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和小水加班到很晚,从写字楼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们来到地下停车场,老远就看见车子旁边站着几个人,走进了一看原来是“瘦猴”他们。
“你们来干嘛?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小水惊讶地问他们。
“这就叫天意,上次你给我们的钱里夹着一张名片。现在混出来了,居然还能开上这么好的车。”“瘦猴”一脸匪气,用手拍着那辆凌志,“我们可是盯了你好几天了。”
“你们想干什么?”小水生气地问。
“你上次给我们的钱花完了,想再借点。”
“瘦猴”说。
“我不会再给你们钱了!”小水愤怒了。
“别跟我们说你没钱,文小水,是谁把你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带出来的,你他妈的别忘恩负义!”“瘦猴”一脸凶相。
“你们要多少?我开张支票明天早上你来我办公室取。”我开口说,这是我的缓兵之计,让他们蹲几天局子还是很容易的。
“哼哼,这位兄弟,别把我们乡下人当傻子,实话跟你们说,我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了,要不你们给我们钱要不再出两条人命,反正都是个死。”显然他们已经不认得我这个当年在医院里耀武扬威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活雷锋”了。
“要多少?”我问,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种人我接触过。
“你现在有多少?”
我掏出钱包,加上小水的,一共是九千多,我全给了“瘦猴”。
“车钥匙!”“瘦猴”伸出手。
“你们准备往哪儿逃?”我想尽力周旋。
“这你不用管,车钥匙!”
我掏出了车钥匙,“文鹏,不能给他们。”小水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没说话,把车钥匙递了过去,只要把车牌号码告诉警察,抓住他们很容易。
“还要麻烦小水兄弟开车送我们一程。”“瘦猴”仿佛看出了我的主意。
“他不会开车!”我急急地说。
“哼哼,我们已经跟了你们好几天了,他不会开车,难道都是你这个瘸子开的?你还挺护着他的嘛。”“瘦猴”话里有话,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小水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塞进车里,“你们放开我!”小水的挣扎无济于事。
我害怕了。“你们放开他!来人啊!”我大叫,有人往我脸上给了一拳,我一下没站稳,倒在地上,拐杖滑出了很远,我刚想站起来又被狠狠地踢了几脚,又趴在了地上,我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快点上车!”已经上车的几个人叫着。
传来几声重重的关车门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着车子歪歪扭扭地开了出去,我奋力地往前爬,诺大的停车场此刻仿佛是一座坟墓,我感到恐怖,红色的车尾灯摇摆着快速离我远去,我绝望至极。
“不!停下!停下!”我发疯似的大喊。
正在这时,我看见从停车场的上坡跑下一个人,太好了,我的呼喊终于有人听到了,“拦住那辆车!”我努力大喊,几乎喊破了喉咙。
我希望奇迹发生,可是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
那个人被车子撞起了很高,他的身体猛烈撞击在对面墙上,然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车子“轰”地一声撞上了水泥立柱,巨大的震颤使地面也随之晃动。车里跑出人来,可我没看见小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车子旁的,我只记得看见小水趴在方向盘上,满头满脸布满红色的鲜血,我一阵晕眩……
我睁开眼睛,腾一下子坐了起来,我要去找小水,“咕咚”一声我跪在地上,护士赶忙过来扶我。
“他死了吗?文小水,他死了吗?”我绝望地问护士。
“跟你一块送过来的那个啊,他没死,但是伤势比较严重,在加护病房。”护士边说边把我扶上床。
“我要看看他!”
护士拗不过我,扶着我来到小水的病房外面,我推开门,透过一扇玻璃门我看见了小水,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面无血色,鼻子和身上都插着管子。我清晰地看到了仪器上显示着小水的心跳,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我忽然想起一句话,上了呼吸机就没有能下来的,我心一阵猛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不是呼吸机,太好了,那不是。
我刚回到病房就看见了黎伯伯和警察。
“对不起,请您出去一下,我们要做一下笔录。”两位警察对黎伯伯说。
“他是个病人,请你们别让他太累。”黎伯伯说。
“您就放心吧。”
我仔细地讲了事情经过,我生怕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我问起了那个被撞的人,警察说他当场就死了。“瘦猴”这群王八蛋害了小水还害死了无辜的人,绝不能放过他们。
“你刚刚说你大声喊人,那为什么附近的保安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名警察面无表情地发问,对我的证词提出质疑是例行程序,这个我懂。
“我想可能是当时太晚了,保安关上了岗楼的门。”
“可是,当时的两位保安都说站在外面,没有进岗楼。”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当时的的确确大声喊人了。”
“当时有几个人打你?”
“不清楚,三四个吧。”
“他们为什么没有劫持你?”
