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问题?
范骁:“很想问就问呗!”
能用童言无忌蒙混过关的日子也没剩几年了,他为什么要浪费?
阿九:“如果你没问呢?”
范骁:“我……”
阿九隔空做了一个熊抱的姿势,自以为含蓄地暗示道:“真没有什么想问,却没问的?”
范骁会意,思绪立刻飘回石匠家,回到被他放走的刺客身上。他确实有许多许多问题想问,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大喊一声“哥”,看看那人作何反应。但他没有,非但没有,如今还半途而废了追查,由着阿九的性子跑回了兰萍县。
他想问却没问的理由只有一个……
阿九:“小鬼?喂?小鬼头?问你话呢,想出来没?”
范骁嘀咕:“催催催,你自己怎么不想。”就被阿九一把轻轻按住脑袋,嬉笑着威胁:“嗯?脑袋还要不要留了?”
阿九动手动脚的威胁里毫无杀意,唬不住范骁,就见阿九拍了拍范骁圆圆的脑袋,又说:“你这小脑袋瓜里东西不少,帮我想想。”
范骁心说我脑袋里的都是常识,你没有是你不太对劲。你明明是想问唐少棠为什么不追问你昨晚的下落,非要找我谈心解惑。你们成年人沟通起来怎么都这么费劲?不绕个十万八千的都不肯踩在点子上。
阿九催促:“想出来没?”
范骁:“想出来了想出来了。”
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本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广阔胸襟,范骁大发慈悲地替阿九答疑解惑:“如果非要问我为什么明明想问又不问,那大概,大概……就只有在我不太想面对某个答案的时候吧。”
他迫切想追查兄长失踪的真相,却不希望真相是他意料之外的模样。他始终相信范铭是受奸人所害,才会行踪不明,不得自由,但他无法面对范铭行动自由地选择与恶人为伍,做伤天害理之事。
范骁一席话说得含糊其次,谈不上有条理,阿九却听懂了。
不想面对?哦?
阿九原本负手向后,闲散地迈着中老年的步伐在街上游荡,此时足尖一转,瞬间移出三丈远,追上了一声不吭闷头赶路的唐少棠,抬手就往人肩膀上招呼。
阿九:“喂,你胆子挺小的啊。”
不敢问,是怕跟我打架?
唐少棠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找茬,一时有些懵。他被迫驻足,侧目瞥了一眼搭在肩膀上的手,以及这手的主人。
他自己胆子小不小不好说,反正他觉得阿九的胆子是真的大。
自他出师以来,那些与他吃过一锅饭,挤过一个屋,挨过同一顿打,在磕磕绊绊中互相搀扶着一道长大的伙伴,彼此间都筑起了城墙厚的防备。到如今,他们中唯一活下来的曲娟娟,别说从背后靠近他,便是一同出任务,也时刻警惕,偶尔看向他的眼神总是战战兢兢,如同直面楼主。
他以为这就是未来的常态了,却没想到会遇上阿九这般的意外。
阿九得寸进尺又大力拍打了两下唐少棠的肩膀:“喂,你发什么愣,有在听我说话吗?”
唐少棠:“……”
他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哪能随随便便能让人近身?在丰源镇阿九当面拽他的时候他险些就本能地出手了。现在可好,阿九得寸进尺都学会从背后搞突袭了,而他呢,竟然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距离。
阿九不得唐少棠给反应,自顾自的改口:“不对,也不能说是胆子小,怎么说呢,多愁善感?”
唐少棠:“?”
阿九语重心长道:“哎呀,你这样的性子是要吃亏的。”
唐少棠:“……”
多愁善感?
这四个字他每个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拍到自己的头上,唐少棠就读不懂了。
唐少棠不懂,旁观了一路正忙着嗑瓜子的范骁也表示看不懂。
他之前解释的是这个意思吗?阿九是在指桑骂槐说他也是胆子小,多愁善感吗?还有这两位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位勇敢的路人突然插话:“敢问两位——”
范骁心中大喜:是谁,是谁要问出我的心声!
这位勇敢的路人清了清嗓子,续完了话:“可有空闲?”
范骁大失所望地抢答:“没空!”
阿九拆台道:“有空。”
阮阁主原本是要拒绝的,未料范骁竟然胆大包天地替他拒绝,这他能乐意?
