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与胡乱地应答了一通,他明显也心不在焉,打电话是为了别的事。他不说,沈知非也不提,两个人就这样连着电话彼此沉默。聂与似乎是在外面,沈知非几乎能听到外面寒风呼啸。
过了大约十几秒,聂与才又开口:“哥......”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你喜欢猫吗?”
沈知非垂着眼眸,他并不喜欢猫猫狗狗,但也不是很介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聂与给他打个电话,只是问了个这样的问题,就已经快哭出来了。
沈知非有些匪夷所思地想,我他妈平时是个钟馗吗,瞪一眼就能吓哭小孩?
聂与那个时候蹲在大马路边,头发垂了下来。他手心里摊着一只猫崽子,断了根尾巴,尾根的血和一些小石子以及灰尘冻在了一起。小猫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叫声,像是下一秒就要断了气。聂与的手从精致的袖口里探出来,手背上青黑色的血管清晰可辨。
自从结婚之后,他就被细细地交待过沈知非的喜好。他知道他身边不养这样的小生物,但是这只猫实在是太过瘦小,瘦小到让他忍不住怜惜。
他终于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很喜欢猫啊,你要帮我养一只吗?”
☆、看这儿
“我很喜欢猫。”
他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带着戈壁那边的风雪,像是初雪刚化,裹挟着碎冰和石块流淌下来的温和的溪流。
“你要帮我养一只吗?”
聂与当时甚至来不及思考沈知非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猫的,但是巨大的喜悦已经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兴奋了起来。他已经很有没有这么鲜明的情绪了,手里的小猫崽子细细地叫了一声,得到了允许的聂与把猫送上了车,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开始变得磕磕巴巴:“我......我刚刚捡到了一只流浪猫,他肯定很好看的,他很白......”
沈知非温和地打断他:“小与。”
聂与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他站在风雪中,白色大衣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围巾被风吹了起来。他的手很凉,上面还带着一点血液的痕迹,头发带着点浅栗色,没有绑起来,就这么被风吹开。
沈知非轻声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哪怕你给我找的猫缺胳膊少腿。”
他一语成谶。
聂与没敢说这只猫缺了根尾巴,也没敢说这只猫其实长得其实并不是很好看——虽然是白色的,但是却带着很多杂毛,眼睛是很普通的橘黄色,并不出众,也并不符合大众审美。
等待沈知非回家的那一个月,聂与过得十分矛盾。一方面小耳朵——就是这只猫在慢慢地长大,另一方面,从更深层次看,聂与不希望沈知非看到这只猫。
沈知非不喜欢乃至讨厌猫,这点聂与其实很清楚。所以那天沈知非同意他收养小耳朵之后,聂与才觉得稍微放松了一点。起码沈知非对他还是上心的,还能跟哄小朋友似的,不经意间总能逗他开心。
但是沈知非随口哄完聂与,自己就忘了这一茬。他又在那边待了一个月,回来的那天晚上,身上带着烟味儿和酒味儿。他大概是真的有些喝多了,况且刚把导演送到酒店里的那个跟他对戏的演员扔出了房间,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焦躁。聂与那个时候还没睡,他似乎总是睡得很晚,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垮垮地束了起来。他听到动静之后,整个人都有点惊讶,他以为沈知非还要过两天回来。
沈知非搂抱着他,把他压在了沙发上,他那时候意识有些模糊,听见一声猫叫后,登时那种无名火烧的更旺了。沈知非皱着眉,一手摸着聂与滑腻柔软的腰,另一只手直接拎着小白猫就扔了出去,随口骂了一句::“谁他妈养的小畜生?”
聂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沈知非尚且不觉得有什么事,他的手已经滑到了聂与的胸口,反反复复地揉捏着,另一只手探到了他的裤腰处,聂与有着很漂亮的腰线,在手里的触感太好。沈知非找到了他的嘴唇,先是亲了一下,又掀起眼皮:“又怎么了聂小与?”
聂与开始迟钝地挣扎,他像是一个刚刚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推推搡搡地腰下沙发。沈知非不紧不慢地握住了他细白的脚腕,捏了捏:“......不想要啊?”
