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国王没看他一眼。
他身边的恶魔一直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了那种轻佻的笑意。他微微俯下身,声音轻了许多,好似赔罪一样地开口:“我并非有意……”
国王面色淡然,他没看恶魔一眼。
这个东西的本性就是这样的。
天生地喜欢玩弄别人,人心也好,□□也罢。他鼓动别人,也蛊惑别人,天生喜欢看人类自相残杀。
恶魔的声音猝然又低了许多:“可我是真的……我只喜欢你……”
国王敷衍地嗯了一声。
王后被昨天的景象吓了个半死,她想要为儿子求情,但是不知道从何开口。国王身边的那个男人已经毫不避讳地出现在任何场所,他常伴国王左右,望向人的目光也总是戴着半分挑逗的,像是在引诱人们堕入深渊。
王子被收押了起来。
他知道父亲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愤怒,那种愤怒像是火山下翻滚的岩浆。这个男人从小体弱,不被人所重视。只有在恶魔出现之后,他跟恶魔签订了契约,这才养好了身体,才能够掌控这个国家。经年日久的被轻视的生活让他有种偏执而强烈的自尊心,一旦有任何践踏他自尊甚至只是有辱皇室尊严的人或事,他都会用极端的手段报复回去。
……或者说。
王子磨了磨尖尖的牙齿。
或者说,是他胆敢肖想那位“恶魔”。
毕竟是那样的人,谁会忍住不爱他呢。
王子不能茹毛饮血,也不能肆意折辱他人,没过几天,就消瘦下去。不知道过了几天,他一抬头,看见了黑衣的恶魔。
恶魔英俊的脸上带着某种近乎邪性的笑。
“他正为怎么处置你而苦恼,我就自作主张了。”
恶魔把那瓶毒药放在了他面前。
“你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恶魔的声音带着某种诱骗的意味:“他那么坚强,又那么勇敢……你是怎么都比不过他的。哦,他还比你好看。”
☆、少年与恶魔
“他比你还要好看。”
其实恶魔的重点是在这一句。
他这样说着,脑中却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一场几乎要淹没整个世界的雪。
那时候国王年龄还小,身体太弱了,被红狐裘裹得厚厚的。他处在凛冬之中,眉目秾丽如画,但是看上去却随时像是要死去一样。
但是他不能死。
他那么小,但是已经是手段过人的政治家了。这整个国家,被他的父亲和兄长牢牢掌控着的国家,是他的希冀与向往。可他的身体太柔弱了,三天两头一生病,娘胎里带来的,巫医预测他活不过十五岁。
国王听了之后,沉默不语。而他的兄长却是强压喜悦。那个时候他年纪轻,但是已经展现出过人的才华了。活不过十五岁,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就是不可能继承王位。
窗棂是乌檀木色的,外面的雪苍茫一片。恶魔从混沌中走出,长长的黑发被拢在了一起,他的眼睛和嘴唇是某种在死人堆里染过的血红色,像是小孩子咳出来的血。他是个很小的孩子,心里藏着的欲望和荒无边际的野心却能够召唤出恶魔!他擦了擦嘴唇,漂亮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珠里浮现出了一些坚定。
“……我要活下去。”
“什么样的代价都好,我要活下去。”
“灵魂也好,身体也好,我手上的权势金钱都可以跟你平分……我要活下去。”
恶魔笑眯眯地擦了擦他嘴唇上的血:“……我同意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活了这么多年,也只被那场大雪中像是要燃烧起来的漂亮的眼睛打动过。
……只是面前这个人,算什么?
恶魔用挑剔的眼光将他的孩子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心想,这个人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的小国王生气了。
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国王这副样子了。
恶魔几乎要哈哈大笑,他这样擅长玩弄人心,又怎么不知道国王生气的真实原因?
不是因为王子,国王对这个孩子的专注程度还不够。
是因为他。
是因为国王爱上了他。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恶魔挑剔地透过皮囊观察他的灵魂:“这么多怨诅还没把你彻底压垮呢?简直比血池里出来的魔物还要脏……”
“这么多年了,多少生命在你手中惨死?”
“……”
王子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像是被丢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一样。
他想开口,他想说不是的,他想说他没有,明明他的父亲手中也沾上了不少肮脏,他想说起之前恶魔告诉他的那句话。所有的文字随着气血一路涌到了喉口,王子只觉得眼前一片滚烫,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
啪嗒。
眼泪滴了下去。
“你太膨胀了,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你才做过多少事,就敢跟他叫板?”
