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声----邀月观星

作者:  录入:12-19

但我顾不得这么多了,哪怕真的是刘乐天听错了,可他重伤却是千真万确,别说我现在只是在英国,就算是被关进了巴士底监狱只怕也要拼死逃出去见他一面吧!

即将出门的一刹那,我犹豫了一下,信手提起了我的琴盒,然后便一路连跑带颠地来到最近的一家旅行社焦灼万分的等待着,我不由得开始诅咒英国人的懒惰,商场、旅行社基本都要到九点半以后才会开门,而现在,每一秒钟对我而言都是酷刑。

然后,最快的一班到中国的班机是明天早上十点半由伦敦经阿姆斯特丹到香港的荷航班机,还有空余的座位,但由于我人在爱丁堡,因此必须在今天下午两点之前赶到希思罗机场确认客票,于是,我当即买了一张飞伦敦的机票,真庆幸自己有把护照随身携带的优良习惯。本来一拿到票我就打算直奔机场的,可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后的Eric一把拽住我,二话不说地走上前,摸出信用卡又买了一张机票,同时不容拒绝地对我说:"我陪你一起去,你会需要我。"我张口结舌了一阵子,想要用签证之类的理由阻止他,他只是一径地不看我。

时间容不得我跟他在这里东扯西拉,往伦敦的飞机一小时之后就要起飞,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迅速的摸出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只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直到我们抵达伦敦顺利拿到机票的时候,他才摸着我的头发说:"放松点,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他一定会没事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我点头,这时候身子终于开始发软,有那么一小会儿其实很想要侧身靠向他的肩头,但终究我还是咬着牙没有让自己这么做,因为在世界的那一头,还有一个人在生死边缘挣扎,他在等着我回去,我必须坚强。

那天晚上是怎么度过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youth hotel里特有的那种陈旧气味在我的记忆里占据了一切,依稀记得Eric在我的房门外徘徊了一阵,不久之后,与我一墙之隔的房间响起了极轻的琴声,轻得让我几乎便要以为那是错觉,因为,那温柔舒缓得如同泉水一般的旋律,慢慢拂过我的全身,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了整整一夜......

坐过长途飞机的人都知道那罪真不是人受的,逼仄的空间,吵闹的乘客,粗陋的食物,(籍此发表一下偶对荷兰皇家航空的不满!)加上并不怎么赏心悦目的空姐,可整整十三个小时,我只是坐在座位上发愣,偶尔在Eric的强迫下吃点面包喝点水,其余的时间全都过得浑浑噩噩,好像是一片空白,又好像是掉进了时空隧道,回到了三年前的时候,把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重新过了一遍。

这样十几个小时下来,我的样子想必失魂落魄得惊人,以至于当飞机抵达香港,大家纷纷揉着肿胀的腿脚走下飞机的时候,Eric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我,丝毫不顾忌身边惊讶的目光,在我耳边说:"我们在这里停一天吧,我担心这样下去倒下的会是你!"

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想要笑,却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很好,我只想马上见到他,亲眼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当然没有什么能拦住我,包括已经飞走了的每天一班由香港到W市的航班,我稍微考虑了一下就坐上机场大巴到了罗湖口岸,那一边是深圳,从深圳到W市的航班当然不会只有一班,若不是这是心情绷得紧紧的,大约我是会暗自赞叹自己这么些年不回国却对国情了如指掌吧。

就这样,经过了不算颠沛流离的二十多个小时,我终于回到了生我养我的这个城市,回到了有他的地方......

在机场见到我的时候,刘乐天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古怪来形容,一来是因为他脸上还有地方贴着纱布,二来大概是他实在没想到我会因为林越的伤情这么快就从英国赶回来吧,我有些讷讷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问他林越到底怎样了,连把身后被国人闹哄哄的大嗓门震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的Eric介绍给他的工夫都没有。

看着我焦急万分的神情,刘乐天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去了就知道了。"如果不是看在多年老友的面上我真想一拳捶死他,不祥的预感从心里缓缓爬上来,我的手有些发抖,大概没有生命危险吧?难道是成了植物人?或者是失忆了?这样老土的桥段真的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么?!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肩膀被人用力握住了,扭头一看,是Eric,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鼓励性地笑了笑,我点点头,随即便垂下去。不敢一直看他,我已经够混乱了,实在不能再多加上一个他。

刘乐天对Eric的兴趣显然大于对我的,坐在出租车里一直不停地从倒后镜中张望着,探究的眼神始终没有停止过,我所说的"来中国旅游的同学"这个身份难道还不足以满足他过分夸张的好奇心么?这都已经什么时候啦!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我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直,全身的细胞都进入了战备状态,刘乐天落后一步在跟Eric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楚,整个脑子里只是反复不断地轰响着两个字"林越!林越!"

