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萧带着他上了楼,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只能有一个人进入。”
池央没说什么,过去,径直推开了门。
进入。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付萧微微皱了下眉,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站在门外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便走到一旁,靠近窗户的位置,一个人靠着墙,平静地等了下去。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久到付萧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在里面经历了一场手术,门突然被打开了。
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原本冷白的皮肤,苍白至极,五官清俊,眼角眉梢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像戾气,又似杀意。
裹挟着一种格外瘆人的气质。
付萧甚至感觉他变了一个人。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输于几年前杀气最盛时的江衍,有一种会让人发自骨子里的毛骨悚然与恐惧。
刚一靠近,鼻尖敏锐地闻到来自池央身上的血腥味。
“……做什么了?”
池央抬眼看他,“没事。”
他走到窗边,有阳光透过窗户落了进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池央微微眯了下眸,身上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肉眼可见地消失了,像是被尽数收敛了起来,他的五官又开始变得清冷而漂亮,没有太多的攻击性。
一个模样干净的年轻人,站在这里晒着太阳。
“你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不会被01控制,因为我体内有个玩意,刚才把那玩意取出来了。”
他语气平淡地解释。
付萧感觉他只说了一半的话,要么是半真半假地扯了个理由,因为池央看着不像是刚动过刀,身上没有绷带的痕迹,却有血味。
还有刚才出来的那一会,仿佛是刚进行过一次心理方面的测试。
他转头看那扇紧闭着的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看不到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次回去后,付萧依旧如往常一般,上司不管事,只能由他出面协管着下面的人与生意研究,忙碌,但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直到一年后,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连青蘅死了。
他一直以为,或者是很多人都觉得,没有人能够杀死这位夫人。
甚至江衍都没有插手。
之后查了很久,才发现一切的节点,就是池央这次过来。
但他什么都没做,仅仅是问了几句话。
“我该走了。”
池央看了下时间,“这次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我送你出去。”
付萧把人送到门口,远远就看到精神病院的大门口外多了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
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倚着车身,日光下那人的五官俊气逼人,一身黑衣都没能敛住他的轻狂傲慢,恣意而矜贵,表情淡淡,平静地看着这边,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他心里咯噔一下,江衍有一个小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烟,这一点与池央很像。但这两个人最大的不同是,池央的冷静会高过一切,不会太冲动,也没有江衍那么大的破坏力。
这里地处偏僻,死个把人,或者里面的人都没了,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江衍放着这里多年不管不问,并不代表他不想动手。
“江衍几年前来过这里,他说他下次来,一定会送一个礼物。”
“礼物?”
“他没说,”付萧说着看他一眼。
池央看出他的意思,“我待会问问。”
他摆了摆手,朝着那个方向过去,很快走到人家的面前,“过来接我?”
江衍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良久,唇角轻扯。
“池央。”
他的嗓子低沉。
“我发现你的胆子是真的大。”
池央笑了下,反问,“我难道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你是怕我做什么,所以一定要先过来?”
江衍不带情绪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再提别的,绕过池央,走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回去。”
池央心道男朋友生气了。
生气了还不忘来接他,真是可爱。
他坐进副驾,“我原本没想着你会过来。”
江衍看了他一眼,“安全带。”
池央乖乖地系上安全带,听到江衍说:“这附近有一片赛道,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车技?”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附近的赛道上,空无一人,路过的车辆也极少,一辆价值上千万的黑色跑车呼啸而过,几乎化作一片残影,消失在这条道路上。
池央眼看着导航上的指示越走越远,彻底偏离了方向,再看旁边开车的人,手下掌着方向盘,侧脸冷峻,表情淡定得要命。
实际上油门已经拉到了最高,车子被提到了最高速度。
在这种高速持续不下的行车下,池央的肾上激素也在不断飙升,心脏越跳越快,几乎快要堵在嗓子眼,还伴随着阵阵压迫感,到最后,他有些不适地咳了一声,“再往前走,没有路灯了。”
这一片是真的偏僻,完全脱离了市区,随便出个车祸也是很有可能。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池央心道终于问出口。
“有。”
他想了想,“有很多话,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今天过来问一下连阿姨。”
江衍不置可否,“不能问我?”
他一直在等池央对他开口,但池央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问的到现在也都问了,还是什么都不对他说。
夜里睡觉会做噩梦,白天也不对他吐露。
别人家的情侣,碰到一点小事都会商量,有时候还会吵架,放在他家池央身上,天大的事都不跟他说一声。
他每天哄着,哄着,自欺欺人也不过如此。
池央看着他,“真生气了?”