恶魔的话语刻薄而凌厉,他本来就是魔物,从最肮脏秽乱的地方爬出来的东西,除了某个人,其他人类的情绪都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果然草包的脑子里装的只有屎。”
恶魔嗤笑一声,转过了身。他听到王子骤然拔高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就像是厉鬼的惨叫:“你——你之前——”
“你之前承诺过我的——而我只想要一个机会!”
他把恶魔随口一说的话当了真,并且记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以超越自己的父亲为目标,他想有一天能够取而代之。
满口谎言鬼话连篇的恶魔匪夷所思地挑起了眉:“……什么承诺?”
黑衣的男人站在门口,虽然做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他的漂亮阴邪的狭长眼睛中却满是恶劣的笑意。他就是这么低劣的玩意儿,以人类的痛苦和挣扎为食,并且乐此不疲地玩弄他人。
王子简直像是个碎掉的瓷器,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他的指甲紧紧地扣住了乌檀木桌子,眼睛几乎要裂开,眼泪滚滚地从眼眶里淌出来。他说:“你……”
顿了顿,迷茫地眨了眨眼:“你这……”
恶魔扫了一眼窗台,笑着远去了。
王子又吐出了一口血。
他的身体状况简直糟糕到了一定的程度,这两下吐血更是心里憔悴。绝望是一头怪兽,生生地把他吞吃殆尽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桌子上,上面是半瓶毒药。那毒药出现得有些诡异,但是王子的精神状态本就不怎么好,在恶魔的刺激之下,直接一口喝尽了毒药。
剧痛。
王子茫然地躺在地上,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很多年前,英俊的男人在门中对他露出的那个笑。
那个笑太好看了啊。
以至于他神魂颠倒了这么多年。
王子眨了眨眼,恍惚看到了窗台上放着的一双带血的高跟鞋。那是他已经死去的妻子的东西,透明的,带着血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高跟鞋。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嗤笑。
女孩坐着南瓜马车去参加了晚宴,高跟鞋里的脚白皙漂亮。女孩的目光落在王子的脸上,微微地,慢慢地,露出一个笑。
那是她摆脱继母和姐姐的唯一的机会,也会是她未来的爱。
一个精心设置的浪漫又温柔的开场,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结局的惨淡收场。
“…………”
“同.妻,S.M,家暴,出轨,毒杀,家庭伦理大剧……”李易然胆战心惊地数着可能包含的元素,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导演:“咱们这部剧确实能播吗?”
“全员恶人好带感。”
张默叹了一口气:“我们拿到的线索太少了,刚开始又被带跑偏以为这就是简简单单的家庭伦理剧……聂与你可以啊!”
聂与笑了一下。
他摸了摸鼻尖,并没有发表太多对剧情的看法。他拿的是国王牌,而沈知非的是恶魔牌,再加上他们之间如今的暧昧关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是沈知非却仿佛完全察觉不到他的疏离似的,依旧以一种亲密的姿态跟他在一块儿。放在镜头下,俨然就是好基友的关系。
这种剧情只要能播出来,就绝对能带来流量。
剧情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复杂的,哪怕是看上去最为无辜的灰姑娘,最刚开始的目的,就是通过嫁给王子,来摆脱她的原生家庭。但是很显然,她失败了,王子并不爱她,皇宫里的诸多规矩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选择出轨来排解寂寞,在死去之后,还能做到鼓动王子本就疯狂的情绪。那瓶毒药,并不是凭空出现在王子桌子上的。
是灵魂附着在高跟鞋上的灰姑娘,看着王子跟自己共饮下同一瓶毒药。即使是恨到了骨子里,但是爱却依旧在这样极端的局势下,绽开了一朵鲜血淋漓的花。
而国王跟恶魔的线是隐藏最深的,但是在众人的探索过程中都隐隐地暗示到了。譬如国王寝宫里的双人用品,譬如墙上的壁画暗示。这一对更是将所有的规则与传统颠覆殆尽,细品之下竟还有点带感。更重要的是,拿到这两张身份牌的,是聂与和沈知非。
他们两个从节目刚开始就来了个亲密接触,节目组本来就有炒cp的想法,沈知非也没拒绝。由于没拍到过什么限制级的场面,因此观众说他们是一对也好,说他们是好朋友也好,cp粉和唯粉绝对会再撕一场。到时候不愁不给明我增加话题度。
“卧底获胜,最终奖励将由聂与和孙意平分。由于恶魔选择了卧底阵营,因此沈知非跟两位卧底平分最终奖励。”
镜头还没关,明我最后赢家的奖励也是粉丝们争相讨论的话题。
“经协商讨论,让我们恭喜聂与,不仅拿到了丽宝尼的代言,还获得了易昳导演最新系列电影《凉城》的参演权!”