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我从没想过我和他时隔三年之后的重遇竟会是在这种状况下,他看上去还不算太糟糕,只是头上裹满了纱布,分不出什么地方受了伤什么地方完好无损,身上没有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他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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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病房,正在收拾东西的护士抬起脸瞅瞅我,面无表情地示意我噤声,跟着便推着车退了出去。病床的一角挂着林越的病历本,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拿起来,看着看着,鼻腔里禁不住一阵阵的发酸,雾气升了上来,等到我看清楚最后那行字之后,我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无声地任由泪水爬满脸颊......

那上面写着:重度脑震荡,暂无生命危险,但目前患者仍处于深度昏迷中,预计危险期48小时,重点看护。自 由 自 在

我的医学常识少得可怜,有谁来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确是没有医学常识的某星压根没见过这种东西~so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写~大家无视之就好了!)

刘乐天叹了口气,拖着脚步走到我身边,两只手用力将我从地上拽起来,轻声说:"他没死,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一直那么睡着,医生说他可能今天醒过来,可能明天,也可能......再也醒不来了......"他的声音微微发着抖,放在我肩上的手很用力,以至于深深陷入了我的肩胛骨,很疼,疼得让我皱起了眉头,却无论如何都唤不醒我一片茫然的心。

病房里安静得像座墓地,我不发出声音,只是不住地颤抖,剩下的人也都呼吸不闻,这是怎么了?你们说话啊,你们谁来告诉我这全都是假的啊!他怎么会变成八点档肥皂剧里的男主角,怎么会忽然就成了植物人,还有什么是必须由他承受的?他遭的罪还不够么?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啊?!自 由 自 在

不知过了多久,用力擦了擦眼泪,我走到他身边,双手死命地揪着床单,人像痴了一样地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比起三年前来他瘦多了,整个人裹在白布单子里看上去那么凄凉,不要睡了好吗?睁开眼看看我好吗?

很想上前对他说句什么,喉咙里却像是塞进了一大块棉花,怎么都发不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平静一点的时候,我走到一边,捡起我方才搁在地上的琴盒,取出我的弓和琴,就那么歪歪斜斜生气尽失地站着,手底下非常轻地拉起我刚刚学会的第一练习曲。

说心里话,我的琴声咯吱咯吱的真难听,忘了给弓抹松香,也忘了Eric曾经告诉我要把握的节奏,就是自顾自的随便拉。拉着拉着,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涕泗滂沱其势不可阻。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学琴,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点与他共通的地方,让我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想念关于他的一切。可现在,现在的他还能拉琴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

......

"够了,你有完没完,难听死了!"含混的、略嫌粗鲁的话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愣了一下,手却没停,这声音......

"跟你说了叫你别拉了你听不懂啊!这里是医院!"声音里隐然有些怒气的征兆。

我放下琴,目瞪口呆的看着床上原本似乎是了无生气的林越相当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睁开眼,我的直觉反应是童话发生了,他听到我的琴声从黑暗的国度挣扎着回来了,可我活了二十年从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这种天方夜谭般的事情要说服我自己都实在太困难。

脑后响起夸张得不得了的笑声:"哈哈!林越,你真应该看看刚才咱们的冷血怪人容耀先生那付如丧考妣五雷轰顶的表情啊,居然还会为你拉安魂曲......哈哈哈!实在是精彩,真可惜我没把DV带来,不然就可以反复欣赏啦,啧啧,真没想到容耀也会露出那种表情!我一直以为他的脸是石头做的呢!"

我慢慢扭过过头去看看刘乐天,只见那家伙一脸扭曲的疯狂笑意,又因为扯到了伤口而龇牙咧嘴,表情难看得真是不一般,这下子我可就全明白了,把琴往沙发上一扔,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说:"好小子!你居然敢骗我!害我辛辛苦苦赶了二十多个钟头回来,看我揍死你!"心里还是觉着有些难以置信,但狂喜早已不由控制地泛滥开来,他没事,他好好儿的在那儿,不单醒着,而且还有精神骂人!自 由 自 在

刘乐天嬉笑着告饶:"别别,我可真没骗你,完全是这小子运气好,医生说头48小时是危险期,他24小时没到就醒过来了,那之前可真像是肥皂剧里的情节啊~我这辈子第一次当街跟人下跪,啧啧~就为给这小子拦辆出租车,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吓人,他满头满身的血啊,看见我凑过来就只来得及喊了声你的名字,然后就嗝屁了--啊,我的意思是晕过去了。"

我捂着眼睛笑起来,全身虚脱,一下子坐倒在地,耳边那只乌鸦还在喋喋不休:"所以我说你这人笨得无药可救,真要是变了植物人他能这么轻松的躺着嘛,早就插满导管电线变科学怪人啦!"

我抬起头,林越正好看着我,见我看他便迅速的挪开了视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尴尬,含含糊糊的说:"其实我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才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记得通知你一声而已......"

靠!这是什么烂理由!

