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也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的,每次徐凉云一喊它,它就转头开蹽,在屋子里背着耳朵蹭蹭地跑,偏偏还因为没恢复好跑不快,所以每次都被徐凉云抓住一顿乱教育,也每次都呜呜嘤嘤的态度很良好。
但一切都是假的。每次教育完以后,没过一会儿它就又去刨了,徐凉云又去抓它,布丁又再一次跑不快被抓住——一天下来,这番光景重复了四五次。
陈述厌很无奈,说:“别怪它了,边牧是牧羊犬啊,天生是活在草原上的料,肯定要大运动量的,你不带它出去,它就只能拆家……这还只拆了你的沙发,算是很为你着想了。”
徐凉云看向他家原本干干净净眼下却成了一片流苏的沙发:“你确定?”
陈述厌:“我猜的。”
徐凉云:“……”
陈述厌朝他笑了起来,过去抱他,说:“没关系啦,等过一阵子我不是还要搬家过来吗,你家这里我也得重新装一下,到时候重新换个沙发。”
徐凉云撇了撇嘴,转身过去抱他。
这都是前些天的事情了。周日这天下午,两个人穿戴好衣服,然后对着一个劲儿朝他们哀嚎的布丁,陷入了沉默。
徐凉云讪讪指了指它:“带出去?”
“医院里怎么带进去啊。”陈述厌有些头疼,“而且我还打算去趟超市呢……家里食材快没了。”
徐凉云唔了一声,说也是。
布丁很显然听懂了,它不干,背着耳朵朝陈述厌哀嚎起来。
“我们是出去办正事的。”陈述厌很困扰,道,“不方便带你啊。”
狗狗哪懂这么多,狗狗只知道你不带它出去玩。
但布丁是个听话的狗狗,它不会无理取闹。陈述厌这么一说,布丁就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下来,眼睛里都没了光彩。背着耳朵转过头,一步步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狗窝。
它背对着两个人趴了下来,也不正眼瞅他们,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沧桑难过的背影。
两个人看着这一幕,半晌无言。
片刻后,他们不约而同地转了转头,互相看了一眼彼此。
很巧,他们各自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款不忍心。
陈述厌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徐凉云就说:“我听你的,你想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陈述厌听他这么说,就轻轻一笑,然后转过头,对布丁道:“等我们回来,就领你出去。”
布丁显然不相信,背着耳朵头也不回地呜呜了两声。像在跟他抗议,还像在骂他。
陈述厌无可奈何。但没办法,他也很想马上带着布丁出去,可毕竟医院和超市都不可能能让狗进去,而且超市倒还好,医院肯定是不行,陈述厌必定是要和徐凉云一起进医院的,到时候没人看着布丁,陈述厌也不太放心把它一个狗留在车里那么长时间。
就只能等回来再带出去遛了。
自己家的狗自己哄,陈述厌在家门口好声好气哄了会儿布丁,但布丁怎么都不给他正脸瞧。
陈述厌也没办法了,只好说了声你等我们回来,带着徐凉云出了门。
两人去了医院。
心理诊疗室里,心理医生正坐在那儿专心致志地写东西。他们一推门进去,医生就抬起了头,对他们笑了一笑。
“来啦?快进来吧。”
他们便进去了。
坐下之后,心理医生和他们简单聊了聊,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况之后,就把徐凉云单独带进了之前的那间房间里,要跟他单独聊一聊。
徐凉云走进去以后,医生就在门口和陈述厌单独说了些事情。她说他好得太快,到了有点吓人的程度,所以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陈述厌问她这会有什么问题,她说他可能会为了让自己快速走出来而在心理层面不自知地采取一些无意识手段,说白了就是可能会偏执地自欺欺人,以达到让自己痊愈的目的。这样确实会好得很快,但是会出现新的心理病症,麻烦更大,所以要看看他有没有这种意识。
陈述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最后目送两个人进了那间房间。
人倒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比如明知那里没东西还非得去看一看——就比如陈述厌。他明明知道那个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却还是过去了,想听听看他们的谈话内容。
