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实在是太疲惫了,类似这样的许多话都被放在了心底。他想一下,也就过去了。就像是现在,忍一下,也就没事了。
“跟我拿什么乔呢?上次不是还吐吗?”
“讨厌我上你是不是?”
微凉的带着茧子的手从身上摩擦而过,手下的皮肤光滑温热,很容易引起人心底深处的那种暴虐的欲望。沈知非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拥抱这具温暖的身体,半强迫半诱哄。聂与整个人从脖颈一下红了个透,但是那种白色也显得格外惊心动魄。他没有动,脸颊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直到做完之后,那张脸才被沈知非扳了过来。
枕头上湿了一片。
沈知非方才还有些餍足的表情登时一变,他本就是五官深刻鲜明的相貌,冷下脸来,威慑力也是十足十的。他随手擦去聂与脸上的泪,眉心微微隆起,看上去有些骇人。聂与整张脸都被眼泪浸湿了,眼尾飞红,但是他的神情却万分空茫,像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他知道,但是脑子里一时没转过弯,他根本不想去思考这样的事。
沈知非终于冷笑一声。
“真是委屈你了啊。”
他直接起身,连看都不看一眼聂与,直接甩上了门。
其实那是很难受的。
聂与半躺在床上,他身上的痕迹还没有弄下去,床头灯被开到了最大档。他觉得很累,也很难受。他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茫然间才想了起来,哦,沈知非好像是来过了。
……还说了很多糟糕的话。
聂与连委屈的心力都没有了,他只是想,我都没有计较他跟别人过夜呢。
他失眠很长时间了,这个时候,要是睡着了还好,但偏偏他醒着。于是身上的疼痛成了钝刀割肉,缓慢又漫长。他能听到沈知非砸东西的声音,能听到又又和小耳朵惊慌失措的叫,能听到外面刮着玻璃的寒风。直到凌晨,他才恢复了些力气,慢慢地去了浴室。
那真的很难受。
聂与把自己埋在了热腾腾的水里,他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手指,心想,有什么意思呢。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反正都是了无生趣。
他把脸埋在了热水里。
时钟一秒一秒地走过,那些争吵和愤怒都隔绝在水外,水流灌入口鼻,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浓重。聂与短促地笑了一下,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跳动——那种像是遇见自己情人一样的,简短的幸福感。
眼前万花筒一样闪过许多东西。
他想起父亲的私生子,那时候他们还是孩子,并不理解大人之间的算计。他们在跑马场见了第一面,他送了他一块小蛋糕。
他想起父亲告知他这个婚约的时候,跟他说的话。
他想起幼年时,把他从绑匪手中救出来的人。明明是那么狂热的挚爱,到了现在,怎么就这么厌倦呢。
“你要好好为家族考虑。”父亲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柔情。
“虽然我把公司交给了哥哥,但是你也有股份啊。”
“更何况,你不是得偿所愿了吗?”
……是啊。
聂与闭上了眼。
不管是跟沈知非结婚,还是现在所选择的结果。
都是我的得偿所愿。
☆、抑郁症
保姆是第二天早上过来的,她每个月会过来两天,帮忙打扫卫生。她的工资直接由沈知非的助理发,待遇优渥,薪资很高。每次过来干活也十分卖力,偶尔也会给聂与带一些自己做的小礼物。
只是最近聂先生的状态有点不好。
细想起来,这种“不好”似乎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他也不出去工作,也不出去晒太阳,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那天保姆刚做完楼下的清洁,准备上楼去询问一下先生接下来的工作。聂与那时候就躺在飘窗那边,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他穿着白色的睡衣,旁边睡了一只猫。外面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披了一层轻纱。
保姆以为他在午睡,刚想轻手轻脚地下去,冷不防就瞥见了聂与的脸。
他睁着眼睛。
一动不动。
眼下的乌青已经遮不住了,那种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空洞——没有疲倦,没有痛苦,没有微笑。
保姆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还没摸聂与的脉搏,就听到聂与轻声说:“……怎么?”
