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咬到只剩光秃秃的芯子,谭浒的情史也交代完毕,我拿纸巾擦擦手,客观地说一句,谭浒的故事和唐医生爱看的雷剧比起来,平淡了不是一点点:学弟与学长在毕业多年后于工作场合中重逢,本就对学长暗生情愫的学弟开始猛烈追求,水到渠成的交往后却发现彼此性格差异过大,最终双方达成一致平静收场。
“不对啊,分手就分手,要真有你说得那么潇洒,至于大动干戈又是搬家又是换工作的吗?还说不是心里放不下?”
“不是。我和我前男友,是真的在很多方面存在差异,到后来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快乐,分手是这段感情避无可避的结局,这点我们两个都很清楚,所以对这个决定没什么遗憾的。但毕竟是结束了一段有过期望的感情,而且……”
谭浒顿了下,似乎有点别扭,在我的注视下才继续道:“在此之前我没谈过恋爱,虽然我很早就认识到自己的性向,但对感情这块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很大的热情,我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些都我来说都很模糊,好不容易尝试了一回,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努力反思过仍旧无解,我其实当时整个人有些迷茫。正好现在这家公司的合伙人之一是我爸以前的学生,和我私交不错,公司处于高速发展阶段需要一批技术过硬值得信赖的员工,知道我毕业后也在做AI这一块,就找到了我,我那时已经分手了,觉得撇开熟人这层关系,新公司和职位的前景都挺有吸引力的,想着换个环境也不错,何况……”
说到这里谭浒又停顿片刻才说:“薪水比原来涨了60%还要多,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卧槽!每年以差不多8%的龟速缓慢增长工资的银行小职员简直受到了暴击,这他妈哪是为爱走天涯,明明是为五斗米折腰的剧本,我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嫉妒谭浒的惊人年薪还是先一步抢走谭浒初恋的学弟。
“所以你刚刚一副吃到鸡屁股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心中没鬼你虚个屁啊!”
我苦苦支撑不愿在谭浒面前动粗口的精英形象,算是彻底放弃了。
谭浒放空了两秒,大概是在回忆吃到鸡屁股的表情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最后可能是放弃了,讪笑两下说:“虽然我不是为治疗情伤才来这的,但你神奇的脑洞偶尔竟然能沾到一点真相的边缘,我有些震惊。”
呵呵,别以为你卖个萌我就听不出你在讽刺我的想象力。
“再说我没想到见过家长之后立马无缝衔接到翻旧账的环节,经验不足,怕惹你生气,一时露了怯。”
“哟,你挺遗憾是吧,等攒足了经验下回再翻我这本旧账就能游刃有余了对吗?”
“你是日记本,只要你想,可以一直写下去,翻页不翻篇。”
靠,这也太犯规了!忍无可忍,我恶狠狠地扑过去吻住他,一番唇齿交流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房间里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喘息声,再开口时,语调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撒娇:“今天不想回去了是吧?让你瞎招人。”
谭浒轻轻揉了揉我的手,脸上的红晕未褪,轻声说:“我想留下来的,可是你的手好得太慢了……”
我被他清奇的点搞得有点懵,我的手坏了跟你不能留宿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别墨迹,今天我就不许你走了,都见过家长了还在那儿坚持cos play辛德瑞拉虚不虚伪?那么会赚钱一人还会心疼那点房租,逗我玩呢?你要真走得勤俭持家路线也没问题,咱们银行从业人员打心眼里欣赏这种优秀的品格,恨不得你牙缝里剩下的每分钱最后都跑我们行里为大家的KPI做贡献,哥给你指条明路,等合同已到期就把你那水族馆退了搬我这儿来,节能又环保,用过的都说好。”
不敢相信我竟然就这么大言不惭地把邀请同居的话给说出口了,叶晗你也是骚得可以——告白被谭浒捷足先登,转头在这儿预备压人一筹,真是半点都不肯吃亏。可是想要抓住这个男人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迫切,不是因为吃醋,谭浒说喜欢的人对他来说很模糊,那我希望从今以后这个画像可以清晰无比,是我是我还是我!
