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与小声说:“我有你给我的暖宝宝。”
“哦——”
沈知非拉长了声音:“所以才敢冒着严寒出来画圈?是不是还哭了?这小模样可怜的……脸都冻红了。”
聂与没说话,目光有些闪烁。
沈知非一向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无论在什么时候,他嘴里总是能说出骚话。但是聂与把自己的包袱看得一万吨重,把自己的话藏得严严实实的,只是闷声反驳他:“没有。”
“没有?”
沈知非在他面前站定,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眼睛自带眼线效果,又被黑色的眼线胶笔勾得微微上挑,很符合他在电影中颠倒众生的大明星角色。他偏偏又不老实地站着,嘴角上挑,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不喜欢拍戏为什么还要来?”
聂与一下子抬起了头:“我喜欢!”
他反驳得太快,声音也太尖锐,倒像是暴露了什么。但是好在沈知非也没追究,只是团了一团雪:“之前没跟小伙伴们玩过打雪仗?”
聂与低着头说:“偶尔。”
他说的是真的。
在他的童年里。可以称得上是“同伴”的人,简直寥寥无几。
更多的,是偌大的庄园里,来来回回的穿着黑西装的人。他们会来到他的面前,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跟他探讨昨天的课程。在旁人欢笑打闹的年纪,聂与已经把该学的知识都学完了,甚至还涉及到更高级的,金融管理和计算机的范畴里。他在这两个领域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一直在被送进普通高中之前,聂与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不清楚跟同伴玩闹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总之不可能是跟大雷他们在津海一中横着走的样子。
沈知非倒是也没追问下去,只是把雪团团好,回头微微一笑,一下把雪团扔在了聂与的身上。
聂与就像是个炮仗似的,一下就炸了,顺手抄起一团雪,还没砸过去,就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格外生影地刹住了车,垂着眼眸抿着唇,老老实实地把手里的雪团捏成小兔子的模样。
沈知非:“……”
他耐心教育聂与:“你该砸回来。”
聂与支支吾吾:“……不。”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可能砸。
吵架他都扇自己好吧。
沈知非像是知道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慢慢地走过去,冰凉的手弹了弹他的脑门。
“还好我是个好人。”
他这样说。
“不然就把你欺负死你都不知道。”
聂与摸着鼻子,半晌笑了。
正式开拍的时候,导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沈知非去找了平时在剧组里最活泼的场务小王,开机的时候,那个雪团刚丢在了聂与身上。聂与背着身,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身上的少年气很足,看着镜头这边,有些懵懂地眨了两下眼。冰爽微雪覆盖在他的眼睫毛上,很快就融化了,打湿了眼侧湿漉漉的印子。导演一下就坐直了身体,让镜头直接怼在了他的脸上。
那种懵懂。
那种少年意气。
随着那个雪团,一下子就砸在了聂与身上,仿佛点了□□一样,让他的表情一下就变得丰富起来。他后退一步,随手抄起了一团乌七八糟的东西,天女散花一样洒了过来。然后脸上露出一抹笑,那个笑蜻蜓点水一样,在他脸上一点点漾开。他没看路,一下就撞在了女主身上,脸上的笑又很快收了回去:“……不好意思,你没事儿吧?”
……
被淋了一脸乱七八糟东西的导演和摄影小哥:“……”
沈知非还是没忍住,在旁边笑出了声。导演瞪他,又连忙查看镜头。聂与也慌忙过来道歉,只是他的“慌忙”看上去竟然有种跟沈知非异曲同工似的漫步尽心,让人火气更大。
导演语气不好:“行了,别说了。”
聂与:“……”好他妈想发火。
但是沈知非在,得忍住。
导演看了一遍镜头,又看了一遍,始终沉默不语。聂与有些不安,他忍不住去看旁边的沈知非,沈知非这人在片场完全没有避嫌的意识,伸手就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很好。”
你很好。
没有人会跟他说这三个字。
聂与更多的,是从父亲或者家庭老师的嘴里听到“继续保持”这样的字眼。也正因为此,他小时候,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才。他总觉得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还得再优秀一点。
沈知非这三个字,直接把他夸得耳根子都红了。
导演把头发丝儿里藏着的一根小树枝拿下来,一拍桌子:“绝了!这个镜头太棒了!”
