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骂道:“真他妈歹毒。”
“制服歹毒不是消防员的工作,是我的工作。”宫应弦直视着任燚,“上次在化学罐现场我抢了你的活儿,这次你抢了我的活儿,我们算扯平了,以后你不准擅自行动。”
任燚讪讪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记仇。”
宫应弦轻哼一声。
“还好有你神勇一枪,解决了所有危机,对吧。”任燚支着下巴笑看着宫应弦,“我知道你肯定会保护我的嘛。”
这话自然令宫应弦十分受用:“当然了。”
任燚但笑不语,眸中流淌着难言的温柔。
宫应弦迟疑了一下,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晚上也一起看电影吧。”
任燚心中一喜:“好啊,但是不看鬼片了。”
“看什么都行。”宫应弦悄悄将脑袋往任燚的方向偏了偏,这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无意识地想要靠近任燚。
两颗心都在默默地向着彼此靠拢。
第四卷 惧
第73章
住院那几天,大概是任燚这几年最轻松、也最幸福的时刻。
不用训练、不用上课、不用出警,还每天和宫应弦腻腻歪歪地一起聊天、吃饭、散步,晚上挤在一个被窝里看电影。
虽然宫应弦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还在用电话和电脑工作,但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他一个人的,他为了尽可能多地和宫应弦独处,连中队的人来看他都会被他找各种借口尽快赶走。
这样大量地占有宫应弦的时间和注意力,是任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如今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甜蜜极了。只是,人是得寸进尺的欲望动物,得到一点,就想要更多,他沉溺于这种如同居一般的相处中,却又惶惶地意识到好日子所剩无多。
那种想要拥有宫应弦的欲望变得愈强烈,他就愈是不敢开口。不说出来,还能以朋友的身份朝夕相处,若是说了出来,也许就什么都没了,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害怕。
他是怂了,不怪曲扬波点他,他确实……怂。
可看到宫应弦冲他毫无防备微笑的样子,他就心甘情愿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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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出院了,俩人也都恢复得很好。
宫应弦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做仰卧起坐,任燚一个星期没动,也感到身体有点钝,但他不急着运动,反而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宫应弦。
宫应弦将外面的睡衣脱了,上身只剩一件贴身的黑色自发热衣,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将他绷紧成块状的胸肌和肱二头肌、薄削的腰肢以及绵延而下又峰起而上的翘臀尽收眼底,更不用提那双伸得笔直的、长的没边的腿。
对着这样的美景,任燚觉得自己能吃下三碗饭。
不过,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这都做多少个了,这小子是不是故意在炫耀:“你做多少了?”
“平时一天200个。”
任燚傻住了。
“你呢?”宫应弦在换气的空挡问道。
“……没数过。”任燚心虚地说。
宫应弦一口气做完,流了一身汗,顿觉神清气爽,他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边拉伸,一边问任燚:“你不活动一下?”
“最后一天了,再享受一下。”
任燚微眯起眼睛。那件自发热衣薄且透,贴身穿着,加上宫应弦流了不少汗,他看得口干舌燥。
宫应弦低笑一声:“懒蛋。”
任燚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我今天就想当一天懒蛋。”
“随便你吧。”宫应弦道,“我去洗个澡,早饭应该快送来了。”
任燚躺在床上,用力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头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傻笑。如果,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和宫应弦同居了,过得应该也是这样的生活吧,想想就让人向往。
手机屏幕在旁边闪了闪,任燚拿起手机,看到祁骁发来的微信:“哥,最近干吗呢?”
任燚回道:“没干嘛,老样子。”
“你最近放假吗,好想见你哦。”
任燚犹豫了一下,虽然撒谎有点愧疚,但他和祁骁现在确实不适合见面:“没有,年底中队特别忙。”
祁骁打了电话过来,任燚看了一眼禁闭的浴室门,接通了电话:“喂,祁骁。”
祁骁的声音听来懒洋洋的:“我最近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都会在北京,你请个假嘛,或者我去中队找你玩儿?”
“中队是工作的地方,你……尽量还是不要中队吧。”任燚委婉地说,“你不去外地拍戏吗?”