如果他那个时候是清醒的,他就会发现,聂与其实在颤抖。
“不做了。”
他狼狈地捧起地上的猫,头发零散,微微颤抖着。
沈知非走了过去:“又怎么了?又跟我闹哪门子的脾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聂与蹲坐在地上,把下巴搁在被吓坏了的猫咪的头上,眼中有着很沉重的湿润。他像是发现了沈知非在看他,狼狈地躲开他的视线,把小耳朵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沈知非登时酒就醒了一大半,他没怎么见聂与在他面前哭过,心脏都仿佛被搅在了一起,怎么着都不是。他只能拍了拍聂与的背,那姿态很像是幼儿园把喜欢的人惹哭的小孩子,有点局促,又有点害怕。
他笨拙地要哄聂与:“别哭了。”
他听见了聂与的声音,明明还在颤抖,但是不知怎地,却仿佛掷地有声。
“这不是小畜生。”他这样说:“这是我的猫。”
沈知非这才想起一个月前的那通电话。
但是他觉得稀奇,聂与跟他结婚之后,偶尔也会闹一些小脾气。但是这些小脾气也很快就过去了,聂与自己纠结一阵,或者沈知非随便哄哄,两天就没事了。但是这次,聂与却有点不一样。
先是那天晚上,给他撂下了这两句话,接下来,就是长达一个月的冷战。
聂与单方面不说话,起床也不说,吃饭也不说,问他什么都不回答。只有抱着那只丑了吧唧的小猫的时候,脸上才有点笑模样。
那只猫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沈知非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开口叫一声。大多数时候,聂与就在窗户边发呆,猫缩在他身边,两个人就这样能发一下午的呆。
沈知非天天好声好气地哄着,好容易把人给哄好了,从此之后那只猫也多上了心。
沈知非总觉得自己是个健忘的人,但是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那些回忆简直就像是刻在脑子里似的,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清晰得仿佛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他记得那个晚上聂与的侧脸,头发沾了些冷汗,看上去黑漆漆的,跟他苍白如雪的脸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米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如果看得仔细,能看见他后颈处露出来的一小块柔软又苍白的皮肤。
不管那两只猫当时怎样以及后来给沈知非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但是在这个时候,它们无疑就像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借口,能让他跟聂与更进一步的借口。于是沈知非顺理成章地将话题引到了猫上,他眉目温和,后车灯是橘黄色的,柔柔地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时间也还早,你要去看看你的又又和小耳朵吗?它们已经很久没见你了……以前你每次出门,它们都会眼巴巴地把窝叼到玄关那儿等你。”
聂与怔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好啊。”
但是他们还没有到沈知非家见到两只猫,就提前下了车。
聂与胃不怎么舒服,他也没想到只是两杯酒,就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司机去给他买热牛奶和热食了,旁边是一个广场。沈知非拍了拍聂与的背,声音温和:“有没有好一点?”
夜晚的风还带着未褪尽的暑气,聂与点了点头:“好些了。”
他坐在凳子上,只觉得有些朦胧。沈知非帮他把面前的桌子擦干净,低声道:“……就一个月没看着你,胃怎么成这样了?”
聂与慢慢地眨了眨眼。
他怎么知道。
但是这样的气氛太好了,好到他灵魂深处都在微微颤栗,生恐动作幅度大一点,面前的所有都会像镜花水月一样尽数破碎。
周围的人不是很多,但是他们两个坐在一块儿还是有些显眼,尤其是沈知非,纵使戴了墨镜,那张脸还是分外英俊。几个小姑娘路过这边,你推我搡地过来要联系方式。她们只是觉得这个人面熟,还没有认出来这就是影帝。
沈知非心情一好就爱逗人,不管是小姑娘还是聂与。他漫不经心地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这恐怕不行。”
小姑娘明显很失望:“啊——为什么呀?”
聂与没吭声,他的胃已经不是很难受了。他没抬头,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也没有要挡沈知非桃花的意思。
“唔。”沈知非点了点头,影帝脸上的笑已经藏不住了,他伸出手,拍了拍聂与的椅背,声音也是吊儿郎当的:“……看这儿。”
——看这儿。
聂与呼吸一顿,慢慢地眨了眨眼。
小姑娘直到这个时候才认出来了他们是谁,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沈……啊啊啊——沈老师真是您吗?”