说到底我并不像表现得那么淡定,留他下来又不是因为缺个人陪我看雪看星星看月亮,我的动机既纯又不纯,如果被拒绝,说难听点是男性魅力的一次滑铁卢,脸上真是有点挂不住。
幸好谭浒没有让我失望,都说了这厮其实是只披着乖乖虎外皮的心机虎,意思意思扭捏了一下,便犹如迫于无奈委身恶霸的良家妇男,委委屈屈地从了我。待到夜深人静,剧本要求跳过诗词歌赋深入探讨一下人生哲学时,这厮终于撕下伪装,实力演绎如何一秒从Hello Kitty切换回本体。
我肯定是不服的,大家都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菜鸟级选手,凭什么乖乖躺平等着被虐的那个人非得是我?这跟我gay了这么多年自己脑内的预期一点都不符合啊!奈何良家妇男关键时候全然没有良家妇男的样子,秉承少说多做原则,丝毫不给我更多反驳的机会,拿虎不成反被吞,虐觉不爱。
被折磨惨了的我,边反省平时绞尽脑汁敷衍私教遭了报应,又怪自己不争气早不残晚不残,谈恋爱的同时挖了个坑送给自己,我也是才反应过来谭浒同学为什么那么在意我的伤了,一是怕我太兴奋伤上加伤,二是无法物尽其用稍稍有点不尽兴,反正最后我的右手从始至终都被无师自通的某人固定在床头,别说羞耻归羞耻,爽也是货真价实的爽到的。
没有想到我那么快便克服心理障碍接受了新的定位,除了对本人强大的适应能力心悦诚服以外,我是真的无fuck说。
半夜里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忍不住想,说到底我跟谭浒从性格到处事风格也差得很多,但我从来不觉得我们不合拍,真要较劲,连当初滋他一身的汤渍都是爱心的形状呢,老子等了那么多年才等来这么一个人来,得好好抓住,打死小郭我都不放手!
第16章
难得一口气休那么多天假,时间却比想象中跑得还要快,等把家里附近的外卖轮过一遍,换了几次药,加上睡几晚的工夫,我又该回归凄惨的社畜人生了。赶在上班前,我和谭浒难得去超市采购了一圈,打算自己丰衣足食一回。
想当初勾搭谭浒的时候一度费尽心思搜罗各式特色餐厅,真在一起反倒走起了亲民路线,除了有我们刚勾搭上不久不想浪费更多时间腻歪的原因,最主要还是因为我俩都是厨房后进分子,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一直对我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独居几年除了能确保出锅的不再是半成品以外没有任何进步,被唐老师唾弃得淋漓尽致。谭浒就不一样了,刚来照顾我那会儿豪情万丈说要熬骨头汤给我喝,我看他撸起袖子架势十足的样子,既感动又花痴,结果在厨房鼓捣了半天,除了身首异处的菜刀一把、底部黑得唐老师想打人的汤锅一口,便只剩下需要新晋男友拿五吨彩虹屁垫底才吹得出来的一大碗骨头汤了。
从那天起,谭浒荣幸地成为登上我家厨房黑名单的唯一人选,心里倒是带着几分差生遇上差生的窃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营养汤什么的,我是无福消受,他只要安安静静地扮演好吉祥物,对我的伤势恢复就能起到正向作用。
我对天天外卖的日子习惯得很,没什么可抱怨的,谭浒却总是觉得作为一个病人应该在饮食上更金贵一点,之前还怂恿过让我回我爸妈那儿住一段,被我无情地拒绝了,暂时还不想被唐医生知道我骨折的事,虽然瞒不了太久,但拖一天是一天吧,再说我这才蜜里流油几天啊,又怎么舍得抛弃谭浒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去,谭浒显然也不愿意,三言两语被我打发后也就继续心安理得地陪我享受家里蹲的蜜月期了。
一起逛超市是小说和电视剧里促进主人公情感推动的经典片段,导致我踏进超市的那一刹那难免有些荡漾,然而情绪没培养好便被冰冷的现实浇了头。
尼玛现在难道不是马爸爸一统天下的时代?就算是周末超市里的人也未免太多了点吧?走两步就得注意躲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购物车,在生鲜专柜前徘徊的时候还被后面的大妈嫌弃挡了路,粉红泡泡碎了一地。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什么含情脉脉地对视趁四下无人偷偷接个吻,挑选商品的时候两只手不由自主勾缠到一起调个情之类的,不清场的情况你有本事试一个,分分钟变网红的节奏。
我的厚脸皮对场地环境还是蛮挑剔的,谭浒估计也差不多,所以我们两个人速战速决,半小时之内便选好了所需的全部食材,先前嫌我们挡路的大妈意外地热情,在她犹如教官般的铁血指导下我和谭浒甚至买了一只打折的三文鱼头,结账的时候才意识到厨房黑洞们不仅手残,耳根还弱,对自己的料理实力真是没有半点逼数。
回到小区楼下神奇地有种舒了口气的感觉,家里的狗窝对我等宅男有着宿命般的吸引力,都是被脑残爱情片给荼毒的,何必特地跑出去寻找浪漫呢?大本营才是尽情耍流氓的主场。
某些念头闪过,突然有点想调戏谭浒一下,手一挥把他拦住,笑得极不庄重,谭浒很有眼力见地问我:“又在打什么不正经的主意?”