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陈述厌又在外面抱着杯水忧愁地来回踱步。等过了半个小时多,这两个人才终于从里面出来了。
陈述厌连忙上前:“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心理医生笑着说,“是他本人恢复得真的很快,是我想多了,真不好意思啊。”
陈述厌这才松了口气,又笑着说没事没事。
徐凉云走过去牵他的手,陈述厌又问医生这些天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医生说没有。但他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不会再发病了,可以到处去散散心,不用担惊受怕的。到处玩一玩看一看,也好分散一下注意力,能好得更快些。
陈述厌说好,又道:“他最近还有点愣神,那这个……”
“啊,这个不用担心。”医生道,“这个一半是病症原因,一半是药物减少了摄入量的原因,以后会慢慢好的,现在不是愣神的次数也一天天少了吗。看他现在的情况,再过个两天就试试一天一片,大下周试着断药。毕竟是药三分毒嘛,能不吃就不吃。”
陈述厌点点头。
又听了会儿医生的嘱咐以后,两人就离开了医院。
按着陈述厌之前的计划,徐凉云开车带他去了超市。
车子驶出医院,上了路。
车内开着暖风。
陈述厌靠在副驾驶上,两手抱臂,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偏头去看徐凉云,问:“医生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跟我聊了聊,问我这些天有没有发病,都发生过什么。”徐凉云说,“她说我好得太快了,简直闻所未闻。”
“确实。”陈述厌忍不住笑,“我这些天也这么觉得,你怎么好得这么快。”
徐凉云撇了撇嘴。
“但是这不是坏事,我也没放在心上。”陈述厌说,“那她最后给你解释你为什么好这么快了吗?”
“说了。”徐凉云道,“说是因为你。”
陈述厌唏嘘了一声。
“说是因为你本人对我的影响太大,比她想象得更大。而且这个病一半的原因是因你而起,你说的话做的事都会对这病有影响,这才会好得这么快。”
徐凉云一边说着,一边抽空拿余光瞟了下陈述厌。他很快速地看过了他一眼,然后又很有司机的职业素养地迅速看回眼前的路,说:“她还说,幸好你是对我感情深,毕竟照我这个情况,你有能力让我好,也有能力让我更糟。”
陈述厌若有所思,看向面前的路,沉吟了片刻,说:“我绝对不会让你更糟的。”
“我知道。”徐凉云说,“晚上我想吃皮蛋瘦肉粥。”
陈述厌猝不及防地怔了一下。
他看着徐凉云。徐凉云在开车,说这话时神色如常。
陈述厌怔这一下,徐凉云还以为他是不想做或者不想吃,于是又赶紧抽空看了他一眼,问:“不行吗?”
“……没有。”陈述厌说,“没有,可以的,可以的……我给你做。”
第五十二章 五十一话“以后我就跟你相依为命了。……
陈述厌心情不错,因为徐凉云终于跟他提要求了。
尽管还不像以前那样似的撒着娇要,但这是个进步。
心情不错的陈述厌进了超市,一个高兴就买了三大袋子东西。
要不是考虑到徐凉云有只手不能用,陈述厌估计会搞四大袋子东西回家。
他心情真的很好,往外付钱的时候都很高兴,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晃脑。
徐凉云跟在他后面走了一路。陈述厌给了他一个袋子,说你别用右手拿,然后接着回头摇头晃脑,甚至还轻轻哼起了歌。
徐凉云忍不住笑了两声:“你怎么了啊?”
陈述厌晃着身子:“我心情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笑,一脸认真,看起来可爱得很。
徐凉云无奈一笑,伸出没拿东西的右手,想去牵他。可陈述厌两只手上都有东西,徐凉云的手便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抓住了他大衣的帽子。
陈述厌被他一下抓住,还以为他是有事,回过了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询问的味道。
徐凉云说:“没事,不牵着你点我难受。”
陈述厌拉长声音“喔”了一声,笑了起来,说:“回家回家。”
徐凉云对对联似的回答他:“好的好的。”
两个人拎着东西回了家。一回到家里,他们就看到布丁还生闷气似的趴在自己的狗窝里,背影依然沧桑又难过。
陈述厌看得又好笑又心疼,招呼着徐凉云把刚买来的东西分了类,在厨房里挑挑拣拣了一会儿,该冷冻的冷冻该冷藏的冷藏,至于买来的其他日用品,也都放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一切都置办好以后,陈述厌就说:“去遛狗吧?”
