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今天又打脸了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槐陌

作者:槐陌  录入:12-21

第88章 路迢迢(8)
  既然是剑,当前要务自是退敌。没等埋伏在驿站周边磨磨蹭蹭的敌人动手,唐少棠就已经一个纵身跃入敌阵。
  他长身而立,身披着星月,一言不发地闪现在对方身后,垂目落下冷冷的目光。剑未出鞘,凛然剑气已至,蹲在草丛中等候时机的歹人倶是一惊,慌忙抄起手中的兵器,使出全身力气,大大咧咧地向唐少棠挥去。
  唐少棠:“?”
  唐少棠退了一步轻飘飘地避开对方的全力一击,他似乎略微迟疑了下,眼角余光扫过周遭一圈歹人,方才慢腾腾地拔剑接招。
  说是接招,真就只是接招。他极其敷衍地格挡开迎面而来的攻击,用剑柄轻轻推离近身的歹人,只偶尔出掌扫腿放倒几个缠人的对手,或顺手劈飞几把未经历练打磨过的新刃。
  阮棂久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心说以唐少侠目前这悠闲敷衍的劲儿,甭说打上十个回合了,怕是即将上演一出和小喽啰大战三百回合的冗长大戏。
  阮棂久:“……”
  分明是冗长又无聊的打斗,阮棂久不知为何看得出神,并没有催促打断的意思。
  他就这么几乎是眼神慈祥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主动冒了出来。
  “竟有歹人深夜在此作乱,幸得大人发现得早。”
  洪广韬人高马大,平时说话声如洪钟,只在他家老爷面前有所收敛。但许是受了老爷的叮嘱,又或者是心生畏惧,他在阮棂久面前始终表现的恭敬谦卑,小心翼翼地避免无意间冲撞了这位老爷请来的贵人。
  阮棂久还在看唐少棠的方向,并未搭理走到身旁的洪广韬。洪广韬对阮棂久这种对他人所言所语置若罔闻的傲慢态度已经有所习惯,想他之前命人送去美食美酒的时候,特地高声向这位贵人自报了姓名,而这位贵人当时也是这般不闻不问,他在马车前等了半晌,方才听得对方冷冷淡淡一句“东西都送去后头的马车”。
  因而洪广韬此刻并不气馁,继续自顾自说道:“大人大可放开手脚,不必对这些歹人手下留情,我等自会替大人收拾残局。”
  闻言,阮棂久终于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洪广韬一眼。
  放开手脚不必留情?
  收拾残局?
  这话可有意思了。
  阮棂久向来不爱拐弯抹角,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于是他劈头就问:“你要我赶尽杀绝?”
  原来是嫌唐少棠迟迟没下杀手,所以才到我耳边煽风点火来了?
  洪广韬:“老爷吩咐过,大人身份尊贵决不能泄露半句。如今这帮歹人深夜埋伏,恐怕于大人不利。”
  阮棂久讽刺道:“为我好?你家老爷真是有心了。”
  你们发现了埋伏不动手,却要等我的人动手。
  埋伏的那群人功夫分明稀松平常,也敢向我下手。
  我看这群人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你们家老爷去的。
  一口一个大人,却把我当三岁小儿耍弄?
  果然是老阁主的好朋友,真是一路货色。
  阮棂久虽心里愤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无寿阁与洪广韬口中的老爷,向来是杀手与买家的金钱关系。自他三年前任阁主之位后就与所有买家断绝了联系,如今对方肯应约派人出面接应,另有所图也在自己意料之中。他并未亲眼见过这位老爷,但想来对方也不会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只不过这人都还没见着,就已经算计上了,一时一刻也不舍得浪费。可真是位把算盘珠子拨得响当当的生意人。
  阮棂久懒得与洪广韬多费唇舌说些违心的场面话,索性一闪身,加入了战局。
  说是战局,与小孩子过家家区别不大,不过是从木刀木剑换成了真刀真剑。对手的人面露凶光,睚眦欲裂,各个都把愤恨写在了脸上。偏偏他们实力不济,哪怕气势汹汹,喊声震天,在阮棂久眼里,就如蚍蜉撼树般不自量力。
  这绝不是一帮过过刀尖舔血日子的江湖人。
  武功空有花架子,行动徒有蛮勇,即便人多势众,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但阮棂久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深知这里面有那么一个人,足够对他造成威胁。他真正在等,在试探的,也仅仅是这一个人的反应。
  但这个人,始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阮棂久心里头一回有些发怵。
  阮棂久:“……”
  他算不得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但他分得清好话与歹话,知道什么话伤人,什么话妥帖。
  所以他其实心里明白,自踏入霓裳楼起,他对唐少棠说的每一句话,都简直不是人话。
  句句诛心,处处伤人。
  但除此之外,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反正已经恨上了,不如恨得彻底一些。总好过左右摇摆,不知所措。
  因此他设想过唐少棠可能会做出的选择,留在他身边伺机下杀手,或立刻离去今后徐徐图之。
  唐少棠留下了,他以为对方选择的是前者。
  但唐少棠的态度却与自己料想的都不同。他非但没有再表现出丝毫杀意,甚至甘当无寿阁阁主手中杀人的剑。
  他在犹豫?