我说我没空可以,你替我说我没空不行。
路人一拱手,喜出望外:“太好了,烦请两位少侠帮个帮,装一装武功高强的青年才俊,给咱们凑个人数!”
阿九:“嗯?”
路人朝身后招手:“小师妹!你看我又抓到两个壮丁,哪门哪派还有空缺!”
被唤做小师妹的妙龄女子回眸一笑,爽朗:“张师兄,丐帮还缺人!”
张师兄回头笑盈盈地朝阿九和唐少棠分别又一拱手:“两位现在就是丐帮的兄弟了,那么请随我同去师父的金盆洗手大会,捧个人场。”
阿九:“……”
唐少棠:“……”
范骁捧腹:“……我我我也去!”
金盆洗手大会,丐帮,以及阿九此刻表情,这不比回家好玩?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欢迎收藏等养肥!
鞠躬。感谢在2021-01-30 11:41:07~2021-01-31 19: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兰萍县,阮家人(9)
召开金盆洗手大会的是北望派第五代掌门——连青山。
北望派是个年轻的门派,弟子人数不多,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可不少,常年兢兢业业奋斗在为江湖人提供茶余饭后谈资的第一线。该派拢共没历经几代人,却代代狂人频出。据说祖师爷就是其中一等一的例子,是他开了这个“好头”。
此人艺高人狂,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树敌无数。据说,他能得善终除了一身武功绝世,全凭老天赏的命硬。然而关于他的记载,最令人津津乐道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一个桃色八卦,说他是天赋异禀的情种,就因为心仪的对象从南方迁居北方,便不顾门中上下一致的竭力反对,一意孤行地把派名从南望改成了北望。
从此,南望成北望的派中弟子与人交手得胜时再不敢甩下“知道我们北望派的厉害了吧?”之类的嚣张话。但凡他们自称北望派,手下败将们就会立刻嘲讽回怼:“北望?真不是南望?下次是不是就成东望西望了?你们掌门望来望去都追不到老婆,脖子酸不酸?”
明明风风光光的胜利却要每每受这份侮辱,还有比这更委屈的吗?
索性北望派的掌门性子虽然不靠谱,武功是真的力压群雄。也因此,哪怕江湖中关于他的闲话早已纷纷扬扬满天飞,只要有人摊上了解决不了的大事,该请北望派门出手相助的时候谁也不会拉不下脸求照拂。
毕竟,不舍得一张老脸,要怎么当上人上人?
而北望派历代弟子各个争气得很,从没在武功上丢人现眼,故而北望派如此特立独行,依然立足江湖数十年。
然而二十多年前,连青山无奈之下替失踪的师弟池峰岚接手了掌门之位后,北望派逐渐式微,直到三年前因为一桩事,真正成为了武林的笑柄。
三年前,连青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短短十招之内便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且不过弱冠之年的后生晚辈。
从此一蹶不振。
三年后的今日,连青山举办金盆洗手大会,一是自知资质能力不堪重任,不如早日宣布退隐,免得继续拖累门派声誉;二是实在放心不下年轻的弟子们,想借此机会让他们在其他门派的长辈面前混个脸熟,以后行走江湖也好多个人照应。
谁知人走茶凉,往日殷勤的盟友收到请帖后不是杳无音信,就是个个称忙,说什么“天涯路远,俗事缠身”非但不肯拨冗出席,连愿意派个弟子赴会成全礼仪的人都寥寥无几,半日过去了,来到现场的五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北望派的弟子们气不过,又不想看自家掌门师父得知真相后伤心难过,直面凄凉晚景。于是乎,出于一腔拳拳孝心,他们背着连青山偷偷招揽了一批路人,临时装扮成各门各派的弟子来凑人数,搭起了这么一出热热闹闹的大戏。
张师兄简述完前因后果,领着三人鬼鬼祟祟绕进一个小巷,一边招手一边窃窃私语:“先进这屋,换衣服换衣服。”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范骁也不知从谁那儿借来的胆子,推推搡搡地催促不情不愿的阿九往屋里去。
由于阿九的磨蹭,负责分配任务算人头的小师妹已经领先他们一步回了屋,恭候多时,见她的张师兄终于慢吞吞地拉了人来,娇嗔地跺脚:“张师兄,别磨蹭了,师父他老人家用来洗手的金盆里的水都要馊了!”
无辜背锅的张师兄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沉浸在小师妹嗔怪的可爱表情中不能自拔。
我家小师妹真可爱!