这话话音一落,窝在自己的狗窝里自闭中的布丁就一下子立起了耳朵。
徐凉云应了下来:“行啊。”
布丁这下高兴了,立刻一扫阴霾,原地起立,汪汪叫着甩着舌头就朝俩人颠颠跑了过去。
陈述厌哭笑不得,低头去把它抱了起来。
“听懂啦?”他问。
布丁汪汪两声。
陈述厌刮了两下它的小鼻头,转头说:“要不我们走远点,去云海公园吧。”
徐凉云点点头,说行。
于是俩人给狗牵上绳子,带着它出了门,驱车去了云海公园。
现在是二月初,天气还很冷,云海公园里人却不少。这是凉城市中心第一大的公园,即使是大冬天,也有不少人趁着周日领着家人出来玩。
当然,最多的还是小情侣。
两人把车停在停车场,牵着狗走进公园,往湖边走——布丁总爱去那个地方。
两人手牵着手。
往湖边走的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好几对情侣。这些小情侣大多都很年轻,甚至有的都还不好意思牵手。
陈述厌牵着徐凉云,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路人,悠悠叹了口长气。
徐凉云听他叹气,转头问:“怎么了?”
“没有,就是感叹一下,他们好年轻……我们年轻的时候也爱来这儿。”陈述厌说,“但现在我不年轻了,我都三十了。”
“我也三十多了。”徐凉云道。
“真的不年轻了。”陈述厌说,“以后我就跟你相依为命了。”
徐凉云:“好啊。”
他们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一边走到了湖边。布丁是条聪明汪,即使放开它自己去浪也没什么问题,以往陈述厌每次带它来这儿,都是这么干的。
于是他把牵着狗的绳子松开,像往常一样大手一挥,道:“自己去玩吧。”
布丁这次却不干了,它呜呜嗷嗷两声,咬着徐凉云的裤腿往外拉,一看就是要徐凉云去跟它玩。
徐凉云人都已经坐到了长椅上,正往后仰着仰头看天,被这么一扯就一时无言,低头去看。
布丁背着耳朵看着他,一边咬着他的裤腿一边嘤嘤地叫。
徐凉云眼角抽了抽。
他直起身来,前倾过去,说:“我跟你说,可以是可以,但我要提前告诉你,我现在没以前那种体格子了。”
徐凉云以前是特警,平日里体能锻炼都是家常便饭,他们两个经常一起带着布丁来这儿,徐凉云每次都爱带着它绕着这块地方跑,还爱带着飞盘跟它玩,能跟它一起野半天。
但很显然,他现在肯定比不了从前——刑警肯定也是要体能锻炼的,但强度肯定不比特警。
布丁不干,跟他嘤嘤。
“我可以跟你去。”徐凉云说,“但咱们说好了啊,我……”
布丁根本不听他往下说,徐凉云话刚说到这儿,布丁就又嘤嘤了起来,打断了他。
徐凉云这下无奈了,便站起身来,对陈述厌说:“那我去陪它玩玩?”
“去吧。”陈述厌早知他会答应,点点头道,“没事,不行了就回来,它能理解你的,估计就是想让你陪它玩会儿。”
徐凉云点点头。
于是一人一狗进了场。
布丁开始撒欢地跑。三天没呼吸过外面的空气,它憋坏了,一进来便一路甩着舌头往前冲。即使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跑得也不怎么快,它也看起来很嗨。
徐凉云跟在它后面跑着,时不时喊一声布丁。
陈述厌坐在长椅上看。
这一人一狗久别五年地跑在一起,身体却都不太好。陈述厌以前也经常和徐凉云一起来这儿遛狗,以前的景象都还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么一看,如今瘦了不少的徐凉云和他印象里的人,还是有些对不上号。
年轻的徐凉云总比现在笑得肆意些。
可没办法。
这怪不了他。
冬日的风迎面吹来,在寒阳的辉映下,带着些泛暖的冷意。
陈述厌额前的发被吹动。
徐凉云说自己体格子不比从前,这话他应该是有些不自信了。他和布丁又一起跑了一个小时,看来警察不论是特警还是刑警,体能都是一等一的。
徐凉云跑出了汗,回来的时候嫌热,外套都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