保姆除了一身冷汗,身体从僵硬到放松也只不过是一瞬间。她心想,还好没死。
……只是那也太可怕了。
保姆插科打诨地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临走的时候,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聂先生,您没事吧?”
聂与好像很惊讶。
只是他惊讶的表情也只是浅浅的,眉头一挑。保姆连忙说:“我……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走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聂先生,真是可怜多过可怕。
她还记得前些时候把自制的干花带给聂与的时候,这个男人脸上好歹还有些笑意。没想到还没过多久,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保姆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开门的竟然是沈知非。这位大明星好像没睡醒,一见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是谁?”
不等她回答,就点了点头:“哦——进来吧。”
保姆低声应了一句,换了鞋,把带的糕点放在餐桌上。沈知非刚喝了一口咖啡,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保姆说:“上次答应过沈先生会帮他做一些曲奇……”
“曲奇?”
沈知非冷笑一声:“他自己不会做吗?”
保姆不再吭声了,心想,这位聂先生可真是可怜啊。
但是沈知非却有些坐不住,一杯咖啡没喝完,目光已经往楼上瞟了好几次。保姆毕竟能混到在万分挑剔的沈家干活,察言观色的水平可是一流的。她立刻出声询问:“都这个点儿了?聂先生还没下来吗?新添的青花瓷大花瓶我也不敢动,怕弄坏了。”
沈知非果然万分满意:“我上去看看。”
保姆落后他五步,也跟了上去。
主人家的卧室是肯定不能进的,保姆站在走廊那儿,偏着头看主人家新运过来的大花瓶。这一家所有的摆设都分外昂贵,清洗方法更是五花八门的麻烦。
沈知非昨天晚上喝了一点,整个人的脾气来得又快又暴烈。他推门的时候,冷不防就想起了很久之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聂与像是一块暖玉,穿西装也不好好穿。推开这扇门的时候,回头对他笑:“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房间啊?”
沈知非说:“是啊。”
“我们”。
谁知道结婚还不到三年,这间屋子就空了。刚开始他们两个都忙,不怎么住在这里。但是后来的时候,尖锐的矛盾让他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沈知非故意不回去,聂与也不怎么进去,更多的时候,他会坐在什么别的地方发呆。随随便便地,一天就过去了。
虽然这个“一天”的时间越来越长,每一分一秒也越来越难捱。
“聂与?”
卧室空荡荡的。
甚至那被子还保留着昨天晚上的样子,所有的一些都没有变动,只是少了个人。
沈知非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霎那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种情绪是如此浓烈,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紧绷着的下颚线微微动了一下,目光迅速扫遍全卧室,连阳台那边也查看过了一遍。他提高了声音:“聂与?你出去了吗?你……”
他猛地打开浴室的门。
其实那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是沈知非却觉得自己好像经过了一场漫长的严冬,那种恐惧和无可奈何铺天盖地般袭来,让他连呼吸都是痛苦的。他猛地往前扑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调:“——聂与!!”
聂与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他醒来的时候,闻到的是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浑身都是冰凉的,更凉的液体慢慢地从手背滑到自己的身体里。他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想,只觉得难得的舒适。这种疲倦被消下去的感觉太好了,好到让他忍不住上瘾。
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声音被压低了,但是聂与仍然能听出来,那是沈知非,他在发脾气。
……然后呢?
他在说什么?
聂与微微皱起了眉,他有些厌倦地闭上眼睛,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正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响起,有人进来了。
聂与忍不住心头发紧。
倒水声响起,玻璃杯轻轻地搁在桌子上。那声音其实是很轻的,但是在聂与听来,简直无异于一声惊雷。他整个人都幅度极大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他发现自己的手腕在极其细微地颤抖。
……为什么这样?