祁骁叹了口气:“上次的事,我跟经纪公司闹得有点僵,最近都没戏拍,烦死了,我在考虑解约。”
“你想清楚再做决定,反正我相信你未来的发展会很好。”
祁骁笑了笑:“你总是安慰我。”
“我是说真的。”
“啊,好无聊啊。”祁骁抱怨道,“我觉得最近你对我好冷淡啊,约你也约不出来,你也好久都没跟我们玩儿了。”
任燚轻笑道:“我工作太忙了,再者,我最近在……”任燚迟疑了一下,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措辞,结果一时又想不出来,鬼使神差地吐出两个字,“相亲。”
“相亲?”祁骁失笑,“你相哪门子亲啊。”
“就是朋友介绍的,相处看看。”任燚无法将宫应弦的事告诉祁骁,也不好直接拒绝祁骁的热情。他们这样的关系,一旦一方有固定伴侣了,大家默认就结束了,他希望祁骁听得懂他的暗示。
祁骁的口吻明显有些低落:“怎么,你打算谈恋爱了?”
“哎,年纪也大了嘛。”
“那你想谈恋爱的时候,从来就没考虑过我这个人选是吗。”
任燚没料到祁骁会说出这句话,支吾了两声,愣是没接上话。
这时,宫应弦推开了浴室门,带着一身热腾腾的蒸汽出来了,任燚本能地缩了一下身体,想去遮挡正在听电话的那只手。
宫应弦可是刑警,对人的微表情变化非常敏感,他皱起了眉:“你在跟谁打电话?”
祁骁听到了任燚电话那头有动静,但只能分辨出是男人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祝你好运吧。”然后挂断了电话。
任燚放下了电话,有些尴尬地看着宫应弦。他是个非常不喜欢、不擅长撒谎的人,每次撒谎,他都需要在是否要说真话、这事儿是否值得撒谎之间犹豫一下,这一犹豫,往往有时候比任何一个选择都糟糕。他刚刚已经撒了一个谎了,结果是不太愉快,于是他决定说真话:“祁骁,闲聊一下近况。”
宫应弦不悦地“哦”了一声,他知道自己没权力阻止别人交友,但不高兴的权力他还是有的。
任燚讪笑:“你好像真的不太喜欢他啊。”
“嗯。”宫应弦毫不客气地说。
“……为什么呀。”
宫应弦瞪着任燚。
任燚悻悻道:“也不重要。”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反正,肯定不会是他最想的那个就是了。
这时,宫应弦的司机把早餐送来了。一边吃饭,任燚一边哄宫应弦,宫应弦的脾气被任燚总结为“大小姐脾气”不是没有道理的,来去都快,虽然容易生气,但也容易哄,不一会儿就笑了出来,这页也就算了揭过去了。
任燚想,无论宫应弦如何看待祁骁,出于对所有人的尊重,他都会和祁骁保持应有的距离,这与宫应弦会不会回应他的感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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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出院手续,已经是下午了,邱言亲自来接他们出院。
路上,任燚坐在车后座,看着俩人不时地交流案情,一对俊男美女真是般配又养眼,他心里吃味极了,但在邱言面前又不敢表露出一星半点,生怕被她看不起。
“红焰的背景和社会关系我们梳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对那个有化学背景的人也有一些线索,得一个一个去证实,那个人太狡猾了几乎没留下太多痕迹。”
“我能肯定他们至少见过面,绝对不是像红焰和陈佩那样, 只是电话联络。因为调配化学原料,尤其过氧化氢这种非常不稳定的物质,必须专业人士来操作,否则很可能先把自己毒死、炸死。”
“我们会找到他的。”
任燚忍不住道:“你刚刚出院,不回家休息一下啊,这就急着要工作了?”
“我觉得我回复得挺好的。”宫应弦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笑,”你也不一样要回中队。”
“哎,也是,一个星期没看着他们,怕他们上房揭瓦了。”
邱言将车停在了中队门前:“任队长,你好好保重身体。”
“放心吧。”
“任队长。”邱言叫住正要下车的任燚,“无论以私人名义,还是职业立场,我都想认真地感谢你。”
任燚笑了笑:“不客气。”他朝宫应弦挤了挤眼睛,“回见。”
“明天。”宫应弦道,“明天我就要审陈佩,你明天早上来分局吧。”
“没问题。”
走进中队,站岗的战士看到任燚,咧嘴一下:“哇任队,你回来了。”
“是啊,是不是想死我了。”
“想死你了”
操场上,一群战士正在做常规的训练,高格领队。
远远地,高格就看到了他,脸上顿时堆起笑容,命令道:“向后转。”
一群人齐齐装过了身来,看到任燚,眼睛均开始发亮。
任燚神气活现地大步走到了他们面前,嘿嘿一笑:“不错,看来我不在,你们也没偷懒嘛。”
高格高声道:“欢迎任队长康复归队,鼓掌!”