聂与微微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微妙。
旁边的人都已经开始祝贺他了,沈知非问:“这是什么表情?”
“不是……”
聂与匪夷所思地问:“……我来之前节目组没有算到我会获胜的概率吗?还是他们没看过我演的东西?是易导疯了还是节目组疯了?”
周围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聂与之前在娱乐圈不怎么出名,空有一张脸,演技却是要多烂有多烂。粉丝们天天拿那些烂剧里的场面去剪硬照,连动态都剪不了,每次粉丝硬着头皮看聂与的剧的时候就是在进行一场脚趾锻炼——三室一厅都尴尬得抠了出来。足以想见,聂与在电影圈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简直是个烂剧标志。
其实聂与演戏也并不是多差,但就是没得感情,像是一个杀手。他ringer上其中有大多数粉丝是冲着他的那部《山河里》来的,他的演技也没有多突出,但是饰演的人物恰好撞到了点上——那是个清冷艳丽的少年国师,年纪轻轻就已经少年老成。他在这部剧里几乎是本色出演,将那种冷漠与平淡简直表现得淋漓尽致,再加上一张足够好看的脸,硬生生在一众老戏骨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百里钧”这个名字简直成了那一年众多人心中的男神。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四六级都过!!
☆、我送你回家
易昳这个人,在圈里的位置很高。她本身就才华出众,丈夫有钱有权,父母在海市那边搞房地产生意,在娱乐圈简直是如鱼得水。也正因为自小就万分富足的生活条件,她得以完全不在乎市场,只想拍出自己喜欢的东西。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手底下的东西,一半被拿去送奖,另一半“随便拍拍”的东西,这些年火遍大江南北。
易昳对于演员万分挑剔。
更何况目前这部《凉城》是要拍成系列电影的,易昳的抱负并不只是停留在国内市场,她早就有了文化输出的念头,刚好借着这部电影传出去。因此她在《凉城》上下了不少功夫,光是准备就准备了两三年,势必要把电影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
就目前所知的,唯一的不完美之处,大概就是聂与了。
到京城后的那个晚上,节目组组织了个饭局,除了沈知非和陶从意,其他人都过来了。陶从意自从被淘汰后就没了动静,而沈知非是自己有个局。聂与过去的时候,这些人登时就更欢乐了。崔文秀更是一见到聂与就开始疯狂吐槽,一会儿“聂哥你怎么刚开始就坑我”一会儿“聂哥您喝一杯您不喝就是看不起我您还行不行了啊”,惹得聂与草草喝了两口就借口上厕所去了天台避难。
外面的星光明朗,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酒香。京城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夜晚了,所有的东西都仿佛在水中浸润过一样,连那些灯红酒绿都仿佛透着某种不谙世事的纯真。
聂与喝酒是有些上脸的,只是几杯,他脸上就有些红了。借着微凉的晚风,好歹压下去几分。崔文秀这小姑娘今天晚上跟疯了似的,见一个人就要敬一杯酒,一圈敬过来完,最后逮着个最好说话的程因你来我往。程因这小孩,第一眼看上去分外高冷,但是越跟他相处就越会发现,他从骨子里都软透了,完完全全是一个脾气有些执拗的小破孩子。最后还是李易然干预了一下,他直接从背后把程因搂到怀里,另一只手端过程因手中的杯子,一口喝尽,脸上带笑地说了什么。
崔文秀有些意兴阑珊。
隔着一道玻璃窗,聂与是这样清晰地体会到了崔文秀的情绪。
她有些不开心了。
或者说,她在为自己壮胆。
聂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崔文秀豁然起身,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浮起来一丝淡淡的笑,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月亮。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停留在导演的身边。节目组的总导演闻一澜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一件衬衫,袖子挽上去,露出了斑斓的纹身。他正端着酒杯听那边在说话,脸上的笑若隐若现。聂与早就听说过,闻一澜来头很大,早些年手上也不怎么干净,这两年才好一些。但是这个人说话做事却仍旧带着早些年的影子,大佬气质分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