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遇雪天[下]

"不用，这毒......威廉弄到解药了，可我不能吃。"就因为这解药来得气人才和威廉翻了脸："他和原来救过我一次又把我送给他的那个人做了笔交易，用个大活人换了解药来，太卑鄙了！"为了解脱自己就将自己曾身受的痛苦又加诸于别人，那自己宁愿不要吃这会让自己良心永远不得安宁的解药！
煜？！是他干的？！幸好还没来得及对大哥提起他，不然大哥知道自己又认煜当大哥会生气吧？他有解药却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任大哥被痛苦折磨！好......可恶！他想干什麽？！"他用解药换了谁？"出去那两天是做坏事去了？！回来时没见还有别人，他索要的那人是否因为得罪了他已经被灭口了？！
"是救过我的那个医生的孙子，叫希耶。" 怕连累他不能明打明的感谢，现在自己反倒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全都是威廉害的！
啊？！......一定要问个清楚！"大哥，你在这里休息休息吧，我等会再来看你。"寒水安顿好若木若无其事的退出客房，转过弯才撒腿往花房跑去。
......

43
就知道人在这里！煜低着头站在书桌前背影看起来萧索落寞。
"你这个骗子！坏蛋！"寒水离的老远就气愤的指责，煜却充耳不闻还是低头看着桌面一动不动。
"喂！"寒水绕到前边却被煜惨淡的神色所惊咽回了质问，顺目光低头看去桌上是一幅人物画像："若木大哥！"再仔细看却是个素衣女人，可这容貌、气质跟大哥太神似了！
"像吧？"煜似乎刚刚才从梦中惊醒，淡淡的一笑却是无尽的凄凉："她是我额娘，大哥长的很像她，当初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而我像我阿玛。"
"你......和大哥......"寒水又一次晕头转向，自己的否定过的猜想不会是真的吧？！
煜轻轻落座，悠悠的叹口气："寒水，煜大哥大概很快就要......以后若木大哥就交给你保护了，他的身体应该已经没事，要把孝敬、尊重煜大哥的一份心也加在对待若木大哥上，别让我在黄泉下不得安心。"
"煜大哥？！这是怎麽回事？"寒水被这宛若遗言的交待弄懵了。
"其实我告诉你也没事，反正你和当朝权贵没有任何联系......这是宫闱秘密，说出去要掉脑袋的，明白吗？"煜比刚才平静些，手轻触着画卷沉入自己的思绪："若木并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我也不能说出来，也许你已经猜到了，他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大哥！"
寒水坐下来认真的倾听煜的讲述，他的心里竟藏着这样一个秘密！这麽说来有些事自己和若木大哥都错怪了他？！他从开始就一心在保护着若木？！
"你一定很奇怪吧？一个是大明的皇室遗胄，一个是大清当朝圣上不可告人的私生子，本应水火不容的两人又怎会是兄弟！可这是真的，虽然我可能此生没福气当面叫若木一声大哥，大哥也不会认我这个表面上害了他的弟弟！寒水，你比我有福气呀！"
煜的一声长叹里包含了太多的不甘与无奈："当年，皇上......我阿玛派了瑄亲王也就是我十七叔寻访异域的风土人情来到了这里，实际是想借机铲除明朝余孽已绝后患，也几乎做到了，就在十七叔准备动手时遇到了我额娘，她当时已是自称为帝的明朝后裔的太子妃，若木大哥也刚出生不久......十七叔见到额娘惊为天人，对若木的父亲表示可以用我额娘换取全族的性命，那可是数百条人命，这些人里有额娘的亲人还有若木，于是她被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十七叔当时还威胁说若是她自裁一切都不算数，于是一个弱女子心如死灰只身被仇家带到了远隔亲人千山万水的京城！"
用一个弱女子来交换性命？！这确实是匪夷所思的宫闱内幕！若木大哥的娘亲命可真苦！如此强行得到的人又怎能心甘情愿！