“我开不了车,而且我已经把钱全给他们了。”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结束了笔录。
三天后,小水醒了,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我感谢上苍。我坐在轮椅上拉着他的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嘴唇发白,一脸麻木。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不会像那些电视上、小说里写的那样失忆了吧!我赶紧把脸凑近他,轻声问,“小水,你还记得我吗?”小水点点头。我笑了笑。
小水毕竟年轻,过了两天已经可以进食了。我一勺一勺地喂小水喝粥,这时,那天的两个警察进来了。
“对不起,请您出去一下,我们要做一下笔录。”依然是这句开场白。
“能不能再等等,他才刚醒过来。”
“对不起,我们也是公事公办,请您放心我们不会时间过长。”
我摇着轮椅出去了。zybg
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小水转眼间成了替罪羊。消息是翟总告诉我的。被撞死的人是高副市长的儿子,丧子之痛使他歇斯底里,他认定了是小水在临死关头拉他儿子垫被,他要小水偿命。
翟总还托人打听到,这两天可能会提审我,他们怀疑我证词的真实性,也就是说怀疑我做伪证,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我被带到了分局的预审科办公室里。
“你所提供的情况绝对属实吗?”一个警察问我。整件事情已经反复问了不知道多少遍。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已经眼睛发红。
“那么请你如实回答你和嫌疑人的关系。”警察面色冷峻,气势逼人。
“是朋友,也是上下级。”我不懂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只要和我小水不是亲属关系,我的证词不会影响到整个案子。
“据我们所了解,你们住在一起。”
“是的。”
“你们是否发生过性关系?”
“你们是否发生过性关系?”警察见我没回答,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该不该否定,我努力在脑子里搜寻着相关的法律条文。
“我们没有发生过。”直觉让我这样回答。
“可是你们家的保姆可以证明你们有不正当的关系,你们是不是同性恋。”
“她有什么证据?就算我们发生过性关系又怎么样?中国的法律规定有近亲属关系和夫妻关系的证人证词才不能单独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想救小水。
“但这可以降低你证词的可信程度。如果你不想承认你们的关系,可以不用出庭。”我感受到了某种暗示,他们居然以为我会害怕出庭作证。
“我一定会出庭!”我咬着牙说。
那个下午,小水也被带走了。
第十八章
我预感事态不妙,我开始动用所有关系,每一分钟都关系到小水的性命。可是每接到一个电话我都感觉心在下沉。我没空照顾孩子,若若被送到黎伯伯家去了。“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黎伯伯叹着气说。翟总说这案子的关键是要找到其他证人,但是现在看来希望不大了,警方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在寻找“瘦猴”他们这件事上。
一起简单的劫持案,没想到竟被搞成这样。当我接到最后一个表示无能为力的电话时,绝望的心反倒坚强了起来,我绝不能让小水成为无辜的牺牲品,不能,即是是上天注定我也决不屈服,凭什么要我失去他,我不服。
我到分局看守所看望小水,他头还缠着纱布,带着一幅手铐,垂头丧气的,大大的眼睛不再明亮,看着他的样子我心疼又着急。我对他说,一定要挺住,我一定能想办法救他出去,我朋友多办法也多。小水听着听着眼中满是泪水,他哭着对我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菩萨合手念菩萨——求人不如求己。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救小水,这不是什么妙计,但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这么试试了。凭直觉“瘦猴”他们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他们已经是出过命案的,上次抢车一定就是想跑。现在又出了事,我不信他们有胆子再去偷去抢,就算把这座城市翻过来我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如果他们真的已经逃了,那就是我屈文鹏不走运,是小水命不好。我带上了几年前从香港买回来的手枪,车钥匙,手机,好了,够了。我还给小武打了电话,让他在黑道上打听,还有,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还要麻烦他给我收尸了。
我右腿虽然可以勉强控制刹车和油门,但还很不安全,现在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高副市长红了眼,我也红了眼。
我就这样开着车在街上转悠了两天两夜,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困。我找遍了大大小小的旅馆,广场,天桥底下,火车站,也都找遍了,一无所获,“瘦猴”他们真的消失了。
第三天晚上我回到了家,我实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小武那边也毫无消息。我累得冷静了,也绝望了。黑夜笼罩着我,我抽了不知第几根烟,我不想睡,我不敢,明天就开庭了,小水究竟会被怎么判?我想不出,脑袋有些麻木。我明天在庭上还会被问到是否和小水发生过性关系……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他,我的小水。
“咚咚咚”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惊醒了我,我条件反射似的赶紧起身开门。
“别动!”一把明晃晃的刀指着我的脖子,我不得不倒退几步,借着月光我看清这个人是“瘦猴”。
“你把车钥匙拿来,我不伤你。”
“你不伤我?!你把小水害了。”我怒吼。
“车钥匙!不然我杀了你。”“瘦猴”的眼睛通红。
“好,我给你。”
我把手伸进兜里,“瘦猴”没想到我掏出的不是钥匙而是一把枪。我的枪口顶住了他的额头。
“瘦猴”完全呆住了。
我一手举着枪,一手夺过“瘦猴”的刀扔出门外,我揪住“瘦猴”的领子,一把把他拽进屋里。此刻我更像个亡命之徒。
“你他妈地给我听清楚了,你明天要是不出庭作证,我就一枪毙了你,让你给小水偿命,我说到做到。”我狂叫,要是听到半个“不”字我真的会开枪。
“你别开枪,别!”“瘦猴”被我的疯狂吓倒了。
“你明天去不去?啊?”我吼叫着。
“我去,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拿枪指着他,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示意他拿起茶几下面的纸和笔。
“你他妈地给我把那天的事都给我写下来,一个字都不许错,一个细节都不许落下。”
“瘦猴”愣了愣,然后伸手想去抓什么东西,我大吼“你要干什么?!”我已经将扳机按下了三分之一。
“瘦猴”的手停在半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开灯。”
“你他妈地别耍花样!”
