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record 57
结束通话,我回到房间。
某一正在看一档节目看得津津有味。
当他快乐时,脸上仿佛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
假如不是我们在一起,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了解他曾经历过那么多,还一直以为他被生活优待呢。
我趴在床上,戴耳机。
其实耳机里什么也没放。
只是陷进一种无法自拔的空白之中。
也许过了几分钟,或者一个小时。
某一拍了我一下,问我在想什么呢。
我说:刚刚沧海让我代他跟你道歉。
他就哦了一声,拍我起来,让我陪他一起看电视。
我不情愿的爬起来,我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
他贱兮兮的指着里面一个男艺人说:他肯定是gay。
那可未必,我说:现在都化妆的。
他说:你看他的眼神。
我没看出来。
主持人又开始问无聊的恋爱理想型问题了。
某一越听越乐,说那个男艺人在瞎掰,他的理想型才不会是小仙女呢,是大狼狗还差不多。
呃,太损了。
有了伤心的往事,很多人都会变得温柔,为什么某一还是这副德行呢?
经历过几番挫折,多数人都会畏手畏脚,为什么某一还是这么招摇?
在他心里,仿佛多坏的情绪都不会过夜。
就连被攻都不会害羞。
放到十年前,哪怕放到半年前,如果有人问我的理想型,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有朝一日我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可是某一的理想型是什么呢?
是沧海吗?
我的身上,是不是有和沧海类似的地方?
我曾经把沧海视作榜样,只是没曾想,有朝一日我会害怕自己与他相像。
节目播完了。
某一哔掉电视,问我怎么了。
我说:这两天消耗太多精力了,有点儿乏。
他说:春困秋乏,到时候了。
可能吧,季节交替是容易产生情绪,老家此时的秋意肯定更浓吧?
还记得十年前,我来大学报道,就是现在这个时节。我从老家出发时,穿了一套蓝色运动服,坐一夜绿皮火车来到天津,才发现天津还很炎热。
我跟某一讲我开学那天,寝室里其他五个人都是怎样出现的。
谁和我说了第一句话。谁是半夜最晚到的。在食堂吃的第一顿饭是木须肉。
我说:现在记性不好了,但对那天却记得特别清晰。
某一说:因为那时候产生了很多情绪吧。
可能,我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这种情绪和记忆的关系。
我说:你大学时的记忆还深刻吗?
他就讲起他大学时的事。
其实他上大学只早我几年而已,但也许因为那几年还是诺基亚时代的尾声,听起来有了几分年代感。
什么校内网,飞信群,中秋联谊时女生唱隐形的翅膀,玩篮球时讨论姚明和麦迪。
他是那么会讲故事,仿佛打开了一个大学时期无忧无虑的随身空间。
我听着听着,因为安全感产生了困意。
也许在半梦半醒间,我的一些意识化作另一个我,漂游到他大学时的寝室,听到他们卧谈会的现场,听他们侃着侃着进入了梦乡。
转天已是星期四。
工作日程所剩不多,明天下午就要回上海了。
这次出差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我也有了放松的心情。
拜访过客户,下午返回时,阳光正好。
我和某一提前下了车,在一座高架桥周边逛了逛,那里曾经有个大型超市,是我大学时常来的地方。
如今超市没了,路边摊没了,但绿化做得不错,经过昨晚雨水洗刷,满眼望去,层叠的绿叶仿佛刚刷过一层新漆。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沿着桥的边缘慢悠悠散步。
绕到学校的一侧时,忽然发现今天的校园比前几天热闹。
有熙攘的人群,临时的伞棚,和彩色的条幅。
原来是学生返校日。似乎也有部分人看起来像第一批报道的新生。
我和某一混入人群,感受了一番朝气蓬勃的气息。
和青葱男女擦身而过,揣测他们此刻的内心是否正不安躁动。
流连在几张宣传展台,审慎的接受了几份传单。
然后又到食堂窗口点了木须肉,装在不锈钢小盘里的那种,仿佛真的重现了一次十年前的回忆。
假如这是在霸总小说里,我想这一定不是真的开学,而是霸总特意为我安排的一次大型群演。
可是,这的的确确是真的,某一还是比霸总有运气加成。
吃了木须肉,也喝了玻璃瓶的汽水。
心满意足,不虚此行。
我说:明天终于可以没有遗憾的离开天津了。
某一说:离开天津去哪?
