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鹤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遇丘勒

作者:遇丘勒  录入:12-01

  陈荣知他本性甚深,也不觉得此话说得大逆不道,点头附和道:“自然是三皇子和北府军的功劳。朝中不少人为庄王说话,民间虽有传闻他冷面杀神,但多是敬畏景仰之言。”
  “百姓之间言论确实要多留意,防有心之人散播不实之言。”路濯缓缓道,“幸得哥哥此次征战只有一些皮发小伤,不然我定要撕烂那些尸位素餐之徒的嘴,净会胡言乱语。”
  “大皇子和二皇子夺嫡之争渐烈,我们三皇子夹在中间,难免中伤。”陈荣随着他,话里话外对赵应禛都是自己人的亲近。
  “他们就是看不清,争来争去都是便宜了渔翁。”路濯冷笑。
  陈荣:“事情没结束前,嫡长自然都是觉得自己有机会。”
  “不提这两蠢货了。”路濯摆摆手,“翰林院那事如何?”
  “月前提的兴修民间藏书阁一事,周学士等人已经联名上书,只等皇帝批准了。”
  陈荣接着道:“皇上看到是九皇子的想法,最初是有些诧异,不过也没问什么,也没叫你上朝。倒是周学士说起想同你仔细商讨一番,被我们用你身体不舒服糊弄过去了,就先给了他一些你之前写的折子。”
  “周觅学士是众所周知的严谨清贵,怠慢不得。”路濯翻来覆去地看手上的珠子,话语更是漫不经心,“而皇帝以为我还躺在皇子所呢,好一场便宜父子。”
  陈荣微微低头,语气恭敬,“九皇子永远是九皇子。”
  路濯笑了笑:“四叔怎的老是这般……您算是养育劝规成人的长辈,不必总是如此。”
  陈荣:“您还是我们回孤大公主的血脉,不可妄自菲薄。”
  路濯顺着应道:“这是自然。”
  两人又絮絮聊了许久,马车连夜赶到秦州。
  休息整顿后换上几匹好马,弃下马车,他们总共花了四天时间回到晋京。
  众人马不停蹄,直到见到京城城门才慢下来。
  进入晅国都城后,却是悠悠然地换身宫中侍卫衣装、拿着令牌,光明正大地进了皇宫,回到宫内的皇子所。
  原来这陈荣众人并非只是江湖门派中人,更是京城禁军侍卫!
  而那「仙道路不问」也不单纯只是后起之秀路濯,更是晅朝九皇子赵应祾!
  ①摘自 卢炳《水调歌头·上沈倅》
  ②摘自 晏几道《少年游·离多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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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几章是大概的背景设定介绍,可能有点无聊,如果有人看就太好了(紧张.jpg


第2章 他是一生最温柔春雪
  晅朝皇室旁支在历元帝还是皇子夺嫡时就剩的不多了,算不上人丁兴旺。
  皇后巩妙云的父亲为安南侯巩通,当初历元帝赵昌承能够上位少不了他的扶持。
  糟糠之妻不下堂,帝后多年也算是相敬如宾,育有二皇子赵应翯和大公主赵子菡。皇后膝下还养着个未出阁的四公主赵子婕。
  大皇子赵应锋生母贤妃的母家不过是个四品郎中。但是她肚子争气,抢在前头生了长子,最终母凭子贵,弹冠相庆。
  毕竟是皇长子,对皇位亦是渴望,因而贤妃母子一直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能与安南侯并肩,甚至家底更深厚的只有北镇国公,即是赵应禛的外祖家。
  北镇国公府世代忠良,将军才子皆有所出,不过常年镇守北方,鲜少参与党派之争罢了。
  当时历元帝为平衡宫中势力,娶了北镇国公府二郡主魏惜做端妃,第二年就生了三皇子赵应禛。
  赵应祾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下是紫茭席,光软香静,冬温夏凉。
  舟车劳顿,回到宫中本该很快入眠,他却异常清醒。
  外间点着灯,烛影照在床帐上,线锈游鱼似乎也要随光流动。
  只有在宫里、在皇子所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皇子身份。但这名称却像是枷锁,重逾千鼎还偏生带钩的刺,拖烂他的五脏六腑,每一瞬都想呕吐。
  所以他通常不想自己,而是回忆或者思考。像是回忆被这宫闱困住的妇人、被命运掌握却自命不凡的俗子,又像是思索怎样的女子会生得赵应禛这样的人。
  于赵应禛的一切,他都幼稚得天真。
  该是神女才能生的救赎的神子。
  可惜他不曾见过魏惜。端妃娘娘在生一对龙凤胎时难产,八皇子和三公主平安保住,她却因失血过多而亡。
  赵应祾的母亲宸妃生产时也不顺利,幸运的是两人都活了下来。