  还是在耐心等待着时机?
  这头,阮棂久思前想后,追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头,唐少棠同样心不在焉。
  阮棂久突然加入战局之时,临场对敌时尤擅随机应变的唐少棠大吃了一惊。有那么一瞬的功夫,他几乎分不清敌我。不知身前身后之人,何人是敌,何人是友。
  不久之前在兰萍县,他曾与这个人并肩作战过。
  当时他正专心应付范则诚手下伪装成北望派的杀手,阿九毫无征兆地窜入战局,躲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故意捣乱。自己怕他受伤,更怕会误伤到他,没多久就急急地将人丢出了战局。
  这才过去了多久,往事历历在目,此刻唐少棠握着手中的剑,却已经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阿九?阮阁主?
  他更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怕他受伤,还是想他受伤。
  ……
  由于对手实在不堪一击,阮棂久所“期待”的唐少侠大战小喽啰三百回合的戏码最终没能上演。
  但他也没有如洪广韬所愿对歹人赶尽杀绝,而是只抓了个在前头冲锋陷阵的带头人,其余的放跑的放跑,放倒的放倒。
  只见他向虚空中伸展手臂,往前方一指,便有一缕缕黑雾从四面八方而来,顺着他指尖所向缠绕住眼前蜂拥而至的人群,如绳索般勒上对方的脖颈。
  唐少棠曾经诧异过,自己与无寿阁中人交手时,那些总能无声无息靠近,屡次得手的蛊虫究竟从何而来。直到此刻他才看清,这些蛊虫并非凭空而来,只是原本形态几近透明,附着在阮棂久所到之处。
  地面,树影,墙壁,都有它们的影子。
  一经号令,方才显色化出虫形,闯入众人视线。
  这些骇人的虫豸始终如影随形,不曾离开过它们的主人。
  只不过旁人看不见罢了。
  黑雾笼罩下,唐少棠眼前之人不再是在阿九与阮阁主身份间摇摆不定的阮棂久。
  他是这些诡异而恐怖之物的主人,他只有无寿阁阁主这一个身份。
  神思滞塞间,唐少棠指向敌人的剑,稍稍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微微转向黑雾包裹的人影。
  他举起了剑,却迟迟没能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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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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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路迢迢(9)
  “你指错方向了。”十文不知何时已经擦干净了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窜了出来,一脸认真地纠正唐少棠的“失误”。
  唐少棠:“……”
  闻言,唐少棠未有动作,倒是阮棂久先转过头来,目光在轻轻掠过剑尖时便猜出了唐少棠的意图,他瞳孔微微翕张,脸色分明是白了一瞬,却仿佛浑然不知,如无事人般地移开视线,拎起地上的人大步往驿站走去。
  十文快步追了上来。
  “阿九,你不高兴?要杀了他吗?”
  阿九二字一出口,阮棂久和尚未拉开距离的唐少棠同时一怔。
  阮棂久没好气地低声吩咐:“别喊阿九,喊阁主。”
  十文无辜地张了张嘴:“哦。”
  不是说在外头要喊阿九的吗?
  虽然对阮棂久反复无常感到十分困惑,十文仍然乖巧改口,换了个称呼又问了一遍:“阁主,你不高兴?要杀了他吗?”