他赶忙邀功:“小师妹,人给你带来了!三个活的!”
小师妹转眸望向张师兄身后的二人。
小师妹:“!!!”
张师兄:“?小师妹?”
小师妹红着脸走近张师兄,郑重地握了握他的手,仿佛借此传递什么神秘的功力。
“张师兄,请分我一点桃花运。这样的就可,太可了。”
张师兄不明所以,内心狂喜:“???”
小师妹松了手,清了清嗓子,冲着阿九和唐少棠一拱手:“咳咳,那个……丐帮的衣服不够,咱们得——”
张师兄抢答:“障眼法交给我!这活我熟!”
“来,跟我去后院,咱有个泥塘,滚一滚,衣服搞破烂了你们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名副其实的丐帮弟子了!”
空气一瞬安静,阿九缓缓地转过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张师兄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
回忆起儿时披着床单装神弄鬼被师兄妹暴揍的童年趣事,深觉他当年想象中的鬼气森森阴郁
可怖,恐怕就是此情此景。
张师兄打算打个商量:“要不然……我去滚,你们只负责穿?”
唐少棠微微蹙起了眉。这衣服是从阿九住处顺的,不算是他的所有物,理应没有处置的权利。
“师兄,你又说什么胡话呢!人家好心来帮忙,咱们怎么能提这么过分的要求!”懂事的小师妹适时地插嘴打破了尴尬,“你不是有几件颜色灰沉沉的干净衣服嘛,拿来我剪几刀改一改不就凑合了吗?”
小师妹已经掏出剪刀,跃跃欲试。
张师兄:“……”
我家小师妹天下第一可爱!
但是……
张师兄小声嘀咕:“可是,那几件是我仅有的衣服啊。”
小师妹肃然训斥:“师恩重于山,难道还抵不过师兄你几件旧衣服?”
张师兄在小师妹挥舞剪刀的逼迫下唯唯诺诺地点了头,心酸地告别了自己唯三的替换衣裳,依依不舍地递到了小师妹手中。
小师妹一双妙手,捣鼓了两三下,三件破破烂烂的外衣就捧到了三位“新晋丐帮弟子”的面前。
“外衣套上就成,脸……”
脸太白太干净,得抹灰。
但是……我下不去手!
小师妹咬牙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感情战胜了理智,昧着良心说瞎话:“脸……脸这样就很好!”
好看!
张师兄:“小师妹,你当真?”
……
一盏茶的功夫后,三人收拾完毕,随着一声响亮的吆喝,被人请进了金盆洗手大会。
“丐帮弟子三名,前来道贺。”
话音刚落,两位清光照人白得发亮的隽秀公子,顶着丐帮的头衔招摇踏入即将举行仪式的大院。
连青山身为一派掌门,自然没有亲自迎客道理,何况客人还是比他小了几轮的后生晚辈,但他毕竟是主,闻言仍是遥遥望来,客套而感恩地点头示意。
按常理,连青山礼貌地寒暄几句带过,要么继续等下一波客人,要么正是宣布开启大会。
然而连青山并没有这么做,他盯着所谓的“丐帮弟子”目光如炬,捋着胡须的手微微抽搐。
范骁心说:穿帮啦?这么快?
张师兄:“……”
他现在万分后悔,后悔自己没有鼓足勇气坚持拖三人去滚泥水。这三人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浑身上下哪里有半分风吹日晒的丐帮弟子气质?
张师兄:“小师妹,看我怎么说,会穿帮一定会穿帮的!你看把师父他老人家惊的吹胡子瞪眼的!”
小师妹甜甜一笑,试图蒙混过关。
张师兄立刻昏头:“不会穿帮不会穿帮,师父他老人家眼神不好一定能蒙混过关。”
我家小师妹天下第一可爱!
连青山指着“丐帮弟子”中的一人,颤颤巍巍道:“你——”
师兄妹祈愿的侥幸终是落了空,连青山如今须发灰白,虽然身体大不如前,却并不健忘。
有一张脸,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
三年前。
连青山收到老友范则诚的书信,说是范府门前来了个形迹可疑之人,武功奇高,为人古怪,望他亲自出马,试探一二。
接了信,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兰萍县,路上顾不得歇息,还跑死了一匹马。待他赶到范府大门前,晨光微熹,街上没有几个行人,连看门的护卫都打着呵气一副睡眼惺忪的懒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