  也不知道那是幸还是不幸。
  他将那串手钏放在床上,像幼兽一般用头和脸蹭着。他想握住的是赵应禛的手,却逃不过母亲儿时温柔的抚摸。
  那是刺骨的软刀。
  宸妃慕容妍是西方回孤国的公主,同大晅皇帝的结合为政治联姻。
  初始双方皆是满意的,和平永远比战事讨喜。宫中也没人敢妄动宸妃肚子里的孩子。
  直到临近生产一个月,宫里突然传起风言风语:慕容妍的孩子是她同以前回孤的老情人通奸怀的。
  传闻流言愈演愈烈,皇后说是按规矩处理几个嚼舌根或是有关联的宫人,事情便被捅到皇上那里。
  宸妃动了胎气,提前生产。
  早产危险,可是皇帝都未曾去无忧宫瞧她一次,只在后来看了一眼小孩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九皇子的名字还是礼部提起才去定下的。
  生产时伤了元气,坐月子期间宸妃又屡次求见皇上不得,身体也调养不好,最终落下了病根。
  她沉郁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也不说要见皇帝了,只整日照顾孩子,不假他人之手。
  都说儿时记忆易忘,偏生赵应祾记得清楚。
  宫中皆是趋炎附势、看人眉睫之徒,冷言冷语同残羹冷炙一样让人反胃。
  分例被太监宫女悄悄瓜分也无处叫苦。他们被变相囚入冷宫。
  赵应祾总想起那方正院落上方逼仄的天空,流云和夜晚的被褥一样濡湿,闷着喘不过气。
  脏了许久不得换洗的罗衾锦褥自然不再华丽,冷硬如铁。母亲就怀抱着他,轻柔地吻他的额头、抚摸他的脸,用回孤语低声同他说话、唱歌。
  他不曾见过外头的日子,就觉得这样或许就是最为快乐的模样。
  直到慕容妍亲手掐死了他们的苟且、可以称作欢愉的虚像。
  她变得歇斯底里。
  最初只是哭喊。
  一遍一遍地绕着房间走、用钝刀割破自己麻木的皮肉。
  后来她看见了自己的孩子,那个从自己身上掉落下来的物体,荒诞的延续。
  她依然用最轻柔的力道亲吻他、最慈爱的目光安慰他,她只是无法抑制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扼住他柔软的脖颈。
  好像一只脆弱的小鸟。
  他无声地尖叫,挣扎又脱力,化成一滩她手里的血水。
  母亲总在最后一瞬清醒过来,哭着说对不起。他在她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场闹剧结束于他六岁那年的春天。
  无忧宫外不远处的桃花开了一片,慕容妍踩着椅子爬上宫墙。
  宛如一只追赶春光的蝴蝶,她断翅砸落地面。
  只惋惜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墙内终不闻多情佳人笑,无情胭脂泪。①
  在床上躺了许久,赵应祾脑海里颠来倒去还是这些内容。
  他不由轻啧一声:“烦人。”起身于床头暗格掏出一沓信纸。
  皆是赵应禛给赵应祾的回信。
  庄王在外征战的这十年,他基本一个月给他寄一封信。赵应禛不忙时都会回,若是忙起来,便是几封合成一封寄回。
  赵应祾全都宝贝地收着,反反复复拿出来看。他有时会忍不住想吞下它们,可又只是字字句句指着读,吻得虔诚。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那个春天是残酷的。
  只有他知道,他狂热地爱着那日。女人跌落后流干的血肉,突然拥挤的昔日冷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自称三哥的少年。
  他无数次在梦里、在无法入睡的夜晚、在热烈日光下渴望奔向的怀抱。
  他的春色,穿庭树作飞花,扑了个满怀。②
  ①改编自 李煜《相见欢》、苏轼《蝶恋花·春景》
  ②改编自韩愈《春雪》


第3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祾儿启……”
  信的开头总是这几个字。
  赵应禛平日里皆用行楷书信,给他的字句却都用正楷写得沉稳,章法分明而筋骨内涵。
  云行流水,风神洒脱。
  赵应祾光是看着便满心欢喜,仿若四周溅起簇簇墨迹,逸出沁人书画香。
  背后是兄长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教导。
  他出了无忧宫,本要被寄养至皇后膝下。谁知皇后又说忙着准备二皇子的婚礼,怕是照顾不周。
  还是赵应禛提了议,说让九弟同自己的胞弟妹一起养在未有生育的宜妃手下,这才解决问题。
  宸妃薨,追封和宸皇贵妃厚葬。回孤使臣前来,皇帝下令不许谈及宸妃之殇,只说是产后留下了病根,再不追究往事。