"可十七叔没料到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被密报回去了，海船一入港人就被控制起来，阿玛在密诏上痛斥十七叔见色忘国大逆不道，要他立刻亲手除掉红颜祸水以谢失职之罪！" 煜的唇角带了一丝猜不透的笑，随着笑表情却愈发痛苦："十七叔当然不干，用自己的血写了奏折请命说哪怕被贬为庶人也坚持要纳我额娘为福晋，阿玛一直很器重十七叔所以大发雷霆，同时也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子勾走了十七叔的魂......然后，他们就相遇了，阿玛自己也失了魂......他是天子，从来都是只要想要一切都是他的，悲愤交加的十七叔自请戍边再不进京，到现在既不回应阿玛不厌其烦的封赏犒劳也未纳福晋......大清律历满汉不能通婚，额娘的身份更是特殊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而阿玛为了表示真心竟要安排额娘以满人身份入宫，额娘以命相争，阿玛便又以这里的人命威胁她，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阿玛让了一步，从此我额娘再没有出过专为她改建的牢笼！我就出生在那个密不透风的金笼子里。"从懂事起就将额娘和阿玛的痛苦看在眼里，其实抛却身份与过程两个人并非全无感情，可就是这身份与过程让双方相互折磨，到最后阿玛都未等到额娘展颜一笑！
"京城里深宅大院比比皆是，所以那所外表普通只在暗地里戒备森严的宅院并不惹眼，起初我们母子的生活还很平静，可阿玛对我过度的关心又给额娘带来了厄运！实际上宫廷是最险恶的地方，每个男丁的出生都会打破皇位之争的微妙平衡，很快的就开始有人有意无意的上门打探消息，可能因为总是一无所获就更加的怀疑，我想也因此惊动了后宫，然后没完没了的‘意外'开始了......"煜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睛里带了彻骨的恨意："虽然有大内高手的保护，可额娘被一次次的惊吓弄垮了身体，阿玛震怒了，对后宫近臣暗示了厉害，同时撂下话说若是我们母子出事会让一大批的人陪葬！可没安静多久不知是谁散布了谣言，说阿玛准备立我为太子！寒水，你明白吗？这已不是一般的争宠了！"煜冷笑一声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又坐下："于是重赏之下出现了很多铤而走险的死士，又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开始了......就是当了九五之尊权倾天下又能如何？！还不是身不由己不能给自己重视的人宁静美满的生活！我那时已经懂事，很清楚自己跟别人不一样......额娘断断续续给我讲起了她的事，在她的回忆中这里是她永远也放不下的牵挂！她不停的想象若木大哥会忽然出现叫她娘亲，想象从此我们三人过上安定平和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到她临终这些依然是虚幻的梦！"
大哥的额娘已经去世了！能让坐拥天下绝色的当今圣上一见倾心，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呢？这些回忆很痛苦吧？若木大哥一定还不知道......好可怜。
"额娘一生只对阿玛提出过一个要求，就是在她走后允许我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阿玛确实做到了，但我也答应他不管去哪儿都任由他派出的亲信跟着......起初可以说我是自由的，甚至觉得跟着大批的仆从侍卫凡事都不用操心很方便，于是在守孝期满后为了母亲的遗愿立刻带着他们动身来了这里，来找在母亲的讲述和梦境里乖巧伶俐和我相亲相爱的哥哥。寒水，你曾问过若木大哥和我的渊源，唉！这可能是我终生的遗憾了呀！我好恨！我恨自己明明清楚却无法让最应该也最希望他知道的人知道！"
"......因为这里一直有人监视着，而且临行前十七叔给我送来了一些消息，抵达后很顺利的就知道了相关的情况，我知道人质就跟囚犯差不多，觉得很气愤，当时就要将大哥抢过来，可那时若木大哥已经在被送往亲王府的路上了，我到底晚了一步，在黑暗大雨中眼睁睁的看着威廉将一辆马车迎了进去......我当然守在了外面，决定一有机会就救人，却没料到只等了一会就有个人冒雨跌跌撞撞的翻墙跑了出来，没跑多远一头栽到地上一动不动了，侍卫将他抬过来，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若木了！"是血浓于水吧？那一眼就让自己发誓从此担起保护大哥的责任。
