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自己吹头发耶!好乖......」嗅着微微的的发香,苏翊晨满足地呢喃。
「什么好乖,我又不是小孩子。」察觉身畔的人已经再度入睡,梁宗瑾的抱怨也只能说给自己听。
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他试着慢慢放松自己的心情;终于久违了的倦意袭来,让他顺利地沉入梦乡。
青翼(十五)
连续三天下来,苏翊晨晕眩和偶尔反胃的症状渐渐好转,到医院做了回诊,医生也说情况没有大碍,再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晚上也可以不必叫起来。
于是苏翊晨决定在当天晚上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不再麻烦梁宗瑾。他不可能没有发现,梁宗瑾的脸色正因极度的睡眠不足而异常憔悴。和拼起来日夜赶画的情形不同,每两小时就要硬生生地被叫醒一次,这样的睡眠品质比干脆熬夜不睡还差,再加上连白天上课都要定时打电话回去、确定苏翊晨没有睡昏,这对他的精神和体力而言,都是极大的损耗。
但三个晚上的相拥而眠,却也让苏翊晨感受到了一种充盈的幸福感;他的体香,他的温度,都被记忆在他的胸怀,无时无刻都想拥抱他......这种欲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愈见强烈。
于是他开始变本加厉地碰触着梁宗瑾。
有时两人会窝在梁宗瑾的床上做着各自的事情,随意散放的纸头有他的数学周企划草案、有梁宗瑾的毕册设计图。停笔暂歇的空档,他会慢慢挪近膝上垫了板子、正专心打着草稿的梁宗瑾,然后伸手环抱住他。
「怎么了?」最近总有种错觉,自己似乎已经变成大抱枕的替身,三不五时就会被苏翊晨抱上这么一下。
第一次在客厅被抱住时,他吓得差点把手上的杯子摔下去,但苏翊晨立刻又放开他,笑着说了句「抱你比抱枕头舒服多了」,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电视,合握的掌心里自然是栖着他的左手。
「没事,累了想休息一下。」放低了身子,慵懒地把头斜靠在他肩上,他很有兴趣似地看着梁宗瑾的笔仍不停在纸面上勾出一个又一个的框。
自己是在试探他的底限。对于他的接近,梁宗瑾从来没说什么,总是淡淡地由着他去。因此他也渐渐燃起一丝希望:或许,梁宗瑾是可以接受他的感情的。
而梁宗瑾其实也心不在焉。
没有停下的画笔只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怦然。眼角余光可以瞥到苏翊晨轮廓分明的脸,曾经被自己亲吻数遍的唇微微抿着,那漂亮的弧线实在是会引人犯罪。
唉。
轻音乐流转在明亮的房间,烘托了一室的暧昧氛围。
※
梁宗瑾万万想不到,会在计算机屏幕上看到「这样」的画面。
本来和苏翊晨说好了,今天要一起看昨晚租回来的VCD,结果呢?原以为他第八节下课后就会直接回到他们共同赁居的小公寓,谁晓得他一通电话打来,说会长临时决定把数学周的负责人通通抓去开会,叫他自己去吃饭不用等他,于是他就安安份份的自己骑车去一中街随便买了点东西吃,顺便晃进金石堂翻看看最近的杂志找点灵感;回家后,迎接他的仍然只有一室寂静,他百无聊赖地只好先去洗头洗澡,甚至破天荒的把一头长发好好的吹干......
还.没.回.来。
看到床头边的闹钟正指着十一点,他终于愤愤地把看了几小时也不晓得看进多少的村上春树扔下床。
呯的一声。
他愣了一愣。为什么会那么烦躁?为什么会为了等他而那么烦躁?要看电影又不是非他陪不可......
对,就是这样,干嘛一定要等他啊!自己看不行吗?
他生气地从背包里翻出VCD,然后无可避免地想起昨天明明就是苏翊晨自己嚷嚷着要看珍妮弗罗培兹所以才会租这部「入侵脑细胞」......