  当年的真相也无人说得清了。
  可是猜忌早已种下,心中的疙瘩难解。皇帝亦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这个九儿子。
  皇子大多四岁入国子监启蒙,五岁读诗文学字,六岁开始习四书五经。
  而赵应祾六岁有余,非但目不识丁,连说话都是汉语夹杂回孤语。
  于宫中那些眼高于顶之人,他便是未开化的蛮夷,鄙俗不堪。
  他也跟在太傅身后读书,不说口齿不清两眼摸瞎,连个寻常的伴读也没有,是真正的看天书。
  但他也不怕生,虽参不透人性,却早已尝过冷暖。妃嫔媵嫱,走狗爪牙,不过地狱中牛鬼蛇神;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不过十八层下阴森幽冥。
  赵应禛下了学就会来带他和八皇子赵应栎回宜妃的映月宫。
  因为营养不良,赵应祾的胳膊腿细得似乎一折就断,脸庞也分外瘦削,眼神却凶狠凌冽,和人对视时仿佛一只遇到仇敌的狼崽。
  赵应禛一手牵一个弟弟,吃饭时也两边帮着布菜。母亲曾照顾过他,所以他越发心疼失去母爱的胞弟,连着赵应祾也疼惜上了。
  赵应祾只同赵应禛亲近。
  他的三哥长他七岁,那时十三,正是潇洒意气年少初成,相貌才能俱是出挑。
  待他亦是世间一等一的温柔。
  发现他大字不识一个,给他的也只是少年特有的爽朗笑容。而且每日都将他抱在怀里,指着书教他些简单的诗词、督促他练字。
  哥哥还当我是那时刚开始写字的孩子呢。赵应祾举着信,对着光看那些异常工整的字样。
  这样也好。
  赵应禛怎么都好。
  赵应祾将信放在枕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又开始细细回味。
  那些时日总是怎么想也想不够,他也只敢偶尔细数,偶尔在无法入眠的夜里品品。
  不过那些日子里总有八皇子那个跟屁虫煞人风景。
  赵应祾才不嫉妒他,他眼里容不下别人。要不是赵应栎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根本就是看不到此人的存在。
  赵应栎和所有孩童一样,独占欲颇深,总觉得赵应祾不过是个施舍物,却一直在同自己抢亲哥哥。
  从小娇惯长大的八皇子越想越委屈,结果就是小小的“争锋喝醋”演变成了一场打斗。
  他本来只想抢走赵应禛送给赵应祾的毛笔,一时气急败坏才将砚台连着笔洗全扫落在地。
  那青釉红斑洗跟着原有的裂纹破碎开来,清脆地响了一地。
  赵应栎有些心虚,却还是嘴硬,“叫你同我争哥哥。”
  他的气撒足了,没想到沉默不语的九弟直接走到他面前,狠狠打了他两拳,揍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双眼冒金星,用力推了男孩一把,“你有病!”
  说巧也巧,赵应祾被他推得一个跌蹶,摔倒瞬间左手正好撑在那一地残渣上,顿时就出了血。
  赵应栎吓得呆傻,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总算把门外奉他命令不得进入的宫女太监给招了进来。
  这事瞒也瞒不住。
  太医给赵应祾上药包扎的时候,赵应禛就坐在他旁边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将他的头按在怀里,嘴里还轻声哄着,“别怕。”
  赵应祾一点也不怕,那点伤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看上去骇人。
  即使有痛苦,也全在赵应禛怀中的生沉香里消逸了,只余生香清涩甜凉。
  赵应栎抱着宜妃的腿在门口哭得厉害,方才他哥声色俱厉,给他说了好一番道理,还让他给九弟道歉。他心里知道错了,只是拉不下面子,越发觉得难过。
  宜妃自然不会打骂他,拍着背也哄着。
  房外的人哭的是撕心裂肺,仿若受了天大的冤枉;房内的人却安安静静,乖巧得让人心疼。
  赵应禛蹲下来望着他的眼睛。
  “三哥哥。”赵应祾忍不住笑了一下。
  赵应禛将他的手捧在面前。
  他也曾贪玩爬遍御花园的树杈,调皮时候刮得青一块紫一块。
  端妃是北镇国公府长大的郡主,并非养在深闺的娇弱妇人。她爱她的孩子,希望他活泼健康、肆意自由大过金枝玉叶的位高富贵。
  他学着母亲曾做过的动作,分外认真地吹了吹男孩的伤口。
  “若是想哭不必忍着。”赵应禛目光坚定,即使成熟中略带青涩,仍旧稳重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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