聂与整个人的思维都很迟钝了。
他心跳很快,一声有一声,简直下一秒就要死去似的。
“起来喝点水。”
病房里响起第二种声音,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去。那杯水应该被他端了起来,聂与听见了轻微的手指敲击玻璃的声音。
他没动。
但是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顺着被子滑了进来,慢慢地就握住了他的手。对于他来说,这简直像是热炭一样滚烫。紧接着他像是被剥开壳的蚌一样,被迫暴露出来。但是聂与动了一下,压紧了被子,只让自己露出一张脸。
他看见了沈知非。
一个很奇怪的沈知非。
他僵硬得都不像他了,一只手端着水杯,另外一只手握着他的。他的头发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棕色,连眼睛都微微泛绿了。即使是匆匆赶来,连衣服都没换,他的五官却依旧漂亮。但是他的脸色却很不好看,就这么僵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医生的交代,才慢慢地露出一个笑。
那个笑也僵硬得像是哭。
聂与整个人极其没有安全感地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张脸。他面无表情,但是因为还发着高烧,那张脸就显得有点温软,脸颊带着淡淡的粉。即使是面无表情,也让人无端觉得他可爱。
沈知非就这么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苦笑一下,把桌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地揉了一通。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点燃了一颗火种一样,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聂与被揉的有点茫然,冷不防又被亲了一下,往后缩的时候,偏偏又被人揪了一下,被人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在他耳边低声道:“怎么就不跟我说呢……”
“我得拿你怎么办啊……”
呼吸是灼热的,声音也是灼热的的,落在颈间的东西滚烫。聂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他觉得有点累了。
那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沉沉的疲倦。
一点点地吞吃着他柔软又敏感的内心。他开始变得迟钝,开始对外界没有反应,包括面对他所深爱的人的时候。
他似乎遗忘了那种喜欢的情绪。
沈知非的声音似乎带着浓重的悲哀:“要是我这次没有及时发现,你是不是就永远离开我了?你怎么就……不跟我说呢?”
“你得跟我说,你有多难受,已经到了重度抑郁的程度。”
“我也并不是……对你心如止水的。”
聂与慢慢地眨了眨眼。
沈知非好像哭了,他之前一直没看见过沈知非哭,甚至还曾经想过,这个人哭起来会是什么样。
但是真到了这种地步,他连翻身都不想翻。
他的心情很不好,这种“不好”持续了很长时间。
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霍医生跟他说,是焦虑症,已经轻微抑郁了。
要吃药,要多出去走走,不能闷在家里。
聂与没说话,他只是偏过了头,看着窗外。
……谁不想出去走走呢?
就连演戏,也不是他的爱好。
进娱乐圈,不过是为了跟他有多一点的话题,但是又不能太过火,更不能让沈知非察觉到他喜欢他。但是就这么一点活动,都已经被禁止了。
那是他进组三个月后的事,刚一踏入家门,就看见了沈知非。沈知非在看报纸,戴着金丝边镜框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一年好不容易休假一个月,你还不在家?”
他把半根烟掐灭,随手打开了排气扇:“反正我的收入足够养你,你不要去工作了。”
他像是开玩笑,但是聂与随后就发现,不是那样的。
公司里一些属于他的资源,被人轻易地分给了另外的人。
陶从意出演了他的电视剧,见面叫一声哥,后来又跟他的丈夫在同一座别墅里过夜。
聂与想,他早该明白,沈知非就是这样一个人。轻飘飘地决定一些事,然后就一锤定音。
☆、疯子
聂与在医院呆了小半个月。
其实他自杀的时候,沈知非赶到的时间点非常巧妙,恰恰好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虽然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了,但是医生检查完就告诉沈知非,说这个人求死的意志非常坚决。
不然不可能在那么浅的浴缸内,把自己弄成那副样子。
医生叹气:“……好好陪着他吧,他身边现在缺不了人。”
说这话的时候,沈知非站在病房前,里面就是躺着的聂与。他像是醒着,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头发很长,就这么端端正正地躺着,目光落在窗外的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