
努力的,有天赋的,条件好的人多如牛毛。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们这次的目标,”陆延拎着水瓶,竖起一根手指头说,“一万张。”
李振刚听到“目标”这两字还没什么反应,陆延后半句话一出,差点没从座椅上摔下去:“我操,你说什么?”
销量过千已经是能到处吹的水平,卖得最凶的时候也就是跟黑桃乐队你家两千张我家三千张地打,过万……这是个从来没有在圈子里出现过的数字。
“一万张,你疯了吧,”李振说,“你现在确保你的头脑是清醒状态吗。”
大炮这种跟陆延狂得不相上下的性格,也被一万张吓一跳:“大哥,你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