所以他更火大了。
火大到完全没注意到那片VCD似乎有哪里不对,他只是按开光驱、把光盘塞进去、打开播放软件、开启旧文件、把窗口放到最大,然后在等待读片的短暂空档里,他倒退着把背靠回床头,顺手又拎过另一颗枕头来抱......
然后他就看到了。
屏幕上,是两个青年拥吻的画面。
他难以置信地捞过CD盒,快速地扫了一遍简介,可是无论怎么看,现在播的东西应该都和入侵脑细胞的剧情无关吧?而且也不像广告啊!搞什么......弄错片子了吧?看起来似乎还是gay片,他对这种东西向来没有多大的兴趣。
可是当他正想往前移动去关掉窗口时,他那对高价音箱忠实传出的湿润声响却又让他当场呆住不动,只能怔怔地看着画面中的两人吻得渐趋激烈,音箱里断续传来的煽情鼻息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刺激。
他知道自己对声音的敏感。
结果他居然就这么呆呆地看下去了。看着两具男身由原本的齐整衣装被彼此粗暴地剥到一丝不挂、听着唾沫交濡的声音和被压倒那人的呻吟喘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慢慢地、从内部开始灼热起来。
所以当苏翊晨哇啦哇啦地边嚷着「你太不够义气了!居然先偷看我的珍妮弗罗培兹!」边推开他半掩的房门进来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在瞬间石化。
屏幕里头打得正火热的两人不会知道现实世界的僵硬气氛,被压倒的青年正因为被狠狠地捣入而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叫声。
梁宗瑾,现在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砸下大钱买那对效果好得出奇的音箱回来丢自己的脸!
清晰可闻的肉体撞击声持续不断,更不用说那越来越高亢的叫喊急喘;然而苏翊晨对这一切只有一瞬的震惊,当他看到CD盒时他就大略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不能说是没有的机率里,租片子偶尔的确是会碰到这种事;而且,梁宗瑾那张像做错事的小孩被抓到的无助脸庞──
一直以来用理智小心筑起的堤防,终于还是围堵不住想往外宣泄的欲望。
「我......」梁宗瑾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吶吶地正想辩解些什么时,苏翊晨却先一步打断他。
「别说了,你现在应该很难过吧?」他笑得很温柔,然而下颔一指,却正对梁宗瑾最尴尬的地方。
薄薄的灰色长睡裤完全掩盖不住那已然挺立的勃起,惊觉自己居然在苏翊晨面前露出这种丑态,梁宗瑾连忙拿枕头压住私处,一边面红耳赤地喊他出去。
没想到苏翊晨不但没有出去的打算,反而一屁股坐到梁宗瑾的床上,用比平常还阳光十倍的笑容笑道:「都是男生,不用不好意思啦!不然......」
冷不防地凑到他耳边,近乎呢喃的吐息让梁宗瑾几乎要颤抖起来:「我来帮你吧?」
「你、你说什么?!」
没给梁宗瑾反应或反抗的机会,他一下子就抽开了他藉以屏障的枕头,左手长指轻柔却不失力道地箍住梁宗瑾的纤细双腕,右手则覆上他的挺立,隔着棉裤轻轻摩挲;当然他也不会忘记继续攻击他最敏感的耳朵,反复低喃着不用担心、等等就舒服了的煽情话语,再加上音箱中仍持续播放的浪荡声响,梁宗瑾的意识渐渐转移到身体,原本紧绷的四肢也因为苏翊晨逐渐加重的抚触而柔软下来。
感受着梁宗瑾的身体变化、看着他因为情欲而变得湿润的双眼,苏翊晨忍不住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放缓了右手的速度,俯身轻吻了不依地扭动着身子的他的眉、眼,然后是脸颊、纤白的颈项,再然后隔着棉衫印上他的胸膛、被他握住的双腕、掌心;到了他最喜爱的、他美丽的指尖时,他不自禁地轻轻啮着、甚而含咬舔吮......