原来这一切远非巧合！煜不是无心而是有意救了大哥！难怪威廉找了七年却一无所获，一定是煜凭借自己的能力封锁了消息！那煜为何不对大哥明说？
"我们立刻就带着大哥离开了，怕走漏消息连夜去了南方，因为这里到底是威廉的地盘。大哥的伤很奇怪，昏迷不醒快要把人急疯了，幸好阿玛派来的人中有个精于歧黄的人认出那是一种极厉害的毒叫‘灭情'，世上无药可解，但用雪莲可以压住，这里哪儿来的雪莲！我看大哥的身上怪异的藏着好几朵玫瑰，灵机一动就让御医试试，还真的起效了，不过到底不如雪莲，不能接触白丝以外的东西过久。"那夜的自己抱着若木心急如焚，生怕失去刚刚找到的仅余的亲人，那张宛若额娘般也同样苍白的脸似乎已熟悉到生来就认识，而他却也跟苦命的额娘一样命苦！
"大哥终于在几天后醒了，但因为受了刺激忘掉了以前所有的事，只记得自己的名子。这样却让我很高兴，认为他从此就会和我永远在一起。"那时自己不过十三，还不知道人于人之间除却亲情还有更加美好的情感，就像一个终于又找到家的孩子，固执的将失去过的温暖紧紧抓住不松。"可是身边的谋士对我说绝对不能和大哥相认，因为隔的再远也难保消息不会传到京城，到那时会发生什麽情况很难推测，说不定连我都很难自保，更不要说保护大哥！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旧日恩怨猜得到一些，所说的话句句出自肺腑，我只能三思，虽然身边的人都极忠诚，可也是在为阿玛效忠，天威难测，阿玛的恩泽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若木身上！我只能收敛对大哥的亲情，只字不提额娘，让他认为我只是碰巧救了他的一个路人！"朝夕相处却不能相认，那种痛苦绝对是折磨！
原来......"就这样过了七年？"也保护了大哥七年？！
"七年......很长吗？而我觉得太短！大哥是那种沉静淡泊清心寡欲，也让别人很安心的人，在他身边哪怕只是静静的坐着再烦躁也能平静下来，心里就会觉得很舒服，有他在我只会觉得幸福，而且以为这种幸福会持续一生。"那七年在内心深处和若木相依为命的日子真的是很美好，可是走的最快的总是最美的时光！"你不是一直对我很有意见吗？说我救了大哥又害了他，其实大哥当时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在干扰威廉锲而不舍的寻找时也在观察他，慢慢发现他也许并不只是在寻找凶手那样简单，徒劳寻找的同时他还大兴土木建起一所明式的内宅，搜罗了大量的明式装饰和用具，并且种植了大片的玫瑰，任谁都能领会他的意图绝对不是要将人抓住只图报复。你也知道煜大哥的好奇心重，找了个机会和他拉上关系想弄个明白，威廉可不是好对付的人，一再的旁敲侧击也没得出个所以然，后来我找机会在亲王府安插了眼线，打探出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那竟是一种超越了喜欢的深沉情感！而他一直坚信若木还活着。"乍一知道时岂止觉得震惊，这在认知里绝对是惊世骇俗！第一个反映就是大疯子，于是更紧的粘着若木生怕他被疯子抢走。可想通了又笑自己无知，不自觉的开始羡慕大哥有人为他竟做到了如此地步！
看来那时煜大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将若木大哥送入了亲王府，威廉的感情确实强烈到无以复加，为何现在却放了手？
"一年多前，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京城传来消息说这里去了密报告发我私藏明朝余孽！也是已经很多年过去，阿玛早就换了无数的新欢添了许多成器的后嗣又岂会眷顾旧人！他要我即刻带大哥回去将功折罪，否则全都以叛国论处！我只能抗旨，将长发剪了送回京城以示决心，同时以合作为名故意透露有意用多年前所救一人担当我的代表，威廉不是笨蛋，当下就知道所指何人，我也就顺水推舟提了很多保护大哥的要求，他都答应了，于是我把大哥骗进了亲王府。"已经骗了七年，这一骗却更加的无奈！可当时根本无路可走了！