我说:当然是回——嗯?
我注意到某一脸上有柴犬做了坏事一样的表情。
我说:你想去哪?
他说:反正都到北方了,再往北走走,顺道去你老家看看呗。
他眼神亮晶晶的,我不忍心拒绝他。
而且,我其实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是我早前看时,已经没有火车票了。
当然,只是那趟绿皮火车没票了。
我说:坐飞机吗?下飞机要坐三个小时的大巴,我家在乡下。
他说:坐绿皮火车啊。
然后他得意的亮出那趟绿皮火车的车票订单。
Emmm……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订的票?
回老家可以,不过,我警告兴奋的某一。
我说:我还不想跟我爸妈出柜,你只能装作是顺道旅游的同事。
他满口答应,但是眼睛可疑的眨了一下。
我说:我说真的,我爸妈肯定接受不了,乡下大家都很熟,要是邻居知道了更不得了。
他说:你放心,实在不行的话,你爸妈有没有总想给你撮合的对象?我可以假装对她感兴趣,我们情人变情敌。
呃,我说:那DUCK不必!
他说:有没有吗?
没有!!!
第58章
record 58
我往家打电话,说要临时回来一趟,周六上午能到。
老爸说:儿子,这么突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我说:没事儿,就是出差到天津了,顺便回来看看。
老爸还是不太放心。
我说:有个同事顺道想来看看山。
老爸若有所思,老妈在那边催促,问要不要去接,回家都想吃啥。
我说:不用准备什么,就待一天。
放下电话,回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次张罗旅行的人是某一,他说要去商场买礼物。
我说:你就是一个普通同事,又不是要见公婆,不用准备。
他说:同事也要有同事的心意。
我就跟他去了趟商场
天津的几样特产,我大学时都往家带过。
某一还是坚持买了几样,又买了茶叶和营养品。
他还想买套新衣服穿。
我说:你够了,你现在这身就挺好看的。
他说:太正式了吧,去乡下不合适。
呃,穿成这样去逛过公园的人,怎么去乡下就不合适了?
商场此时正在大力推广秋装。
我第一次陪某一买衣服,发现他还挺挑的。
我不知道他以为的乡下是什么样,反正他觉得颜色太素不合适,修身显肌肉的也不合适。
他说:你家现在冷吗?要不要穿毛衣?
我看看天气预报,我说:长衬衫就行,你要是怕冷套个运动外套足够了,唉这件就不错。
最后,他还是全身上下都换了,飞行员夹克,格子衬衫,牛仔裤,运动鞋。
我腹诽:这是哪里乡村的打扮?不过,他穿着还挺好看的。
他让我也换一套,我想想坐一晚上硬座,就买了条宽松的运动裤。
第二天傍晚出发的火车,要次日清晨到老家附近的镇子上。
我们提着比来时多得多的行李,上了我心心念念的绿皮火车。
现在这样的火车真是不多见了。
邻座的人说,这趟火车也马上要改革了,以后一些小站就不停了。
那将会很不方便,我老家有一些上年纪的人,出门都习惯乘这趟车。
没想到,这次临时的决定竟然会是和绿皮火车的告别旅行。
一个时代终将过去。
我不禁感慨。
绿皮火车的氛围和高铁完全不同。
交谈的声音,食物的气味,没有空调,却有从车窗吹进来的风。
邻座的人迫不及待的和我们分享他这次天津探亲的见闻,他儿子的工作是多么优秀,孙子对他多么依赖种种。
他问我是哪里人。
我说:听口音,我应该是和你一个地方的人。
他说:我没听出来你有口音。
是吗?我觉得我有些发音还是很明显的,为什么别人总是注意不到呢?