然后他听见他的喘息、与幅度更大的扭动。
「放开我......苏翊晨,放开我......」
听见了梁宗瑾不知是否真出于自我意志的低语,他知道再继续下去会不可收拾,他知道自己也许会失去他的信任,他都知道、都知道......
然而在还给他双手自由的同时,他也一把褪下他的睡裤和底裤,如同含吮他的指尖,他毫不犹豫地含进了他的欲望。
梁宗瑾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但下一瞬他却只能弓起背脊、将双手插入苏翊晨的发间,炙热的口腔和灵巧的舌叶都让他的抽泣更加支离破碎,体内的弦线越拉越高越拉越高......
「啊......翊晨、我......停......不行......哈、啊────」
在他宣泄的前一刻,苏翊晨稍稍退离,白浊的液体有少许溅上他的脸。
但他仍静静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让浑身颤抖的梁宗瑾趴伏在他背上慢慢调匀气息,也顺便,努力压下自己已被挑起的情欲。
「为什么......」
感觉到呼吸已平顺许多的他在自己背上闷闷地开口,苏翊晨笑着回头:「怎么样?没骗你吧?真的很舒服吧?」
「不是这个问题!你......」梁宗瑾窘红了脸,偏偏那个死痞子还是不让他把话说完。
「哎呀,别计较那么多啦,就当做是个体验嘛......啊,不过这搞错的片子明天得拿去退,我还要看我的珍妮弗呢!」背对着他,苏翊晨快手快脚地把那张光盘退出来、按回CD盒里,再转身时,他颊边残留的湿润痕迹让梁宗瑾的眸光又是一黯。「我先去洗澡睡觉了,今天开会开到头痛......你也早点睡,明天第一节有课吧?我有买好早餐,会来叫你的,晚安!」
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关上梁宗瑾的房门,想到他最后那彷若受伤的神情,苏翊晨的一颗心直往下沉。自己在冲动下的不顾一切,会不会就此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几个人碰到这种事还能处之泰然?
他几乎想抱头哀嚎。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笨......明天,明天宗瑾会用什么眼神看着自己?
而房内的梁宗瑾,却是感到一股莫名的苦涩直袭心头。
「体验、吗......?」即使刚刚发生的一切出奇的夸张,他仍没办法对做了这种事的苏翊晨生气。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上唇边,他终于发现自己其实在介意什么──
苏翊晨,始终没有吻他的唇。
青翼(十六)
辗转着以为自己无法入睡,殊不知在将梦未寐间,以为早已遗忘了的往事化身梦境趁虚而入,悄悄来叩他的记忆之门。
吴依颖疯狂似的哭泣,面对她的控诉他讶然沉默,没有料到自己单纯地只是教筝练筝,竟会被如此误解。
可是杨智轩挡在他前面,疾言厉色地对自己的女友说他喜欢他、是为了他才加入社团、才碰古筝;他很想不信,但认识杨智轩毕竟一段时间了,直到现在他才豁然了解那些灼热的注视代表什么意义。
他不得不感到生气。为了他才学古筝?那么为了那个哭泣的女孩,他说出再也不碰古筝的决绝话语。
杨智轩一直想找他谈,终于他受不了他不断打电话到寝室的纠缠,只好答应在社团教室见最后一面,把话讲清楚,以后也再无瓜葛。
社团教室的桌边,杨智轩只是一再重复着自己如何苦苦地喜欢着他,原本斯文气质的男孩明显为情所困,但他身边总是笑得很开心幸福的女孩呢?他漠然地想着,在杨智轩问他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和他交往时,断然地摇头回答:「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也不可能跟你交往。」
被拒绝的男孩如受伤的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杨智轩把他压上桌面想强吻他,他在狂暴落下的亲吻间拼命避着他的唇,也听见他的嘶吼:「你弹起古筝来明明就跟女人没两样,让人看了就想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乍然惊醒,一身冷汗湿了衣襟,在十二月的低温中,他不禁颤抖起来,耳边彷佛还残留着咆哮的声音。
他突然好想见到苏翊晨。
一直以为苏翊晨应该是喜欢女生的,所以迟迟不敢泄露自己的心意;但为什么刚刚他会甘愿替自己做那种事?他想弄清楚......他要弄清楚,强迫或是被强迫,他都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夜光闹钟的指针指着三点半,他走到苏翊晨的房门前,门缝间没有灯光,他把手靠在门板上,静静地站了好一会,终究没有敲门,只是低低地问:「翊晨,你睡了吗?」