从聂与眨眼开始,镜头开始移动。
从他的脸上,到被雪洒了满镜。
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停止。聂与像是忽然看到了这个镜头似的,把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完完整整地暴露在镜头前,从微笑到惊愕,再到抱歉,每一个细小的神态都滴水不漏。这本来只是个静态镜头,现在却一镜到底,再加上聂与的脸,导演已经能预想到这个片段出圈的程度了!
这个时候,沈知非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轻笑道:“你看,我就说你很好。”
你很好。
聂与。
他有些怔怔地看着沈知非,狼狈地低下头。
沈知非总是能让他轻而易举地心动。
我又爱上他了。
聂与欢欣雀跃地想。
“我刚刚去转了一圈,这荒郊野岭的,竟然还有甜品店……你想跟我去看看吗?”
沈知非继续加码,目光有些柔和。聂与被他弄的五迷三道的,登时就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真的啊?”
“看上去似乎还不错。”
沈知非这样说。
聂与说:“……好啊好啊,你接下来不拍戏了吗?”
“晚上有一场。”
沈知非指了指头发:“所以妆发暂时不能拆。”
聂与又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好看。”
沈知非眼中流露出笑意:“……真好看呀。”
聂与点了点头。
沈知非继续道:“那我跟张宁宇,你觉得谁好看?”
☆、不谈恋爱
聂与:“……”
他眨了眨眼,露出格外明显的疑惑的表情。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沈知非盯着聂与,声音也低了下去。屋子里的灯是那种带着一点暧昧意味的米黄,漫不经心地亮着。在这样的氛围里,沈知非的脸在一瞬间就好像漂亮了起来,透着女孩子一样的娇媚。他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放在聂与肩上的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这个男人压了下去。
聂与张了张嘴,像是有些惊讶。
但是沈知非的动作还没停,他膝盖卡在了聂与两腿之间,戴着扳指的大拇指就这么从他的下巴上擦过去。聂与完全没什么动作,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沈知非。沈知非笑了一下,慢慢凑了上去,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口红印子格外清晰。
“乖……乖一点。”
这个男人用双臂环着聂与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像是叹息一样:“……让我抱抱。”
聂与陡然心头一软。
他最擅长从细微的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他之前是有多喜欢沈知非。
他心软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探出手,摸了摸沈知非的头发。他戴着假发片,但是那假发被打理得顺顺当当,像是绸缎一样冰凉光滑。他张了张嘴:“沈……沈知非。”
“我在。”
沈知非把头抬了起来,笑了一下:“跟我出去吗?”
被美色迷得头昏脑胀的人当然会去,甚至连口红印都忘了擦。还是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沈知非拉住,细致地用纸巾擦掉。
剧组应该刚拍完一场,易昳在看镜头,策划跟场务在那边说着什么,几个演员在讲戏。蓊蓊郁郁的树林里,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场面。天色虽然有点暗,但是沈知非和聂与的出现仍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跟沈知非搭戏的管宁月往这边看了看,她手里还拿着剧本,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旁边另一个主演陈欢欢用一种带着嘲讽的语气说:“哟,还真是爬上了不得了的床。”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但是也并无道理。
聂与之前那是什么?糊到十八线的透明人。现在忽然热度就起来了,在这热度的背后,沈知非还总是占了一席之地。不管是明里暗里,聂与总是跟沈知非挂着钩的。再加上刚才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真是让人不得不往这里想。
管宁月转过身,草率地说:“这话就难听了。”
陈欢欢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不是我说,宁月姐,沈四爷家里是干什么的?您不会真以为这俩人就是真爱了吧?他们家会让一个男的进门?”