战士们抬起手,用力拍响,整个操场都回荡着热烈的掌声。
任燚挺直腰身,朝他们敬了个军礼。
鼓完掌,高格道:“好了,原地解散。”
战士们呼啦一下子全都涌向了任燚,叽叽喳喳地像一群小鸟。
“任队,医院伙食好不好,你好像胖了。”
“胡说,没胖。”
“任队,听说你跟那个警队一支花的宫博士一个病房,感觉咋样啊哈哈哈哈哈——”
“任队,有没有认识漂亮的护士小姐姐,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任燚感觉自己像对着鸭子群撒了一把米,实在是应接不暇。突然,他发现李飒站在包围圈的外面,淡笑着看着他们。任燚指指李飒:“你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74章
带上办公室的门,任燚指了指凳子:“坐。”
俩人面对面坐在了办公桌前,任燚看着李飒。
李飒性格爽朗不矫情,又有些男孩子气,作为唯一的女性融入中队也没遇到什么明显的阻力,这点让起初担心和存疑的任燚放松不少。
但这次发生的事,恐怕对她的影响不小。
任燚还没开口,李飒率先说道:“任队,指导员找我谈过了,我也做心理干预了,其实不用这么夸张,我没事儿。”
“关注你们的身心健康是我们的责任,我不认为有什么‘夸张’的,当时的情况不应该由你去冒险,之后发生的事也让我和指导员很担心你。”任燚盯着李飒,“是人都看得出来你状态不好,我不希望你用一句‘没事’来敷衍我。”
李飒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没有说话。
任燚道:“他的死状吓到你了吗?”那个场面太过血腥,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消化的。
但李飒果断摇头:“我以前在消防队服役两年,该见的都见了,我不是害怕。”
“那你心里在想什么?”
李飒再一次沉默。
任燚耐心地等着。
良久,李飒开口:“任队,你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你面前,是什么情况?”她解释道,“我说的不是抢救无效死亡,不是到了现场人已经遇难了,就是……就是像他那样,前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
这回轮到任燚静默了,半晌,他道:“我加入中队第二年,刚刚被允许进火场。”他回忆起当年发生的事,竟依旧历历在目,“有一个小区着火,我们到了之后,五楼阳台上有人呼救,是一个阿姨,跟我妈年纪相仿,她被困在防盗网内,无法逃生,火已经烧到她身上了,她一直惨叫,一直叫救命。”
李飒屏息听着。
“队长带着我们上去,我们用了尽可能最快的速度,升云梯,喷干粉,夹防盗网。隔着防盗网,那个阿姨抓住了队长的袖子,求我们救她。当时,她的皮肤已经开始炭化,头发已经着火,我们恨不能徒手撕开防盗网,可是最后……”任燚的目光黯淡不已,“她就死在了我们面前。”
李飒轻轻颤抖着:“这……不太一样,那个阿姨很可怜,但吕博青是个杀人犯。”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可你并没有因为他该死而对他的死无动于衷,对吗?”
李飒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跟我想的一样。有这些困惑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这反而证明了你正在成为一个合格的消防员。”
李飒不解地看着任燚。
任燚正色道:“消防员每天都在面对生死存亡,当一个人需要我们救援的时候,我们从来不考虑这个人是无辜的、还是有罪的,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救人。虽然这次我们不是为了救吕博青,而是为了阻止他伤害别人,但对生命有敬畏、有同类有悲悯,恰恰就是一个消防员最应该具备的品质。”
李飒呆住了。
任燚轻声说:“一个鲜活的人眨眼间死在你面前,如果他是个好人,你会为自己没能救他而内疚痛苦,如果他是一个坏人,你甚至无法给自己足够的理由为他默哀,可你偏偏是感到悲哀的。你悲哀的是生命凋零,与是谁无关,这是很正常的情绪,你不必为了这个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