旁边的几个女孩也围了上来,正巧这个时候,司机提着东西回来了。沈知非随手揉了一把聂与的头发:“走了宝贝儿。”
聂与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几个女孩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沈知非还戴着墨镜,她们看不怎么真切,但是聂与是完完全全地要拿那张脸杀了她们。他的脸冰雪般瓷白,但是耳根却有些发红,漂亮的凤眼里清清淡淡的,嘴唇是繁樱的颜色。先前管沈知非要联系方式的女孩捧着心口,喃喃道:“……我死了。”
聂与觉得脸有些热,为了缓解这样的尴尬,他随口扯道:“现在公墓很贵能活着还是别死了。”
女孩:“????”宁再说一遍??
沈知非失笑,一把揽过聂与的肩,望向那些女孩,轻描淡写地告诫:“不要拍照哦。”
女孩早就被他俩的美色所迷惑,虽然中间被聂与打岔了一下,但是总体来说还是非常听话的,当时就忙不迭地点头。
“……真乖。”
沈知非把聂与推上车,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牛奶:“拍了也发不出来。”
女孩们:“????”
宁也再说一遍?
☆、可爱,想养
沈知非家很大,偏西式的建筑,游泳池里的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走过修剪得宜的行道树,树的阴影流淌在水面上。聂与虽然想不起来了,但是对这里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熟悉。这是在他梦里出现过的地方,这个庭院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跟他认识似的。
进了玄关,聂与还没换完鞋,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声尖细的猫叫。他身体一顿,简直不由自主地后腿了一步。沈知非在他身后扶了一把他的身体,温声道:“......又又。”
聂与被迎面扑来的两只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脑子不好才收养了这两个没脑子的小蠢货。一只白猫,一只橘猫,都长的千奇百怪,但好在都长得圆滚滚的,看上去都是健健康康的毛孩子。
小耳朵和又又都被聂与带在身边养了好几年了。这两只猫都是不健全的,也不知道在外面承受了什么。哪怕是被聂与抱进了家门,也总是怯生生的。好容易养了两年,性子养得活泼了些,聂与这边又出了问题,离婚,自杀,失忆……它们只是猫,不懂得这么多东西。它们只知道,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聂与了。
这个大房子的两个主人,从那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
小耳朵小心翼翼地勾着聂与,软绵绵的爪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下巴,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咛,毛茸茸的小脑袋伸着去蹭聂与的脖子。聂与揉了他两下,只觉得心都被这小东西蹭软了。剩下的又又缺了个前掌,虽然撞上了工具,但是毕竟不如小耳朵矫健。他扑不到聂与,只能围着他的腿打转,急的喵喵叫。聂与蹲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又又就欢呼了一声,漂亮的橘色眼睛含着一汪深情地忘了过来。
“好乖。”
聂与轻声夸它们。他是个一看见猫就走不动道儿的人,立刻好好地把两个猫从头撸到尾。沈知非拍了拍他的背,聂与回过头的时候,凤眼里的笑意还没消失。他大概心情很好。
沈知非说:“它们很想你。”
聂与说:“我知道。”
他对房子的布局并不陌生,毕竟他状态不好的那几年,几乎都没怎么出去工作,天天在家里做一些烹饪插花之类的事。他自己忘了,沈知非也不想提,按着他的口味给他煮了一杯热奶茶。聂与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他好不容易醒了一点,手里揉着软绵绵的猫团子,抬眼看见坐在对面的沈知非,登时眼睛就有些酸。
……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涌出来了。
这并不是个问问题的好时机。
聂与心想。
毕竟现在的气氛太好,他要是想要达成睡到沈知非的目的,完全可以顺水推舟,顺着他的心情来。
即使他再笨,也清楚地知道,沈知非并不喜欢他提起“离婚”这个话题。
聂与把又又的尾巴缠在手指上,声音突兀地响起:“……我们当年为什么要离婚?”
——说出来了聂小与!
聂与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自己鼓掌,真是出息,多憋一会儿能咋?
沈知非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他还穿着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漂亮而嶙峋的锁骨。他的脸骨锋利又漂亮,山根凸起的那部分鼻梁简直像是一把坚硬到极点的刀。他的骨相简直像是武士道一样,又冷淡又硬挺,还带着一种煞气。但是过于秾丽的五官偏生冲淡了那种莫名的英俊,生生地让整张脸看起来如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