管宁月喝了杯手里的咖啡,依旧看着手里的剧本:“……那可说不一定。”
陈欢欢看着管宁月的样子,笑了一下,去找自己的助理了。
聂与倒是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还真的有一家甜品店。
这家甜品店的规模小,但是里面种类却很齐全。走过这片荒凉偏僻的商业区,那边就是海滩和近海。近海有个岛屿,以前是用作工业区,后来破落了,也一直没人管。直到最近几年,一个开发商买了过来,改造了一下,用作主题旅游岛屿和电影取景地。只是毕竟名头不够响,再加上国内符合岛屿风格的影视题材比较少,所以这里自然而然变得荒凉了起来。
蛋糕店的店员很好说话,一见他们过来,就热情洋溢地问他需要什么。聂与笑了一下,沈知非指了指里面:“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店员说:“也可以自己做的。”
聂与有点不太感兴趣,他烘焙的手艺很好,但不怎么动手。沈知非说:“我最近在看流心奶黄包和咸蛋黄糯米糍,你要尝尝吗?”
聂与正在看被精致摆放着的蛋黄酥,闻言头也不抬:“不用。”
他示意店员帮他包起里面的提拉米苏,微微地笑了一下,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又吃不完。”
回过头的时候,沈知非还站在原地。店员在一边拿工具,灿烂的灯光从玻璃柜上的一条铁条后照射过来,铁条投下的阴影刚好覆盖在他的双眼上。聂与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心里冷不防就被刺了一下,钝钝的疼蔓延开来。他觉得沈知非就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像是......
......像是某年冬天,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小猫。
零碎的碎片在脑海里闪过,他想起家里乱跑的猫崽子,想起落地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想起穿过风雪而来的,那个让人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穿过风雪而来,给他递上一些“小礼物”。名车名表或者房子,冰凉的钥匙躺在同样冷冰冰的盒子里。那个人把大衣脱下,有点期待地看着他的脸。
每到这个时候,聂与就会笑一下,算作回应。
前几次的沈知非偶尔也会觉得局促,觉得聂与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他会有些焦躁,或者有些委屈。明明是大他五岁的男人,这时候却表现的像是个孩子。
聂与恍惚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他随手把店员给他打包的提拉米苏放在旁边,大踏步走过去,拉着沈知非的袖子,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做一个小蛋糕吧。”
沈知非像是终于开心了,他说:“好啊。”
......很难不让人心软。
聂与想,我又爱上他了。
他谴责自己,真是没出息。
随即欢欢乐乐地想,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就是个颜狗。
聂与从来没看过沈知非做饭,更别说是这么细致的烘焙了。从进去的时候,沈知非就没让他动过手。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身上的长袍广袖还没脱下,眉目的妆明明是艳丽的,但是他垂下了眼眸,表情沉静,给人的感觉又很乖,让人想要摸摸他的头。
奶香味扑鼻而来,从窗口可以望见不远处的海潮。海水是碧蓝色的,鸥鸟越过沙滩,远远处传来拉长了号子的鸣叫。即使是傍晚,吹来的海风也带着微微的热气。只是这种热跟下午的还不太一样,焦躁的感觉褪去了不少。聂与侧着头看沈知非,看了一会儿,翻出纸巾,给他擦掉了花掉的眼妆。
沈知非明显愣了一下。
他把面包放入烤箱,慢慢摘下手套,低声叫了一句:“小与。”
聂与嗯了一声。
沈知非没有回头,他似乎思考了很久聂,才慢慢问出一个问题:“......你想起来了多少?”
这个问题脱出口轻松,但是不知怎的,聂与从中感受到了某种经年日久的感觉。
像是反复地被压在心底,思索许久,一遍一遍地,含在口间,在无数个时刻,夜深人静的时候,喧嚣热闹的时候,于是成了一块被捂上的伤疤,成了喉间的一根刺。但是当这块伤疤被揭开的时候,总是会疼得喘不过气。
像是现在。
他风轻云淡地问了出来,但是聂与能够听出来那里面所隐藏的深深不安与惶恐。
——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他把那些回忆都找回来。
聂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啊了一声,他没有抬头,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笑:“想起来你对我不好。”
如果沈知非现在看着他,或者不要被某些不可名状的惶恐缠绕住,他很明显就能分辨出聂与话语中的那一点戏谑。但是他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他甚至连头都不敢回,如果可以的话,他连声音都不敢听。听到聂与说的话之后,他就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脱到一半的手套就这么在手腕上悬挂着。他慢慢地垂下眼眸,慢慢地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