可不管这理由有多烂,至少他在临近昏迷以为自己不治的时候居然想到了我?!老天,这是不是比天方夜谭更天方夜谭?!这么说......不不不,胡思乱想不是我该做的事情,我现在只要感谢老天让他平安无事就好了!

等大家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以后,我忽然想起了Eric,连忙朝外看去,他站在刘乐天身后,满脸笑意地望着我,也望着林越。

不知怎的我忽然有点发慌,比了比林越再比了比他,说:"这是林,我高中时代的好朋友,这是Eric,我在英国的朋友。"跟林越我选的是close friend这个词,而Eric我却只用了friend,等我意识到这个重大失误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眼定定地瞧着我,Eric的是疑惑,刘乐天的是莫名其妙,林越......则是一片我怎么也读不懂的汪洋大海。

了解英国的人大抵都会知道,friend这个字眼在某些场合是可以被解释为同性恋伙伴的,这一点我很清楚,林越和Eric应该也很清楚,这下我可真是水洗不清了。挠挠头,我马上改用中文说:"我跟他认识了大半年,他一直教我拉琴,算是我的老师啊。"说着,哈哈哈地干笑了几声,同时在心里哀号。

林越淡淡地扭过头去看向窗外,不置可否的"噢"了一声,便再没动静。身后的刘乐天拍拍我的肩膀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说:"走吧,你们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回去休息一下吧,他的伤还不稳定,让他多睡一会儿。"

我低头看着脚面,全力对抗着空气中的压迫感,对这林越的背脊说了声:"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看你。"

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吱声,我只好向外走去,可就在我带上房门的那一刹那,我分明听到了一句再低沉不过的话:"谢谢你......"

一扇门隔着两个人,整个世界静悄悄的,那些前尘往事在这一刻全都安静了下来,不再在我脑海中翻腾。背对着房门。我默默站着,一种安适的倦怠从四肢百骸中涌出来,真的有点困了......

抬头看着难得一脸正色的刘乐天,我笑了,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儿,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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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下用脚底板想也知道家是不能回的,于是刘乐天七拐八弯地把我和Eric带到了一个一居室的小小套房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是家具上积了一层薄灰,看起来有好几天没人来过了。我拍着刘乐天的肩膀打趣道:"怎么,这儿是你藏娇的地方啊?"

刘乐天表情古怪的瞥了我一眼,语焉不详地说:"什么呀,是林越在这儿住。" 自 由 自 在

我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顿时回忆起许久之前他曾经走漏给我的小道消息--林越和严颜在校外租了房子同居......这么看起来这是真的了?

不过是短短一瞬间,我的脑子开始有些发懵,原本不知为何高高扬起的心结结实实地落回了原地,是这样啊,从英国到中国,从三年前到今天,跨过了宽阔的时空洪流,原来我所做的不过是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而已。

其实刘乐天从前绝不是个敏感的人,这样看起来我此时的失态已经相当明显了,因为他用笔方才更为古怪的神情看着我说:"你没事儿吧?怎么脸色那么难看?"那种隐约闪烁着的了悟让我脚下险些一滑,这家伙,他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一边安抚着自己这绝不可能,一边假笑着说:"让你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试试,你不会比我更好。"

刘乐天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身边一脸高深莫测的Eric,重重吐了口气,道:"不错,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你们都累了,洗了澡先歇着,等你睡够了咱哥儿俩再好好聊聊。"说着冲Eric摆摆手。

我一肚子狐疑,却还是闭紧了嘴巴,眼看着他走出门去。

Eric没有说话,从我见到林越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再同我说过一句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专心致志得好像我是件插满了标签的珍贵生物标本。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不,也许知道,只是不愿承认而已,这时候的我,从身体到心灵全都虚弱得像是刚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把一切都抛诸脑后,睡他个天昏地暗。

很可惜,我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并没有得到满足,Eric灼人的眼神让我不敢挪动脚步,唯恐这种一触即发的张力在这狭小的空间中爆炸开来。在长长的、近乎诡异的沉默之后,Eric上前一步,右手本想抚上我的脸颊,我一偏头,闪开了,含混地说道:"我累了,你应该也一样,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

他的脸色变了数变,向来热情澄净的眼中泛起了晦暗的波澜,我心里一紧,忽而发觉了自己的残酷,由着他陪我穿越大半个地球,对他的心意视若无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让他说出口......

明知说出来的后果也许不是我能承受的,可我不想再继续暧昧不明下去,一次说清楚,斩断所有不可能的牵挂,这样也许对他比较好,毕竟,他根本不是同性恋,不过是一时为情势所惑,在他的家乡还有个美丽的少女在痴痴盼望着他的归来。

或许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松动迹象,他的眼光重新变得柔和起来,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不过,那微笑中显然有些许苦涩的成分,"那就是你的爱人?"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他一同在沙发上坐下之后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起过的那个人就是他,不过很可惜,他并不爱我。"blzy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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