煜大哥真的很伟大！为了保护大哥竟不顾自己的安危！自己一定要把现在所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讲给若木大哥听，一定不能让煜大哥继续遗憾！
"京城很快宣旨要我的侍卫们押我回京城交由宗人府处置，我又不是傻瓜便开始了逃难的生涯，就凭你煜大哥的本事避开危险根本不在话下，这一年多来说是逃难过得也算平安，何况那些侍卫也存心放我一马。"实际上是明里抓捕暗中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殷勤照顾。"我一直留意着威廉，开始他还挺有耐心对若木百般迁就，可时间一长见大哥根本不回应就沉不住气了，以若木的性格又怎能领会他的意图！所以威廉的情不自禁反倒让他反感，继而变成躲避不急，威廉犯了浑，开始在言语中刺激大哥想逼他低头，可大哥的倔强却事与愿违让威廉更沮丧，情况越来越不像话，因为威廉无心但没完没了的骚扰和大哥的固执，本来就不好的身体不堪折腾病倒了......"人言道当局者迷，再精明的人面对一个情字也是个瞎子！
"于是我很后悔，认为错看了威廉，就找了你认识的那个医生以他早年欠下十七叔的一份人情缠着他救出了大哥，我知道大哥对我误会很深不敢露面，于是在暗中保护他，助他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也让他总能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和弄到新鲜的玫瑰。
难怪！自己早就纳闷以威廉和煜大哥的能力竟让柔弱的大哥躲了近一年的时间，原来还是煜大哥在暗中相助！情深意重却不求回报，这才是人间至情至信吧！
"就在这段时间里大哥遇上了一个人，他使大哥发觉有不同于亲情，更美妙、更梦寐以求的感情存在，也因为他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些以前没有深思过的事情，通过眼线还得知威廉对大哥的深情与执著，你想想看为一个聚少离多的人他甚至下大功夫做到流利的使用对方的语言！于是我觉得有些事不能替大哥做决定，毕竟他会有自己的生活，而我也有了自己想得到的真心喜欢的人。"
煜大哥指的是......"希耶？！"
"是的。他很敏锐，有些地方让我佩服，虽然被我一再干扰可依然追若木很紧，有几次我不得不亲自出面让他以为追错了方向，然后......就不知不觉地想戏弄他，喜欢跟他胡搅蛮缠，他有时见到我也很高兴，我们很谈得来......我以为最终会和他走到一起，可就在去年圣诞节前十七叔送来消息说阿玛......不，当今圣上亲自指派了很多高手来抓我回去，这些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我不能连累他又想此生无憾，所以设计将他强留在了身边，他对我的作法很不体谅，再跟他解释都无济于事，我也生气了，放他走时就给他带了这副手铐。"煜的手中出现了那副更像饰品的手铐，当时也有开玩笑的性质，自己根本不认为那是刑具，可希耶竟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也因为这才有了今日吧？
"你给他卸下来了？！那他人呢？"大哥的伤心难过不会是因为伤害了希耶吧？
"当时我对他说只要他来找我就给他取下来，可他躲起来不见我，我又要遵守不主动找他的约定，所以一直没能拿掉它。我也知道玩笑开得有些过火，可他不给我机会改过，他太骄傲认为我是在肆意捉弄......却不知我已被他伤害到遍体鳞伤！他在地牢里不出来，我无可奈何，而这时圣上派来的人到了，我必须先保护好若木，于是威廉得到了他的准确消息，就有了那次守株待兔，你这个小笨蛋被牵着上算是碰巧了。我报信后一直守在亲王府外，你们被抓回来我都看见了，通过眼线我能知道里面发生的所有的事，除了普通人进不去的地牢......那天你要是救不了若木我的眼线就不得不暴露了，也算你间接的帮了我，所以我对你很好奇，不久就查到了你的身份，本来我就知道有你这麽个人，因为我也有眼线在威伊斯堡，在守了几天后你被扔进了那辆鬼鬼祟祟的马车，我怕威廉要灭口就跟上去，还真救了你一命。"所以这也是天意吧？而且后来发生的事确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