  阮棂久:“……我不杀。我也没有不高兴。”
  他依稀记得唐少棠以前也问过他是不是不高兴。
  怎么,他在人眼里就是个行走的不高兴?
  十文:“哦。”
  十文没有问出想要的答案,歪着脑袋绞尽脑汁想了想,难得聪明了一回,又问:“他好像要杀你,他不听话,你不杀,我可以杀吗?”
  他曾在阮府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阮棂久只含糊地说了句“不知道”“容我想想”,至今仍未给出明确答案。
  彼时阮棂久摸着自己的铁石心肠尚且给不出答案,如今……
  阮棂久脚步不停,继续往前疾走,语气淡淡地回:
  “不杀,留着。”
  杀不了了。
  从在满地积雪的院子里目睹了唐少棠浑身是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阮棂久就知道,这个人,自己注定是杀不了了。
  十文:“阁主,你不是说‘不忠于我的狗,留不得’吗?”
  十文搬出了阮棂久三年前血洗无寿阁时说的话,当头砸在阮棂久脸上。
  阮棂久听了想回到三年前狠狠地掌自己的嘴。
  听听,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怎么比现在说的还难听。
  阮棂久忍住了想回头窥视唐少棠此时表情的冲动,低声甩下一句。
  “我是爱狗人士,你今天才知道?”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远处的唐少棠听不听得见。
  十文:“……”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回了驿站门口。
  洪广韬见这位贵人竟然拖着一个活口回来,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但他立刻察觉对方的脸色似乎比他还臭,生人勿进四个大字明晃晃地摆在那儿。他自知得罪不起,不敢发作也不敢问,只眼睁睁看着人进了驿站。
  之后,车队的人马就在洪广韬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活动开来,喂马的喂马,歇脚的歇脚,只剩下唐少棠和碧青这两个随阮棂久而来的人无人安排。
  唐少棠孤零零地被晾在外头,无人看管,不加束缚,手里还握着利剑,可说是相当自由。
  仿佛只要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公子。”
  碧青回望已经从视线里消失的阮棂久,走了过来喊一声公子,话里似乎包含的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要不要走?
  唐少棠只淡淡地摇了摇头。
  走?
  他能走去哪儿?
  师父曾跟他说,只有霓裳楼才有他的去处。而人若是没了去处,留在世间孤苦飘零,无异于一缕幽魂。
  既然都成了孤魂野鬼,除了缠着仇人索命,他还能去哪儿?
  ……
  驿站宽敞,驿卒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房共有十来间可任君挑选。阮棂久拖着昏死的歹人一路走到廊道深处靠近最里头的一间屋子,毫不客气地将人丢了进去。
  歹人年纪轻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并不出众,脸上没有明显的疤痕,手上虎口处也没有长年握剑形成的老茧。他被阮棂久拖行了一路,如今砸在了地上仍是昏迷不醒。
  阮棂久搬了把椅子坐下,优哉游哉地给自己满了杯茶,居高临下地观察了半晌,心说这歹人并无内力,舞刀弄剑时全凭一股莽劲,根本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外行。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十文给人解毒。
  毒解了,人未醒。
  阮棂久的耐心只维持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他俯身凑近歹人,一掌就招呼在对方脸上。
  歹人脸上吃痛,眼冒金星地醒了。
  十文偏头看向阮棂久,表情困惑。
  他记得唐少棠那会儿,是阮棂久亲自解的毒,除了命人将他送进房间好生休息,还特地派了人包扎上药。
  当时唐少棠也是这么迟迟不肯醒,阮棂久却表现得很有耐心,不声不响地待了半日。
  没等来人醒,却也没动手打醒。
  怎么现在不一样了呢?
  歹人睁了眼,只茫然了一瞬就认出眼前的阮棂久正是方才将自己打倒的人,他暴跳而起,想冲上前动手,却被十文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
  “你把大伙都杀了,有种也杀了我!我做鬼都不会饶了你!”
  阮棂久重新退回桌边坐下,押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说道:
  “别急着替人去投胎,都活得好好的呢。”
  “你休想骗我,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倒下,他们——”
  阮棂久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打断了他的话。
  “你倒下了,不也活着么?”
  歹人愕然,将信将疑地摸了摸自己脖子,瞪着一双熬出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阮棂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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