“其实我一直在想,连阿姨为什么一定要选我,我能做什么。”
“遇到你之后,我总是被你保护,你帮我挡住了很多人,现在想想,上辈子的很多事都不是你做的,但是有人将矛头指向了你,就变成了你的问题,那时候连我都在误会你。”
江衍看着前方的路况,“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身上的罪,一件是罪,两件也是。
多了更无所谓。
池央:“你总是不希望我动手。”
“你希望我干干净净,不至于像别人那样,到最后,心变脏了。”
“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
一个处处皆死的局。
也是一场将众人拉入深渊的游戏。
他们终会经历过很多,很多人会躺在淤泥里,从骨子里慢慢地烂掉,迷失自我,死在了深渊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幸运地选择下一篇章。
“我今天见到她了。”
“付萧说你很久没来,也没见过面。”
江衍的脸上没有表情,一点参与讨论的意思都没有。
池央知道他心底还是介意的,那终归是他的母亲,在最开始,一切还没有残忍地撕开丑陋真相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很懂事听话的孩子。
直到那一天,他的母亲亲手在他的心口上划了一刀。
多年,不曾愈合。
“我见到她的时候,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我。”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给予你一点爱,只能带给你伤害。”
“你会恨她也是当然。”
江衍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如果是很久以前,我确实恨过她,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但那毫无意义。”
他的声音是极端的冷静。
这让池央感到惊讶,很久以前江衍就意识到这一点,但他明明那么痛苦。
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受酸涩开始在心底滋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
一个人的成长可以很快,往往只需要一刹那,再也不复从前。
他一定是一个人,孤独地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才得出这个结论。
那时候,还那么小。
却已经不得不考虑这种问题。
“江衍。”
“我跟她不一样。”
池央向来干净清冷的声线沾染上一丝酸涩,太多的情绪堵在他的心口,闷在他的心间,让他有些难以开口,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于是,他只能说。
“我爱你。”
车子停了下来。
外面的天色昏沉,这一片郊区,道路两旁的树影在夜色下融为一片乌黑,整个车厢变得无比的安静,甚至能够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直到江衍倾身靠近。
他们的呼吸在接近,直到交融。
再也分不清彼此。
池央都没意识到安全带是什么时候解开的,他抱着江衍的脖子,胸腔里吸入的尽是这个人的气息,会让他欢喜、感到安心的气息,掺杂着淡淡的烟味。
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里,争夺着那一点少得可怜的空气。
这感觉比刚刚飙车的时候还要令人上瘾。
不知是谁的唇角被咬破,一丝血腥味漫了出来。
江衍堪堪松开他的唇,垂着狭长的睫毛看着他,嗓子低沉而沙哑。
“不是在哄我?”
池央:“骗你,我是小狗。”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更为清楚。
他的目的。
从一开始,就是江衍。
幼时的竹马。
多年相伴,明明太多的话都没有对彼此坦白言说,磕磕绊绊,却走到了现在。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
谁还能有这样的运气。
又有谁能像江衍这样,纠缠多年,毫无结果,却能一直站在他的前面,替他阻挡外面的伤害。
这个笨蛋。
也不怕自己被辜负。
江衍这时低下头,鼻尖对着鼻尖,很温柔地吻着他的唇,从未有过的温柔,一遍一遍地吻着他。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
“央央。”
“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爱的人。”
只有池央知道他的神经质,有多难缠,多气人,骨子里的黑暗,罪孽,与无可救药。
没有人敢碰他。
池央敢。
甚至敢爱他。
明明栽过一回,还敢走到他面前。
江衍咬了下他的唇,“胆子真大。”
池央眼角一弯,“也不看我哥哥是谁。”
他带着玩笑般的语气,调侃,“早知道江家大少爷多年的心上人是我,我就主动送上门了。”
“不过,现在也不迟。”
“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100、第一百章
“你刚刚是不是吓我呢?”
回去的路上,靠在副驾上昏昏欲睡的池央嘴里忽然冒出一句。
旁边江衍在开车,完全没有之前飙车时的不要命架势,一路都很平稳,就是这种平稳让池央身本放松下来,很快困意来袭,快要睡着了。
“被吓到了?”
“没有,”池央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花,“就是忘了配合你。”
男朋友难得在他面前展现一次车技,结果他一两句都没夸。
江衍侧眸轻瞥他一眼,眸光在池央歪向这边的脸上落了落,眉间一缕掩饰不住的困倦,显然不仅仅是困,“配合什么,真想配合,就听话,乖乖在家养病。”
出来一趟脸色又变得那么差,他可真不是什么忍耐多好的人。
有时真恨不得把人关起来,锁起来,谁也不见。
但一想到池央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江衍的心又软了起来,到底还是不想把人管得太狠。
池央不是别人。
他们是以后要过一生的人。
池央唇角弯了下,把身上盖着的自家男朋友的大衣往上拉了拉,闭着眼嘟囔一句,“我睡会,到了叫我。”
接着就放下心神睡了,什么时候到家的都不清楚。
江衍把他抱进卧室,动作轻柔地放在房间内的大床上,垂着眼看池央,这段时间愈发得清瘦,一张脸几乎没什么血色,纤长浓密的睫毛安静地遮着双眸,给人一种安静乖巧的感觉。
他舔了下自己的唇角,那里有一处破口,没有几个人能够伤到他,何况是这种地方,完全是刚才接吻的时候过于激动,池央咬破的。
看着冷清自持,实际咬起人来也不轻。
江衍凝视了他片刻,低下头,在池央的唇上轻印一下,末了恋恋不舍,含住了这片柔软的唇瓣,厮磨片刻。
池央被他的动作扰到,睫毛颤了颤,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眸底神色还是有些不清醒,但很清楚正在吻他的这个人是谁。
他伸手抱住眼前人,将自己送了上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愈发不清醒,昏沉,暧昧不清。
许是顾忌到他的身体,江衍这次温柔得要命,让人几乎沉溺其中,险些醉死。
池央恍惚间听到对方的嗓音,低沉而喑哑,沾染着不自觉的缱绻情愫,滚烫的吐息,撩得他心头不住发烫。
白净清瘦的脖颈上逐渐蔓延起绯红,很快被一个接着一个的吻覆盖。
一夜不休。
再醒来的时候,池央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因为外面的天又黑了,一天一夜都过去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清醒了一会,起来穿衣服,身上很清爽,显然江衍已经帮他洗过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