这样的声量他听不听得见?考虑着要再问一次还是明天再说,房门已被拉开。
「怎么了?」他沉着声音,根本睡不着的他在听见门外问话时,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梁宗瑾要来跟他兴师问罪了。
豁出去了吧!他想着。黑暗中却仍注意到梁宗瑾的身体似乎正微微瑟缩,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肩际,意外地发现竟是一片湿凉。
「你怎么搞的?为什么衣服是湿的?」
「我作恶梦......」
苏翊晨觉得自己会昏倒。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拉进房里让他在床上坐下,又回身打开灯,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给他。
「你以为现在几度?想生病也不是这种方法好不好?」
梁宗瑾默默地脱下自己冰冷的睡衣换上他的,但脱穿间毫不避忌地露出的白皙身体,又让苏翊晨想掐死自己。
现在几度,冷水澡他不想再洗一次啊!
「我梦到以前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苏翊晨心里的煎熬,梁宗瑾一换好衣服,就抬头望向站在桌边的苏翊晨。
「以前的哪件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苏翊晨只好过去和他一起坐在床沿,至少视线可以不用正面相对。
「就是杨智轩跟我的事。」察觉到苏翊晨在一震之后吃惊地看他,他也慢慢侧过头去,迎上苏翊晨讶异的眼神:「我一直都想忘记的,偏偏刚才又梦到。他想强吻我,还想侵犯我,就在以前的社团教室......」
苏翊晨只觉得心脏被人一把拧紧。
「那、你有被他......」喉咙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从没料到梁宗瑾避而不谈的过去竟是如此屈辱的经验!那么自己、刚刚又对他做了什么?
「没有,有的话我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了。我挣开以后狠狠给了他两拳,不过那种被人压着、到处乱摸的感觉,真的是......」想起了被令人嫌恶的手撕扯着衣服、被湿热的唇贴上脸颊耳朵......梁宗瑾不禁环起自己的肩膊,失神地瑟缩起身体。
「那为什么、」绝望地将他一把拉进怀中紧紧抱住,他等着,也许他会仓惶逃离。「为什么你还让我这样碰你抱你?你告诉我这些事,不是要说你讨厌被男人碰吗?」
「不是......」把头搁在他宽阔温暖的颈窝里,他想,他应该可以说了:「我说这些事,是因为要告诉你,我不想当第二个杨智轩。」伸出手,他第一次回抱他,很用力地。「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骗人!」心里的震动到底是惊讶还是狂喜,他已经分不清了──和梁宗瑾在一起,迟早会得心脏病。「那你为什么都不说?我抱你你也没有反应、你以为我真是抱好玩的吗?我、我也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啊!」
「你才是为什么不说?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啊!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女生啊!」
「什么!讲到以前的事就顾左右而言他,我当然以为你痛恨被男人追,要我怎么敢说?!」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误会的,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直以来的追逐试探、跌跌撞撞的心情起伏,最终他们还是在这里相会,交缠的手指可以肯定的再也不放开。
紧紧拥抱着彼此,感觉着彼此身上散发一样的体香、一样的炙人温度,他们打从心底领略到幸福的况味。
想到什么似的,梁宗瑾在埋着的颈窝间开始磨蹭,发丝搔得苏翊晨忍不住痒而笑了起来:「你在干嘛啦,活像猫咪乱蹭。」
闷了一会,梁宗瑾才带着指控般的口吻说:「你刚刚没有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