他又跟某一说:我看你倒是像我们那儿的人。
某一沾沾自喜,仿佛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装扮加分了。
绿皮火车上的人,或者是我老家的人,对距离感这件事没有很在乎,问我和某一都多大了,有没有结婚。
我小时候很擅长应付这种聊天,那时候的问题一般是你多大了期末考试排第几。
但现在,我已经怕了这种盘问了。
某一就跟他瞎掰,不害臊的说自己只有二十五,刚刚硕士毕业参加工作还没谈过女朋友。
这么优秀的条件,立刻吸引来左邻右座中老年热诚关切的目光。
我就听着某一虚拟出来的人设渐渐丰满,渐渐离谱,火车也渐渐驶入深夜。
我已经坐得有些累了。
一想到还有漫长的后半夜,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没有大学时那种定力了。
起身走动走动。
某一也跟出来。
我们靠在两节车厢的接档处聊天。
车身摇摇晃晃,黑黢黢的窗外偶尔掠过一串微弱的村落灯光。
午夜时分,列车停靠在一座大站。
要停十几分钟。
我跟某一说这里原来很热闹,有卖东西的,现在好像没有了。
某一就说他去下面找一找。
结果列车员好像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两分钟来关门。
我赶紧给某一打电话,又把头伸出车门叫他,他终于捧着一盒小黄瓜跳上车。
列车员埋怨的把车门关上,我们俩个靠在车厢上忍不住笑。
吃着来之不易的小黄瓜。
昏昏欲睡的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小黄瓜之味。
我们靠在火车接档的两边。
摇摇晃晃的车厢,模糊暧昧的车窗,我觉得这已经满足了我的所有幻想。
他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说:跟你想象中的火车旅行可还一样吗?
我说:一模一样。
他又想起了什么,说:你等等。
然后他回到座位,我看他从行李架上拿下箱子取出一个盒子又朝我走过来。
这是什么?
他说:本来是打算七夕时送的礼物。
我拆开,竟然是一个拍立得。
原来,他为我准备的七夕礼物也是一个拍立得。
我说:你是不是也在知乎上找的攻略?
他表示不屑,把相纸装进去,让我站在车窗前,给我拍了一张夜车留念。
我靠在轻轻摇晃的车厢,看着相纸在他手心慢慢成像。
时间过了凌晨两点。
车厢里人的睡姿各种各样。
我还在坚持,但有些放松的靠在了某一身上。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声说着话,看到对面睡着的大妈脸上的妆容渐渐融化。
最后,大概在天亮前的最后一小时,我也终于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清晨。
列车驶过静悄悄的山野。车窗缝隙钻进来丝丝的雾气。
某一还在睡着,拍立得在小桌上,压着几张我睡着时他拍的照片。
列车员从车厢走过,提醒即将经停的站名。
再过一站就是老家了。
约摸还剩十分钟的时候,我把东西收拾好,把某一拍醒。
领着他在一座空旷的小站下了车。
出站口有个露天的水龙头。
某一接着冷水洗了脸。
非常没有必要的蹲下来让我看看他头顶乱没乱。
出站口,坐上一辆等着拉客的浑身泥点的小轿车。
车子很快开出小镇,开上国道。
道两边是一人多高的玉米田。
正是烤玉米和煮毛豆的季节。
我打电话给家里,说马上就要到了。
我妈说已经做好了早饭在等着。
车子下了国道,拐进坑坑洼洼的乡道。
颠簸中,本来平静的内心,生出了几分不安。
从小到大,我几乎从来没有给家里闯过祸。
爸爸妈妈,能接受我闯这一次吗?
第59章
record 59
当车子停在家门口时,爸妈已经等在外面了。
某一先我一步从车里钻出来,跟爸妈打招呼。
他作为客人,嘴上说着真是打扰了,却舒服的呼吸着清晨的空气,打量周围小小的院落。
反倒是爸妈和我显得拘谨了,也许是我们都各怀猜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