谭浒双手被塞地满满当当,超市的廉价塑料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难得的接地气,再配上他一脸正气的表情,竟添了几分意外的喜感,我伸出打着石膏的手指抵在他下巴上,换上轻浮的语气贱气十足地道:“这位小哥怎么看都如此对我胃口,我是越看越稀罕,来,给大爷亲一口。”
谭浒微微皱眉,小心地和我打起商量:“我倒不是不乐意,只不过差几步路就到家了,这位爷你是真的两分钟都憋不住了吗?”
“憋不住,我们色心上头的淫贼就是这么霸道,你就说配不配和吧!”
“行吧,”谭浒略显为难地说,“我现在稍稍有点不方便,或者你自助吧。”
说毕两手悬空,站定在那儿,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本来不过是戏精上身想讨个嘴上便宜,既然他那么配合,我自然不必跟他客气,飞快地勾着谭浒的脖子亲在他的嘴唇上,难以想象短短一星期内我从纯情少男摇身一变成为浪荡公子哥,基因突变得也是很令人服气。
心跳的飞快,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有些吃不消,强撑着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我说一口就是一口,再意犹未尽也没有了。”
心机虎但笑不语,我只能连推带拽地催促他快点上楼,丝毫没有电视剧里占完便宜后春风得意。
两个人正专心致志忙着模拟小学生的玩闹,所以猛然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夸张地说当时我一个激灵腿一软差点就给跪下了,幸亏谭浒及时扶了我一把,我战战兢兢地让自己站直,回头努力挤出最人畜无害的笑容:“……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第17章
不知道我现在上知乎提问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爸妈目睹调戏男友的全过程后看见第二天的太阳还来不来得及?
虽然我大学一毕业就跟家里出了柜,但洁身自好那么多年,要不是偶尔陪唐医生看狗血剧时两个人的关注重点达到高度一致,她一度怀疑我或许是嫌结婚生孩子太麻烦才不惜自黑一把图个清静,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让亲爹亲妈看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一幕来证明自家儿子的真实性向,心疼亲爸妈,心疼我自己。
现在扫黄打非的形势如此严峻,我这个罪人势必躲不过来自人民的审判,短暂的介绍过后,空气陷入凝重的沉默,左右打量一圈房间里余下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认命地叹口气,这种情况,我要是不跳出来吸引火力,这部默片估计能演到天荒地老。
“爸,妈,我不是跟你们说下周末会回家的吗?你们怎么还特地跑一趟,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唐医生宛如高岭之花一般那鼻子哼了一声:“怎么?提前通知你好让你临时改戏?那多可惜啊,错过那么一场精彩表演,我儿子真会疼人,知道亲妈最近看得电视剧都不得劲,不惜亲自上阵给他妈平淡的生活注入一点新鲜的刺激。”
我爸轻轻碰了碰我妈的手肘,低声说:“差不多行了,看把俩孩子吓的,都不敢说话了。”
我还没来得及给我爸点赞,唐医生嫌弃地躲开我爸的手,剐了他一眼说:“你闭嘴!话筒给你你来唱世上只有爸爸好吧?又要担心儿子骨折生活没法自理,又是妄想给病患一个惊喜,这下满意了吧,你喜不喜我我不知道,惊的部分我肯定能给你包圆了。你再看看你宝贝儿子,人压根不劳您惦记,猪蹄子坚强得很,耍起流氓来比没受伤的人都来得灵活,人不敢说话是我吓得吗?明明是因为你不请自来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怪我怪我,你别动气,别为这种没良心的臭小子折损你高贵优雅的气质。”
老爸说完不忘冲我挤挤眼,我心领神会立马接上:“我爸说的对,别跟我一臭小子见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阿姨,您先喝口水。”
谭浒整个人倒是一如常态,也不知道是真淡定还是装的,我妈接过茶杯,挺给面子的喝了一口,看了谭浒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不过貌似渐渐从先前随时能开炮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稍许捡回一点身为资深校医的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