“瘦猴”哆哆嗦嗦地写完了,我让他念了三遍,然后又让他咬破自己的食指按上手印。
我拎着他站起来,用枪指着他来到浴室,把他反锁进去。做完这最后一个动作,我放下枪,摊在了地上,右臂已经没有一丝知觉。
第二天清晨,我打开浴室的门,“瘦猴”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我。我用绳子将他的双手牢牢地捆在背后,把他塞进我的车里。
“如果你这次救了小水,我可以帮你减刑。”我边开车边对“瘦猴”说。
“真的?”
“我屈文鹏说话算话。”
“瘦猴”没说话,一阵沉默。
“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那年在医院里的……”“瘦猴”说。
“没错,我是。你要是害死小水我要你偿命。”我狠狠地说道。
开庭后的十五分钟,我把“瘦猴”带到了法院。
在庭上我既是证人也是受害人,还是小水的辩护律师。
小水当庭无罪释放。
第十九章
雨过天晴,经过一番折腾我和小水都瘦了一圈,尤其是小水,眼睛深深凹进了眼眶,显得更大,脸也尖尖的。我则浑身关节疼得跟散了架似的。
小水、我和黎伯伯在家吃了一顿庆祝的饭,我们都喝多了,唱了好多歌。昏昏沉沉中,看着小水的侧脸,我觉得世上再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我现在才明白自由有多重要。”小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
“别想了,都过去了。”我比小水更害怕回想起这可怕的经历,那是眼睁睁失去爱人却无能为力的心痛。
“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给毙了。”小水把头转过来,看着我,“什么时候我也救你一回?”。
“别老给我找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经过了这场劫难,我和小水的生命线合而为一,我相信我能给小水平安快乐,我也坚信能从小水身上得到更多的幸福与满足,直到我们都老了我们还在同一个浴缸里洗澡。
我只身一人找到关键证人并将他带到法庭上那一段在圈子里口耳相传,而且越传越神,不经意间成了我们律师行最好的广告。我居然还得到了一个颇有点江湖味道的外号“跛脚神探”。
我遵守诺言,给“瘦猴”找了个律师,“瘦猴”被判死缓缓期执行。
我和小水都不约而同地看开了,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经历了生死,这些还重要么?在我看来这个侍獗涞眉虻ヒ斐#蛑北冉裉斐悦嫣趸故浅园踊挂虻ァ?font color='#eefaee'>的e97ee2054defb209c35f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我和小水又回到了紧锣密鼓的工作中。在公司同事对我一直很尊敬,我毕竟是老板,对小水比我亲切热情许多,小水人缘一向不错。渐渐我发现一个现象,遇上什么难办的麻烦事,秘书小肖(女孩)都是让小水跟我解释或是征求意见,不再像以前那样硬着头皮看我的脸色。我不知道是不是全公司都已经知道了我和小水的关系,我丝毫看不出任何迹象,无所谓了,顺其自然吧。
这天,我和小水快要下班的时候,有两个女人先后分别来律师行找我和小水,一个是王倩倩,另一个是黎培培。黎培培是来通知小水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的,她说怕电话里小水不去,特意跑来当面通知他。
而黎培培的来意就不简单了,她想要回孩子的抚养权。
“你不能不守信用吧。”我气愤地对黎培培说。
“文鹏,请你理解我,我实在不能没有这个孩子。”王倩倩哭了。
我哭不出来,可我也需要这个孩子。
“你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你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文鹏,你放心,文山他不会对孩子不好的。” 赵文山是她的男朋友。
“我不会答应的,我们已经有言在先。”
“算我求你了……”王倩倩泣不成声,“我……我已经不能再生育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这件事象块石头压在我心口,我为这个孩子付出的太多,我该放弃他吗?这个难题我该如何解决?如果母亲还活着她会怎么做?我茫然,我犹豫,我左右为难。
小水向我请假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他在我办公室衣柜里挑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还用我的洗面奶好好洗了个脸。临走的时候女同事和他开了好一阵玩笑,他漂漂亮亮地走了。
晚上下班时,我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有人对我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投来好奇的目光,对此我早已习惯。街道两旁的门面已经换了多次,我几乎每次看到的都不一样。迎面的空气中有汽油味,路边的烧烤味,树叶汁液的味道,还有家中做饭的味道。我突然觉得很孤独,有些事小水永远不可能理解,虽然我们深深相爱认定对方,但彼此内心里都有一片对方永远无法踏入的领地,那不是背叛也不是欺骗,而是与生俱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